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的葬礼
朱利亚六岁生日时爸爸妈妈送给她两只小鹦鹉,一只全身金黄色的羽毛有着深褐色的嘴和橘红色的爪子;另一只蓝白灰相间的羽毛,黑色的嘴巴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它们有着一个一立方米大的黑色鸟笼,里面有精巧的小小鸟食罐,一个装水一个装谷物,妈妈还给它们卖了小秋千,小轮车式的玩具。两只小鸟很高兴,朱利亚雀跃的与小鸟一样。她是个美丽感性的小姑娘,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跳跃着聪明伶俐的喜悦。每天下学一跳下校车就跑回家看她的一对小鸟,然后给它们添食添水,清理鸟粪,给鸟笼底层换上新的木屑,一边换,一边对两个小鸟说话:‘你们今天好吗?小黄,你好像张大了啊,小蓝,小黄欺负你了?你怎么看上去有点蔫儿?你们知道吗,我也要有一个弟弟了,不过妈妈说要到明年了,等弟弟出来了,你们就该会说,嗨,你好。是不是?我一岁时就会说话了。我们现在每天要练习一下,就像我每天要练钢琴似的。’两只鸟听懂似的听着朱利亚的话,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小黄还在杠子上翻滚了一下,朱利亚高兴地为小黄鼓掌,有时候,她会打开小门,趁妈妈不注意时把鸟儿放出笼子放飞一下,然后它们会自己滑翔盘旋绕着屋顶风扇一圈最后朱利亚伸出胳膊和食指小鸟就降落在小姑娘的手指上,她把它们放到笼里锁上小门。夸奖道:小黄,好样的比我们班的 NICK 还听话!小蓝,你也飞的很好看。朱利亚用学校老师鼓励孩子似的口气夸着这对鸟,它们给小姑娘很多快活时光。练钢琴的时候,她把鸟笼子摆到旁边,这时候朱利像演出比赛时给台下的听众演奏一样弹得激情,认真流畅,两只鸟在朱利弹琴时竟然安安静静,琴声就流淌在客厅里,半小时后听见鸟声鸣啾。
朱利从有了两只鹦鹉后就从社区的图书馆借来很多关于鹦鹉的习性,如何饲养的书籍,然后和学校里的小朋友分享自己养鸟的体会,同街上住的同班的瑞池还让她妈妈也给买了一支大的红头绿身子鹦鹉。孩子们养宠物也是互相交流,互相攀比的。
爸爸妈妈看见朱利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下了班也跟这对小鸟说几句话。暑假时一家人出去度假,朱利总是请瑞池来家里帮助鸟清理换食换水。然后她也作同样的事情等瑞池家去度假的时候。
那年感恩节前,小蓝就不怎么吃食,站在小树枝上一动不动,有好多稀便,朱丽下学就观察到了异常,赶紧打电话告诉妈妈: ” 妈妈,小蓝肯定是病了,它一点儿都不高兴,你看它有时都从树枝上掉下来 !” 电话另一端妈妈听出朱丽声音里的哭腔。“奥,别着急,朱丽,也许它有点困了,等妈妈回家后看看,你先练琴,它们听到你的琴声没准儿就高兴啦。”妈妈极力鼓励着女儿,试着安慰她的焦急和担心。‘真的吗?我的琴声能帮小蓝?那我今天一定弹最好的曲子给他们听!不过,妈妈你还是早点回来好吗?’。‘妈妈看完下一个病人就回家,你先让 viky 给你弄点吃的?’‘妈妈,我有点担心’。‘不要紧,我会很快到家’。
母女每天在朱丽放学后都要通一下话。今天妈妈听出女儿的哭腔很少见,妈妈有点着急。朱丽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小姑娘,并不缠人,一个人时只要知道干什么就不会哭哭唧唧,今天有点特殊。妈妈的下一个病人的预约时间到了,护士在做完一般表格和常规后就让病人进了诊室。妈妈的病人是个 45 岁的胖胖的女人,叫 MARY 。妈妈在看了病历后亲切地声音询问 MARY 哪里感觉不好,病人在妈妈的亲切询问里开始诉说:几个月来月经出血淋漓不断,也觉得肚子胀,无力。腰痛。妈妈问:你是否看过家庭医生? MARY 说:看过一次说恐怕进入更年期,还没有进一步检查,我没有医疗保险。
