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开始上山伐木,打猎储水。杨珞便专门剥下树皮,搓制长索,他一面搓,一面想道:“我内力虽已化尽,可武功招式还在,就以五年来所学,天下武学变化已尽在我胸,若能避强击弱,避实就虚,或可另辟蹊径,自成一派。”他既有了主意,脑海中便尽是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腾挪击挡,纵横捭阖,正惊心动魄之间,忽听得石天涯道:“小兄弟,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吧。”杨珞回过神来,才发现已是正午时分了。
到了傍晚,众人已绑好两只大木排,所备食物淡水,尽够二十日之需。恒山掌门朱开征对福慧大师道:“必须之物都已备妥了,咱们何时启航,还请大师定夺。”
福慧大师道:“不敢不敢,这几日吹东风,若天气晴好,便是出海的好时机。”
朱开征道:“那便事不宜迟,我等明日一早便出发了。”
福慧道:“自是越快越好,不过却须分作两批走,倘若不幸遇上风浪,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石天涯闻言笑道:“还是老和尚瞻前顾后,想得周全,不过老叫化子是等不及了,是一定要先走的,别人怎样便自个儿拿主意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定先后,只徐泰然一人犹豫再三,难以决断。
石天涯见状,眼睛骨碌一转,道:“徐掌门,依我看,还是先走的好。”
徐泰然不解道:“此话怎讲?”
石天涯笑道:“你且想想,倘若先走之人不幸遇难落水,还有一线希望被后走的人救起,那后走之人,可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徐泰然恍然大悟,道:“不错,还是石帮主顾虑周全,那我还是先走好了。”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徐泰然自觉失言,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次日清晨,红日方升,石天涯,徐泰然等一行辞别了众人,跨上木排向茫茫大海中划去。杨珞,福慧大师等人一直目送着木排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这才回到山洞中休息。
杨珞一门心思只挂着研究武功,连吃饭喝水也顾不上,只对着石壁痴痴冥想,不觉已过了一日。福慧大师见他废寝忘食,取了些清水递给他,道:“杨施主,还是先饮些水吧。”
杨珞伸手接过,却是头也不曾转动一下。
福慧大师又道:“施主,你大伤初愈,身体虚弱,不如老和尚教你些运气调息的法门,一来可强身健体,二来也可化除施主的戾气。”
杨珞闻言喜道:“好好好,有道是天下武功出少林,晚辈正想向福慧大师讨教。”
福慧道:“老衲并不是要教施主武功,只是传些吐故纳新的呼吸之法罢了。”
杨珞道:“那也是好的,请大师赐教。”
静玄等人听了他二人对话,纷纷到洞外避讳。福慧大师席地而坐,传授了杨珞数篇口诀,那口诀甚是繁复艰深,所幸杨珞记心过人,纵然一时弄不明白,也都强行背诵,留待日后参详。待得福慧大师传完,杨珞背熟口诀,已是半日过去了。
福慧大师道:“不错,不错,只半日时光,你能领悟这许多,已是难能可贵了,日后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尽可到少林寺找老衲参详。”
杨珞道:“多谢大师。”
福慧大师道:“杨施主,老衲知你天性善良,为人侠义,还望你能一如既往,待人以宽,因循正道,莫为心魔所扰啊。”
杨珞道:“多谢大师教诲,杨珞定当谨记于心。”说话间天色忽变,阴云急涌,又哗啦哗啦地下起雨来。静玄师太等纷纷回洞避雨,福慧大师眉头紧皱,道:“只盼佛祖垂怜,这雨莫要越下越大才好,阿弥陀佛。”
可惜事与愿违,申牌时分,雨势不减,风更愈加强劲,高高卷起的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声音震耳欲聋。
静玄师太叹道:“今番老叫化子等人是凶多吉少了。”
杨珞道:“生死由命,吉人自有天相,师太无需太过担心。”
静玄师太闻言又是一声长叹,回望福慧大师,却见他已闭了双眼,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
这场大雨直至第三日午后方歇,到了傍晚时分,杨珞正在山洞中苦思,忽然一人飞步跑进洞来,道:“徐掌门回来了。”
众人闻言连忙出洞查探,却见徐泰然半跪在海滩上,双手撑地,脸色煞白,不住喘息。
静玄师太快步上前急问道:“徐掌门,出了什么事,可是遇上大风浪?其他人呢?”
徐泰然气喘吁吁地道:“不错,海上飓风,声势骇人,木排翻了,一众人等全都不见了踪影,我是侥天之幸,抱着块圆木,顺水飘回来的。”
众人闻言,尽皆黯然不语,迎了徐泰然进洞去,徐泰然见了火上烤着的野兔,顾不得烫,也顾不得掌门人的面子,撕下半只,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心情沉重,都是默默地不作声气,山洞里只响着徐泰然咀嚼食物的声音。
过了半晌,杨珞忽道:“福慧大师,弟子有几处武功上的疑难想向您请教,不知大师能否随晚辈出去走走?”
