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二)


                   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二)

在公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张会计说抄近路吧,要不天黑赶不到了。开始,我还觉得庆幸,终于不走这扎人的石子路了。所谓小路,其实就是稻田的畦埂。成都平原地少人多,每户分不了多少自留地,他们就把田埂也当自留地一样分了。各家在田埂两侧栽上了辣椒秧或种上了蚕豆,本来就窄窄的田埂剩了一条缝。张会计是当地人,在供销社工作时也常下乡;葛义蓉是成都人,大概也走过这样的乡间田埂路。唯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最后独行。没赤脚走过,在泥泞的田埂上费老大劲脚丫也抓不住地,一不小心有几次滑到稻田里,好在没摔倒弄个满身泥浆。

千难万难终于在掌灯时分到了黄家楼大队部。

这是一个过去地主的四合院。正北三间是大队办公室,东厢房是大队库房,西面一间半,现在住着“四清工作队”。工作队里包括我们共有六名成员:队长姓李,是新都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三十多岁,瘦高个,长脸,人显得很干练,说话办事看得出有着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小王是县武装部中尉参谋,二十多岁。小陈是个女青年,只比我大三岁,是前一次“四清”新都镇上的青年积极分子。再加上张会计、我们两个大学生。他们四个人比我们先到四、五天。

西厢房是个套间,进门是一个大间,北面用墙隔出一小间。男的睡外屋,女的睡里屋。所谓的床是用门板临时搭起的,门板上铺了层稻草。

除严家桥镇上外,所有村都不通电,家家点的都是煤油灯。灯吊在屋中央,点上后,屋里便充满了昏暗的黄光。

张会计前脚刚迈进院门,就大声喊道:大学生们来了。李部长和其他三个人都迎出屋,王参谋和小陈抢上前一步,分别把我和葛义蓉的行李夺过来,进屋就帮我俩铺起来。褥子铺在稻草上,换洗的衣服叠成一摞当了枕头。王参谋又找来四根竹竿,立在门板四角,用背包带穿起,帮我把蚊帐挂起来。

洗过脸和脚,我们坐在外屋各自床上,六个人作了自我介绍。队里人少,大家很快就熟悉了。李队长说话简练,先简要介绍了黄家楼大队的情况,接着给我们五个人分了工。

黄家楼大队是个自然村,但村民们住得很不集中,东一砣西一块,也没有北方的村街,按片分成五个生产队。李队长负责全面,重点抓党组织的整顿。我作为付队长,协助队长工作,主抓农、青、妇及大队的生产。所谓农、青、妇就是指贫下中农协会,共青团和妇女会。我一听就有点傻眼,我是头一次到南方农村,可以说是什么也不懂。李队长看出我为难,他笑着说,你是团里任命的付队长,那些工作就是付队长的职责。不过,你不要怕做不好,还有我呢。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了心。他又把我们分成三个小组,我和小陈一组,负责第一、第二生产队的“四清”。张会计和葛义蓉一组,负责第三和第四生产队。王参谋负责五队。

会后,天已黑的看不清路了,我实在有些累了,但也只好跟在大家后面,踉踉跄跄地走到老乡家去吃晚饭。

中央对参加“四清”工作队成员的生活提出了严格要求。规定所有工作队都不能自己开伙,不许在农民家里大吃大喝。有条件的,争取做到“四同”,即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战斗。我们在的大队农民家里很少有空房,大队部里又有闲屋,所以就集中住在了一起,吃饭则到农民家里。成都平原虽号称“天府之国”,旱涝保丰收,但公社化并没有让这里的农民富裕起来。大多数家庭也就刚能填饱肚子。我们到那家吃,人家再困难,也会如招待客人一样招待我们,这无疑给人家增加了负担。大队想出了一个办法,上边来了工作组,就到村里各家吃“转转饭”。但也不是每家轮着来。村里安排的还很周到。要去的家必须是贫下中农,家里没幼儿,主妇要干静利落。上面规定不许主动让人家给做鱼炖肉,如果人家做了,盛情难却,要按市价付钱。到谁家吃饭,社员们还是欢迎的。一来是给的饭钱不少,最喜欢的是给全国统用粮票。用它不单可以买粮食,还可以买食油呢!

黄家楼村的房子除大队部外,都是稻草房。用稻草作屋顶,最大的优点是屋里冬暖夏凉,但隔几年就要换顶。因为天长日久雨水浸泡,屋顶的稻草有一部分会发霉腐烂。家里条件好些的,鸡、鸭和猪舍单盖,厨房和住室的气味小些。条件差的,厨房连着猪圈,屋里的味就很难闻。成都平原上人多,地又都是高产良田,一分地都特别珍贵,所以农民家的院子都不大。多数没篱笆墙,用各自种的楠竹隔开。竹有节,倍受历代中国文人推崇,以竹咏诗作画常常出名篇名作。我初来,也被楠竹高大挺拔的气势所折服。走家串户,常有种“绿竹入幽径”的感觉。(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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