妈妈请 MARY 在诊断床上躺下来开始听了心肺,用手触诊 MARY 有点膨大的腹部,肝,脾界限,然后中下腹部,忽然妈妈在 MARY 的左下腹触到什么,妈妈让 MARY 深呼吸她的触诊的手下明显地觉出一个肿块感觉表面也不光滑,活动度也不好,妈妈心里为 MARY 难过但是没露声色,完成了物理体检后,妈妈进一步询问了 MARY 一些情况。然后妈妈对 MARY 说了检查时的发现,需要进一步的专科检查请她务必在本周内去找一个妇科医生做这件事,如果有什么异常应立刻去看急诊。 MARY 面有难色,妈妈神情严肃地说:‘ MARY 先不要考虑钱的事情,一定要尽快确诊,这对你很重要。’妈妈写下她推荐的妇科医生的电话和姓名。 MARY 似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谢了妈妈后走出了诊室,妈妈写下初步印象:‘左下腹不明肿物性质待查。’
妈妈抬头看表已经 7 点半了,突然想起答应朱丽要早点回家,又没有了可能做到,就拿起电话给家里:‘朱丽,妈妈刚看完病人,你先吃完饭吧。小蓝怎么样了?’
‘妈妈,’朱丽的声音传来,‘小蓝听了我的琴声就吃了一点食,还和小黄玩了一会儿,妈妈你又晚了,我饿了,不等你了。 VIKY 做了 PPJ 给我。’妈妈放下电话收拾起病历,脱了白衣,洗手准备回家了。一路到家已快 9 点了,妈妈进门放下钥匙换了鞋就冲里边喊:‘朱莉亚,妈妈回来啦!’没有即刻的回答,也没见女儿小燕子似的飞到门口。妈妈往厨房走,在厨房大理石的台面上妈妈看见那只大鸟笼子坐在那儿,朱莉亚坐在高凳上盯着笼里的鸟, Viky 忙着收拾厨房的盘子。‘朱莉,妈妈回来了。’ Viky 说。朱莉亚回转身‘妈!’就扑到妈妈怀里‘小兰好像睡着了。’妈妈抱搂着女儿瘦瘦的肩头朝笼子望去,心里随着咯噔一下。‘朱莉亚,宝贝,小兰恐怕不是睡着了。’妈妈看见小兰躺在笼子的底层软瘫着,黑眼睛一动不动,两只爪爪已经伸开,小黄鸟在最高层上站着。‘宝贝,小蓝,死了。I’M SO SORRY。’‘NO!’朱莉亚叫起来,‘NO,’女孩带了哭声,妈妈搂紧了女儿反复说着‘I'M SO SORRY。’VIKY拿来面巾,然后比划着离去,留着母女俩人在厨房,前面是哪个大鸟笼子和孤单的小黄和死了正在变硬的小兰。
朱莉亚哭得抽动着她瘦瘦的肩头,鼻涕泪水抹了妈妈没来得及换下的深灰套装上。妈妈苍白的脸上显得更憔悴,眼睛里闪着泪光,安抚着女儿的手竟有些颤抖,一天的劳累全都涌上身,她拽过椅子,把女儿放到上面,自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给女儿到了一杯水,然后又找到一只高脚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朱莉亚抽泣着渐渐安静下来,妈妈晃着酒杯里的红酒两眼看着殷红的液体在沿着杯子旋转,然后慢慢流到杯底,她身体前倾用肘部支撑着上身,右手拿着高脚杯,眼睛盯着杯中的红酒,思绪里飘出小兰鸟刚来时飞起来的神情,又叠加出今天最后一个病人的面容, MARY 肯定是长了肿物在盆腔里,根据她的经验多半像个恶性肿瘤。
葡萄酒杯里飘荡着生命里的很多无奈,凝聚着苦涩又带着酸苦和杏仁味加着橡树的涩味在杯子和女人的思绪里起伏。
