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嫂总也搞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都说五味瓶,明摆着这说法很眼光短浅,太局限,五嫂就已经尝到了五味之外。
结婚六年,孩子也五岁了,虽然平时自己也上河东狮吼等节目,偶尔耍下猫爪猴拳之类,可到了要紧关头,也亲热得如火如荼,缠绵得严丝合缝,上下左右各个方位也都不含糊。怎么就还能一有了鱼腥,死猫都能蹦跶得奋不顾身呢?平时也不给猫饿着哇。自己才也不浅,貌算惊人,怎么就落得个班婕妤的下场?倘或对手是飞燕合德,嘴上不服,心里也只好认了,可这,算什么,说脸蛋儿没咱靓,说身板儿没咱火,说功夫活儿不见得就比咱精啊?
另一种味道,五嫂也吧嗒不清的,就是老惦记着流氓那一方的战术细节,鱼在猫爪子下,是咋个翻腾呢?五嫂都魔障了,成天到晚,一沾床,心思就蹦到流氓鱼和死猫的纠缠形象里,一闭眼,就更想象得七荤八素, 可惜这想法对床第和自己一点宜处都没有,一想就气贯长虹,堵心窝肺。五嫂也寻思要捉摸不出个战略方案,把每晚都去追本求源的顽固意向暂停。
五嫂心里明白,心里的污泥浊水要赶快倒掉,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越搅越脏,越搁置越臭气熏天。可人就怪了,比如说,闻见屁味儿,你倒是屏住呼吸,躲远远儿的呀,可是不,很多人定要紧着撮鼻子,非嗅明白是谁搞了污染环境的勾当才善罢甘休!唉,倒马桶的过程就是这么痛苦,你不闻都不成!
所以,看着五哥,五嫂就满肚子委屈,憋闷,愤怒,恶心,但犹豫,不舍,挂念,纠结。
五哥想用平日惯用的伎俩,温柔乡边儿上先让五嫂撒气,然后温柔乡里自己挺身夺魂。可这种工夫对付平时油烟熏出的磕碰管用,说绝招也贴边儿,因为吵架斗嘴,那算人民内部矛盾,人民一和谐,矛盾全解决。但是,这同一个工具被污染后继续使用时,特影响作用的发挥,有点剩汤剩饭非要贡献余热的感觉,让人难提起胃口,所以,五嫂在敌我矛盾的斗争中,说死不愿领情。敌我矛盾呐,要解决,那是要进行长期的艰苦卓绝的斗争的。
五哥就差使出耍把式卖艺的劲,来引逗老婆重新接受自己的卖身投靠了,可惜,那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徒的,五嫂更是百毒不侵,跟头把式都不算玩艺。
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难以平复。俩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捱着日子,清汤寡水,规矩比修道院大概都多了。五哥天天在心理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么憋着,浑身骨头抽筋,还不如哭闹出来痛快。
冷战,也这么绝望,伤心伤肺伤感情。
安抚不了内乱,五哥对外也没头没脑。对女流氓,不是头晕,是真头痛了。
想想也是,女人对付女人还能刀对刀、枪对枪,你使猴拳,我就下猴爪,你鹞子翻身,我也满地打滚。男人有了麻烦,能帮他处理好的,可能还是女人。还是比方老克和克嫂吧,没克嫂的公开支持和私下周旋调剂,老柯想咧着裤子作总统,基本没有可能。男人的围很多时候还是自家女人解容易。
五哥不得不单枪匹马面对内忧外患。女流氓,叫人流氓,也不大合适,但好好的名词用这人身上,秋月心有不甘,挺舍不得的,还这么叫着吧,喊起来时,琅琅上口。
女流氓那天撞到枪口上,非但不亏心,相反感觉特爽,没用自己的狐媚伎俩逼债讨婚,五嫂就自己送上门来,亲临现场看表演,女流氓激动得差点要写感谢信,高兴得把嘴都咧到耳根了!为啥,静候五哥五嫂混战,然后坐收渔利呗。没想,左等右等,一点响动都没有,离婚的事更是没影。
干坐着是没戏了,女流氓披挂上阵,应该说,半披半挂,没波涛,挤一挤搞点沟壑还是可行的。隔三岔五摇臀摆腰到办公室,或撒泼或卖嗲,声色双全,亦功亦守,并且定要招摇到所有人瞩目。泼辣妖冶的夜叉比无理取闹的美女还难对付。
五哥闹心,身体不能无私奉献,那就经济补偿算了,省体力,而且省脑力。
女流氓一开始谈钱,拉开阵势,特别推出遭受侮辱般的痛不欲生伤心莫名等系列节目。钱是什么,著名的王八蛋啊,怎么能接受王八蛋呢?可是,价码升到二十万,钱就变成蛋的主人王八了,升到三十万,就没有后面的八,光剩王了!这年头,拿钱说话,肾再虚,腰都不酸,背再驼,前面瞅着都溜直!
