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豫走了三个月了,林蒿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开始留心茶社的生意。
这间茶社改名“蒿竹豫兰”以后,生意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原先的那些老顾客,喝喝茶,聊聊天之外,林蒿原来生意场上的朋友也经常来捧捧场,但基本仍然算是勉强维持运转,和他先前经营公司,利益根本无法比。袁欣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在征得林蒿同意后,在茶社做了一些改进。
首先把一楼的大厅分为东西两厅,东厅依然保留原来茶社原样,主营东方茶文化,并配有各种中国精致茶点。袁欣精心挑选了两名容貌秀丽,气质不俗的妙龄女孩,送去专业的茶艺培训班学习了一个月,回来后穿上特别定做的汉服,为顾客们进行各种茶艺表演。西厅改为咖啡厅,直接加盟了国内知名咖啡品牌店,食品,管理全部采用本店的方式。袁欣本来还想卖酒,觉得酒类的利润要大许多,却被林蒿否决了,林蒿的潜意识里不想再回到原来的老路上。
因为茶社地处城郊,环境比较幽静,袁欣把它定位在休闲放松。她在茶社外的池塘里放养了不少鱼,在竹林里修了一些石桌,石凳,有兴趣钓鱼的人也可以在这里打发时光。她还打算把二楼的六间包房重新装修成和式房间,白天可以放置桌子,供客人们喝茶谈事,晚上移开桌子,铺上被褥,便可以作为客房。
在做了这些改进以后,茶社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他们的生活也一天天忙碌起来,林蒿走在一楼的大厅里,看着这些应接不暇,穿流不息的客人,以及柜台后忙碌不堪的袁欣,忽然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怪圈,他转让了公司,开起茶社,本来是想要离开原来繁忙的生活,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方向,如今却发现自己把原来的生活方式又带入了一个新的环境中来,打破了这里原本的宁静和祥和。
林蒿仿佛又看到了苏豫那双犹豫的眼睛,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林蒿走出大厅,坐在竹林里的石凳上,听着耳边风穿过竹梢,沙沙的响声,他知道自己又错了。
晚上店里关门打烊以后,林蒿把袁欣叫到身边,让她坐下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天天这么辛苦,这么忙碌?”袁欣想了想:“只要你喜欢,我怎样都行。”
林蒿皱了皱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很少问她的过去,也没有在意过她的实际生活究竟是怎样。他只是知道不管自己把什么工作交给她,她从来不推辞,总是能够很漂亮地完成任务,甚至比他期望的更好。“你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林蒿笑了,一种很古怪的笑。
“我的想法?我是你雇的员工,只知道为老板把事情做好,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能够赚一些钱,养活自己。”袁欣笑笑。
“当然了,你当然应该这样想。”林蒿忽然觉得很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介意起袁欣的想法,也许只是不想让袁欣再走上苏豫的老路,但袁欣根本不是苏豫,他应该清楚这一点。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总是让自己想起苏豫?
