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归(36)

年近不惑,忽然惊觉身边友人夫妻或离婚,或激战。费尽口舌劝下来,到底只是一席话,多数仅起到耳旁风的作用。有一天拿起笔想写下点什么,却不知觉写了十万余字,心想,这下总是说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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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苏回到美国,除了不接高含的电话,其余的都按部就班地生活。

 

不出明亮所料,米拉卡既占了经理的位置,根本没有可能把活交出来!她把上头关系方方面面都打点到位,所以根本也没有谁肯站出来为苏说话。苏照常去上班,但无所事事,完全被边缘了!

 

苏在各组打听了一下,找了个与以前相近的位置,把简历发过去,很快就得到了录用。她把辞呈递给上司,没几天就去了新的工作岗位。

 

走之前米拉卡还来找她谈话,极力夸赞苏的工作能力,诚心邀请她留下来出力 只要苏不是她的竞争对手,这样好的员工,谁不爱!苏婉言拒绝。

 

米拉卡夸张地表达遗憾,并一再表明说只要苏愿意,随时都欢迎她回来!

 

所以苏又回到了以前高级数据分析师的位置。

 

她感到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除了这栋高含买下来向她求婚的房子,和房子里两人共同积攒的摆设。这些,处处刺痛她的心!她知道内心深处的伤口在流血,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医治。

 

她痛着,常常泪湿罗巾,都不知道那两道小小的泪腺,怎么能产生那么多眼泪!她不只是为曾经发生过的事痛,更多的,她是为必须将要发生的事痛!

 

她坐在壁炉前,回忆着两人海誓山盟的夜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么空洞的誓言。

 

将来,将来离开高含的后日子,这些东西,该怎么尘封?

 

 

明亮有空就来陪她,以请教厨艺为名,试图冲淡苏的苦痛。这天她又来了,说要跟苏学做葱花卷。

 

两人一个揉着面,一个切着葱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苏只觉得嘴巴在动,实在想不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忽然她停下揉面,停下说话,她看着明亮,惨然一笑,说:“亮姐,我打算跟高含离婚。”

 

明亮静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放到自己头上,她也不知应该怎么办。看到苏的痛苦,她很难过,可是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减轻苏的半点痛苦。她伤感地看着苏,轻声地问:“你确定吗?要不要再想想?自己的生活要好好珍惜啊!”

 

“就是因为我珍惜生活,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亮姐,我并不怪他。我们在一起只半年就结婚了,我想他并没有想清楚,一时冲动才买了房子,做出那么重大的决定。我庆幸我们现在还没有孩子。既然他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现在就应该把错误纠正过来。我珍惜我自己,所以不能同一个错误相守一生。亮姐,我已经决定了,星期一就找律师给高含发信,正式申请离婚。”

 

 

苏星期一早晨给张律师去了电话,约他周六上午讨论具体事宜。

 

她打完电话,心里渐渐平静,潜心分析一组数据。

 

不知觉一天就过去了。她收拾好东西,拿出钥匙,轻轻叹了口气。

 

她开车回家,慢慢驰进车道,发现有个人坐在门口。她下车,看见高含坐在那,行李放在一边。她不禁苦笑,心想:也好,当面提出,也省得发信。

 

她去开门,平淡地问高含怎么坐在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高含哑着嗓子说:“钥匙忘在上海了。”

 

她把高含让进屋,放下手袋去厨房洗手做饭。

 

高含放下行李,坐在沙发里沉默。他想去拉着苏的手,但他竟然不敢!他抱着头,一动不动。

 

苏忙碌着,不一会把饭菜端上桌子,叫高含吃饭。

 

高含抬起头,面对着她,忽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喝得酩酊大醉,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强忍着眼泪,不吭声,心里苦笑:醉酒,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高含继续哽咽:“我去吃饭,碰到蒙蒙,她那样刺激我,刺得我心都在流血。”

 

“蒙蒙?她的名字叫蒙蒙?”苏不由自主,轻声地问,倒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离开蒙蒙,去酒吧,不知怎么竟然醉成那样!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反倒像是你。我不知道马静怎么会在我的屋里。”

 

“马静?不是蒙蒙吗?”苏一下被搞糊涂了。

 

“蒙蒙,是的,我认识她的时候还在清华上大学。。。”高含转身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窗外,开始跟苏讲他怎么认识了宁蒙,怎么出国,怎么等宁蒙出国跟他团聚,怎么碰到唐凯,宁蒙怎么离开了,他怎么去芝加哥找。

 

“我每个周末都开车去找,芝加哥的每条街,每个路口我都去过!我每个星期都去,直到收到她从纽约寄来的信。”高含说得伤痛哽咽,语不成调。

 

苏张着嘴,流着泪,听得满腹柔肠暗结,一颗心几乎破碎。她走过去,抬起衣袖擦去高含的眼泪,柔声宽慰:“她是山里的精怪,修到了人的型,却没有修到人的神,不懂得感情是怎么回事,所以才把你伤得那么深,那么狠!”

 

高含握住她的手:“你走了之后我天天都在想,想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动不动跟你有那么多怨气?那次西湖之游我知道姐姐去过上海后,不好好问问,就偏执地认为是你的错,为什么我会那么敏感?我想了很久,我总算想明白了,因为我一直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将自己组装成一个满身倒刺的刺猬。我是多么地可怕!而你又有什么错?偏偏守在我这个刺猬身边。”

 

苏哭出声来,幽怨地说:“她伤你,是不懂得感情,那你伤我,是为什么呢?就算是你醉得不醒人事,但若换了蒙蒙在你屋里,你怎么肯定你不会不饮而醉!”

 

高含听得呆住,说不出话来。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但没想明白怎么办。他知道要清洗伤口,但不知该怎么清洗。

 

苏含着泪,低声说:“我已经约了F城的张律师,周六跟他谈有关事宜。”

 

高含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哀痛地说:“不要!我并不是要伤你!那是无意识的!你不要跟我离婚!我回来,不海归啦!我不是像禽兽一样的男人,我爱你!我要跟你过到老!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已说得气断声吞,像一个孩子一样跪在苏的跟前。

 

那句‘别离开我’彻底揪痛了苏的心,她像看见了当年的高含,站在空了一半的公寓里,哀哀恸哭:“别离开我!”

 

她也跪下去,轻轻地拉起高含,就像求婚的那天一样。她檫去他的泪,难过地说:“我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就算我不去找张律师,我也做不到跟以前一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高含点点头,把苏紧紧抱住,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从身边飞掉。

 

他在家呆了两个星期,一直睡在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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