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Sears更名为Willis,惋惜之余特将“Sears, 说不出的再见”一文再次post

曾几何时我也动了类如徐志摩那细腻而善感的柔情,行将离开生活了七年之久的芝加哥,我忽然变得特别地留恋芝城的湖光楼色 , 时常不由自主地来到 Lakeshore Drive, 毫无目的地晃悠 , 漫步于凉风习习的 Michigan 湖畔 , 蓝天白云下那比台湾岛还大清澈宽广的湖面 , 无法如往常一样,我遇到烦恼与不快到湖边走走便可消除情绪波动 , 此时此刻再也难以拂平我起伏的心波 , 一股莫名难言的情绪,悄然游丝般地渐渐滋生 , 进而缓缓萦绕于心胸间,滋养繁增,久之而触发难弃而又不得不舍之 情。怅然若失间,我仿佛梦游于是过去的时光中…


七年前,我孤身踏上芝加哥大地,星夜从机场赶往市区,在灯火辉煌的地平线上鹤立鸡群的 Sears 大厦,引发强烈的视觉冲击波。十几个小时航旅的劳顿和时差的困扰 , 也难以稀释冲击波带来的新奇。 Sears 作为当代世界第一高楼 —— 芝加哥现代建筑之都的象征之一,早已蜚声世外,加上那黑墟墟的塔身与灯火鲜明的塔顶反差相映,从此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随后的首个漫长寒冷的冬季中,孤独寂寞 弥漫周遭,只有无情的风雪和冰冷的铁塔 , 忠实地陪伴那孤独而又充满思乡之情的我。记不清有多少次 , 我站在一人多高的大玻璃窗前 , 凝视和遥望铁塔。屋内温暖如春,但窗前却雪花飘荡,滴水成冰,冷暖两重天。再看楼下的马路,犹如黑白水墨画被粗犷线条胡搅过一般,脏杂乱而又无奈的冷寂。除了路边停靠着两串白馒头似的小车和叫不出名的树外,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偶尔会钻出辆小车歪歪扭扭地滑过冰雪泥泞的路面,也很快便走远变得悄无声息。此刻“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凉感受黯然袭上心来。等再抬望眼时,塔影已经缩立在我欲落未落的泪珠里,惆怅在形单影孤中无限膨胀。幸而这种情绪很快被繁忙的学业与工作所淹没,无暇顾及。每当撂下书或从电 脑屏幕移开疲惫的双眼,眺望窗外, 最熟悉不过的铁塔,总是占据大幅视野,夺目争秀。无疑它已成为我调整视距,舒缓眼球疲劳的地标之一。七载寒过暑往,风雪来了又去,在记忆中早已了无痕迹, 然而那 442 米高,粗看有点 ugly 的铁塔,始终在眼前耸立。潜移默化中,它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回沟里,它的影子更是已悄悄地融化在血液中,枕着我的脉搏跳动,活灵活现的,俨然已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习惯于每天进出门,抬头低头总是可以看到 Sears 大厦,不经意间总是觉得 Sears 如影随形。上学的时候,不知多少个夜阑人静的晚上 , 从办公室到公寓 , 十多分钟的路程 , 我独自行走在诺大的校园里 , 四周看不到一个动影,只有 Sears 塔顶上悠悠飘过的云彩,幽静得有时似乎可以听到月光流泻的声音 , 偶尔一阵微风轻卷过地面的残叶 , 也会发出可怖的杀杀声 , 这会时常驱使我警觉地环顾四周 , 结果依然是空无一人。子时的校园总是冷清肃杀人得让人有点心怯 , 脚下多半不由自主地三步两紧地赶, 终于到了。进得门来还不忘回首望去 , 塔尖的云彩早已飘然而去 , 而铁塔却一动也不动地一直护送我到家门口。天明醒来时还是那座铁塔,目送我匆忙踏出家门,又开始一天的日子。在芝加哥呆着的时候倒是挺安然,但一旦暂时离开芝加哥,有段日子看不到 Sears 塔 的影子,时而会产生某种不踏实感。在远离家门的日子里,记不清有几次梦见 Sears 塔了,尤其在即将回家的头天晚上, Sears 往往会出现在梦境中,我已习以为常。数年的时光已将芝加哥刻在了我生命旅程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上,无论梦境与现实,芝加哥均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每每驱车返回芝加哥,虽带着旅途的疲劳与孤寂,但心 里最热切的期待首先总是 Sears 尽快出现在地平线上,它的闪亮登场顿使我产生了到家的感觉,疲劳也随之消失了一半。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芝加哥与家似乎也成了通用的概念,而 Sears 塔则是家门口那高耸入云的标杆,我真想把门牌号高高地挂在云端之上,而 Sears 塔上 103 层的观景台便是我自家的阳台 …


