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爱我吗?(15)会画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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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会画画的女人

  非常闷热。热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道扑面而来, 让李梅觉得有点晕。她拿出手绢擦脸上渗出的汗珠, 心里还一直琢磨在护士站里听到了的那句话: "究竟是不是在说我家的事情呢—也就是唐林的事情? 我应不应该找人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问了,会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倒让人觉得确有其事?" 

  走廊里的空气非常差  仿佛有人一下子将空气中的氧原子抽走了, 四周的墙壁似乎也随之皱褶蜷缩起来。 她的耳畔响起金属相互敲击发出的嗡嗡声。 她随即看到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她犹豫一会是否要走进去。窥探他人隐私的快感迅速战胜了愧疚感。 她蹑足探身,昏暗的灯光下,一对男女正在热切地谈着什么,其中的男人仿佛就是唐林, 李梅隐约在两人的谈论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当她还要凑近听得更清楚些的时候,才发现其实眼前的这两个都不是真人,而是两个机器人,或是说两个会说话的木偶,他们是按照真人大小做成的,当李梅好奇地用手去摸那个女性木偶的肩膀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竟然是有热度的。她立即把手收回,叫了一声。那个木偶随之转过头来,模糊但真切的人脸,只是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是两块黑色的阴影。

  李梅转过身, 就往门口跑,门不在那里了,看得见的只是往下的阶梯。李梅飞快地向下跑,却怎么也跑不快, 她甚至有越跑越向后退的感觉,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发现自己在空旷的平地上,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前方仿佛有一棵树,李梅向树的方向走过去, 这棵树上结满了奇异的人形的果子,大大小小,仿佛会笑会说话, 有的还朝自己眨眼睛,有这么一个果子, 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里,立即变成了一个貌似鲜美的普通果子。李梅突然觉得口干热燥。 她开始吃手里的这个果子, 没料到,它的味道苦涩, 难以下咽, 她试图把它吐出来, 却发现嘴巴竟然像被强力胶水黏起来一般张不开来,   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像充了气一般鼓胀起来……

  李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口很干,眼睛也很痛。她觉得有人就在自己身边,但是不知道是谁。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立即被光线刺痛了。她感到头疼欲裂,一种蓄积已久的紧张感一阵阵地冲击自己的太阳穴。 她很希望有人能扶她坐起来,给她递上一杯水。 

   "哎呀, 你终于醒了呀!"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自己的身边响起。

  李梅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团柔软的物体挤压着,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对乳房, 一个女人接触另一个女人的敏感部位,感觉是尴尬的,李梅哼哼唧唧地叫出了声。

   "谁啊!"

   "我啊! 习玲啊,你嫂嫂。" 

  习玲探身去摇李梅的床把手,位置刚好在床的另一侧,所以她的胸部无意间碰到了李梅的脸。习玲, 一个娇小而丰满的女人,有一对在那个年代极富视觉冲击力大胸,李梅看着看着脸就红了,她刚刚开始发育的时候总是用一件紧身的衣服把自己的胸缚起来。她寻思习玲当初肯定没有这样做。她甚至还听说,经常和男人在一起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大胸,她一方面很鄙夷,一方面又羡慕地要命。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搂抱着这样的女人,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低头看看自己相比之下淡薄胸部,多少有点自惭形秽了。 

  习玲虽然比自己大一岁,却总是像个小女孩一般,用一种娇滴滴地说话。她总是拖长每一句话的尾音,她的口音有点像四川人那般百转千回,又像吴越人般侬软回肠,从她的口里  李梅知道自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在医院的走廊里,毫无先兆的晕倒了。原因可能是低血糖, 检查的结果稍后才会出来。习玲在从哥哥那里听说了自己晕倒的事情以后,就自告奋勇地要来照顾小姑子。 

  她把梅扶着坐起来以后,就开始毫无距离感地和李梅聊起了天来。 其实两人自她和哥哥结婚以来就见过两三次,还没有熟到可以促膝相谈的程度。 但习玲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感觉温暖的傻气。 不管对什么样的人,她总是坦诚相待, 恨不得把自己心肠肚腹都摆出来让人看。她也会在空开场合说出一些让人觉得很不合时宜的话。 她是个画家, 在美院读书, 现在留校当老师。 体制里的人, 却有着体制外的放任自由的个性。 为她的这种个性,哥哥李孟云头疼的不得了,几次她说话得罪了人,都是他出面摆平的。"艺术家嘛!"  家里人说起这句话来的时候,都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李梅也不例外。她虽然喜欢习玲的热情坦率,但在心里却一点也不认同她的行为举止。

  窗外的天空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紫色。她已经躺了那么久。整整一天。 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怪梦,她还心有余悸。 

  " 梅,你看, 这是我给你画的。你躺着的时候,我闲得无聊,就画你睡觉的样子。" 

  李梅好奇地接过来,那是一张笔触娴熟的素描, 自己是在画面中心的那个人,双眼紧闭,眉头锁着,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挣扎扭曲的状态。 想起自己这两天受的折磨,李梅就不想看了。 她把画还给习玲,一言不发的端起了床头的水杯。

 

   "怎么,不喜欢? 嫌我画得不美?" 

