菲尔笑了起来,觉得很满足。他喜欢逗逗安妮,喜欢看安妮那种孩子气的撒娇模样,觉得比做什么都开心。
菲尔显然是故意打断了安妮的话,他在大学时就经常是这样的。菲尔倒不是嫌安妮罗嗦。你想想,一个女孩在一个男人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另一个男人,假定不节制的话,多少让人有点受不了,况且菲尔又那么喜欢安妮,那点妒忌也是情由可原的。不过,当年追恋安妮最疯狂的不是菲尔,而是奥托。他那个狂追不舍的模样谁见了都会吓一跳。他甚至抱怨安妮总是想入非非,总是在讲戴维,总是处在神情恍惚的状态下。菲尔觉得这不能算是安妮的缺点,为此他还和奥托发生过口角,就好象中学生闹网恋似的。后来在大二时,这个就差一点没给安妮下跪的奥托,(我们怀疑他其实是跪过的)来了个180度的转变,他忽然说,不想再理安妮了。而且说不理就真不理了,变得比他抢蓝板球都快。奥托不仅不理安妮,他还处处躲着她。有一回,菲尔正和安妮在佳娃咖啡馆做作业,奥托进来了,要了一杯柠檬茶,刚刚要坐下来喝时看见了安妮。菲尔说,结果他象看见了麻风病人似的,起身就走,连茶都没顾上拿,更不用说打招呼了。奥托和安妮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们猜测了一个多月,猜是猜着了,可是全猜错了。我们以为奥托不再追恋安妮是因为安妮家境太贫寒了。因为安妮的母亲,那个满街游荡的毒贩子,生下她不到一星期就把她丢在了公共垃圾箱里。幸亏有人路过,听见了她的哭声,才救了她。我们不太清楚警察根据什么找到了安妮的母亲,反正这个面孔青肿,被海洛因侵腐得象个吊死鬼样的女人,在法庭上承认了安妮是她的孩子。她确实一开始就不想要安妮了。因为她不知道安妮的父亲究竟是谁。原因就那么简单!法官判定这女人必须在牢里呆上三十年才能假释。安妮被送到了她唯一的亲人外祖母那。老人靠帮佣度日,后来老人死了,她的日子就更糟糕了,一个人住在芝城南面的贫民窟里。现在看,奥托鬼就鬼在他没有把安妮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们,害得我们象傻子似的,当了近十年的睁眼瞎。更可恶的是他不仅鬼,他还撒谎。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安妮,所有这一切不过是捧场做戏。可是同样的事,菲尔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他说,尽管爱情是残酷的,然而爱是光明正大的,不爱也是光明正大的。有必要去避讳什么么?
安妮一只手撑着头,煞有介事地想着,想了一会,不知道是真的想不起,还是想到了其他的事,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甜,声音也越笑越响,象风铃在整个屋里回荡。看着安妮依然如故,那么快活,菲尔坐在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应该为安妮高兴呢,还是应该为她伤感,于是他也笑起来。因为笑得发苦,声音就异常响,他需要遮住心里的酸楚。
轻一点!不要把他吵醒了。安妮双手在空中大幅度上下划了几下。
糟糕!我忘记戴维在睡觉了,真对不起。
菲尔立刻收住了笑,拿起那半杯可乐一口全喝了,接着又连喝了两杯,心里真想跟谁打上一架才痛快。接下来他们把声音都压到了最低限度。
和安妮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何况菲尔和她将近十年没见,东拉西扯一下子就过了11点半。不知道换成了其他人,这时候是不是已经看出点蛛丝马迹了,也可能是安妮那金子般的纯真和快乐,使菲尔对一切丝毫也不怀疑。所以,当菲尔感到这位呼呼沉睡的新闻记者一点起床的动静都没有时,便开始犹豫起来了。因为他和人约好下午去看一个实验室。菲尔说那时他真不愿走。因为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可又想,照戴维这么个睡法,估计怕是见不着了。所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要走。
不不不!你大老远从纽约来看我,一定要吃了饭再走!
菲尔没想到安妮会留他。他觉得应该由他来作东,可是安妮不容置辩地把他按回了沙发里。
戴维还没起来,这样吧,我去买些热狗回来。我们边吃边聊。好吗?
戴维还没起来,这的确是个不容置辩的理由。安妮飞快地走进厨房,抓着一个小钱包又飞快地走回来了,然后俯首在菲尔耳边柔声说,不许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说完匆匆绕过饭桌出去了。
这时菲尔心里一热,觉得自己多年前对安妮的那份好,至今在她心底还是留下了一道痕迹。菲尔说这大概就是那天他总是闻到阵阵茉莉暗香朝他袭来的原因。以致后来他产生了一个念头,好象安妮会改变婚姻状况,而他,正等待着她归来,然后向她求婚。谁知道菲尔的鼻子得过什么毛病,在大学里他的嗅觉就超乎寻常,他总认为自己和安妮有什么花香的缘份。为此,他还留起了络腮胡,穿上安妮常说的那种棉布衣裤,并且总是昂首挺胸,使他的个子离一米八九不要太远。就他那无处不显示要和戴维一争高低的模样,现在说来也够荒唐的了。不过谁能说在大学时代没做过点荒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