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的高贵

我们越走越远,还不时加快步伐,追赶着向前,前方传说中那抹曙光,蔓延的欲望,身后一片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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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东北,仿佛就看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白山黑水,它的冷漠,他的荒凉,他的空旷,他的野性十足,它的缺少色彩的黑土地以及它迷宫般的深山老林...
关外的东北,一年四季大部分的冻土,大豆高梁,木耳磨菇,比起鱼米江南,似乎不那么可爱了.
至于人文背景,东北也显出起贫乏苍白的一面. 很少文人雅士出自东北,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的东西就自然超越了清谈高伦.粗糙的生活方式在粗糙的地理环境下也就显得更合情合理.
基于特有的历史背景,这片土地也有它独特的浪漫------ 曾经的殖民主义文化的延伸,大连低矮的日式风格建筑,哈尔滨巴罗可式和割特式教堂直插天空的尖顶,还有沈阳,长春,这里老唱片的指针似乎永远停留在那张木纹唱片上.欧化的痕迹象和一样成为一道特有的文化风景,点缀着这片道地的土地.
但东北终究还是东北,异国风情建筑背后那些轰轰烈烈的政治事件并没有带给这块土地多少滋养,到是数百年间那些出身江南的適戍者用他们的血泪,用他们软软的江南口音,播下了文明,最终带它进入文化史册.
这里曾与西北塞外一样倍受瞩目,只要对历史稍有涉猎的人们都能理解其中原因.历朝历代这里都逃不出流放地的命运.单单清代的东北流人总数就超过150万人.这可不是政府支援边疆的大迁徙行动. 明宣德八年一次170人流放仅50人到达.可见这一路的艰苦卓绝.
                                           南国佳人多塞北    
                                            中原名士半辽阳
流放,成了一中待遇. 原本将死的犯人偶有被皇上想起曾经的战功赫赫,学富五车,得以特别开恩,皇恩浩荡中免死流放.普通犯罪分子是不够级别的.所以流放还是级别的体现.
天是一样的天,云是一样的云,地可不是一样的地. 即使是流放地,也有好坏之分."尚阳堡"(现辽宁开原县)还算是有房子住,勉强活人的地方,至于"宁古塔"(现黑龙江宁安县)就人间不在了. 流人半路被虎狼吃也被土著吃,活者无多.
也许有人想,有塔的地方总应该有点文明遗留下来吧,非也."宁古塔"是满语"六个"(宁古为六, 塔为个)据说很早有兄弟六人在此居住,而这六人可能还跟后来的清室攀得上远亲.
作为朝庭大案的终点,宁古塔立时便成了群臣雅士心底最不吉利的苻咒.一但被流放,财禄功名,身家性命是不太可能再回来的了.金銮殿离这里很远,也很近.
中国古代的惩罚虽条理繁多,但不外打,杀,流放三种.打是轻责,杀是重判,流放是恩典.
打--- 让"非礼勿视"成了可笑的存在. 道貌岸然,斯文儒雅,一言出轨,便遭丈责.当着文武白官,众目睽睽之下的尊臀,鲜血和乱发,杀鸡给猴看的丈责是一道常演常新的风景.
杀--- 花样更是繁多,极品要数"檀相刑"仅刑具的制作过程就能足以使人因联想而痛楚颤栗.
再回来说说流放. 比起杀, 流放实在是一种看似仁厚的无尽磨难. 让承受者细嚼慢品死亡的滋味,真是"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明知是狞厉蛮荒之地,朝庭还偏爱流放江浙人,倒也不是江浙人在皇上面前没有眼力劲儿,实在是朝庭内外的文人雅士多出自江浙.好学求仕的钻营劲儿自不必说,且极不安分,一不留神,就落得个: 江南好,何日更重游
这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更有宁古塔.
这么大比例的流放人数怕被误解为举国上下官多民少吧,其实大多数流放者只是沾光一族,滥竽充数来了. 所谓"株连"者,是也.
罗卜有"心里美",人有"胎里坏",每个人都是他家族大树上的一片叶子, 谁知道哪阵风吹落哪片树叶连累到你呢.国家要的是安定团结的局面,"株连"的意义实在是非同小可呀.
如果你身为父母,又期望儿子走仕途,那么当心,从起名字就要当心.很可能他的名字就能灭九族.
顺治十四年(1657)的"南闱科场案"因举子安徽方章钺被误传与主考是远亲,导致正副主考砍掉了头,十八名副考上了吊,八个考取的考生每人八十大板,家产冲公,全族流放"宁古塔".
本来极容易查清的事,由于皇上着严办,如果查出没有联宗,皇上多没脸,因此朝庭上下一口咬定联过宗,不可能不联宗,没理由不联宗,为什么不联宗,不联宗才怪,既然终于联了宗,那么就走人吧.
在通往"宁古塔"的跌跌撞撞的路上,那些从未曾谋面的族人冤吗,真冤,有辙吗?没有.
刑是判得离谱,但人性也由此可见一斑.中国人历来就本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宗旨用心平气和的精神维护逻辑,从而得以面对最大的冤屈和灾难.
灾难对常人来说是灾难,对文人雅士来说更是屈辱.他们更紧张,更痛苦也更缺少应付的能耐.当生命终于熬过最初的生死撞击后,总会有人演绎着人性的高贵.
"万方新雨露,吹不到边城"从前的礼尚往来已经太遥远苍白了,比起那些著名的友谊佳话,真正的友谊显现与溯北南荒之地,蓬头垢面之中.流放同样考验着友谊.
                                             浓阴落尽有高柯
                                             昨日流莺在何处
友情,经过再选择而变得如金子般珍重. 康熙年间顾贞观花了十年救回好友吴兆搴,历史上也只有幸运的吴先生"万里冰霜匹马还"这匹马真是把人间友谊的重量负载足了.
还有同是流放者,协助别人逃跑成功自己再回头继续流放之路.在这个意义上,灾难能净化心灵!流放者们,自创了一个味道浓重的精神世界,文人们又一次陷入沉思.
总有一些高于捡野菜,拾马粪的事情可以做吧?
于是有著书的,如方拱乾的>,吴振臣的>,张晋彦的>,扬宾的>,英和的>等在历史,地理,风俗物产等多方面学术价值至今人为专家们所宝爱的著作诞生了.
不能著书也可以教书, 洪皓教>,张邵讲>,函可传佛法,扬越授耕作及商贾.这样的自发性行为几乎全方位地推动了东北的文明进程.流人以重彩涂抹了东北的历史.
一个家族世代流放下去该是多么的悲哀.但文化与精神不朽.清浙江吕留良家族后代多以塾师,医药,商贩为业,"齐齐哈尔人识书由吕先生后裔戍边者开之."而宁古塔人识书则由清安徽方拱乾,方孝标两家族开之.
以这种方式寻求灵魂的安宁,也算是一种回归.
留取胆心照汗青. "汗青"本身竟然是那么的暧昧不清,即便如此,流人们仍旧以屈辱之身义无反顾地传递着文明,是愚蠢或是聪明?其实两者之间的划分本来就属于"术"的范畴,而无关乎"道".
东北从一块没有丰厚历史的边陲快速得以发展至少一部分,是源于那么流放者,源于他们心中的高贵,苦难中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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