“好了,我们的那些改革目前已经够了,维持现状就好,二楼不要再改造了,员工也不要再招了。”林蒿想了想说。“那会少赚不少钱呢。”袁欣对林蒿的决策有点吃惊。
“钱不是主要的,生活才是主要的。以后你会明白,奥运会就要开了,陪我到北京看奥运去吧。”林蒿笑笑。
“真的?太好了,谢谢好板。那下班了,我先走了?”袁欣笑起来,拿了包,欢快地出门而去。
袁欣来自苏州农村,父母都是纯粹的农民,大学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但毕业后由于没有门路,工作一直不好找,就只好在一些小公司里做着文秘工作,并由于各种不同原因不停跳槽。来到林蒿的公司,能够从这么多应聘者中被选中,并很快被老板赏识重用,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位置,应该好好干。
袁欣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外地人,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买房成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爱情只是给那些衣食无忧的人准备的饭后甜点,对于自己这种上无片瓦,每天为生计奔波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说爱情。
林蒿对自己的照顾和重用,曾经让袁欣暗自狂喜了一阵,以为有捷径可走,但后来知道林蒿的夫人是大家闺秀,人很漂亮,现在在日本留学读博士,于是袁欣彻底死了心,专心工作,不想其它。然而苏豫的死重新点燃了袁欣的希望,她觉得自己可以拼一拼,用婚姻改变她的命运,如果真的成功了,可以少奋斗一,二十年呢。然而袁欣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而且林蒿明显对前妻余情未了,于是袁欣开始研究苏豫的一切,当看到苏豫的照片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蒿一直以来对自己分外照顾,原来自己居然长得和苏豫这么相似。“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袁欣有点嘲笑自己,但替代品就替代品吧,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不能浪费了老天的这份心。
听说苏豫爱穿白色,袁欣就尽量买衣服选择白色;听说苏豫爱看电影,袁欣就用业余时间恶补了不少中外大片;听说苏豫是一个文静优雅的女人,于是袁欣就尽量把自己活泼开朗的一面深深藏起来,而且袁欣的发型长年也一直选择这种披肩的流水直发,随着照片上的苏豫的发型。
但表面上,袁欣什么都不说,只是更加卖力地干好自己份内的活,并不急着往林蒿怀里扑,她知道等林蒿离不开她的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她要做林蒿的妻子,而不是随便和他上床的情人或者仅仅是一个精神的替代品。
然而她又清楚地看到,她不扑,自然有数不清的美女,淑女,才女在往林蒿的跟前靠拢,她能够争取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召开,全中国人民为此尽了最大的努力,北京也借此机会让自己重新更换了容颜。
林蒿带着袁欣来到北京,感慨着满街的金发碧眼,彩旗飘扬。他们在鸟巢外留影,在水立方里观看中国女孩子们一次次漂亮的夺冠。然而袁欣发现,其实在整个奥运期间,林蒿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好像一直在克制自己,在等待着一些重要事情的发生。
奥运结束的最后一天,看完了盛大的闭幕式。林蒿说:“我们再多呆两天,我要去见一个人。”
几个月来,林蒿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他过不去自己这道坎,他觉得对不起苏豫,如果那天晚上在苏豫楼下遇到李浩时,自己不要这么软,能够上前去,狠狠地揍这个家伙一顿,让他永远离开苏豫,苏豫一定不会死。如今她死了,至少这顿揍还是要补上的,而且要加利息,让李浩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作为丈夫的责任,也是给苏豫一个交待。林蒿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对于报仇的事,想了许多方案,但他知道,首先要做的是弄清楚对方的基本情况,才好安排下一步的具体步骤。他一个月前开始找李浩的消息,但没有人知道李浩的近况。林蒿在苏豫的电脑里找到了李浩的邮箱地址,试着写了封信:“林蒿要求面谈,解决一些事。”不久得到了回信,信里一句话都没有,只有这个地址。林蒿觉得这有点奇怪,他本来希望是在户外,真的要动起手来,也能施展得开。但既然对方给了一个地址,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好像自己怕了对方似的。
“我怕过谁?”林蒿冷笑着。
第二天一早,林蒿出门了,没有带袁欣,让她自己四处再转转。袁欣感觉林蒿的表情非常严肃,与以往不同,但她又不敢多问,只好目送他远去。
林蒿先乘坐地铁,再改乘的士,把手中的地址给司机看了看,那是一个居住小区的门牌号。
车行驶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小区门前停下来:“就这了,没错。”司机说。林蒿付钱下车,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住小区,小区不大,还算新,但没有高层。林蒿很容易地找到了他想找的那幢,“4楼,402”他最后确认了一下,按响了单元门的门铃。
“谁呀?”扬声器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找李浩。”林蒿沉着声音说。
单元门咯噔地一声打开了。
林蒿提了一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