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个日本动画片’聪明的一休’,想起AMY,就想到那个机灵可爱的一休:再难的问题,闭目思考一下,就能灵机一动,想出答案.当然AMY是女孩儿,也不是小孩子,但他们在聪明智慧这一点上真是神似,她的聪明简直就是咕咕往外冒的山泉,品一口清凉透心:那是处处透着睿智的大聪明,绝不仅限于脑筋急转弯或抖抖小机灵之类,所以一般意义上的聪明人很多,但AMY的聪明却称得上凤毛麟角,一个同事说起她,就两个字:崇拜.这年头,给一个同龄人如此高的评价可不容易,可见AMY确实不一般.
AMY跟我是老乡,而且一个中学毕业的,但我们直到做了同事才认识,我一直很纳闷:封闭沉闷的西安怎么养出了如此大气从容聪明的AMY;因为生于西安,所以她的名字里带着秦字,但他的父母都是安徽人,因为工作关系一家才搬到西安,所以按祖籍她不应该算西安人,而且,无论长相还是口音,她都一点儿不象本地人.中学毕业,她考进清华,毕业出国,从此与她的出生地相隔万里,他的父母叶落归根,退休后又回到了他们的故乡黄山脚下,AMY从此算是跟西安脱离了.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的纯净与沧桑,都会无法遮拦地从目光里透出来; 我一直觉得人老先老眼神,人生的各种体验,都先落进眼里,才进到心里,从浑钝的童年走到成熟的青春,一路经受的大大小小的挫折与烦恼,以及生活的琐碎,都会悄悄爬进目光,渐渐磨掉了孩童时代的光彩,使它变得暗淡,不复当初的晶莹;但AMY的目光一直非常干净纯粹 ,因为她极少在意琐碎的小事,也不为大多数人烦恼的事烦恼,过滤了所有与快乐无关的杂质,所以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极其清澈灵慧,是她智慧之泉的入口;她有着婴儿般光洁健康阳光的皮肤,时间在她的脸上停住了脚步;她的乐观潇洒的人生态度,她的聪明幽默,她的大气, 让AMY的容颜和她的心灵都驻足在二十五六岁.
AMY的性格处世受她爸爸影响最深.她经常说起她的父亲,他是她一生最佩服的人,而他的第三个小女儿AMY,也是这位飞行员父亲最喜欢的孩子:AMY的女儿小叶子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伶俐可人的小孩儿,AMY的爸爸却对她说:小叶子不如你小时候可爱.不是说隔辈亲吗?这个爸爸却绝对肯定自己的女儿.AMY无论样子还是性格都很象她的爸爸,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父女俩共同的豁达的人生态度,也可能希望自己的孩子凡事要放宽心,所以AMY的名字里还有一个宇字.
飞行员心理素质肯定不弱,再加上宽广的胸怀,AMY的爸爸到哪里都有很多朋友,小时候她经常目睹爸爸在家里开导同事朋友,给他们出主意,解烦愁,快成心理医生了;而AMY所到之处,也结交了很多朋友,无论逛街,出外旅行,还是上几节课,她都能结识各种行业各个阶层的人,很有人缘,而今连她的女儿出去都更喜欢跟陌生的叔叔阿姨说话而不是同龄的小朋友,每逢这时,做妈妈的都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跟大人们交流.
