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斯达黎加印象

一无所长,唯余文墨,一息尚存,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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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地图可以看出﹐中美洲像桥一样连接着北美和南美两块大陆。在这个狭窄地区分布了八个国家﹐哥斯达黎加是其中颇有特色的一个。

 听朋友介绍﹐哥斯达黎加就像它盛产的咖啡一般香醇﹐像它的山水空气一样清新﹐令人兴奋﹐引人陶醉。乍接触下﹐它如山间清浅的溪水﹔深入进去﹐又觉得它充满了神秘。就是这番话牵动了我的脚步﹐走进了那片到处是香蕉﹑菠萝和咖啡的土地。

 这里四面开放﹐看不到作为国家机器重要组成部份的军队。自从一九四八年裁撤后﹐至今也没有恢复的打算。由于国家预算中不需考虑军费开支﹐所以教育﹑医疗﹑建设和改善人民生活的费用比例就大大增加了。这一点显然是有成效的﹐我注意到农村中许多人家房屋漂亮﹐内部陈设齐全﹐拥有私家轿车﹐加上十二年义务教育和医疗大部免费﹐其生活水平不仅高于周边国家﹐也胜过中国的大多数农村人家。直到上世纪末﹐哥斯达黎加的人民生活富足﹐社会稳定﹐犯罪率很低。乃至一九九九年决定停止继续使用西班牙人建造的最早的监狱﹐将这座坚固的城堡式建筑改造为儿童博物馆。听起来真的很兴奋。就在儿童和家长的欢呼声中﹐事情发生了变化。近年来由于周边国家不安定﹐贫苦移民大量涌入﹐社会治安已开始亮起了红灯。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不知是否会引发恢复军队的讨论。那样对哥斯达黎加人民也许是幸事﹐然而对世界文明进步梦想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

 哥斯达黎加与中美洲其它国家显著不同的区别﹐还在于它的四百万国民中以欧裔白人为主﹐印欧混血较少﹐黑人则更少。欧裔白人中大多数具有南欧拉丁民族的特征﹐年轻人普遍眉清目秀﹐身材适中﹐性格热情﹐毫无矫揉造作﹐举止言谈出于自然﹐自然得就像当地的原始热带雨林。即使靠嘴吃饭的导游也较少使用夸大溢美之辞﹐仅仅据实描述﹐娓娓道来﹐很给人好感。

 这里的地理环境特殊﹐除了湿热外﹐几乎很少巨大的自然灾害。虽然两面靠海﹐但从未发生台风侵袭。这一点不知令多少海洋性气候的国家和濒海地区羡慕呢。

 哥斯达黎加和其它中美﹑南美国家一样﹐足球是人们热衷谈论的话题。今年是世界杯的比赛年﹐哥国球队容幸地取得了参赛资格﹐所以足球热大幅升温是可想而知的。城市里有关足球的广告﹑商品随处可见﹐一些乡村路边立有醒目的足球塑像﹐学校大多建有足球场﹐即使在高山绝顶平地有限的条件下﹐仍然可见单个足球门傲然张着大嘴。在这样的气氛﹐这样的环境中﹐不出足球人才﹐恐怕上帝也不会答应。一个四百万人口国家的足球水平﹐究竟能在世界足坛上占据第几把交椅﹐谁也无法准确预测。

 由于哥斯达黎加土著居民不多﹐所以缺少本身的文化特点。抵达首都圣何赛﹐才踏进候机厅﹐美国电影明星的照片﹑著名模特的广告就扑面而来﹐美国电影和电视的热门节目充斥着电视屏幕﹐美国歌曲更是不绝于耳。街道上可口可乐﹑麦当劳﹑汉堡王﹑披萨屋等的标识也是三五步内必可见其中之一。这固然与美国人是哥国的主要旅客有关﹐但也让人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确实是美国的后院。我喜欢多元文化﹐各国各地区在吸收其它文化的同时﹐应保留或形成自己的特色。若在文化上四海归一﹐那世界一定无趣之至。

 

