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拍摄电影中的风风雨雨（4）

         又過了七八年，改革開放徹底粉碎了“文革”死灰復燃的基礎。後來謝導沒有再拍《芙蓉鎮》的續集，卻組織了一次重返王村之旅。一路上，無數的觀眾將小小的王村擠得水泄不通，鄉親們爭著拉他去家裏坐，告訴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咋樣，他一次次流淚了……回程的路上，他對姜文、徐松子等演員說：“做一個電影人，這才是真正的獎盃。”他的一句口頭禪蘊含著謝導畢生追尋的電影哲學：“金杯銀盃，不如觀眾的口碑。”

     電影《芙蓉鎮》給原先一個偏僻的小村帶來了巨大的變化。記得那次外景地之旅，一天在餐桌上，攝製組用來招待煙客的不是牡丹，也不是前門，而是當地煙廠趕制的“芙蓉鎮”牌的。電影完成後當地政府把王村改名為芙蓉鎮，並在青石板街上保留拍電影時搭建的吊腳樓，牌坊等景置，以供遊客觀賞。王村從此走進國人的視野。

    謝晉是一個始終行走在風口浪尖上的不折不撓的導演，80年拍攝的《天雲山傳奇》就是頂著所謂的：反右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擴大化了。當時舉辦的首屆“金雞獎”評選時，得知該片被評為最佳影片時，最高層便有人不同意，最後沒有辦法，才另加了一部影片，將兩部影片並列，《天雲山傳奇》排在後面。可是當得獎名單宣佈後，念到《天雲山傳奇》時，全場觀眾的掌聲經久不息。後來拍的《牧馬人》也是有驚無險，謝晉都已經在甘肅的軍馬場拍外景了，廠長卻接到上面的通知讓停拍。徐桑楚廠長機智的把劇本交給市長汪道涵過目。汪市長閱後說：劇本太好了，為什麼要停拍。這才讓《牧馬人》渡過難關。到了《芙蓉鎮》，影片拍完了，就要在謝導家對面的上海美琪大戲院舉行首映式，可是主要演員劉曉慶、姜文臨上飛機前接到通知，不用去參加首映式了，電影能否公映還沒決定。面對劇場裏熱情期待著明星出現的觀眾，謝導親自上臺鞠躬解釋：你們把票根留著，首映式還要舉行一次，到時候再請你們來。完成的影片睡在庫房裏，被爭論了幾個月，才獲得審查通過，准予公開放映。上述幾部謝晉電影的經歷，也折射出中國電影所走過的艱難的思想解放的過程。

       在謝晉的影片中，他總是挑戰思想解放的極限，無所畏懼。我很同意上海記者陳曉黎的概括：“他用電影刻畫了中華民族在生存和發展中所發生的悲劇及其背後的深層原因。謝晉這一時期的作品，既是撥亂反正、解放思想的產物，更是推動思想解放的一股動力。謝晉的電影見證著、推動著、鼓勵著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社會發展，一步一個腳印地留下反省的印記。這樣的努力，其意義對中國來說，已經完全超出了簡單的電影本身，他所開創的中國電影的‘謝晉時代’，記錄了一代知識份子的良知與覺悟。”

    謝晉是最早提出“拍攝巨片”的電影導演，他所說的“巨片”倒未必是今天一些導演熱衷的大投資，大製作。而是要在內容上反映時代的變遷和民族的悲歡。他六十年的電影生涯始終沿著這樣的軌跡前行。他有過巨大的成功，也經歷了晚年的寂寞。《芙蓉鎮》以後的一些作品在強調票房的市場機制下，都沒有取得以前的成功，沒有再創億萬觀眾觀看的輝煌紀錄。他一直為拍攝新的作品籌集資金，但是卻經歷了重重困難，拍攝計畫難以實現。這也是他深深地遺憾。

    最後一次見到謝導是去年六月在上海舉行的著名劇作家于伶百年誕辰的紀念會上。謝晉依然以他激情洋溢的風格作了發言，談起他對老廠長于伶的回憶，他憤憤不平地說：“那個年代，像於伶這樣好的領導卻飽受不平的對待，一會被打下去了，上來了，一會又被打下去了。”他又一次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建國後邉硬粩嗟哪甏?諊?兄?R份子的艱難境遇做了濃墨重彩的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