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七)

 
                        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七)

到工作队后,我们的工作是“眼睛一睁,忙到息灯”。刚来时田里是新插的秧苗,转眼间已是九月了,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社员们喜上眉梢,看来又能吃上饱饭了。我们也有说不出的高兴,丰收意味着我们

“四清”工作的成功。

那时,这里的机械化程度很低。大队里别说收割机,插秧机,连台拖拉机都没有,所有农活全靠水牛和人力。稻谷成熟后,必须要有好天气,丰产才能变丰收。如果遇到大风,成熟的稻穗倒伏在田里,就会受潮发霉减产。如遇上连续暴雨阴天,那丰产就变成了歉收。在靠天吃饭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是与老天爷抢时间。因此,收割就成了这段时间的头等大事。

天公作美,那年这连续的大晴天,社员们顶着烈日抢收。割稻谷时要赤脚下到田里,不断地弯腰。我割了几下又慢又累,大家就劝我去场里给稻谷脱粒。在一块平整的场地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带底的四方容器,深有一米,人们叫它拌桶。打谷的人手掐稻秆,把有穗的一头向拌桶的四壁猛力摔打,靠撞击让稻粒脱落。这活似乎技术函量不高,纯粹的力气活。我跟着几个年轻小伙连续干了三天。第一天晚上睡觉时就觉得皮肤有点瘙痒,也没在意。以后越来越痒。第四天中午到一个社员家吃饭,我说起痒的事,大婶看着我裸露的胳膊腿说:都起红点了。你这是让稻芒堵了汗毛孔。饭后你去水渠里洗个澡,多打几遍肥皂就好了。今后你再干这活时,最好穿长裤和长袖上衣。我们这里的人习惯了,你不行。听了大婶的话,我在水磨坊边找到一个僻静处,跳进水渠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大婶的这招还真灵,身上的刺痒感觉小了许多。渠里的水是都江堰来的泯江水,没有一丝工业污染,稻田里化肥撒的也少。水清凉凉的,喝上一口甜丝丝的,肯定是比今天的“农夫山泉”好喝。

   

秋收的活又苦,又累,又脏,但不开会了,心静了许多。有时,收割的快,收工早,晚饭后我也沿着水渠去散步。太阳落下地平线,晚霞把天空辉映的五彩斑斓。听着渠里清凌凌的水声,吸一口裹着稻穗香味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一会圆月升起,近处的景物清晰明亮,远处却越发朦朦胧胧。觉得这一派田园风光还真有“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诗境。

那年我参加了这里秋收的全过程。稻谷脱粒后,经多次晾晒才放进生产队的仓库。先向国家交足公粮,公粮一定要选当年较好的稻谷,而且要干燥干净。就这样交到粮库时,也不一定去一次就能验收合格,其中不乏有粮库管理人员的刁难。接下来留足明年的种籽,当然也是选最好的。社员也和城里人一样分口粮,按全劳力半劳力和儿童定量不同。丰收了,也可以拿出很少一部分奖励干的好的社员,剩下的全部作为余粮卖给国家,生产队不留储备粮。那时,粮食非常便宜,卖给国家的余粮得到的钱很少。一个工分不值几个钱。农民购买油茶酱醋等生活用品和更新生产工具,全靠自家养的家禽家畜和院里的楠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了钱再去购买这些生活生产的必须品。 

我刚去四清工作队不久,赶上给生产队发“救济粮”。那时,麦收已过,稻谷要隔几个月才熟,农民管这个季节叫青黄不接,很多家里几乎要断顿。为了不使农民挨饿,政府每年都要拨下一批粮食接济揭不开锅的农民。发“救济粮”时,要召开全队社员大会,申请救济的农民要讲清理由,其他社员针对他的理由发表意见。常常是申请的农户低三下四,几近哀求,评说的人则教训不断。得到救济的声泪俱下,千恩万谢,感谢共产党,感谢新社会,说要在旧社会不去逃荒就得饿死。我当时就想,成都平原不是号称“天府之国”嘛,旱涝皆丰收,农民的粮食怎么能不够吃呢?现在明白了,原来四川省政府都给收走了。我曾私下里问过公社干部,为什么采用这种办法。他说,农民不知道节约,粮食多了,他们放开肚皮吃,又拿来喂鸡鸭猪牛,太浪费了。他又说,每年国家都要从四川调出大批的粮食,四川人民支援了全中国呀!现在想起来,这种做法,和共产党的宗旨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是要消灭剥削吗,这难道不是对农民的盘剥?我们党主张相信群众,这种做法,不是把农民当愚民吗!拿走了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一部分,还要人家感恩戴德,这不是强盗逻辑吗!细想起来,我国的工业基础怎么来的,那是全靠农民的血汗积累的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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