回想起曾经多少次陪伴朋友或客人蹬上过 Sears 的 Skydeck, 总是匆匆而来 , 碌碌而去 , 即便时间较从容时 , 也从未以真正游客的心情俯瞰欣赏过浩淼的湖光水色 , 鳞次栉比 , 摩肩接踵的现代建筑姿影,总有点虚度年华的感觉。 终于今天我在离开前 , 独自站在 103 层的四周透明的观景台 , 下意识地端起心爱的相机 , 不仅想把这值得流连的影像深深的锁在记忆深处 , 而且牢牢地印在感光板上 . 然而镜头里的风景由于十多次上楼的经历而变得如此的熟悉:黑色钢架的 John Hancock 塔、笔尖状的 Prudential Plaza 、 "玉米棒子 " 楼、白色的 Aon 高塔、 红色的 Olympia 大楼、反 S 形的 Water City 、还有公牛队主场的 United Center 等尽收眼底,以至于取景器扫略过好几遍也未发现什么新意 , 喜欢摄影多年的我,这时候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与灵感。无奈只好放下带 200 毫米中焦镜头的相机 , 双手因长时间端着沉重的相机而微微发酸 , 浓浓的离情也稀释了我的神经递质 , 钝化了我的敏锐度。在此似乎也无事可做,应该离去了 , 但我仍徘徊于楼顶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愿 , 眼看着最后一抹残阳依依不舍地消失在湖面微紫色的薄雾中 , 直到满地灯火金光泻地。抬头望去万里无云晴空却看不到半颗星星 , 也许是地上的光芒遮蔽了那遥远微弱的星光。回想起来 , 这七年似乎从未见过满天繁星的景致。芝加哥没有星星 , 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借这一刻的顿悟,好象我的感觉又回来了 , 可是天色已暗 , 欲拍夜景,这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三角架上楼。不得不承认,即将离别的情绪似乎已让我坠入了少有的丢三拉四的状态,且多愁善感。 默默下得楼来,回首仰望近在咫尺、黑乎乎而又棱角分明的塔身。几年来你从未离开过我的视野,我不禁悄然地问自己:此番离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再看你一眼 ? 一阵伤感袭来双眼微热并渐渐湿润了,终于模糊了近在咫尺的景物…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今晚的天空也没有月光。此刻离情正浓难消,然而另一股遗憾之情又上心头。概因有件多年的心事未了。我一直有这样的计划,在明月升空之时,到海军码头拍摄一张早在脑里欲先设计好的照片:以码头最东端的从退役的芝加哥号战舰上取下来的巨大铁锚为前景,而已 波光粼粼 的浩渺湖面为背景,加上硕大月影,拍摄一幅标题为“海上生明月”的画面。尤其需要中秋前后之月方可更好的彰显其主题,以承载一颗游子心对故土的眷念之情。数年来记不清有几次了,我每每赶到码头,或是遇到云雾密布湖面,待月亮从云彩后露面时,湖面的波光已大为减弱,或是月出方位与铁锚位置不密合,取景框里的画面总是不理想,因而不得不放弃。每每扫兴而归,尽管多有沮丧,但还是想办法安慰自己,迎着灯火通明的 Sears 塔默默地往回走 , 还不时地对自己说:别灰心,来年还有机会。可是几个来年悄然溜过了,而今年我将在中秋前离去,但这多年的愿望确尚未达成。我不禁在想这难不成会是个终身的遗憾?此刻 仰望着前方的 Sears 塔 , 再回首看看已消失在拐角处的大铁锚 , 离情、遗憾又在我的心头再次交融…


启程的日期一天天临近,难以割舍之情愈发浓重,日子在严重缺少睡眠的状态中熬过。这一天终于来临,我背向塔身而去,物理上的距离毫无疑问是越来越远,乃至跨山隔海到了星球的另一端,但是我的心与铁塔的距离从来也没改变过,也将永远不会改变。故此,我怎么也难说得出口 :“ 别了, Sears” ,因为 Sears 已是我生命中一个永恒的坐标,无论我身在何处,它终将陪伴我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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