 除了美雨﹐欧风在这里也属强劲。圣何赛最好的建筑依然是早年西班牙人留下的﹐以国家大剧院为代表。这座剧院建于一八九七年﹐内部装璜富丽堂皇﹐不但建筑材料来自意大利﹐雕刻﹑绘画也都具有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至今国家的重要庆典仍在此举行。另外﹐放眼望去﹐街上跑的欧洲车要多过美国车。一般居民的房屋建筑亦偏爱西班牙式﹐这大概是故国情结吧。

 中美洲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曾产生过令全球历史学家为之倾倒的玛雅文化﹐至今矗立着许多与世界上其它同期文明相比毫不逊色的建筑遗址。哥斯达黎加不属于玛雅文化圈﹐历史上这里没有形成宗教和经济中心﹐没有涌现城市﹐只有散布各地的原始村落。当然﹐它也并没有把自己完全隔绝于主流文化之外﹐事实上它与墨西哥的奥尔梅克文化以及玛雅文化还是有紧密联系。彼此之间有着经济交往﹐双方交换过一些各自需要的东西。与不制金器的玛雅人不同﹐哥斯达黎加先民位不尊﹐却多金。说起来﹐这里的原始部落成员大概是具有相同生产水平的人中最富有的。他们从头到脚披挂着造型别致﹑制作精美的金饰﹐而且这种装扮似乎还不是酋长的专利。不难想象﹐当西方的探险家看到使用原始工具的印第安人竟然比欧洲的贵族拥有更多闪闪发光的黄金时会产生何等的震惊﹐并由此刺激起多大的贪欲。

 史学家们常常讨论美洲印第安人与古代中国的关系。不错﹐现代的印第安人很多长得与中国人相似﹐看上去容易产生那是故乡中同街邻居的感觉。但是三千年前奥尔梅克文化的石雕像却更接近于太平洋岛屿的黑人﹐玛雅的石雕像和陶塑像也经常以高鼻梁的大鼻子与厚厚的嘴唇为突出特征﹐和我们所熟知的国人形像相差甚远。当然﹐不能排除古代中国曾经存在过这种人﹐若把古代中国看作单一人种﹐绝对是错误的。在哥斯达黎加的历史博物馆和玉石博物馆看到的大多是具有中美洲特征的文化遗物﹐但也确有少量陶器﹑石器和玉器的花纹﹑形制类似或接近于中国古代﹐不过二者在时间上相差上千年甚至几千年。目前虽说不能证明古代中国人参予了创建中美洲文明的活动﹐然而双方之间有过接触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些相似点足以引人遐思﹐如此遥远的两地﹐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他们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交往的﹖

 这些说不清的问题不说也罢。人们到哥斯达黎加旅游不是为了探秘人文景观﹐主要还是来领略火山﹑温泉与热带雨林的独特魅力。

 哥斯达黎加的地理环境以多火山而著名。在五万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分布着一百一十二座火山﹐活火山七座﹐其中有两座最受游客青睐。一座是位于圣何赛北方约一个多小时路程的波阿斯火山。汽车可以一直开到距火山口六百米的山顶﹐这里被茂密的热带植物覆盖着﹐眼目所及﹐到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一点也感受不到火山的威胁。才走了三百米﹐一阵风吹来淡淡的硫磺味。我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小弯﹐可容四个足球场的火山口赫然呈现在眼前。观赏点高于火山口﹐距火山口中心有三百多米。据说这里经常云遮雾罩﹐一年中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游客才能尽窥其全貌。我的运气很好﹐虽然已进入雨季﹐但天空晴朗﹐阳光普照。火山口中心是一个小湖﹐受天气阴晴﹑温度等影响﹐小湖会变幻出不同的颜色﹐有时是蓝色﹐有时是绿色﹐有时是黄色﹐我看到的是白色。这使得整个火山口看起来像个大杯子﹐杯底残存一些牛奶﹐冒着缕缕白色的热汽。火山口周围是酥软的熔岩﹐像烧过的灰烬。熔岩缝隙中不时冒出白烟﹐同时可以听见像是蒸汽熨斗发出的声音﹐仔细听又像是老牛喘息﹐更像在高速公路边听到的车辆来往的声音。如果月黑夜深﹐独自站立这里﹐望着深陷的火山口﹐听到这种来自地心的呼吸声﹐一定十分恐怖﹐大概没有几人有此胆量。

