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空空:半相亲

  夜路走多了是会遇鬼的。
  相亲相多了是会遇见熟人的。
  这是一位相亲前辈对慕平凡倾吐的经验之谈。
  那位女前辈在四年之中相亲次数超百,其中,三次相了以前的同事,两次相了以前的男友,还有一次甚至相了一远方表哥,这伦理乱得她头皮麻麻的,回家大热天里找出棉被捂了半小时才按下那些鸡皮疙瘩子们。
  现在而今眼目下,慕平凡遭遇的这场相亲就验证了这句比24k黄金还纯的真理。
  偷偷抬起眼皮,觑向对面的男人。
  挺拔的个子,身材贼好,清奇眉眼,整个人有种刚毅的英气。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眸子,很黑,表面覆盖着层薄薄的冷气,有一种平静的凌厉。
  比慕平凡记忆中的他更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双方介绍人开始热心地扒拉扒拉扒拉了。
  而慕平凡眼睛看着自家面前玻璃杯中的绿茶,上上下下,浮浮沉沉,而心中,则如往常一般,开始对面前的男人进行归类。
  平凡大学幼师毕业后直接考入一幼儿园当老师,至今工作两年。
  自打她开始工作后,家中的三大姑八大姨四小舅五大叔便在平凡妈的授意下热心地为她寻找终生伴侣。
  基本上每个月相一次,算来,今天是第二十四次。
  平凡也并不是被逼着去的,毕竟幼儿园中其余教师都已结婚,就剩她一个单身,平日还好,要是遇上情人节什么的,平凡便会颇觉孤寂。
  头几次相亲时还抱着满腔的热情,而渐渐地,也就淡了。
  说着同样的话,逛着同一条街--和不同的陌生人。
  相亲,也就是双方将底牌彻底摊开,目的是结婚,恋爱是可有可无无的。
  每次相亲回家后独自走在小区花园中时,平凡望着自己脚下模糊的影子,心内便会自然生出一种凄凄,说不出来由的。
  二十五,还不算老,对童话还存有一丝幻想,还期待着爱情这个东西与恋爱这件事。
  盼望着有天会和某人双目一对,电压立即升到几万伏,电流吱吱吱吱乱射,杀伤路人无数。
  随后轰轰烈烈鸡飞狗跳狗血遍洒。
  听见这个幻想,平凡妈总是要骂平凡幼稚。
  “当初追我的人海了去了,就你爸那熊样,足以证明我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结婚的,可是看看现在,咱们家小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所以啊,别去整爱情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平凡妈如是说,捡一颗五香葵瓜子,舌一抵,牙一磕,香味十足的瓜仁入嘴,再“噗”地一声将黑白交接的瓜子壳吐在地上,动作利落爽辣。
  旁边存在感颇低的平凡爸用衣角擦拭去老泪,抖抖索索地拿着扫帚上前来打扫。
  平凡爸妈确实是二十多年前相亲认识的。
  相亲这项活动能延续这么多年,生命力如此之强,足以证明,人家确实是顺应时代要求来着。
  然而平凡从外婆家听见的证词,却是另一回事。
  二十多年前,追平凡妈的确实是海了去,但一旦和她出去过一次,马上便永别珍重别再联系了。
  原因是平凡妈狂爱啃甘蔗,一出去遇见卖甘蔗的就马上买下几根,边走边啃,淑女气质荡然无存。
  所以,那些男的全被吓跑了,
  最后剩一心脏坚强的平凡爸坚持了下来,最后敲砖定板搞定,生下了平凡。
  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