几年前他的爸爸查出患了直肠癌,中期,需要动手术,但他有心脏病高血压,对于一个七十多的老人来说,非常危险,医生提醒说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老伴儿吓得都扛不住了,手术的字还是大女儿签的, 他自己倒十分镇定,推进手术台前还跟医生开玩笑说要杀要剐快点动手,术后麻醉醒来立刻给医生背了个满江红证明自己的清醒;术后几次生命垂危,但他挺过来了,医生说:你们的爸爸意志真坚强!几年过去,现在是他在家乡照顾自己体弱的老伴儿,他调侃自己而今是棵苦菜花,做饭洗衣伺候人样样要干,还写了一首调侃人生的打油诗:’八十公公进花园,手扶花树泪涟涟,花开花落年年有,人老何时转少年’;其实多年来,都是他照顾自己的妻子,那份细心即使孝顺的女儿们也做不到,在AMY妈妈的眼里,她的丈夫一言一行都让她敬佩.最近老爷子又发现有肾癌,再次动了手术,再次经历危险,却只让家人陪了一晚,术后一个月又开始上街买菜.在这样一个坚强幽默的父亲的言传身教下,AMY成长为一个绝不琐碎,绝不小心眼儿,象她爸爸一样心胸开阔的人,这份大气是我在女孩儿里极其少见的,在我眼里,这是她几大性格魅力之一.
做了母亲,AMY也象她的父亲那样引导自己的女儿,自觉不自觉地用他的方式教育孩子.她的女儿性格更想爸爸,很要强,心也很重,有一次幼儿园的考试得了第三,回来郁郁不乐,AMY很怕她计较分数,为这样的小事想不开,一再说:第三多好呀,你后面还有二十多个小朋友呢.她是个极其宽松的母亲,但很注意在这种细节上及时提醒女儿,不让她偏离快乐开朗的轨迹,这是AMY的教育方向.她没有象大多数家长那样让自己的孩子自学说话起就背唐诗,学钢琴,更不以她多小就认了多少字而自豪,小叶子两三岁的时候,AMY高兴地告诉我小叶子有理想了,长大要当个厨师,在她的家里,小叶子很认真地用玩具给我做了好几顿饭,后来我去上海看她们,AMY说她的理想又变了,现在要做空姐了,因为她喜欢为人民服务,这次她拆了好几包零食,放进一个个碗里,整整齐齐摆在桌上请我享用,而AMY则坐在一边满足地欣赏着她来回奔忙的认真劲儿.
女儿从家庭主妇到空姐,人生理想从没转出过服务行业,AMY从没有说过任何打击的话,因为她根本不在意她长大了做什么,她最关心的是心智的成长.有一次她带着女儿去麦当劳吃饭,为了让她多锻炼,就说,今天我们不坐车,走过去,省下的车钱你可以买好吃的,好不好?女儿一听,立刻来了劲,乐颠颠儿地跟着妈妈,不知疲倦地走了好几站地,累得满头大汗,到了地方却发现店已经因为施工没了,小朋友大失所望,委屈地就要哭,妈妈又说:没关系,离这里不远肯定还有,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店,我们一起去探险,还可以沿路逛逛小店,不要让这点儿小事影响我们的好心情.几番道理讲下来,女儿就想通了,最后吃了顿好饭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在AMY这个母亲眼里,让她为女儿骄傲的事情,不是识字数数,而是她的大方爱与陌生人说话招人喜欢,她在意的,是小叶子有象爷爷一样开阔的心胸,她把这样的理念,渗透在一点一滴的生活小事之中,灌输给女儿.我坚信小叶子长大了,一定会为自己的母亲无比自豪,就象AMY敬佩自己的父亲一样.我常跟她开玩笑说:下辈子要能做她这样的人的女儿,真是无比幸运和幸福!
AMY大学的专业是化工,来美国拿了博士还做了两年博士后,却厌倦了,就到银行系统做了跟化工八杆子打不着的金融MODELER,因为丈夫的工作在另一个州,她就来了我当时工作的公司,跟我做了两三年同事.她同时应聘的另一个公司的DIRECTOR觉得自己挺聪明,给她出了一道曾难倒很多应聘人的急智的数学题,AMY轻松一笑,根本不用思考就给了答案,而且反将一军,说:你既然喜欢这样的题,那我也给你出一个.真就难住了他,那个DIRECTOR立马对这个举止从容反应机敏年轻聪明的瘦瘦的东方女子印象深刻,都过去了大半年了,还想把她挖走,我很庆幸那个公司离她的家远,让我机会认识了AMY. 这位美国领导有所不知,考智力算是撞到了AMY的枪口上,她脑袋里的题论堆儿撮,要难倒她可不容易.