 另一个也是位于圣何赛东北方﹐距离更远些﹐开车要三小时。火山名为阿闰纳﹐山脚下有一座名叫佛土纳的小城﹐以旅游业为主。城中心大街正对着阿闰纳火山﹐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嘈杂。这里的人朴实淳厚﹐没有奸邪之徒﹐罕见警察。据说本地居民不到六千﹐看到的大部份人是游客和外地来此打工的。阿闰纳是哥斯达黎加最负盛名的活火山。本来它已经沉寂百年﹐一九六八年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两座村庄被毁灭﹐近百人丧生。从此﹐它一直处于活动状态﹐几乎每天都有少量喷发。天气晴朗时﹐白天可以看到山顶火山口冒出的白烟﹐夜晚能够欣赏到火红的熔岩喷发和下淌的情景。不少旅馆为了招徕客人﹐不惜冒险建在高危的火山脚下﹐让旅客晚上可以坐在房间里凭窗眺望。

 阿闰纳火山因为危险﹐不能攀登﹐只能在山下观赏。如今六八年破坏的大片植物恢复了不少﹐西南坡已是满眼碧绿﹐东北坡则覆盖着灰黑色的火山灰﹐对比十分强烈。在我到达的第二天黎明﹐火山突发巨响﹐吓得不少旅客奔走躲避﹐惊恐万状。而当地人也许司空见惯﹐毫无反应。我忽然觉得有一丝内疚﹐当地人招徕旅客固然是为了生计﹐但同时也是把自己的危险当作资源展示给外人﹐犹如玩蛇的表演者﹔旅客趋之若骛当然是为了欣赏大自然奇观﹐可是若把毒蛇伤人考虑进去﹐则游客的兴致岂非有点残忍﹐毕竟这是有可能导致出现又一个庞贝惨剧的奇观啊﹗

 下午在沿东北坡寻访历年喷发遗迹时﹐火山顶又传出熔岩喷发的声音﹐持续大约十余秒钟。与波阿斯发出的声音不同﹐这里的声音更加沉闷﹐像是夏日的滚雷﹐又似巨兽的吼叫。听着发自地球深处的嘶喊﹐几个旅客不由担心地询问有无近期火山活动的预报。响声过后﹐不到两三分钟﹐一道白烟钻出笼罩山顶的浓云顺坡而下﹐人道是熔岩。假如是在夜间﹐那将是一条下扑的火龙。熔岩到达半坡﹐逐渐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在东北坡看到的最近一次喷发遗迹是一九九二年留下的。那次造成许多山石下滚﹐炽热的熔岩把它们胶结在一起﹐形成一条黑乎乎的﹑凝固的﹑激浪翻卷的石头河流。这是火山烙在大地上的丑陋伤疤﹐它惊心动魄地提醒着世人切莫掉以轻心。没有人知道下次爆发会在何时﹐规模多大。和哥斯达黎加境内的其它火山一样﹐阿闰纳也总是被云裳紧裹﹐要看清它的全貌并非易事。幸亏老天爷照顾﹐有两次极为短暂的从密云中露出了山顶。手脚慢的旅客还没将焦距调好﹐浓云就又扑上来吞噬了峰尖。就像一个大家从未见过的新娘害羞地披着面纱﹐偶尔揭开一角﹐刚刚惊鸿一瞥﹐面纱已重新垂下﹐弄得急欲一窥花容的来宾们更加心痒难抓。其实真要让人一览无余﹐反而大失情趣。唯有偶尔露峥嵘﹐保持其神秘性﹐人们才会由此益增探寻的渴望。