  一个家也只能有一位女王。
  平凡妈深深了解这一道理,在她的悉心培养下,平凡成功地成为一温顺的乖乖女,和平凡爸一样,属于她的奴仆。
  不同的是,平凡是家生子儿,待遇要好些,而平凡爸是外面买来的,可以随意打一顿逐出园子配个不成器的小厮。
  基本上,平凡是很听平凡妈话的。
  平凡妈说,别人打架时要赶紧闪开,所以刚上幼儿园的平凡一遇到俩小朋友互相推搡立马如闪电狗般窜到树上躲着,最后还是老师亲自登上木梯把她抱下来的。
  平凡妈说,上课要坐正抬头专心听讲,所以刚上小学的平凡每次上课时那小身板挺得像是刀削过似地,把来视察的市教委书记感动得老泪纵横,直夸这娃有前途,是颗好豆苗。
  平凡妈说,早配种的马儿跑不快,令她不许早恋,所以中学六年平凡连男厕所长什么样都不晓得。
  最后平凡妈说,上大学了不高考了闲下来了可以恋爱了,可是平凡却找不到恋爱的对象了。
  不能怪平凡,师范学校本来男生就少,而幼师专业更是其中翘楚,全班四十六名同学,清一色全是娇滴滴的女娃。
  雪上加霜的是,大学竟然在鸟儿见了都便秘的郊外,买件衣服都要转三次车才到得了市中心。
  因此,学校里那些数量少而质量低的男筒子在一群小母狼的眼中简直就如那窝窝头中的肉渣,抢手得紧。
  平凡亲眼看见一满脸痘花的矮个男同学脚踏三只船,而且还是貌美如花的三只。
  当他跑来让平凡做他的第四只船时,平凡顺手一个脸盆砸去,成功地将他的脸砸成印度甩饼。
  量多的那几天,乖乖女也是有脾气的。
  就这么,平凡剩了下来。
  以后拍个电影,这段经历可以叫做剩女前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平凡没有一点恋爱的经验。
  然而之后,相亲的经验可是多了。
  经过前面的二十三次相亲,平凡总结出相亲对象有三种类型。
  一是双方都互相看不上眼的。
  比如说编号为零七的那位检察院工作人员,虽然戴着厚如地壳的眼镜,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拥有着特异功能,能清晰地看见自己今后似锦的前程,明确表示如果平凡想做他的妻子,定要有不止歇的热情,跟着他一同在仕途上攀爬攀爬再攀爬,前进前进再前进,爬向上海,爬向帝京,爬向美国,爬向思密达。
  他说这番壮言时,头仰望天空,一双小米粒般的眼睛里饱含着激动的泪水。
  平凡跟着抬头,仰酸了脖子,也只看见麻雀两三只飞过。
  平凡认为自己腿短,仕途太长,她爬不了这么远,而零七认为平凡没有志气,帮助不了自己,双方见了一次也就没了下文。
  二是自己不喜欢的。
  比如说编号为十五的那位中学教师,两人第二次见面时,他带着穿高跟鞋的平凡沿着滨江路走了一遍一遍再一遍。当平凡脚肿得像馒头时,终于忍不住委婉地询问能不能打车回去。
  听见那两个字,十五的眼睛睁得像刚咬了一口正在慢慢露馅的芝麻大汤圆。
  平凡吞口唾沫,再委婉地改口说能不能坐公车回去。
  听见那三个字,十五的眉毛皱得紧紧地,像是两打架的毛毛虫。
  平凡不再敢反抗,只能强忍着泪水跟着他走回家,三十九度的高温,十五连矿泉水也不让口干得冒烟的平凡买一瓶。
  他说:“你的钱,就是我们俩的钱,我们要为今后成家立业做打算。”
  那次回家后,平凡中暑,去医院输了三天的液才缓过来。
  从此,再不接十五的电话。
  最后一种,是刘三好。
  相貌贼好,家世贼好,工作贼好。
  换言之,就是平凡高攀不上的那一型。
  就像是眼前的尹越。
  他是平凡的高中同学。
  尹越是那种在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出现过的人。