聪明的人往往锋芒,好与人争,爱占上风,这种小聪明的毛病跟AMY不沾边儿,她非常平和,虽然观点鲜明,反应极快,但从不着急上火,从不试图压制别人,跟她在一起非常舒服快乐,因为她的放松,更因为她的聪明幽默;女孩儿而能如此幽默的我几乎从没见过.前年回国,跟她一起去杭州玩了两天,大家在一起笑声不断,皆因AMY的机智幽默,即使那次四个受了高等教育的硕士博士捆在一起被一个开奔驰的女司机结结实实地骗了几个来回还不明所以地对人家千恩万谢,也还是一次非常快乐的旅行,让我从此认定她是最好的旅伴,有她在,乐趣无穷.
我还记得那次第二天去西塘快走的时候想坐三轮沿着小镇转转,好多拉三轮的围上来,AMY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五块十块的,但就喜欢跟人还价,觉得是个乐子,煞有介事地跟人讲,我问一个五十多瘦小的老人,他怯怯地说:你们看着给吧.看着他有些害羞退缩的眼神,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过世的爸爸,心里非常难过,回头对正在跟别人说话的AMY说:我们就坐他的车吧.AMY显然看见了我眼里打转的泪水,二话不说就上了车,遇到上坡的时候,我和AMY都下来走上去,临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人悄悄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他和他的同伴每人双份的钱,这比最高的价还多,看着拉车人惊讶感激的样子,我心里感激的却是AMY:她不能了解我的心态,却那么配合着我做这些奇怪的事,而且绝不问为什么.
AMY言谈中反应极快,生活上也很简洁利落,可开车却很不一致得不紧不慢.有一次坐她的车,她一直在最右边的道上开,速度刚刚过了最低限,路上车辆稀少,但她只按自己的速度开,任凭所有的人从她旁边超,她也不急.十几分钟之后,我忍无可忍,等不及下个出口,就请她把车停在高速边上,我坐上驾驶座重又开上路,她也挺高兴:乐得省心.
聪明的AMY工作上自然没得挑,干活干净有条理,对待工作既认真又潇洒,很得器重,但她的人生目标从不是追求往上爬,丈夫被派回国建厂,她毫不犹豫地一起回去了,公司舍不得放了她,就让她在家工作,做了半年多,AMY还是辞了,做了一年多快乐的家庭主妇,做美容,烫头发,逛街,忙得很.那次西湖边上西冷印社出来被骗,同伴说是我穿的花里胡哨的衣服太招摇,我则认为罪过应该归在AMY的身上:那天我们一出店门就被行骗的司机盯上为什么?还不是看出我们兜里有钱,何以见得?还不怪AMY烫了个上海最时髦的八百多块钱的头,整个就是顶着有钱人三个字吗,人家还看不出来?
放松了一年后,AMY又在汇丰银行找到一个经理的工作,领导十个人,她一不要求员工早来晚走加班干活,二把她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替手下人往外推,三对他们平等以待,这在国内的外企里还是很另类的,很快她就成为他们工作过的最好的领导,不断有人申请到她手下做.她并不是要拉拢属下,这就是她的风格,她几乎从不加班,也从不巴结总部来的人,当其他人讨好地在周末的晚上陪着香港来的大头吃饭,送上无数恭维的话以期日后的提拔时,AMY则坐着车去接女儿,陪她玩儿,没有陪过一次领导,因而她不得那个日本人的大头赏识,她也根本不在乎.AMY骨子原则性很强,做人不卑不亢,也不受周围环境影响.工作了一段后,她非常厌恶外企的工作作风,当公司决定让她领导一个二十多人的优化小组年薪也提过了百万时,AMY却辞去了工作,因为觉得这份工作是在浪费生命.她说她不愿意在那种压抑的环境中工作:她上午说的话下午就传到了香港那儿,她也看不得那些献媚的嘴脸,鄙视那个爱听恭维话的日本人.
