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到她了,在那个卷着大雪的日子.
在门口, 蹭过鞋, 她的笑容又出现了, 还是那样的暖和清晰. "雪真大".
我也笑了, 带着霎那间的感动. "早. 阿姨你真准时".
我开始铲雪出门. 她开始进门干活.
去年, 她请我去唐人街饮茶. 说她女儿交了个男友, 非要带给她看. "可他是ABC啊, 一句中文都不会, 我又不会讲英文. 你去, 同我帮帮眼."
我当然愿意去. 她的女儿是刚从名校毕业的优等生, 我好奇她的男友. 我更好奇这个女孩, 从小居然会帮母亲找客户, 讲价, 开出要带薪假期的条件.我早就想认识她了.
可是, 在席间, 我没能看出她的精明厉害, 我只看到一个贴心的女儿, 坠入爱河的漂亮年轻女孩. 她看到妈妈来了, 就给她夹菜, 又给身边的男友夹, 呱呱地笑, 讲她在中国周游八省的暑期见闻. 男友好脾气地低头坐着, 陪着她笑. 我和他闲聊了几句, 人挺稳的, 在华尔街一家大的投资银行工作.
阿姨不知我们在谈什么, 一径在慢慢吃着, 也没有对那男孩表现出多大的好奇. 事后我跟她说, 他挺好的, 你放心吧. 她如常笑, 说不愿意女儿太早结婚, 给她算过命的, 要八年后才行. "他要能等这么久, 就让他等吧."
哈哈哈, 我轻笑, 喜欢这种自我. 我知道她的身世, 对她有着大的尊重. 多年前, 她的丈夫在唐人街惨遭横祸, 碰上黑帮火硑, 流弹击中, 当场就不行了. 可怜她当时还怀着遗腹子老二, 新移民, 不懂英语, 没有亲人, 没有收入.
我无法想象, 她是如何一个人撑过二十几载的寒来暑往. 苦难留下的深痕, 我们都看不到. 看到的, 是她开朗的笑, 孝顺能干的女儿, 成绩优良的小儿子.
祸福人生, 世事莫测. 而她的笑容, 暖和清晰, 在新雪的门前, 对我真切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