  用当时比较幼稚的形容,就是酷。
  其实公平点说,他并不是刻意地在装,而是本身性格使然。
  他寡言沉默,很少有事情能引起他的关心,喜欢安静,人多的地方对他是一种折磨。
  当时班级的规定是按照每个月的月考成绩高低排序,自己选择位置。
  尹越每次都是名列前茅,可是选的都是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
  平凡认为,他很讨厌被人注意到。
  但,市司法局局长独子的身份,加上好的外貌,一八二的个子,曾经得过全国数学奥林匹克一等奖的头脑,要不被注意,除非全校师生集体失明。
  平凡记得,当年暗恋他的女生挺多,可真正敢追他的却没几个。
  原因是,尹越给人一种距离感,即使他站在你面前,也像是隔了很远。
  你不会清楚他在想什么。 
  平凡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当年的记忆,觉得尹越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是了,那次办板报时,自己请他帮一个忙,却反被他数落了一句话。
  自那之后,平凡便更不敢招惹他了。
  再搜索下,平凡又记起了个重要信息。
  尹越当时喜欢的是班花,当时平凡的好友,方颜。
  旁边坐着的平凡姑姑是越看对面的尹越越顺眼。
  啧啧啧,那张英气的小脸,每天吃饭时看一眼,比老干妈还下饭。
  平凡姑姑决定要死逮住这个尹越,赶紧夸起了自家侄女:“我们家平凡啊,又乖又孝顺,特别会关心人,而且做得一手好菜,工作又轻松稳定,格外喜欢小孩子,取来当老婆最好了。”
  咕,平凡头发开始发麻。
  姑姑诶,您上辈子铁定姓王,并且是卖瓜的吧。
  再偷眼看向对面,尹越脸上辨不出什么情绪。
  平凡觉得,他应该是忘记和自己这号人物同学过了。
  悄悄摸摸自己的脸,抹去一把辛酸泪,平凡开始低头专心致志喝茶。
  平凡有个毛病,就是情绪不论是高涨还是失落,都会不自觉喝水,但膀胱又不是特别发达,于是便时常要去厕所。
  因为这事,高中时人送外号嘘嘘娘子。
  现在,这一抹泪,平凡不知不觉间就喝下了两杯绿茶,当小腹酸胀时,才惊觉事情不妙。
  十多分钟前自己已经去过一次洗手间,刚回来,凳子都没坐热呢,自己又说要去,岂不是有肾虚之嫌?
  平凡妈说过,相亲时倘若平凡失礼,她立马提着菜刀杀来把平凡给剁碎了。
  想到老妈那把曾经将老爸吓得尿了裤子的陪嫁菜刀,平凡不禁打了个寒战,决定死撑到底。
  但是憋尿实在是最考验人意志力的,没多久,平凡额上开始冒出冷汗,身子不安地晃动着,原本白皙的面颊生生逼出了一团绯红。
  脑海里开始出现曾报道过的事例,说是某某打牌时怕失运气,憋尿一小时,结果膀胱破裂,不治身亡。
  平凡觉得,自己估计要成为因相亲而亡的第一人。
  她甚至看见了自己班级网页上的墓志铭:嘘嘘娘子,死于膀胱破裂。
  平凡弓起腰,泪眼婆娑。
  膀胱君,你要挺住啊!!!
  就在平凡憋得快要虚脱之际,对面的尹越突然开口:“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
  哈利路亚。
  平凡瞬间觉得,他比耶稣也就差头上顶的那个铝合金不锈钢光圈了。
  尹越前脚一走,平凡立马起身,话都已经急得混沌了:“好不意思,我也去下洗手间。”
  说完立马夹紧双脚,如日本和服女子般迈着凌乱的小碎步向洗手间跳去。
  在她内心的旷野上,一个声音在高呼着:“亚美爹,亚美爹,千万不要决堤啊!!!”
  身后,传来姑姑欣慰的声音:“哎呀,看这俩孩子,连尿意都来得这么统一,果然是有缘人啊!!!”
