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麻花辫

永远的麻花辫

兰姐是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住在我家楼下,在医院做妇产科护士。记忆中的兰姐总是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捎扎着两个淡粉色的丝带。兰姐长着一对圆圆的丹凤眼,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她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每天飘飘地从身边飞过,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兰姐经常拉着我出去玩,给我买弄堂口的冰砖,有时候卖棒冰的忘了找钱,兰姐都不好意大声说话,总是笑着说算了。

记得有一天放学回家,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远远地看到楼下围了许多人。走进一看,兰姐侧身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搭在窗外,光着脚,穿着那身长裙,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兰姐的父母在楼下声嘶力竭地呼喊,求她别犯傻。问了旁边的邻居,我才知道,因为父母不同意他和另外一个男孩相恋,兰姐哭了一夜,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以死抗争。大概僵持了大概2个多小时,她父母请了保卫处的人,从兰姐家所在的四楼邻居家阳台悄悄爬到兰姐家里,从背后把兰姐拉进了家里。

兰姐终究没有自杀成,他父母也没有最终妥协。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看到一辆救护车在兰姐家停下,车上下来几个人和兰姐的父母,一起把兰姐劝上了救护车。兰姐手里拿着还没织好的男式毛衣(可能是给那个男孩织的),笑着边织毛衣边对我们说“我没病,真的没病,你要相信我,是他们疯了。” 兰姐被强行送到了精神病医院。3个月后,兰姐回来了,人胖了许多,准确的说是长期的激素治疗造成的浮肿。兰姐依旧梳着那对麻花辫,但是再也没有看到她穿那条白色的连衣裙。那个与兰姐苦苦相恋的男孩最终没有和兰姐结婚,有人说是因为男孩是独子,他父母不同意,觉得兰姐住过精神病院,精神上可能不正常,也有人说兰姐“作风不正”,已经委身于那个男孩。

兰姐家后来在城东买了大房子,搬走了,听母亲说兰姐后来也结婚了,我想兰姐也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几年后的一天,我下班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看到很多人在围观,一个女人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穿着一件绿色的单衣,梳着麻花辫,不同的是头发蓬乱,辫梢扎着五颜六色的碎花布条。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黑色布鞋,一只手拎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寒风中,她挥动着双手在马路中央指挥交通,很多人对着他喊“傻子,疯女人”,很多小孩看着她笑。我心里一惊,是兰姐。我和几个好心的路人冲上去把兰姐拉了过来,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只是漠然地笑着,仿佛和我们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后来我才知道,兰姐搬走不久就经人介绍结了婚,可是婚后过得不幸福,因为那个男孩觉得兰姐嫁给他的时候没有把第一次给他,经常对兰姐打骂。兰姐生下一个女孩后,男孩的父母逼着男孩和她提出离婚,孩子一岁的时候,兰姐离婚了,孩子判给了男方,理由是她没有抚养能力,也不允许兰姐去看孩子。兰姐从此就精神失常了,当然也没办法再回医院工作了。他父亲病故后,母亲身体不好,兰姐唯一的姐姐也没有过多的精力来照看她,兰姐经常一个人疯颠颠的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在路边傻笑,哭泣。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城市,再也没有兰姐的任何消息。很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回去过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拉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直直地像我走来,笑盈盈地看着我,那种笑容似曾相识。“兰姐!”她看看我,迟疑了很久,我说出了自己的小名,她终于笑着拉着我的手说,“啊?!你长高了,变样了,我老了。”“来,快叫阿姨”。她慌忙拉着那个怯怯的孩子。兰姐的麻花辫还在,只是头发脱落了许多,只能梳成一根了,里面还夹杂了些许白发。兰姐后来治好了病,恢复了记忆,但是没办法再回医院工作了,去了收发室当门卫,后来她前夫再婚后因为女方不喜欢那个女孩,兰姐才终于把孩子领了回来。现在兰姐带着孩子过着平静的生活。
临走的时候,兰姐送给我一件手织的连衣裙,她说她除了这门手艺没有忘记,其余都不会了。她恳求我给她留一张我现在的照片,她说要告诉女儿,她有个小姨在另外一个城市,女儿长大了一定要去那个城市读大学。我给兰姐和她的女儿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兰姐微笑着,梳着一根麻花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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