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江海松博士机场吻别說到中國人和美國人的素質

當年出國前，每有聽說到國民素質的評論。大抵而言，總是認為美國人的素質是高的。而中國人的素質則太低，尤其是中國人有七億農民，而農民則素質尤其低下，他們往往自私，狹隘，短視，保守。所以中國人不配享有民主這個東西。當時姑妄言之姑聽之，也無暇去計較太多。后來先是負籍加拿大，再又求食美國，荏苒近二十年過去了，其間與各色人等打過一些交道，所謂食髓知味，便對所謂美國人素質較高的說法頗為不以為然起來。近来先后发生的几件事儿，尤其是这一次的江海松博士机场吻别的事儿，再次使得所谓中国人素质低下的说法甚嚣尘上起来。舉凡中國人愛隨地吐痰，扔垃圾，排隊加塞兒，以及中國人爬紐約證交所的銅牛，都被拿來說事兒，似乎中國人天生下賤，素质低下是我們胎里帶來的東西。而歐美人則天生高雅。不由得想就此发表一点个人的感言。

其實當人們如此自我作踐時，沒有人對所謂“素質”作出明確界定。如果把所謂素质低下與中國人聯系在一起，似乎有一種變態的自我種族歧視的味道。要說美國人，怕是不相信“素質”一說的。中國人自古有人生而性善與生而性惡之爭。美國的建國之父們，應當是相信人生而性惡的。所以他們把國家建立在三權分立，相互制衡的基礎之上。而不是依賴于不可靠的人的天生的良善的本性。美國人在制度建設上的努力，恐怕是他們最為成功的地方。美國人所謂的高素質，是經過數百年近于完善的法制建設，和高度的物質文明相互作用的結果。即使在今天，我們在感嘆美國人良好的整體素質的同時，也時常見到個體美國人中那些被人類本性（human nature）中那些邪惡，自私，貪婪，下賤所驅使下的“素质低下”一面。

即以排隊而論，想當年剛出國時，也曾感嘆過老美那種不急不燥的君子風度，而每每為自己那種想往前擠的沖動而汗顏。感嘆之余，反思自己在中國人中，也算是人模人樣，受過良好教育，知道每日三省吾身的人了，為什么竟然如此“素质低下”呢？近日看到一篇關于“中國式排隊”的網文，從那些排隊人前胸貼后背，揮汗如雨擠搭巴士的畫面中，終于開悟。如果我們的國民有幸如高貴儒雅的老美一樣，坐上空蕩蕩的巴士，享受到高級的服務，而無需擔憂到錯過此車無下車的話，難道他們不懂得，不享受高貴一番，儒雅一下的排隊時的閑暇嗎？這里是物質文明使人高雅的例子。

至于制度文明的例子，那更是不勝枚舉。國人初到歐美，總會驚嘆于國外如何干凈，人民不亂扔垃圾。殊不知這里既有物質文明的保障，也有制度文明的保障。如果你常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行駛，你就會看到，對于在行車中亂扔垃圾（littering）者的罰款,有的州可高達一千二百五十美元。上網查一下，亂扔垃圾在幾乎所有的歐美國家都是違法行為，可實施懲罰和罰款（punishable and fineable offense）。由于歐美國民養成了守法的傳統，亂扔垃圾的現象自然就較少見。在荷蘭，該罰款為90歐元。在英國有最高可被判罰款2,500英鎊。在新加坡，該罰款可以高達每一單塊垃圾一千美金。今日讀一篇網文，說中國人需要向日本人學習，包括各人自掃門前，從而保持社區干凈美好。如果以此歸于日人素質較高，恐怕也還是要歸于日本的制度文明和物質文明。我本人未到過日本，不敢保證。但是美國很多社區，都有一種稱為屋主協會（Home Owner’s Association）的組織，其組織法（bylaw）無不詳細規定屋主的義務和責任。這“各人自掃門前”應當是題中之意。或者每一家人所交費用，由協會雇人清理。至于那些沒有屋主協會的社區，要么是屋主都較富有的高尚社區，家家戶戶自然舍得維護。否則社區會逐漸破敗，富人逐漸搬出，社區最終淪為貧民窟和犯罪淵藪。

美國人當中那些素質較低的人，當然也與其自身所受教育程度，財富多少相聯系。我在加拿大美國做房東多年，所歷房客各色人等，上自律師將軍之輩，下至依靠社會福利為生之徒，閱人多矣。欠租不交者有之，濫興訴訟則有之。種種人性的痼疾，無不鮮明呈現。白人黑人，西裔亞裔，所在多有。可見這些毛病不獨中國人有之。有那輕責江海松博士之行為我中國人之“愛貪小便宜”者，無限上綱，毀謗我族類，實在是浅薄无知，無聊無恥。江海松的行為，最多也不過是法制觀念淡薄者的個體行為，被機場管理者不恰當地放大了其惡果而已。比較起來，那位執法者的擅離職守，為禍更大一些。相比起來，華裔所到之處，皆有模范公民的美譽，才是不爭的事實。至于上文所說的國內有關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農民，素質偏低，所以不配享有民主，更是那些所謂精英們的胡說八道。當局者只在鄉村一級實行民選，而不敢在更大范圍推行普選的行為，說明即使是當權者，也不相信他們的鬼話。

這里想起《晏子春秋》載晏子使楚的故事。当年晏婴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①”来说明一個人的行為，是受到所處環境的影響。同樣的人，在齊國不為盜，在楚國可能為盜。我們可以借此來說明一個國家制度文明與物質文明的建設可以影響到其人民的行為和素質。中國在這兩方面的建設，都還是任重而道遠。在這個過程中，初出國門的中國人不適應國外的制度和行為習慣是可能的。但是絕大多數國人，皆能成為遵紀守法，為接納國作出貢獻的模范公民。假以時日，隨著國內物質文明和制度文明的建設和發展，中國人一定能以更高的素質，更良好的形象示人。我們這些先出國門的中國人，就算是出于怒其不爭，也決不可以偏概全，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把污水潑到我們自己民族的兄弟姐妹身上。

希望江海松博士順利贏得吻别事件的法律訴訟，并在將來的美國生活中一路走好！

【注釋】

①《晏子春秋》巻六：“晏子至楚，楚聞之謂左右曰：‘晏嬰，齊之習辭者也。今方來，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對曰：‘為其來也，臣請縛一人過王而行，王曰：“何為者也？”對曰：“齊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晏子至，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王曰：‘縛者曷為者也？’對曰：‘齊人也。坐盗。’王視晏子曰：‘齊人固善盗乎？’晏子避席對曰：‘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于齊不盗，入楚則盗。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王笑曰:’聖人非所與嬉也.寡人反取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