  平凡瞬间一个踉跄,差点飙出了几滴。
  哗啦啦很不淑女地释放完内存后,平凡步出洗手间,顿觉四肢舒展,内心庞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坐回原位没多久,尹越也返来了。
  也不知该说谁的时间拿捏得准。
  相亲活动继续进行。
  毕竟是拥有24次经验的老手,平凡也总结了相亲的几种模式:
  1介绍人将彼此电话或者企鹅号码告知当事人双方,随他们自生自灭。
  2介绍人将当事人双方领到一处碰面后借故走开,怀着憧憬暗暗观察事情的发展。
  3介绍人陪同当事人一同吃饭饮茶嗑瓜子开心果,充当双方新闻发布人。
  这次相亲属于第三种。
  也即是对平凡而言,最轻松的一种。
  整个过程中,她只要保持淑女微笑,嘴角略微上弯,其余的,就交给介绍人去张罗。
  间或还可以走走神,比如说现在,平凡便将眼睛偷偷移向窗子。
  他们所在之处,是位于闹市中心区的一间幽静茶楼,所坐的藤木竹椅,摸上去有种光滑的古朴感,服务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旗袍,行走之间,衣角掀动,像是人间翻卷的一朵静云。
  这里是处安逸居,而窗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五月初的周末,步行街上人潮汹涌,他们或者神色匆忙,或者清散闲适。
  阳光很好,将他们的面目照得清晰明净,然而对平凡而言,每张面孔都是陌生的。
  平凡每个月要做的事情,便是去见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陌生人,耗费精力与时间去了解他的工作,他的兴趣,他的过往,他的家庭。
  在心中开出朵憧憬的花,然后让它腐败地死亡。
  还要相多少次亲,才能遇见真正的良人?
  已经习惯将那些失败当成一种乐趣,或调侃对方,或进行自嘲。
  其实这些,不过是疲倦的另一层表示。
  因为,已经连自我安慰的力气也逐渐失去。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从对面射来,敏感地一转头,恰好对上了尹越那双辨不清情绪的眼睛。
  平凡像是被开水烫了手背一般,呼吸一紧,忙低垂下头。
  总觉得尹越好像盯了自己许久。
  平凡沉思半晌,终于泪盈于睫,内心的旷野再次飙出一声呼喊:“帅哥啊,你总算是觉得我眼熟了!!!”
  不过平凡是真的伤心鸟。
  再怎么说,她当时也算是尹越心仪的方颜家闺蜜兼同桌啊,基本上他每次来找方颜时,自己都会在旁充当活动人肉布景。
  就算是只灯泡,你说看了整整三年,就算不晓得它是四十瓦还是六十瓦,但是圆是扁总该有点印象吧。
  可坐了这么大半天,连痔疮都差点要犯了,看尹越的样子,估摸着还拿着鼠标在脑海的文件夹中努力搜寻着自己这号人物的名字。
  平凡发誓,自己嗝屁的时候一定要多夹带点纸钱下去贿赂阎罗王,让自己下辈子得一张美得震撼人心或者丑得惊世骇俗的脸。
  可不能再长出张大众脸来考验革命群众的记忆力了。
  这么一沮丧吧,平凡家的膀胱君又开始发出酸胀的警报。
  主要是刚才不知不觉间,又是两杯子茶水入肚。
  而且这一次尿液来势汹汹,在短短一分钟内,平凡便处于冒冷汗的阶段了。
  今天她绝对会死于尿中毒,平凡坚信。
  当洪水升到警戒线时,她非常想不顾一切地冲到洗手间去。
  然而想到平凡妈那把喷洒发光氨后在黑暗中能显示出斑斑血迹的陪嫁菜刀,平凡顿时将这个不要命的念头给抛开。
  此刻,嘘嘘娘子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在平凡的耳朵因为难受而憋成透明的红时,尹越再次开口:“不好意思,我想再去下洗手间。”
  我主耶和华!!!
  平凡感动得快要飙泪了,这次她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跟在尹越后面向着象征光明的洗手间冲去。
  身后,再度传来平凡姑姑的声音:“这俩孩子,杂膀胱都发达到一块了呢?以后结婚买房子时一定要买有两个卫生间的,不然铁定要打架,恩,到时得提醒他们。”
  这次,平凡连踉跄的时间也没了。
  再度四肢舒展,内心庞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平凡返回原位,看着尹越面前那杯才喝了一小半的茶水,心内一动,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层淡淡的粉红思想薄膜。
  尹越的摄入量和排放量完全不成比例啊。
  难道说……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窘态,想帮她解围?