五哥丢了自己的底线,现在,用钱来贴衬缝补,总算没有再次沦陷。
系列节目表演完毕,钱也到手。女流氓接钱,装包的速度比迅雷还不及掩耳,然后瘪下大嘴挑起凤眼,意味深长地做神情恍惚状:亲哥哥,钱是我的,可我是你的!还好,电闪雷鸣之下,五哥断定自己的定力练成了,成就感油然而生,感觉自己特别邱少云,纹丝没动,心没抖,哪哪都没抖。五哥终于松了口气,问身曾有愧但终于问心无愧了。
孩子要上学前班。五嫂提了款,学前班并不像真正入小学那么猫腻,那么费尽心机。尽管是市里最好的小学之一,学校是靠自己牌子给老师谋福利搞外快,所以明码标价,黑钱反而省了。五嫂趁上班时间跑银行,去存幸存下来的票子。
存完钱,一看结帐,五嫂的冷汗下来了,心,咯噔咯噔直蹦到嗓子眼,差点窜出来把自己噎背过气去。帐户上的钱落下一半还多,五嫂以为帐户被黑了。
五嫂想不出所以也没别的辄,只能冲银行窗口的小姑娘吆喝。嚷嚷半天,当班管事儿的也出面了,告诉五嫂:少跟我们这寻根儿,回家跟您的这联合帐户的老公还是别的什么杂碎眼前喊冤叫屈去,是他提的款,有名有章,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听着人家的数落,五嫂的肺给炸得七零八落,恨不得把五哥就地碎尸万段。
五嫂眨眼、眨眼、眨眼,眨了个一流十三遭,把眼泪愣给挤回去了。当机立断:所有联合帐户的钱一分不差,清账!
五嫂班也不上了,冲到姐姐家,让姐把钱放好,然后冲回家,找出所有能找到的账单。五嫂这会儿的眼神别提多精确无误,鹰眼鹞目,贼神贼快,没用一个时辰就发现了问题:五哥的一张金卡被刷得倍儿敞亮,清一色精品名店,出货都嘎嘎贵!
五嫂的气,这么说吧,她家也就在六层楼,上面还隔着六层到顶,要不介,她的怒气就能把房盖顶出个窟窿:你睡了人也就睡了,恶心我也就恶心了,还养上了!金卡摔出去了不算,还挪了巨款,这么个贱嘴,真是嘴比狮子的都开阔了,填了这么多,差点抄了自己的所有家底!
怎么办,怎么办?五嫂没招没落、浑身打颤,但脑子转得比过山车都猛、都快,跌宕起伏横冲直撞,要有个心脏病啥的,像她这么折腾,肯定得犯病。老这么折腾,没心脏病,也包管不用愁,不得都怪了,心肌活动量太大了。
稀里哗啦翻着电话本,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一遍不成,两遍,翻到第三遍,五嫂来神儿了,冲电话就指示:吴澄义吗?你有空没有?还想带我出去散心吗?有心思就今晚,找个欢实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