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的阶级
我们那里管面粉叫灰面,对了,“灰”是灰尘的“灰”。面粉在南人心目中地位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想当初,吃面食还是吃米饭犹如生死存亡一样严峻。本来一直都是吃大米饭的,突然就有了坏消息,说要搭杂粮了。我们所说的杂粮就是面食之类。“要搭杂粮了”就像“瘟疫要来了”似地让人惊恐。大家一见面,就神色凝重地传说着要搭杂粮的事。谣言像刀子般的北风嗖嗖割来,顿时寒彻大地。先是说要搭10%,后来又说不对,是搭20%。再后来,粮店正式通知,搭15%,其中10%是面粉,剩下5%是玉米。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结果虽然仍然不好,却也不是最不好。
可是,时日渐渐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搭杂粮的比例慢慢走高,一直飙升到50%。那样的日子就多少有了些灾荒年景的意味,仿佛日子再难过下去。
用面粉怎么过日子呢?四邻都皱了眉头,煌煌不可终日。馒头也好,包子也好,面条也罢,除了可以充作早餐,没有谁家会拿来当顿。我们说吃饭,不是泛指有东西可吃。大米饭才是吃饭的“饭”。
面粉搭了进来,比陪嫁的丫头还贱。宁可少吃一口,也不屑吃馍吃面条当饭。农民上门来,用鸡蛋换杂粮,大家就像变废为宝似地把一袋面粉当了出去,换回来十个八个鸡蛋。
杂粮的概念进入到主妇的口里,也引申到其它社会生活层面,组成团队工作、娱乐和学习,那大家都不要而又不能不要的成员就被戏称为“杂粮”,必须强行搭配。
在北方享有无比尊荣的面粉在南方居然被如此糟蹋,这是吃饺子当过年的北方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不过,大米和面粉摆在北方人面前,据说他们还是爱大米些。有个北方朋友每每津津乐道他的晚餐,总是在罗列了一系列鸡鸭鱼肉之后,炫耀般地加上一个“白米饭”,那白米饭竟然有了些压轴戏的份量。
而我这个南人,自从生活在北美,肚皮倒是懂得欣赏面食了,吃了匹萨,吃面包;煮了面条,包饺子做千层饼。欣赏归欣赏,大米还是我的空气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