  这么一想,心内某处便有了点点的凸起,是株小苗的头头。
  即使俩介绍人口水量如何惊人,这茶会也是要结束的,按照相亲的国际惯例,她们对着俩主角挤挤眼睛,随便找个借口,便留下他们好好培养感情。
  她们一走,平凡和尹越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尴尬是难熬的,平凡觉得沉默每延续一秒,自己的体温便增加一度。
  幸好尹越开口了,男中音,有些微的低沉与醇厚:“先交换下手机号码吧。”
  对了,交换手机号码也是国际相亲惯例。
  号码交换完毕后,沉默又开始了。
  平凡一生最怕的就是尴尬,于是她绞尽脑汁准备想出一个好的暖场话题。
  是做出豁达的样子拍拍他肩膀说兄弟好久不见了咋了认不出我这老同学了还是装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咦你以前是不是读某某中学某某班啊?
  正在脑海中丢着硬币做选择,尹越接了个电话。
  短暂的通话后,他挂断,随后以一句话结束了平凡的选择难题:“对不起,局里有急事,我必须先走一步。”
  留下茶费后,他快步离开,结束了这场相亲。
  其实吧,当相亲双方遇到极度尴尬时,是可以找借口回家困觉的。
  例如第十一次相亲时,平凡和那位麻醉医师实在是八字不合,一丁点火星渣渣都没燃得起来,两人压马路的途中沉默延续了十多分钟。 
  鲁叔叔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平凡搜肠刮肚,正准备用“明天院长要来听课,需要早些回家准备教案”这个跟两百瓦灯泡一样光明的借口时,十一抢先一步,直接拿起他那压根就没响过的手机,非常入戏地对着话筒道:“什么,医院失火了?好好好,我马上赶回去。”
  接着一溜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医院失火需要他去救,敢情她相的是一高压水枪?
  不过念在十一能想出如此强大的理由上,平凡决定膜拜一个。
  回想起那位本应投入电影电视事业的十一,再看看尹越急匆匆的背影,平凡觉得他还是挺给自己面子的。
  至少理由真实些,让她下的台阶是一铺了红毯的,走着也舒服。
  回家后,平凡卸妆洗澡换睡衣敷面膜打开电脑通过企鹅对好友木木讲述了今天的事。
  一向以打击平凡做为苦痛人生唯一乐趣的木木因为今天去商场买到了打折货,顿时从马夫人变成了王语嫣,边用小猫爪子轻柔地抚摸着那双半价抢来的全牛皮长筒靴,边安慰道:“谁说是借口的,保不准是局里真有事呢,人警察叔叔也是很忙的。再说,他不是留了你电话了吗?一定会打来的。”
  最后还冒充耶稣甩出一句“信我者,得永生”。
  事实证明,信木木这个冒牌货是没有前途的。
  那次一别后,尹越就此人间蒸发,电话自然是没打来了。
  国际相亲惯例还有一条。
  相亲结束后二十四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三十。
  相亲结束后四十八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十。
  相亲结束后七十二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零点五。
  像尹越这种相亲结束一个星期还没来电话的……那还是买个裹尸袋让这段关系入土为安吧。
  看着尹越那张俊脸下饭的愿望破灭了,平凡姑姑是为君消得人憔悴,三下巴瘦成了双下巴,多次想找尹越那方的介绍人探探口气,岂料人家飞奔到马尔代夫,不通音讯。
  平凡倒没觉得有多失望,毕竟自己和尹越根本不是一路人。
  再说,能和当初的校草级人物差点走在婚姻的康庄大道上,想起来还是可以拍拍胸前的小馒头自豪下的。
  虽然差的这个点是死海到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平凡是巨蟹座。
  居住在万恶的资本主义霸权国家美国的苏珊米勒神婆说,这个月,金星,木星,月亮组成完美相位,巨蟹座会像是吃了旺旺仙贝,桃花运旺得了不得。
  神婆果然是神婆。
  在距与尹越的那场无疾而终的相亲一周后,平凡又迎来了新一轮相亲。
  对象是同事的丈夫的小舅子的三表哥的五舅舅的干儿子的朋友。
