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葬礼

朋友不辞而别。

白墙被月光照成粉色,月光是真的颜色。女人的悲哀被无限夸大,像一块肥肉在鲜红的嘴边流油,在你们面前,我伤心成一片枯萎叶子,紧缩起经纬的世界,交出不属于我的部分。

那是个不辞而别的朋友,他带走了他自己,留下了我们,和我唯一的黑色葬礼服。一套永远不过时的礼服,永远住在衣橱里折磨着其他礼服,其他鲜艳快乐的礼服。这是一套没有表情的礼服,穿上它,我希望它也是快乐的。

还有这条通往墓地的不过时的路。人们衣着整齐地进去,衣着整齐地出来。或者,衣着整齐地不出来。如同二十七岁的年轻骑士,在决斗中留给世界无法忍受的遗憾。天才死于愚蠢,或者死于宿命,你们人类更愿意接受哪一个?

诗人之死如同划过天空的一道口子,我们如梦方醒地窥视到另一个仿佛是空荡荡的世界,用我们弱视的双眼鉴定过去已经模糊不清的宝物,或者破烂,或者尸体,或者含苞欲放少女的身体。这是哪里?天堂还是地狱?我们到底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请你告诉我,不辞而别的朋友,你在哪里啊?

我不喜欢盯着人的脸看,死人的脸也不例外。但他的脸使我好奇,不知道他死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出乎我的意料,脸孔苍白浮肿了许多,这一定也出乎他的意料。他意料过吗?我要意料,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要意料。

今天是为他聚众开会。台上争先恐后提及死去人打牌时的笑貌。他们在一起像兄弟一样打牌好多年,但没人知道他手中是什么牌。每人盯着自己的牌,希望好牌都落在自己手里。在他的大会上人们公开窥探他手中的牌。我此时此刻希望自己与死去的人十分靠近,比台上任何人都靠近,因为我知道他真得有一手好牌。如今太晚了。否则我起码可以名正言顺地声泪俱下,把心中的后悔和悲苦以死人的名义倾吐得干干净净。可是我没有亲人的泪,甚至没有好友的泪。

我只有诗人的叹息。

和心中对死亡的敬畏。一根被死亡拨响的弦在微微颤抖,在充满生命和渴望生命的世界里悄悄地流过一股莫名的喜悦。我找到了一扇门,一扇神奇的门。如同囚犯找到通往自由的出路,潜水人找到氧气。出路,非常重要的概念,没有出路是恐惧的。死亡并不恐惧。

远处,一辆汽车匆匆驶过,月亮匆匆离开,风吹过,心一下一下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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