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骑摩托:男子汉的活动

在美国骑摩托:男子汉的活动

廖康


在美国,开车不希奇。那是最基本、最便宜的交通方式;成年人很少有不会开的。可是骑摩托就不同了,这是一项威风凛凛的男子汉的活动。

开车虽然舒服,还能吃东西、喝饮料,但那毕竟是坐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运行,即使开到每小时70英里,也感觉不到多大速度。骑摩托则犹如骑马,让你觉得仿佛是你在驾驶着车子风驰电掣,而不是车子带着你移动。只见脚下的路如同飞速运转的传送带,刷刷地往后走;路旁的树木不断倒下去;发动机的轰鸣和热气从跨下传上来,又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淡,随着急速的气流从脖颈两侧溜掉……一旦加速到每小时65英里,无论你的挡风镜设计得多好,你也会感到空气的阻力。但你是强者,像一柄尖刀,飞速割裂开一层层无形的垫子,冲入那透明的障碍里。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在为你叫好、加油。

骑摩托,不仅是其飞速运行使你产生叱咤风云的感觉,路人的反应也会使你骄傲、自豪。小男孩会睁大眼睛望着你,渴望和羡慕之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有的小伙子会公然叫好,有的则假装不在乎,却忍不住偷偷望你几眼。大胆的姑娘会向你招手,甚至叫喊,打手势,要你带她一程。腼腆些的也会两眼闪光,频频顾盼。而你微抬左手,仿佛敬礼般示意:“抱歉!没有额外的头盔,不能带你。”右手一加油门,便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后视镜中,看到她遗憾的样子,得意之情便油然而生。入冬后,如果你不惧寒冷,继续骑摩托,还会赢得男子汉由衷的赞赏。有一年12月,大雪纷飞,我骑摩托从摩根城去匹兹堡,途中加油时,碰到一卡车司机。这位壮汉对我竖起大拇指说:“哥们儿,你真棒!我也玩摩托,可从来没在这么冷的天上过高速公路。”这两句话着实让我心里热火了一阵,远比小孩和姑娘的羡慕令人感到豪迈。

冷天上路,一套行头是必不可少的。皮夹克、皮手套、高腰皮靴,一般人都知道要穿,但更关键的是要有护膝和毛袜。虽然你不大可能需要像赛车骑手那样倾斜45度拐弯,但还是得带上护膝。膝盖那儿肉薄,靴子又挡不住,冷风很快就会钻进骨缝,吹得你生疼。即便穿着皮裤子,时间长了也不行,非得带上厚厚的护膝不可。脚不像手那样经常活动,所以更怕冷。光有皮靴挡风还不够,还要穿毛袜保温。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带全封闭式的头盔,就是赛车骑手戴的那种。美国人,玩哈雷戴维森的主儿喜欢带半封闭式有沿的那种头盔;说话方便,感受空气更多些,但不宜于高速行驶。不仅冷天需要全封闭式的头盔,夏天开长路也需要。否则,风会吹麻你的面颊,风声会使你耳鸣。万一摔倒,下颚也缺少保护。头盔上的有机玻璃罩要透明无色的。茶色的虽然能够过滤强烈的阳光,但天一黑就麻烦了。掀起来吹风,放下来看不清;所以应要透明罩,配以墨镜。像我这样的近视眼,则应配戴变光眼镜;既不影响视力,又能过滤强光。

在美国,骑摩托的往往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留长发、蓄胡子,显得很蛮横。电影和电视上也往往这样塑造骑摩托的人,好像他们多数是匪徒,个别是英雄。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他们通常都挺礼貌的,嗓门粗,举止并不粗。但很多人对他们都有成见,所以每当我的学生得知我也骑摩托时,总会十分诧异地感叹:“想不到你这么文质彬彬的,也骑摩托!”我便趁机把古代东方的学者形象描绘一番:孔夫子理想中的君子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琴棋书画、骑射技击,无所不能的士。正所谓:“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恰如中文的“斌”字,是由一文一武构成的……听得他们目瞪口呆。

然而有一次,我碰到了对手。那天赶上下雨,越下越大,我只好停在一立交桥下暂避。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骑手,跨下一辆枣红色的本田金翅(Honda Gold Wing) 1500cc的摩托车。这种车在美国虽然还不是最大的,但是对这位骑手瘦小的身材来说,它显得大了点儿。只听“咯噔”一声,骑手支上了脚撑,一蹁左腿,矫健地从右边下车,以免后面过来的车溅水。车停下来往左斜,人从右边下车,动作那么潇洒利索,显然是个老手。我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只见骑手摘下头盔,略微一甩,一头褐色的长发像瀑布般流泻到双肩。原来是个女的!

“嗨!”诧异使我的声音有点发抖:“天不好,是吧?”

“没什么,我只是想喝罐啤酒。”说着,她打开后跨箱,又回过头来问道:“你也来一罐?”

“不,不,谢谢,”这提议太突然,我结巴着谢绝了,又笨拙地补了一句:“我可不想让警察抓住。”

“警察?”她的语气略带鄙夷:“别害怕,他们不会在这种天气来找你麻烦的。”语毕,她“啪”的一声打开啤酒罐,扬脖灌下去。

我的脸红了,悄悄责备自己:“你这是怎么了?在她面前显得这么胆小?”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趁她喝完一口,低下头时,直视着她问道:“这是你的摩托吗?你不觉得它太大了?”

“太大?我还嫌小呢!”她把头发一甩,不满地说:“上坡时,总让我男朋友落在后面。”

“只是在上坡时?你是说它马力还不够大?”我问话的口气透着怀疑。

“你不信?你以为是我技术差?咱俩比比怎么样?”

“今天不行。满地是水。明天吧。”

“好,我们约定了。”

我心里没底,因为我从来没有跟谁赛过车,但嘴上不能软:“好,明天见。还在这儿,同样时间。”

“定了!”说着,那罐酒也喝完了。她翻身上车,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烟雨中。

比赛的情况和结果我就不提了。总之,从那以后,我不再认为骑摩托只是男子的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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