酒红色在灯光下十分诱人地闪着光,朱莉亚已经不哭了。妈妈放下酒杯走到女儿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女儿受着妈妈的爱抚,把脸贴着妈妈的胸口安静地不再哭了。好一会儿,妈妈轻声地对朱莉亚说‘朱莉,我们给小兰找个盒子来把它埋葬了吧,要不时间长了,小黄就该病了。’朱莉点点头忍着新涌上来的泪。
‘妈妈,小蓝下午听我弹琴时还好好的呢,可是等我吃饭时它就困了。’女孩儿眼里泪光后带着深深的困惑。‘宝贝,小鸟能在它活着的最后几分钟里听到你的琴声,它一定很知足地走了,朱莉,生命有时很脆弱经不起过重的折磨,疾病,痛苦。小鸟拉稀是有病了,我们帮不了它,真是遗憾。我们尽量帮我们能帮的事情,帮它们好好地干净地活着。’朱莉半懂地点着头,‘妈妈我去找个盒子。’说完她就去了楼下。妈妈拿起那只高脚酒杯,喝了一口那红红的葡萄酒,慢慢地让那些复杂的感觉一层一层,一点一点晕开在口腔和舌面的所有味蕾上,然后又慢慢地咽下去。。。。酸甜苦香涩如同这生活里的五味杂陈,品着,咽着,捉摸着,无奈着,她转着手里的杯子看着殷红的液体晕开的底色。
朱莉亚手里拿着一只美丽的蓝色花纸面的盒子跑上楼,这是她小时候做的手工,妈妈放下酒杯和女儿一起把小兰鸟的变硬了的尸体放进盒子里。‘等等,妈妈,’朱莉亚又从兜里拿出一只小小的别针,上面有一只小玉石做的鸟,这是她去中国旅游时带回来的。‘妈妈,我要把它放在小兰身边,陪着小兰,行吗?’‘当然。’母女俩默默地放进别针,妈妈给上面盖了一块白色的手绢,然后盖上了盒盖。
这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Honey , I ’ M HOME !’
‘爸爸,小蓝死了!’朱莉亚对刚进门的爸爸说。‘真的?’爸爸弯下身来盯着女儿的小脸‘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妈妈说小鸟经不起拉稀的折磨,特别脆弱,到晚饭时就不行了,可是下午我给它弹了琴!’她言简意骇地总结地告诉爸爸。爸爸抱起女儿紧紧的,用他的脸贴着女孩的脸轻轻地说:‘对不起,宝贝,让你经历这么伤心的事,爸爸应该早点回来和你在一起。’女儿搂着爸爸的脖子这一次她没哭,一下子她知道了死亡的意思。爸爸放下女儿两个人一起来到厨房,夫妻俩个相互 ` 亲吻了面颊,丈夫看见妻子有点忧郁的眼神,又给了一个 KISS 在她的头发上,‘ I’M SORRY’ ,他轻轻地说,“ ME TOO ”她说。一家人围着那只蓝色的盒子,爸爸打开盒盖看了一分钟小兰。
第二天是星期六,朱莉亚,妈妈爸爸三个人带着蓝盒子一起开车来到森林公园的湖边,朱莉亚用带来的小铲子挖了一个一尺深的坑,妈妈把蓝盒子轻轻放进去,爸爸给盖上了土,三个人站成一圈每个人都默念了一句思念祈祷的话,朱莉亚拿松树枝围了一个小花圈放在新土上。
车里妈妈的手机响了,是 MARY 的姐姐,:‘对不起,打搅你,我妹妹昨晚突然腹痛去了急诊室,依照片子说是卵巢瘤,医生说很可能是恶性正在进一步检查中,我妹妹特地让我打电话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提醒她昨晚不会即刻去医院。。。。’
妈妈合上电话后,对丈夫和女儿说,‘今天我不去办公室了,我们一起去海边散散心吧?’‘真的?’朱莉亚等大眼说,爸爸耸了一下肩膀表示不置可否,全听你们的意思。‘是的’,妈妈语气没有犹豫的对女儿说。
于是他们一家就向大西洋沿岸海的方向开去了,车里不久传出朱莉亚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