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乍暖还寒的三月末,虽然多伦多时不时还有些小雪,但是察觉不到的春意已经萌发在高高的枝头,小鸟的叫声也感觉欢快了很多。艾苇在这个万物期待复苏的季节重新拿起了画笔,画画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她画了很多年,也停了很多年。国内她在媒体广告公司,现在都叫传媒公司做美术设计,不过主要是一些产品包装,宣传手册,Flyer还有一些公司的CI设计,艾苇喜欢颜色的大胆搭配,给予人们强烈的视觉冲击,对她的设计,客户褒贬不一,老板却很喜欢,广告就需要创新,创新就需要大胆尝试。她喜欢梵高,喜欢他的画风,喜欢他将浓重的颜色,蓝色,黄色,红色,都是鲜烈刺目的颜色组合在一起,画面深沉,弯曲的线条和具有节奏感的笔触感觉一切都去留无意。
艾苇在画架前伫立了很久,她买了这套行头好几天了,第一笔很难落下,太久没有握画笔了,太久没有调颜料了,曾经坐在画架前面的感觉消失了很久,如果不是江一晨,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她才可以重新拾起画笔,拾起她小时候的梦想,小时候她一直都梦想成为一个像潘玉良这样的画家,可以用线条勾勒出自己和人生的人。现在,她手握着画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一直伫立着,伫立在她的梦想前,从零开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人生中可以用来作为转折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旦选定了一个方向行进,也就意味着离另外一个方向更远,像是一条线断一样不可能同时到达两个终点。艺术可以当做兴趣,不能当饭吃,高考妈妈执意让艾苇报了当时流行的经贸大学,而不是艺术学校。而现在,艾苇拿起画笔的手有些生疏,但是也有些兴奋。她有太多的东西要表达,要爆发,也许画画是她唯一的宣泄。
她闭上眼睛,好像看到了一团火红的朝阳将一切照耀地明亮起来,一朵洁白无瑕的百合摇曳着它脆弱的花枝,花瓣像是潺潺的流水一样流向不知名的方向,微微皱起的花蕊跳跃着挤压着纠缠着努力表现着,好像是被雪藏在冬天很久很久了,要努力伸展着吸收到最温暖的光光芒,完成自我的最后一次救赎。
“艾苇, 你太棒了。”江一晨回来,看到艾苇的作品不由的赞叹。他不懂艺术,但是会欣赏美的东西。
艾苇笑着不说话,当她在画布上画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是释放的,满意的也是惊讶的。
“我喜欢你做你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江一晨把艾苇搂在怀里,眼睛还停留在画上。
“可是,没有收入。”艾苇知道艺术和面包是两回事,梵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一生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去,物质生活惨惨淡淡。
“没有关系,这个是暂时的,有我赚钱呢。”江一晨并不介意艾苇没有收入,他只是介意艾苇没有目标,没有理想,现在看着艾苇重新拿起画笔,他比艾苇还要高兴。
“谢谢你。”艾苇由衷地说,她把靠在江一晨肩膀上的头靠的更紧了一些。
“傻瓜,和我客气什么,我的梦想就是帮你实现你的梦想。”江一晨看着艾苇,给了艾苇一个深深的吻。
成为画家的梦想艾苇一直都有,可是艾苇和周帆认识之后,认为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和周帆在一起。和周帆在一起之后,她好像就忘记了自我,慢慢地失去了自我,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周帆背后的小女人,凡是周帆喜欢的她也喜欢,凡是周帆不喜欢的她也不喜欢。只是现实和她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梦想是不是正确。曾经给予周帆无条件的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慢慢地土崩瓦解,原来信任也会像玻璃球一样轻易破碎。
“周帆,你在哪里?”艾苇第四次拨周帆的电话,才听到周帆的声音,在一片音乐的嘈杂中。
“我在陪客户,现在还忙着呢。”周帆赔了一个笑脸,从包房里面走出来。
“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都已经11点多了。”艾苇有点生气,现在她一听到周帆应酬就有一股莫名的气往头上冒。
“我怎么知道,客户还在兴头上。”周帆也许真的没有办法。
“你就不可以先走?”
“怎么可能,你当我现在是和朋友聚会,我现在是在工作。”周帆觉得艾苇的提议有些可笑。
“给我一个时间,估计一下,大约多久你可以回来。”艾苇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可笑,哪里有客户不走,销售就走的呢。
“很难说,你不要等我了,你先睡吧。”
“哦”艾苇话音还没有落,周帆已经把电话挂了,以前都是艾苇先挂电话的,什么时候变了呢,艾苇想不起来,只是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痛,伴随着隐隐的失落。
艾苇睡不着,她不知道她和周帆怎么变了,以前在学校的美好感觉好像再也触摸不到了,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足球系联赛的决赛,艾苇的经管系在1:0落后的情况下,扳平了比分,然后一路平局僵持到最后。人们围到操场中央,准备观看一场点球大战。艾苇不喜欢热闹,她选择站在外围,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一阵阵欢呼声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唏嘘,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面色沮丧,一屁股坐在离艾苇不远的地上,疲惫不堪的样子。
“水能借我吗?”一个声音传到艾苇的耳朵里。
艾苇环顾了一下左右,对那个说话的人说:“我的?”