"  不,不是不美, 而是太真实。"李梅在心里说。 李梅不喜欢被别人看透心里的秘密,这样的一幅画,无疑让世人都知道, 这个在睡梦中都无法舒展自己眉头的女人,是多么地不幸福。 

 

   "梅,你要多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啊!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你怎么了? 你不会是和小唐有什么不开心吧? 我也许不该问,但是我喜欢你们两个人,可不希望你们有什么不好呢!" 

  听习玲这么一说,李梅感到悲从心来, 在父亲哥哥面前,她只能忍着憋着,以大局为重。 现在嫂子这样体谅和关怀自己, 李梅就恨不得把心里郁积的所有苦闷都倾吐出来。像吐丝的蚕一般,李梅每说起一点她和唐林之间的事情,就仿佛要耗尽所有的体力似的,全身上下都要随之抖一下。 说到离婚的时候,她又不由自主嘤嘤地哭了起来。事情发生到现在,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直到现在,她才能真切地感到,悲痛充斥了她的每一个细胞。 每一滴从她的眼角滑落的泪水,都充满了苦涩的滋味。 她也没料到,她竟然能和一个几乎还是陌生的人说那么多。

  习玲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将李梅身后的靠枕扶一扶, 递上自己的手绢。用那双大而圆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时不时嗯嗯地应和着。等她看李梅说得差不多了, 就拉住李梅的手说: " 小梅,我觉得唐林还是在乎你的。 你可千万不要放弃他。你很爱他,即便他有一些小毛病, 你也应该包容他呀。"  

   "说谎可不是小毛病!" 李梅反驳。

   "为什么要说假话呢?我真搞不明白。唐林说假话,难道是他觉得真话不好听,不愿说真话吗?如果他不对你说真话,他还能对谁说真话呢?" 

   "他还能对谁说真话呢?"  李梅瞪大了眼睛看着习玲,她惊讶平常让人感觉像个傻大姐般的嫂子,几句话戳到了李梅的最痛处。

  李梅终于明白,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过唐林的内心。 她鲁莽地不顾一切地想要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他的行踪,他的喜好。 她还是带着婚前她追求他的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想要攻城略地。 他却带着曾经让李梅神魂颠倒的冷淡的微笑,不拒绝,也不接受。 如果李梅发火,他就回避,如果李梅哭,他就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自然不会对她说真话,第一,他也许觉得没有必要对她说真话,第二,他也不想对她说真话。 这两者,前者出于淡漠,后者出于厌烦。 她日渐憔悴。 而只要她因此发一次脾气,她就感到他离她更远了, 他和她说的话更少了。 相反,如果她安静地与他保持距离,她反而能感受到他的亲近。其实,唐林的性格里只有一分温婉,是表面上的, 剩下是九分的强硬, 是骨子里的。他那薄薄的皮肉下包裹的,是坚硬和宽大的骨骼。

 

  对她,他是这样的。对另一个女人,他却有着完全不同态度,他温和,坦诚,倾听。他听着她讲,他为她的遭遇叹息,他也叹了一口气,他抓住了她的手,他想听到更多,渐渐的,他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有些情不自禁,他想把她揽在怀里, 他又不敢,眼前的这个女人纤弱又美好,身体里却藏了无穷的力量。他的情感仿佛也到达了临界点, 所有郁积在心里柔情,此刻只为这一个女人倾泻。这是也他最最脆弱的时刻,如果有她的手里有一把刀,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它刺入他的心脏。 

  总之,他在她的身边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李梅怎么也不能释然。一种苦涩,酸楚又强劲的情感如酒精一般弥漫了她的全身。她感到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每一个发根都在膨胀,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喊。 她无法安静下来, 哪怕在习玲走了以后, 她还一直为自己参透的这一点而感到纠结万分。 她睁大了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无法入睡。她一直后悔为什么自己在梦里的时候, 没能看清那个女人的面目。 现在,她强迫自己睡着,因为她渴望在她的梦里遭遇那个女人。

  对那个面目不清的女人的深刻仇恨让很快地让李梅一夜之间就痊愈了。在晨光重新照到李梅的脸上的时候, 她的脸奇迹般的泛起了红晕。她的眼睛里似乎也留下了炎火的痕迹。 

  医生查房的时候,很惊讶于李梅的坐姿。她不再是那个在医院走廊里晕倒的虚若无骨的女人, 她的身体里仿佛充满了无尽的能量。而他的带来的消息,也仿佛是为这一改变,带来的礼物: 李梅在医院里晕倒的原因,并非其它,而是她腹中渐渐成型的一个婴孩。所以当唐林得知此事,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她的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关切的目光遭遇的却是她的挑战和愤怒。而他,却为她晨光里迷人的红晕,有些神魂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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