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动乱
改革初期,价格“双轨制”出台后,物价不再像从前那样平稳了。社会上,“向钱看”的风气很快取代了先前极力倡导的大公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结果,官场腐败急剧发展,政府管控出现信任危机,社会不安定的火苗儿迅速滋长。在思想大解放的氛围中,反腐败、反官倒成为酝酿一场动乱的导火索。
我和刘清清都上大街游行了,不是响应“高自联”、“学自联”的呼吁,而是发自内心地对社会现状不满,同时声援北京学生。随着局面日益动荡,与我同届的几个喜欢出风头的研究生摇身一变,成了“省高自联”的头面人物。研究生宿舍收发室的电话机旁总有一个“高自联”的人在“值班”,隔三差五就嚷嚷“香港陈小姐来电话了!”
在天安门清场前夜,我、刘清清与刘清清同系的两个女研究生自组了一个“行动小组”,偷偷地从我岳母的学校借来油印机等,自己刻制和复印了上百份传单,深夜到军区各部门偷偷散发。
在凌晨骑车回家的路上,我们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或坐大卡车,或开摩托车疾驰而过,发觉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第二天,我到了学校,刚开始听“高自联”的同学劝我穿军装去声援市府广场上的学生,办公室的人就把我叫去了,说是我们学院派来的人已经等我好久了。
我到办公室一看,是我们学院训练部一个姓王的参谋。王参谋郑重其事地向我传达了“三总部”的紧急指示:不得以任何形式或方式参与动乱,并举了我们学院一个在外学习的干部参加游行示威被严肃处理的例子。
回家后,刘清清正在打电话,听口气是一个很熟的老同学。刘清清放下话筒后,对我道:“我同班同学郑强在安全局工作,问我到市府广场静坐现场干啥,还问你的情况,开始他还以为你是老外呢。安全局的人把我们都录下来了。”
“麻烦了。”我说着把把王参谋转达的内容讲给刘清清听。
刘清清道:“麻烦啥?我让郑强把有咱俩镜头的录像抹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问:“你知道政治部干部处的那个江干事吧?”
刘清清答:“知道。他爱人是机要处的。”
“对。”我同情地道:“那哥们儿在南京政治学院学习,私下出去参加游行,被人揭发了,现在被开除学籍,遣送回咱们学院,等待进一步处理。他老婆也被调离机要处,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刘清清听了,果断地道:“反正现在挺乱的,你导师去日本还得一个多星期才回来,咱们带彤彤回去看看我父母。我爸刚退下来,再有4天就是我爸离休后的第一个生日了,得好好让他高兴高兴。”
刘静静已经毕业回海军舰艇学院,我小舅子刘战军两口子也带女儿回来给我岳父祝寿。除了去了美国的吴宇辰,一大家子三代人相聚在给我岳父庆生的酒席上。可是,还没喝几口酒,我们一帮晚辈就与我岳父岳母争论起动乱中谁是谁非的问题,刘清清姐弟仨坚决站在学生一边,争论不久就把我岳父气得摔杯离席了,大半宿不见人影儿。幸亏刘清清姐弟仨是“我方”的争论主角,换成我当“主角”,那我的“罪孽”可就太深重了。
我岳父是心里有火。他本来是可以更上层楼的,但被他的一个前搭档一封匿名信给耽搁了,等事实调查清楚,高升的机会也没了,于是不得不按期离休,在家养花弄草,整个一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状况。
正当我们四处寻找我岳父时,找我岳父的人忽然就川流不息地找到我岳父家里来了。原来,上面刚刚发来电文,任命我岳父作党委书记,对外称董事长,和另一位与我岳父同级的领导为军方筹组一个正军级商贸公司。提着各种礼物到我岳父家里来的这些人都是来走关系的,期望在新公司里弄个一官半职。
第二天早上,我岳父已经把昨天的争论和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了。在餐桌上,他谈笑风生地道:“我十几岁参加革命前曾经做过小买卖,没想到临老了,还要做大买卖。”
权力这东西,还真挺有魔力,我心想。
刘清清道:“你那时候卖烧饼是为了养家糊口,现在是为改革开放再立新功。”
“是的。”我岳父赞许道:“清清说的对。”
我岳父走马上任之后,岳父家里的经济状况明显地改善起来,我们在吃喝用等方面也借了很多光。我们小家很快也有了一台新冰箱。后来,我小舅子调回父母身边,仨姐弟干脆都把女儿送到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父母家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