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头》1、伦勃郎与小儿子

主啊!让我看到我周遭的人,赐我以你的眼光把他们看待, 让我把智慧和力量付诸于行,使人看到你海洋般宽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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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卢云



耶稣又说:一个人有两个儿子,那小的向父亲说:“父亲,请把我应得的一份家产给我罢!”父亲遂把产业给他们分开了。过了不多几天,小儿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收拾起来,就往远方去了。他在那里荒淫度日,耗费他的资财。

当他把所有的都挥霍尽了以后,那地方正遇着大荒年,他便开始穷困起来。他去投靠一个当地的居民;那人打发他到自己的庄田上去放猪。他恨不能拿猪吃的豆荚来果腹,可是没有人给他。他反躬自问:我父亲有多少佣工,都口粮丰盛,我在这里反要饿死!我要起身到我父亲那里去,并且要给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不配再称作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你的一个佣工罢!他便起身到他父亲那里去了。

(路加福音十五12-20)

 

1、伦勃郎与小儿子

 

伦勃郎画“浪子回头”已近生命尽头,所以很可能是他的最后几幅作品之一。我越看,越读,越觉得这是他颠沛、苦涩的生命写照。从《浪子回头》与未完成的《西默盎与婴孩耶稣》可以看出来,画家对年迈的自己有什么感想——肉身的目盲与心灵深处的洞见密切相关。老西默盎抱着柔弱的婴孩,老父亲拥着疲惫的儿子,皆显出画家的内心观照,也令人想起耶稣对门徒说的话:“看见你们所看见的,那就有福了。”西默盎与浪子的父亲内里怀有那奥秘的光,藉此得以看见。这是深藏于内心的光,散发出温柔的美。

这内在的光已经隐藏了很久,伦勃郎经年未寻见。只有藉着经历的百般伤痛,他才逐渐了悟:他所画的光是出于自己内在的光,藉着他散照。还没有像父亲以前,伦勃郎长久以来都是那个年轻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收拾起来,就往远方去了。他在那里荒淫度日,耗费他的资财。”(路十五13)

伦勃郎的这幅晚期自画像极为内敛,也由此看出他画光晕的老父亲与老西默盎的功力。看这幅画,我绝忘不了年轻时期的伦勃郎,实在是集浪子的特点于一身:卤莽、自满、挥霍、风流、无礼。他三十岁那年,把自己与妻子莎丽姬雅画成在烟花馆里的浪子与烟花女。画中不见室内摆设,只见他醉熏熏地,眼睛半张,目光贪婪色欲,讽刺地瞪看画的人,似乎在说:“真是爽极了!”他又手举起半满的杯子,左手放在一个少女的后背;少女目光中闪动的情欲不亚于伦勃郎。伦氏一头卷曲的长发,绒帽上别有硕大的羽毛,皮靴、金手把的剑触及两个快活人的背。两人有何居心,再清楚不过了。右上角的垂帷,也令人联想阿姆斯特丹恶名昭彰的红灯区。看这年轻的伦勃郎自比浪子,冲动的自画像,简直不能相信,三十年后,以锐利眼光透视生命奥秘,去描绘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所有写伦勃郎传记的作家,都说他年轻时心高气傲,对自己的才华深信不疑,而且急欲探索外面的大千世界。他游走社交圈,喜欢摆阔,对自己的贵重东西毫不经意。伦勃郎最大的问题当然是钱,他赚得不少,花的不少,损失的也不少。他的大部分心神,耗费在冗长的财务纠纷或破产的诉讼案。他三十出头的自画像,钟情于华丽的衣饰,宁取金链而舍传统的浆洗白色衣领,故作惊人地带些特异的帽子、头盔,或头巾。虽然这些华服可解释为练习或展示绘画技巧,但是也看出画家自大的个性,不单单画来讨好客户而已。

然而,短暂的成功、名声与财富之后,哀伤、霉运、灾难接踵而至。伦勃郎的各样遭遇可说是一言难尽,与浪子的经历相似。儿子于1635年夭折后,两个都叫柯内尔莉娅  的女儿也先后于1638年、1640年死亡。他深爱敬重的妻子莎丝姬雅则于1642年过世,留下九个月大的儿子提多。莎丝姬雅死后,伦勃郎生活痛苦、问题不断。与提多的奶妈狄尔丝一段纠葛最后对薄公堂,狄尔丝被关进疯人院,之后与史桃芙的结合比较稳定。她生了个儿子,但于1652年夭折,然后生了个女儿,也叫柯内尔莉娅,也是唯一比伦勃郎活得久的子女。

这些年间,伦勃郎的画家名声剧跌,不过还是有些收藏家或评论家认为他是当代大师。他的经济拮据到法院判他无力清偿债务,要他签字将所有的产权移交给他的债主以免破产。他的一切东西,自己的与其他画家的作品,手制的大批艺术品,还有在阿姆斯特丹的房子与家俱,在1657年与1658年分三次拍卖。

伦勃郎生前并未完全摆脱债务的纠缠,不过他在五十出头已寻得了些许平静。在这段时期,他的画作越见着墨于温暖而内敛的氛围,可见他并没有因生活上的诸般幻灭而愤世嫉俗。这些经历反而澄清了他的视野。罗森伯格(Jakob Rosenberg)写道:“他审视人与自然界的眼光更见深入,不再受表象的繁华或缤纷的摆设分神”。(《伦勃郎的一生》)1663年,史桃芙病逝;五年后,伦勃郎目睹爱子提多成家、暴毕。而伦氏本人于1669年过世,孤单、潦倒。只有女儿、媳妇、孙女仍然在世。

当我看浪子跪在父亲前面,把脸贴向他胸前,简直就是曾经受尊崇、满有自信的艺术家痛切地体认到,他揽在身的荣华到头来是空空如也。早年的自画像,年轻的伦勃郎在烟花馆穿金戴银,如今瘦削的身躯只披件破旧的内袍,而他穿来长途跋涉的凉鞋也已经破烂。

目光从悔改的儿子移至慈怜的父亲,我看见早年由金链子、马具、头盔、蜡烛、灯台反射的闪闪光芒已经暗减,如今为老年的内心光芒取代。从诱人追求更多财物、名声的荣华,伦勃郎进入蕴涵于人的灵魂,并且胜过死亡的光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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