这样AMY就又停了下来,思考自己今后要干什么.前一阵忽然听说她在上海开了花店,让我十分惊讶,以前没听说过她喜欢花,只记得她想办幼儿园,现在怎么整了这么一出?写EMAIL去问,她说本没打算,年初去插花艺术学校上课纯粹是好玩儿,最后学出了兴趣,春节她插了些花分别送给姐姐母亲,她们都说比花店卖的漂亮多了,让她很得意:聪明人吗,做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同一班做过模特的一个女孩儿跟她成了好朋友,建议一起合开花店,她就同意了,这店就这样开起来了.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说没有比给自己做事更快乐的了,虽然她们两个要天天去各大宾馆高档餐厅推销自己的产品,开业初很艰赚钱,但心情非常愉快,前一阵有一个台湾阔太太订了一千二百块的花篮,还直夸她们的花蓝做得漂亮,这开店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让她们无比兴奋.她的六七岁的女儿非常积极地要求周末也来店里’帮忙’,知道妈妈现在赚钱不易,二三十块钱以上的东西都不要.AMY说如果一直赔钱,等我回国看她时就得逼我买花了,赚与赔,我都羡慕AMY来去自由的洒脱人生.
一个清华毕业读完博士聪明绝顶的人开花店会不会大才小用?其实AMY从不喜欢受雇于人,一直都想开小店,原来就琢磨着退休后弄个夫妻店;她曾说起初回上海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去过一家铺面极小的手工皮货店,那里的每件东西都独一无二很有特色,她非常喜欢,店主就是两个清华毕业的,聊得高兴,他们还请她吃了顿午饭.AMY很羡慕他们,现在终于能够没有束缚随心所愿,她自然不会对曾经过百万的工作有什么留恋,尽管如今每一块钱都挣得辛苦,这就是AMY的价值观,跟她开车一样,随别人做什么,我自有自己的主张,从不盲目地与旁人争高低,随大流.
AMY的潇洒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奢侈:她从没有依靠过能干的丈夫,实际上他们回国一年多后就分手了.两人相识在大学,十七岁就开始了恋爱,彼此都是初恋,在外人看非常般配.她的丈夫跟她同系,聪明有能力,且为人正直,还是一北京帅小伙,属于男人信赖女人会爱基本看不出毛病的一小撮优秀男人之列,但十几年看似圆满的婚姻还是结束了,却不是俗套的中年成功男人有了外遇甩了黄脸婆,奔了年轻貌美的女子;离婚是AMY提出的.AMY笑着对我说:他的女同事听说她不要他了,说你老婆疯了吧!要我说呢,谁娶了AMY这个宝要是离开了,那才真疯了.
当初AMY领着十八岁的男朋友回家,她的爸爸私下里对她说:他心胸不够宽,你要想好了.但他还是尊重女儿的选择,并没有干预;时隔十多年,目光敏锐的父亲当初的担心终于成为婚姻过不去的障碍,AMY心里会有些许后悔吗?但既已分手,爸爸依然支持相信女儿,没有一句责怨,更不遵循着中国的古训’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去规劝AMY,他说:不要因为有孩子,就硬把自己拴在婚姻里,自己的幸福自己把握,不要为外在的因素左右.有这样的父亲,真是幸运!有其父必有其女,在处理婚姻对待钱财上,AMY再一次显示出大度和潇洒, 尤其多年的压抑后她依然豁达积极,从没向人诉过苦,从未让我感到一点儿愁虑,即使拖了一年多的分手中的种种麻烦,说来也是平静如水,什么苦恼,都是一笑而过,更让我格外佩服敬重.我也希望有其母必有其女,盼望我最偏爱的,两岁的时候站在面前一那二那地那到一百,有一双象妈妈一样明亮大眼睛的可爱的小叶子成为她妈妈那样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