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另一个王医生的遭遇

梅兰松竹
2010-04-30

注：自从发表了关于我住院医经历的一篇博文， 网上讨论声此起彼伏，还真起到了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虽各路大侠意见分歧， 但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难分高低。 至于我的经历和王立山医生有无可比性并不重要，思维直接的我当初只是想把一个主题表达出来。我相信王立山医生的处境艰难一定是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否则也不会这样丢下老婆孩子走极端。其实，住院医那几年我也有诸多不顺，工作家庭上的压力大不说，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之痛是最令人身心交瘁的。英文讲：What does no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我想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吧。下面我要讲的是另一个王医生的故事。

Dr. Edward 王是一位30岁的美籍台湾人的后代，第一次见面是在系里他接受我面谈时。那年我刚毕业留校做主治医，我们program一年级住院医做到一半时出现一个空缺，Edward王就来系里申请这个位子。因为新招人总要过主治医这一关， 作为系里唯一的中国人， program director请我和另外一个医生来面谈他。先看简历，Edward家在本市，是常春藤名校大学毕业，在加勒比念的医学院，目前正在别州一所大学做二年级住院医。两封推荐信虽不很强，也还说得过去。

然后我在会议室见到他本人， 一位个子不高， 穿戴整齐，笑容可亲的中国小伙。寒暄几句之后，我单刀直入，问Edward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二年级住院医不做，想找我们这个一年级的位子。Edward很诚恳地回答说， 因为他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作为家里的长子，他想换个离家近的program，好经常回家看望母亲，目前没有二年级招人的，所以他愿意宁可从一年级再做起。他还补了一句说， 每个program都不同，他借此机会可以多学些东西。我被他的话打动了，便不再多问。接下来， 我们聊起彼此的背景。Edward换成一口纯正的国语， 给我讲起他的家世。

Edward一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父母是台湾本土人，在他7岁时全家移民南美的巴拉圭，做餐馆生意，高中时又移民到美国，为的是能让他和弟弟进美国大学。父母一生做餐馆也没有赚大钱， 供他念名校、医学院很辛苦，Edward自己还借了银行很大一笔贷款。Edward打算毕业后让父母收山不做了，由他来照顾。交谈中，我还发现Edward的语言能力极强， 会说流利的中文， 英文，西班牙文和台湾话。他性格也挺随和，唯一感觉不太好的是思维稍欠敏捷和条理性。 唉，反正是招个住院医干活，又不是聘大学教授，想想当初自己一个FMG都可以被接受，Edward条件不是比我强太多。我心里做好决定要他，便以过来人的身份介绍起我们这个program的一些情况。我郑重地提醒他，我们每年只招8个住院医，要cover三家医院，是出了名的忙，因此对住院医做事效率要求很高，有几个Senior resident和主治医也比较tough，教他多留意。Edward听了一个劲地点头。后来听说他和系里其他几个医生、senior resident面谈的也很顺利。

一个月后，我就在医院里见到了来工作的Edward。一、二年级时他似乎干得还行，起码态度好，不出大错， 除了不太organize。他的西班牙语给他添分不少，经常有西裔病人来了，临时找不到翻译，大家便把他叫来救急。到了三年级时，没想到他的做事没有主次的特点便明显暴露出来，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差错，为此几个senior就时常告他。我们主治医一起开会时， 我听到越来越多抱怨他的声音。正好系里刚来了一位高危妊娠专家，对住院医很mean，尤其对Edward有成见，硬说这样的住院医明年怎么可以做senior，带junior干活，肯定要捅娄子。因为她是我们系主任费了好大劲才从别处挖来的知名人士， 说话当然有分量，经过几次讨论，系里决定给Edward三个月probation。三个月一到，他们就找他谈话，说他缺点未能改进，要请他走人，只算前两年的credit。Edward就这样回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Edward打电话来系里找我， 是请我帮他写一封推荐信，因为他在联系Family Practice(家庭科）的住院医， 听起来他似乎很平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消沉。 我说了些鼓励他的话，譬如Family practice 这样看门诊病人为主的科可能会比较适合他，叫他不要give up。我答应会尽力帮他写推荐信。我按他的地址，寄出几封推荐信后， 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回音， 不知结果如何。不久因各种原因，我离开了那个大学program, 便跟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有个选择性记忆的毛病， 不愉快的事情常常忘掉， 直到最近看网上讨论王立山医生，这段往事才从我脑海里某个尘封的角落浮现出来。如今，Edward 王不知人在何处， 在做什么。或许是干家庭科医生，或许接替父母开餐馆？ 记得他告诉我他很喜欢养花种菜， 说不定他在哪儿买了块地， 做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农场主也难说。但有一点我敢肯定，Edward一定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早出晚归，努力地在做一名孝敬父母的儿子， 疼爱妻子的丈夫， 照顾孩子的老爸。

其实，平淡而幸福的人生不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吗？

Edward，为你祝福！为王立山医生的家人和杜尔医生的家人祝福！

上文情节基本属实，观点仅代表个人，人物姓属实名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