他点了点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艾苇把手中剩了半瓶的矿泉水递给他,他秋开瓶盖,仰起头把水浇在自己的头上,然后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晶莹。
艾苇定眼看了他一眼,说:“原来是你呀,你踢得不错,刚才要不是你扳平比分,我们就输了。”艾苇认出了周帆,这个把球踢到她头上的那个人。
周帆没有抬头,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艾苇觉得自讨没趣,转过头来看着欢呼雀跃声的人们,就知道自己的系和冠军无缘了。
陈溪走出来,懊恼地说,“要不是周帆把点球踢在门柱上,我们就有可能赢了,可惜呀可惜。”
艾苇跟着人群散去,回头看了一眼周帆,四角朝天地躺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一个队员申脚踢了踢他,他还是没有动。
“等等,我先不回教室了”艾苇不知道那根恻隐的神经被触动了,对陈溪说:“你先走吧。”
“去哪呀,别迟到了,我给你占位置。”陈溪一脸迷惑。
艾苇没有应话,已经转身朝着操场中央走去。
“嘿,你还好吧?”艾苇懊恼刚才自己说错了话,她在外围只知道有人踢飞了点球,但是不知道那个人是周帆。
“没事”周帆看到艾苇和他说话,出于礼貌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不知道情况。”艾苇觉得有些内疚。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也没有做错什么,点球这种事情要靠运气的,况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也没有可能进点球的”艾苇希望自己能开解他一下。
“成也萧何,拜也萧何!”周帆苦笑了一下。
“只是一场球赛。”艾苇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好像反而帮了倒忙。
“你们女生一点都不懂足球,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走了。”周帆站起来,对着艾苇撇了撇嘴,就走了。
艾苇回到教室,下午的课是大课,她收拾了书本,陈溪已经给她占好了位置。上课铃响过之后, 一个人冲进教室,站在门口阶梯上里环顾四周。
“哪个班的同学?”老师皱了一下眉头,说:“迟到了,还不找位置快坐下,站在那里干什么?”
艾苇回头看了阶梯上站的人,正是周帆。
果然是迟到大王。
周帆好像也看到了艾苇,或者说周帆就是在找艾苇,挤进艾苇旁边的空位。
“嘿,给你还水来的”周帆胳膊肘碰了碰艾苇。
“放着吧。”艾苇没有正眼看他。
“课真没劲,下午这么好的时光就浪费这了,真可惜。”周帆压着嗓子低声说道。
“嗯。”其实艾苇也觉得这种1百多人的大课很没有劲,甚至觉得教室里面的空气也差了很多。
“我有个地方保证比这有劲,敢不敢逃课呀?”
“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和你逃课没劲。”艾苇性格里面夹杂着一半的叛逆。
“你没有和我逃过,怎么知道没劲呢?”周帆反问。
艾苇没有答话,已经合上了书本。
“偷偷溜阿,我先,你跟上!”艾苇对周帆说。
周帆有点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多的不在乎,他原本想着课间休息在开溜的,随知道艾苇竟然可以在现在就猫起了腰,在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离开了座位。
他随后也蹑手蹑脚猫出了教室。
“看不出来,你胆子这么大。”出了教室,周帆输了一口气,对艾苇说。
“你不知道的多这呢。”艾苇回敬了一句,顿了一下,问:“准备去哪啊?”
“不知道。”周帆回答道。
艾苇就这样和连约会地点都没有想好的周帆开始了第一次逃课,第一次约会,周帆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艾苇很难对他说不,很难离开他。可是,现在这种吸引力慢慢地变成一种张牙舞爪的怪物,吞噬着艾苇,想要艾苇从此不再思想,不再疑问,不再有自我。生活总是给人们敲响警钟,只是有些人听见了,有些人没有听见,有些人听见了装作没有听见。
艾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失,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和周帆在一起,For better or for worse, 但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夜晚,一个被挂断的电话,一颗失落的心。艾苇迷失在自己对周帆的爱里面,迷失在梦想和现实的冲击中,迷失在过去与现在的变化中,她需要找到一出口还释放自己的迷失和困惑。艾苇穿起了一件碎花的吊带裙,外面披了一件大衣,淡淡地化了化妆,把头发夸张地搞得凌乱,关了手机,出门叫了出租车,她走进浓浓的夜色中,走进浓浓夜色中灯火阑珊的酒吧中,走进灯火阑珊的酒吧中光怪陆离的人群中,她要周帆在乎她,就像她在乎周帆一样,她要让周帆感觉到心痛,就像她的心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