 阿闰纳脚下散布着一些温泉﹐每一处温泉都修得像个花园。其中闻名遐迩的塔百康温泉﹐是依山势地形将温泉人工修成大小不等的十几个瀑布﹐水温达摄氏三十九度以上﹐没有特殊气味。游客可以立于或坐于瀑布之下﹐温泉打在身上﹐就像无数只热乎乎的手在不停地按摩。由于天热水热﹐极少有人能在温泉中坚持长久﹐所以另外给人准备了一些凉水池。很多人都是交替浸泡﹐累了﹐乏了﹐就在附近的小径散步﹐欣赏遍植四周的各种热带植物和花朵。中国的温泉讲究医疗效果﹐不少有较浓的硫磺味。这里的广告介绍从不提药效﹐人们到此也只是充分享受被热水熏蒸后浑身酥软无力的舒适感觉。想想也是﹐身体感觉适意﹐自然有益健康。何必刻意追求奇效。国人受道家养生学的影响﹐往往把自然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热带雨林也是游客必去的地方。拉伯兹国家公园是我第一次看到的热带雨林﹐感觉异常新奇。姿态各异的花草树木令人眼花缭乱﹐一些名称也十分有趣。比如一种大叶植物﹐直径可达一二米﹐被称为“穷人的雨伞”。另有一种名为“热唇”的花朵则像极了两片微张﹑略厚﹑鲜红的嘴唇。在这里还可见到各种各样的蝴蝶﹑鸟和蛇﹐很多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其中蜂鸟最为可爱﹐尖尖的嘴巴﹐大的犹如燕子﹐小的仅盈寸﹐飞行神速﹐很难看清。这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倒退飞行的鸟。它之所以吸引我﹐是由于左传>>上有关于它的记载。是何人怎样把这种美洲特有的鸟带到中国去的﹖没办法﹐疑问总是挥之不去。

 在热带雨林的河流中泛舟是另一番情趣。一路飘下去﹐沿途可见猴子在树上跳跃戏耍﹐鳄鱼在水中岸边静伏不动﹐蛇颈鱼鹰展翅立于枯木之上﹐一动不动﹐像个雕像。最有意思的是那些大小蜥蜴﹐大的长逾鳄鱼﹐小的连尾不过一尺。一条小蜥蜴看见我们﹐立即停止喝水﹐人立奔跑﹐钻进树丛。它奔跑的动作就像前几届奥运会上美国队的二百米和四百米冠军“金鞋”江森﹐昂首挺胸﹐十分神气。由此我又想起美国卡通片中的小蜥蜴﹐过去看总认为是作者夸张﹐如今才体会到人家对动物观察之细﹐描绘之精﹐确实罕有匹敌﹐所以他们的作品才能如此生动﹐如此传神。

 在佛土纳的热带雨林中﹐我还参加了一次林间滑索道的活动。在山下﹐每个人戴好头盔﹐骑上极为驯服的健马﹐走大约半个小时﹐到山脚下马。穿好防护索具﹐再拾级登山。热带雨林中枝叶繁茂﹐密不透风﹐不一会就汗如雨下﹐气喘如牛。负责保护游客的小伙子们个个身怀绝技﹐性格开朗诙谐﹐特别喜欢在年轻姑娘们面前显示。他们在参天大树之间架设的索道上放开双手﹐或倒立﹐或平躺﹐呼啸而下﹐颇为惊险。与其说他们让人想起跳跃林间的猴子﹐不如说令人感到了斗牛士的狂野和潇洒。在这种索道上你无法欣赏密林的风景﹐眼皮还没眨动﹐已然一掠而过。惊魂未定时﹐早到了下一个转换点。同行的年轻人对此大呼过瘾﹐兴奋不已。

 回程的飞机上﹐不知怎么﹐我想起了在圣何赛玉石博物馆看到一个出土于佛土纳的玛雅文化的圆盘。上面刻着若干玛雅文字﹐对这个像天书一样的文字﹐我只能读出“XXXXXXXX”。是七什么呢/是某某七年吗?是在哪个七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知道。

 哥斯达黎加留给人太多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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