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月末的下午五点半,太阳正在缓慢地坠落,余辉把苍黄的叶子染得一片透亮,所有的树和它们金色的叶子都在向晚的风中摇动。白天,我读到了一首特别淡而安静的诗,心里一时欢喜。一定是外面的世界太喧闹了,所以一遇到那些静悄悄藏在作者心窝里的文字就高兴。那些专门写给别人看的文字都不真的好看,它们象上过妆的脸。好看的文字都是作者写给自己的,好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有那样一种从容淡泊和真实。那些不羞于显露对微小平凡事物之热爱或厌倦的真心感受,会淡淡地感染读它的人。美在那一瞬间产生并且了无痕迹。
上一个周末,我们去爬山,攀岩而上,哈德逊河谷的秀丽景色一览无余。哈德逊河平静辽阔,流向遥远的海洋。山坡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叶子下面藏着坚硬的橡子,脚步踏上去,干燥的枯叶就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响。天色渐渐转暗的时候,走在一片荒林之中,令人起阵阵孤寂之感。那一时刻的山林,荒寂的美也淡到无痕。
这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夏天的喧哗已经过去,冬天的萧瑟仍未来临,天地之间且具沉静之气。早晨的白雾弥漫在草地房屋和道路之间,傍晚飞翔的野鹅在空寂的暮色里留下一串串余音,人们戴起围巾换上了长靴。
这些天断断续续地下雨,有时又有很大的太阳,晚上在雨声里读《瓦尔登湖》,让我想起一个人和他的小木屋。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尘世,木屋一定还在。那个人在宾州某个地方的密林深处有一座小木屋。木屋不大,有两三个房间一个厨房,房子的前面是一条弯曲不平的土路,后院临着一个湖,房子朝着后院的一面有一个晒台,人坐在晒台上吃饭,可以享受晚风朝露以及湖上的微波与对岸的山林。木屋很原始,没有现代的取暖设施,但是壁炉里可以烧木头取暖。木屋里主人安置了最简易的家具和厨具,反正他们平常也不在那里住。夏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大概每个月会从新泽西开车过去住一两个周末遁世。那个木屋一年中多数时间就那样空着,象一颗坚实的橡子被遗落在苍莽的大地上。我们曾经跟木屋的主人一家一起度过一个夏天的周末,在湖心里划船,身上穿着桔红色的救生衣,脖子上挂着金属哨子。如果遇到危险,吹响那个哨子湖边房子里的人就都能听得到。那一个周末过得安静散淡,湖岸边鸟儿的清音若有若无地一直盘旋在记忆里,保持了许多年,直到现在。只是,当时在一起的那些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不过,秋天依然绚丽地来临,带着落叶和风,带着夕照和野鹅的鸣叫,还有那些暖和的围巾和长靴。看到一个秋天接着一个秋天的来临,仿佛看到了过去岁月的淡淡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