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以后,遗体火化,学校组织开追悼会,接待前来吊唁的同事和从外地赶来的亲友……一个多月以后,凌珑和妈妈的生活才从形式上步入正轨。至少又恢复了一日三餐,跟人少有来往的生活。 爸爸去世以后的生活简单了许多。妈妈是毕业班的班主任,早出晚归的非常忙,经常从学校门口买些馒头和包子,回来炒个菜做个汤,就是一顿午饭。凌珑也一样忙碌,虽然是高一,也有早自习,还有那么多作业。尽管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爸爸的日子她的心跟两间屋子一样空空荡荡,而且变得喜欢回忆,回忆过去爸爸在世的日子,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爸爸的影子。 凌珑和妈妈之间的交流以妈妈的唠叨和嘱咐为主,基本上没有她谈心事的机会。爸爸走那天发生的事,妈妈不知唠叨了多少遍。还有过去她和爸爸怎样走到一起,怎样建立一个家庭,以及凌珑的出世……所有家史以及细节,凌珑都耳熟能详。妈妈还有一点变化,在做饭或者干家务活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唉声叹气。 快到元旦了,总是那种灰白清寒的天气。天,也黑得更早了。 一天,妈妈和凌珑在走廊里用煤气灶做晚饭,煤气灶的火苗变得越来越小,后来开始颤悠悠地摇曳,渐渐就奄奄一息了。 “唉,怎么什么事都不顺利?难道说连顿饭都做不成了?” 凌珑赶紧握住煤气罐的把手,使劲摇。她是跟爸爸学得。开始这个办法还起作用,火苗大了起来。可是后来又不行了。她又跟妈妈一起,把煤气罐倒着放过来,这是最后一招了。可是效果甚微,最后那点微弱的火光也消失了。 妈妈气得把煤气罐扔在地上,跑到屋里,捂着脸哭了。“怎么咱们娘俩儿命这么不好……唔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妈妈的哭声和抱怨都是压抑着的,她不想让别人听见。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变得软弱了,凌珑却变得很勇敢,很坚强。她坐到妈妈旁边,轻轻松松地说,“妈,这算个什么事啊!没有煤气了,我们可以去换啊。又不费什么事儿。” “说得容易,原来都是你爸去换,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凌珑想起爸爸把煤气罐绑在一骑起来就轧轧做响的破自行车后座上,弓着背,去煤气站换煤气。阴天下雨,风霜雨雪,都是这样。 凌珑仔细看看妈妈,才发现刚刚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两鬓已经灰白了;脸苍老憔悴,一下从中年步入老年。 妈妈突然问她不相干的事,“珑珑,你说妈妈过去是不是不对,不该那样对你爸爸。要不是他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走得那么早……唔唔……” 凌珑安慰妈妈,“妈妈,你说什么呢!很多事发生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是无能为力的。”爸爸的死,她思考了很多,一下子成熟了。凌珑又对妈妈说,“遇到困难发愁又有什么用呢?咱们可以把煤气罐抬下楼,然后叫辆出租车。” 妈妈沉默着表示赞同。母女两个就笨手笨脚地把煤气罐卸下来,锁了家门,带上换气要用的证件抬着煤气罐吃力地走过晦暗的走廊。 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对妈妈说,“苏老师,是要换煤气吗,我来帮你吧。” 凌珑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他身材适中,长得有点象香港影星张国荣。他稍有些卷曲的头发长及肩膀。上身红色羊毛衫,下穿宽松肥大的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整洁。 妈妈忙说,“谢谢你啊,黄程。你就帮我们把它抬到楼门口就行了,我们可以叫辆出租车。” 这个叫黄程的人把娘儿俩放在地上的煤气罐举起来,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把煤气罐放在楼外的人行道上。还说,“苏老师,下次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 妈妈一再感谢他。他瞟了凌珑一眼,问道,“这是您女儿吧。” 妈妈答说是,并对凌珑说,“叫黄叔叔。”凌珑不明白,这个黄程这么年轻,妈妈怎么让自己叫他叔叔,所以她没作声。 黄程没再说什么,就身走进楼里,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又在凌珑身上瞟了一眼。这个人,凌珑看一眼就不会忘记,不仅因为他长得象张国荣,还因为他有双忧郁的眼睛。 在路上,妈妈说,“黄程是半年多以前分配到学校的老师。他教初中生音乐,所以不经常去办公室。你也很少见到他。” “有时在楼里能听到人弹钢琴,是黄程弹的吗?” 妈妈点点头,“他家在外地,一个人在这儿,也挺孤单寂寞的……” 换完煤气回来,两个人接着把饭做好。吃了饭,妈妈又回到里屋去备课改作业,凌珑在外屋小床边的桌子那儿学习。原来,爸爸会坐在小床边,经她同意,看看她的作业,考卷和作文什么的。特别是作文,会跟他探讨遣词造句,段落结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散发着桔黄灯光的台灯下苦读了。 十一点多,妈妈忙完了,跟凌珑说了声,“早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就睡下了。凌珑拿出日记本,写道,“爸爸,你走以后我和妈妈很辛苦”。然后把换煤气的事描述了一下。最后她写道,“爸爸,你走以后,我特别喜欢听泪撒天堂>>这首歌。每次听都会掉眼泪。你在天堂能听到我说话吗?人有没有前世,今生和来世,我能再见到你吗?能告诉我吗,这样凄凉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在没有您的日子里,我一定要坚强。为了妈妈。” 这一晚凌珑没有睡好。十八岁的她,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在寒冬的深夜里,她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