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81 马路对面的呼唤

如果李小曼在济南工作，这个过年的感觉会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结束，这就是本乡本土的好处。可是李小曼在北京工作，在那样的现代都市，远离家人，再热闹也没有过节的感觉。

李小曼在家的那几天尽量跟父母在一起，陪他们出去吃饭陪他们走亲戚陪他们在家里请客，还见缝插针，好容易抽时间把麦奇文的《潮起潮落》改编成剧本，写了一个剧情简介和第一集。

别小看这一集的内容，剧本不同于小说，剧本的一集，通常浓缩了小说的三、四个章节，李小曼白天父母跟前尽孝，晚上挑灯夜战，这个假期对她来讲一点也不轻松。

假期结束，她背着老妈的山东大包开赴北京，开始了渐入佳境的白领生涯。

麦氏金控的北京公司，像一个工业流水线上的机器，轰隆隆地随着整个体制继续运转，李小曼就是这台机器上的某个零件，不由自主地跟着转动。

那日她运用搜索引擎找到一堆信息，正在盯着屏幕逐条点开，快速阅读过滤，手机忽然响了。

是林威：“小曼，今晚有没有空？”

李小曼知道自己这时间，要说加班今晚可以做到很晚，要说有空也可以随时下班，因为这份资料没人催着要，大不了今天早走了明天干到深夜。

而且她还可以晚上回家用家里的电脑接着干。

她只迟疑了一秒钟，立刻说：“有空。”

林威说：“我请你吃饭，能否赏光？”

李小曼虽然已经预料他会这样说，心脏还是不停使唤地“咚”地一声，剧烈地跳了一下，脑子一霎那走神，没接话。

那边林威还以为掉线了，对着手机喂喂了两声，李小曼才回过神来说：“哎呀，你太客气了。”

林威说：“这样吧，北京你可能不太熟，我刚好下午去那边办事，六点钟我去接你。”

李小曼嘴里客气着：“我自己过去好了。”

林威说：“我刚好顺路。你把地址告诉我。”

李小曼不再推辞，把地址告诉他。林威说：“好嘞，那么下午六点见。”

那一天李小曼都精神恍惚。明明是需要的信息，她应该复制后粘贴在WORD文档里，却点了两次粘贴，结果当然一篇空白，连个偏旁部首都没贴上去，还关了窗口，害得她不得不重新点开链接从头开始；明明不要的信息，她复制了之后瞎贴上去，再进行恢复。

如此这般，效率奇低。

更有甚者，她下午三点的时候去把自己假期写的剧本和小说的相关章节打印出来，放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三秒钟之后，她忘记这个文件夹放在哪里，站起来一顿好找，最后在一堆文件里翻将出来。

她以前慢随慢，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吴绮两次路过她身边，都感觉她的灵魂似乎飘离肉体远去，吓得不轻，关心地问：“小曼，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早点回家休息好了。”

李小曼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没事。”

吴绮摇头而去。

李小曼从下午四点开始，没十分钟去一次卫生间，不是肚子疼上厕所，就是对着大镜子重新补妆，就怕沿线晕开成熊猫眼，唇彩残了成“林花谢了春红”，汗多了粉面成了颓垣。

这样来回地奔走，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像旧社会被压迫的地主家的小丫环，水深火热地痛。

离六点越近，她出汗越多，肚子越痛，频频跑卫生间。

吴绮再次走过来关心她：“小曼，我看你真不行了，还是早点回家吧。要不等下我老公来接我，我把你送回去？”

李小曼连忙摆手：“我，我真的没事儿。我还是坐地铁方便。那个钟点坐车，还真没地铁快。”

吴绮再三地问她：“你真的没事儿？不过你说的确实对，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是厉害。”

看着吴绮轻快地走出办公室，李小曼长舒一口气。这口气还没舒完，林威的电话上来说：“小曼，我到了，在你公司对面。我走错路了，附近有条路堵得厉害，再绕回来不知道要多久，麻烦你过马路来好吧？”

李小曼一颗心如同打鼓一样跳个不停。她声音颤抖急急忙忙地说：“好，好，我马上下来。”

收了线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跑，跑到门口想起没拿包，再冲回来拿包；拿着包跑到门口停住再翻翻，发现一份文件没带，再冲回桌前乱翻，翻到文件夹，看了看匆匆忙忙塞进包里，又唰地冲出门外。

后面一个正要离开的男同事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小曼变成李小快！”

在电梯口，一台电梯正在缓缓合拢，李小曼急呼：“电梯，等等！”

那扇门又缓缓打开，李小曼冲进去，一个绅士风度的老外操着怪腔怪调的中文说：“电梯不等，我等你。”

李小曼唰地红了脸，轻声道谢。老外摆摆手：“不用谢，不客气。”

电梯里的人都善意地笑出声。电梯停下，复又打开，李小曼唰地又冲出去。

这时手机又响，她来不及看来电显示，拿起接听，抢先说：“我已经在大堂，马上到。”

对方顿了顿，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来接你？”

嘎？是周孟春？李小曼唰地脸又红了。她今天的脸简直像打摆子，一阵阵地变色。她连忙说：“有事吗孟春？”

周孟春说：“我今天在附近办事，想问问你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家——我差不多就在你楼下了。”

李小曼连忙说：“谢谢你啊孟春，可是我今天有事。谢谢你想着我。”

周孟春说：“哦，那要不要我送你？”

李小曼说：“不了，我自己去。好了孟春，我赶时间，回头再说。”

说着她一边出门向马路对面望去，一边收线，把手机往包里放，一边下台阶，匆匆地往十字路口走。

马路对面，她看见林威坐在一辆深色的小汽车里，车窗摇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往对面大楼观望，那抽烟的侧影，那么多年居然没怎么变，烧成灰李小曼都认得。

她有些精神恍惚。

当年她刚进校报的时候，一次去宣传部开会，他坐在她身边。她是新人，怯怯地不敢开口，但是听他侃侃而谈，幽默机智，引得宣传部的主管老师都绷不住那张严肃的扑克脸要笑。她坐在他身边，听他磁性的声音包围着她，如高大的南窗里射进来的秋阳，温暖，带着一点空气折射的浅浅七彩光芒。那一刻她的心醉了，像微风过处，家乡的大明湖的湖水荡着涟漪，婀娜的柳枝在水面上空妩媚地摇摆。

从此她节省的零用，买下飘逸的白色乔其纱长裙，挤痛脚趾的高跟鞋，穿上，袅袅婷婷地绕着远路，从男生宿舍他的窗口飘过，只为一次不期然的相遇。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他微笑着向她走来又微笑着离她而去，她没有想到还有一天能够在北京与他重逢。今天他为什么再次向她走来？他们都已经长大，不会再玩那种无聊的打赌游戏吧？不管为什么，他像一颗磁石，吸引她的靠近。

对面的林威看看手表，又拿起手机，忽然一个警察向他靠近，他犹豫着要不要暂时躲一躲。

红灯停，绿灯行，李小曼情急之中，忽略了对面的信号灯的颜色正在转变，她冲了过去——与她同时启动的，还有旁边按照交通规则应该通行的小车。

那辆车正好撞到了李小曼，李小曼像沙袋一样飞出去，落在道路中央。

一阵阵刺耳的刹车声中，林威目睹了这个镜头，吓得香烟落地。与此同时，在撞到李小曼的车子的车队的后排，周孟春在自己车里睁大了眼睛，呼唤出声：“小曼——”

李小曼没有听到这些声音。她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却疼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