福慧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在山洞中憋得久了,也正想出去透口气。”说罢站起身来,与杨珞并肩朝洞外走去。
不多时,两人返来,杨珞手中还提了只野鸡,福慧大师手中却抱了块极粗的圆木。两人将东西放下,杨珞找来刀剑,将那圆木的中心挖空了,做成一只木桶,又出去打了桶清水回来,坐在徐泰然身边,轻声自语道:“如此一来,大家饮水便不需跑到东面一里外的山泉处了。”说罢将野鸡拔掉羽毛,去了内脏,用湿泥裹了,放在火上烧烤起来。
青城掌门见他不急不徐,竟象没事一般,已自沉不住气,向福慧大师道:“大师,如此一来,我们明日还走么?”
福慧大师道:“且不忙走,在这岛上再住些时日,摸清了天气变化再走不迟。”众人闻言,均知此乃最为安全的办法,当下俱无异议。
众人在岛上又过了一晚,第二日早上用过早膳,饮水便已告罄。徐泰然捧起那水桶,道:“水已尽了,我再去取些来吧。”说罢便要出洞。
杨珞忙道:“这些粗重的活儿,还是让晚辈来吧。”上前便要夺那水桶。
徐泰然将身一转,用身体挡住水桶,道:“不妨事,少侠你重伤初愈,须得多多休息,这打水的小事,便我来吧。”说罢不由分说,快步向洞外走去。
杨珞随他走到洞口,见他往东奔去,赶亦不及,便又转回洞中休息。
徐泰然这一去便去了不少时候,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抱着水桶满头大汗地进来。杨珞道:“徐掌门怎地去了这许久,莫不是遇上是么事了么?”
徐泰然道:“没……没有,只是我一时内急,寻了个地方方便而已。”
杨珞道了声“哦”便不再言语。到得午后,一桶清水又已饮干了,杨珞取了水桶,方要向外行去,忽然伸手扶住了额头,道:“哎哟——不好,怎地头晕眼花。”话未说完已跌倒在地。
侯代方待要上前相助,却也只走得两步,便一个筋斗栽倒,紧接着徐泰然,静玄师太,福慧大师等人也纷纷软到,无一幸免。
侯代方惊道:“各位,我等莫不是误食了什么山间毒物了么?”
杨珞道:“不对,福慧大师和静玄师太不食荤腥,与咱们的食物完全不同,却也中了毒,我看古怪应该是出在水上。”
侯代方道:“水?这数日来都不曾有过问题,怎地今日……难道,难道有人故意下毒?”
众人闻言都是暗暗惊骇,一时沉默不语。过得一柱香时分,徐泰然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四周一眼,忽然哈哈狂笑,道:“中原武林,原来都只是一帮蠢蛋。”
侯代方又惊又气,道:“你……你……下毒的人原来是你。”
徐泰然道:“不错,就是我,可笑你们中原武林人士,平日自命不凡,却只是一群糊涂透顶的笨驴。”
侯代方道:“你怎地如此说法,难道你不是中原人?”
杨珞道:“不错,他根本就不是徐泰然。”
徐泰然嘿嘿怪笑道:“杨公子果然聪明,怪不得郡主对你关怀备至,在下阿怀东,乃是蒙古大元帅阿朮座下百户长,今番与小王爷同来东海,就是要对付你们这班中原武夫。”说着望了一眼杨珞道:“只不料竟还遇上杨公子,实是意外之功。”
杨珞道:“你家郡主是何人?我与你以前在哪里见过?”
阿怀东笑道:“郡主的名讳我不敢讲,在下与公子也是缘悭一面,只不过公子大名却是久仰的了。”
杨珞心中暗暗纳罕,忖道:“我出江湖不过数月,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连当日刺杀蒙古元帅阿朮也未曾通名报姓,却哪里来的什么大名?这蒙古鞑子对我的态度十分礼敬,又口口声声提到郡主王爷,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反复思量,不得结果,却听静玄师太道:“废话少说,你将我们尽数毒倒,却待如何?”
阿怀东道:“嘿嘿……少时便知。”说罢走上前来,一手一个将众人提出洞外,只是轮到杨珞时,却是双手将他抱出。
阿怀东将众人扔在海滩上,寻了些枯木湿草堆成一堆,引火点着了,不多时便见浓烟滚滚,冲天而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个时辰后,侯代方忽道:“瞧,那是什么?”众人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海天之交的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那黑点慢慢变大,众人渐渐看得清楚,原来竟是一艘大船。这船来得甚快,只小半个时辰便已来到眼前,只见它锦绣旗帜,雕梁画栋,气派非常。船上各人,衣甲鲜明,当先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三十左右年纪,折扇轻摇,神情好不潇洒风流。他旁边一人骨骼长大,面容阴鸷,正是大魔头申屠南,其余各人俱是身形矫健,眼中精光闪闪,分明都是内外双修的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