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大都市不动声色榨人骨髓的势力,都集中体现在这个第五大道上了。璀璨金钱打造出来的顶尖品味时尚,让年轻女人,望着橱窗里面的闪烁的珠光宝翠,五味陈杂地啃手里的面包。这面魔镜,拿起来烫手,照起来晕眩,一望就看得见镜子里面穿着华美品位高雅仪态万方的神仙姐姐在冲自己招手,再看那神仙姐姐竟然长得像是自己,不是像自己,压根就是自己,是自己百媚千娇,是自己典雅端庄,是自己超凡脱俗。于是镜子这边的刘姥姥就照了又照,更舍不得放手。女人心里都住着个掐不死打不倒爱美虚荣的魂儿,哪怕是刘姥姥,不管平时怎么调教怎么镇压,那魂儿遇上这些璀璨晶莹,也都酥酥地一口气活转回来,用飞蛾扑火的架势往那些繁华里撞,化成灰儿也是心甘情愿。和男人争着往石榴裙下钻做风流鬼一样,这些愚钝,基本是刻在染色体里的,人手一份,谁也跑不了犯傻。
月圆往街上一招手,就来了辆出租,对,就像你们看的Sex & City一样,就差鼓乐齐鸣配乐了。我坐进出租看着纽约高楼压得天空只有窄窄一条,街上琳琅满目,身边美女如云两朵,晕眩得觉得自己也好像在演电影。请大家现在停顿一下,记住这是我第一次晕眩,往后还有第二次晕眩的具体描写。出租车经过一些有名有姓的地方,月圆就会说,歌儿同学请向你右手十点钟方向看,这就是有名的联合国总部。歌儿听到这些就兴奋起来,仰着脸看那些建筑,和记忆里自己对这些地方的印象做比较。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纽约,对于我来说,这些景物标志没有我头一次看时候的新鲜,到底是见多识广了,只会杀风景地说,噢,今天栏杆上都空着,没挂五颜六色的万国旗。
然后我们去了Saks百货公司。这个店儿的高级漂亮劲儿我就不费力气描绘了,我挺喜欢这里购物坐的是那种老电梯,不是走廊扶手和飞机场地铁站一样的,老电梯古香古色的,给人感觉像是回家,可一拉门外面不是死板火柴盒的公寓,每层都在眼前铺开一缎锦。歌儿直接去了高级化妆品专柜,她和拿着计算器的店员又开始上演澳元美元人民币外汇买进价卖出价一系列的演算,之后,她胳膊上又多了一个大包,里面是好几百美元的绿瓶子。我和月圆在等她换算牌价时候,坐在高椅子上,顺便给自己的手背擦了点儿香油。有服务员过来殷勤地招呼,我们就朝正在点美钞付账的歌儿一努嘴,说是一起的。和澳洲来的有钱网友逛店是很荣幸的一件事,在歌儿洒金散银了之后,我们逛店就更加理直气壮,至少我表现得好像我每天中午吃完饭就在这里逛一圈儿淘淘新货一样,以至于电梯里的双手拎包大姐都操着欧洲口音的英文向我打听,名牌包都在哪层卖啊?
去了卖水晶鞋的地方,那地方玲珑剔透的,到了就有削足试履的强烈占有欲。高跟鞋是目前最有效的接骨手术了,登上人就妩媚了气质了,虽说是步步生莲但其实是尖尖带血,美人鱼用歌喉找巫婆换来能走路的腿,但我一直认为巫婆其实是给她了一双高跟鞋。美人鱼不说话,就穿着这双水晶高跟鞋走在刀尖上,王子一眼就看见了,搂着她跳啊跳啊。美人鱼泪眼朦胧哀怨地望着王子,目光里面不光有爱情其实还是特别疼吧。歌儿在舒适和八寸高跟鞋当中,不加思索地选舒适。月圆应该是选高跟鞋,而且据说,她神功已经出神入化鞋基本就像她自己一部分一样,我是属于在两者之间痛苦摇摆的,而且为了见网友有气质,我这天选择了穿高的坡跟鞋,我想这是我可以接受的妥协,就这么妥协了,我还是见了椅子凳子就一屁股坐下,去哪里都要求打车坐小三轮。歌儿后来又语重心长让我好好锻炼身体,多走路,你一定要多走路。是的,假如你自身素质不强热情关心你的网友会立刻成为你的健康饮食美容顾问,免费的。
我们逛到卖衣服那层,离和阿小杏约定的见面时间不远了。时间的流逝让购物的任务更加紧迫起来,我一眼望去众多的一件件标价甚高的漂亮衣服,彻底望洋兴叹。我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月圆和歌儿,她们都还挑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衣服裙子,而且价钱也合适。我打心眼里替她们开心,穿上都很好看,月圆那件还是柔软的开司米。这让我觉得,她们以后找到让她们可心的男人肯定会比我容易。
然后我们就匆匆地往42街Grand Central赶去,我们要在那里和小杏会面。Grand Central大厅真有气派,修得和大教堂美术馆似的,描眉画顶吊古典吊灯,人进去就显得小,高大的空间把嘈杂的声音都过滤吸收了。月圆说屋顶上的画画反了,我看着蓝屋顶,老想起小时候看得天文馆。穿平底儿鞋的,和鞋是身体一部分的,这时也都走得很累了。大家找了地方坐着,刚好展厅里有曼德拉日的展览,还可以签名,橘黄的方形展览屏幕,灯照出来很宁静。墙壁上还有投影电影,有黑孩子笑着,露出一口完美的白牙。真不像是地铁站更像是博物馆。而下层,却是很热闹非凡的,很多很多小店铺,烤蛋糕的香还有啤酒香还有牛肉面的香,弥漫开来,恍惚中觉得在北京某个地方。我和歌儿说纽约真是你回国前的预演,这样的生机繁忙真让我想念。
阿小杏电话终于来了,让我们这些尘满面的精神开始重新抖擞起来。我又勾勒着阿小杏的样子,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我已经迅速把歌友会网友们划分到跳芭蕾舞那类身材中了,再没出过差错了。月圆去接的小杏,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远远望去看着她们朝我们这边走来还是不由沮丧地对歌儿说,怎么阿小杏也那么苗条那么高啊,你们平时到底吃不吃饭啊。
阿小杏竖着利落的短发,特别甜美地一直笑着。她还向我伸出手握手来着,带着广东口音讲了她自己的真名,很爽朗大方亲切可爱。小杏没穿裙子穿得是裤子这件事让歌儿一下就像遇见了千年知己,歌儿很少穿裙子,这天为了配合我们,特地穿了她从来不穿的长裙子。但在纽约街头,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裙子被大风吹起来,她没有玛丽莲梦露同学的机敏和经验,裙子没捂住,一时间春光乍泄,让她羞愤不已。歌儿很快就又和小杏非常亲密地勾肩搭背地走,交换着一些身高体重的机密情报,月圆于是默默陪伴在我身边,经历了我早上已经经历过的失落。
阿小杏的最终出现让我们特别开心,我们终于可以去大吃一顿了。月圆特别为我们找了一家东北菜馆,这是因为歌儿的身体里流有八分之三点五个东北人的血。白天在逛街疲乏的过程中,是晚餐的小鸡炖蘑菇的身影一直支持着我给我力量。现在,这个影子终于近了,我们四个人,一路欢声笑语去坐地铁奔向法拉盛象东北菜挺进了,那只待宰的小鸡,剩下的快乐的时光不多了。
Grand Cent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