  总之是山路九曲十八弯。
  两人通过电话进行联系,约定下班后在商场大门见面。
  男方是一人事局公务员,二十八岁,据介绍人称该男很是稳重。
  不过相亲手册第四条上白纸黑字写着:介绍人的话千万不能全信。
  平凡所相的二十五个男筒子,介绍人通通用稳重来形容。
  可是在平凡心中,只有十七号算是能担此赞誉--人小十七是一八六的个子,两百斤的体重,绝对够稳够重。
  平凡到达商场时尚早,便顺便去底层的超市买了巧克力。
  每次相亲结束,感觉失败时,便会吃上那么一块---这已经成为平凡的习惯。
  丝绒融化的质感在唇舌间蔓延,苯乙胺能让她拥有三分钟的幸福感。
  平凡从不贪心,三分钟的幸福已经很满足。 
  搭电动扶梯上一楼来时,无意间发现一男的正藏在化妆柜台旁探头探脑,眼睛一直滴溜溜望着商场大门。
  平凡心内一动,直觉告诉她,此人便是那位据称稳重的公务员--二十五。
  此刻,一时髦漂亮女子站在了商场大门前,二十五一见,双眼立马放亮,如同强力探照灯般,身板也直立了,扯扯衣服,正准备过去,谁知时髦女子男友抢先一步到来,二十五只能失望地看着那两人互搂着甜蜜离去。
  商场大门历来是一绝好地理坐标,大家都喜欢约在那等人,时髦女子前脚刚走,另一相貌平平的朴素女子又站上了。
  二十五用眼神打量那女子许久,脸上顿时蒙上层失望的灰,转身欲走,但犹豫下,还是拿出了手机。
  其实二十五这一系列行为艺术的起因是很简单的:他想先在暗处看下平凡的长相,倘若合了眼缘,便出面相认,倘若不合心意,立马从商场后门偷溜,找个借口取消相亲。
  可在临走前,二十五不死心,拨打了平凡的手机,想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平凡请他轻移头颅,往左边方向看。
  二十五依言照做,目光移来,虽然眼神没亮,但看那光景,平凡的相貌算是刚好合格。
  虽说是小小的插曲,却已经让平凡失却了一半的精力。
  二十五是中等身材,戴着眼镜,大众相貌。
  所谓的大众相貌,就是丢在人堆中立马湮灭,连个泡泡都不冒的那一型。
  其实细看之下,二十五五官端正,并不难看,只是身姿神态带着点不磊落,无法给人熨帖舒服之感。
  精明过度,反倒失却男子风范,而刚才的躲藏之嫌,更是令身形畏缩三分。
  时间正在晚饭的点上,二十五将平凡带入一以份量多价格低闻名的快餐店中就餐。
  平凡选择了价格最低的那种套餐,看得出,二十五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很是愉悦,话音都热情了几分。
  不想占他便宜,饭毕,平凡主动提出请他喝咖啡,算是还了他的饭钱。
  二十五的父亲是人事局局长的司机,因工作之便利于获知八卦在家庭中传播,于是在喝咖啡时二十五口沫横飞,讲的都是某某局长在饭桌上如何如何,某某书记在会所里如何如何,语气中不乏艳羡。
  平凡将身体摆成专注的姿势,而思绪却早已飘散到外太空。
  平凡妈总是埋怨平凡过于挑剔,甚至预言她将来必定会成为剩女一族。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在长辈眼中也算是不错的人选:家世相当,工作稳定,前途良好,没有恶习。
  只是,找个凑合的人凑合地在一起,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平凡想,她是不甘的。
  人活于世,多么不易,内心深处,她极度渴望爱一次,即使最后的结局是惨烈。
  正在浮想联翩,突然听见二十五问道:“你家有人在政府机关工作吗?”
  平凡刚回过神来,也没多想,只能老实回答:“姑父是检察院的。”
  闻言,二十五的笑意浓了:“是干部?”
  二十五脸上的那个笑,像是加了十块方糖的咖啡,平凡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闷腻感。
  “不,只是普通群众。”平凡道。
  这句话缓解了平凡的窒息感,因为话音刚落,二十五的笑容顿时淡了不少。
  终于将咖啡喝完,二十五还是按照国际相亲惯例送平凡回家。
  越是临近家,平凡内心便越是欢腾--因为与二十五离别的时间就越近。
  本是想在小区门口就分手的,但二十五执意护送平凡到她家楼下。
  考虑到家离工作单位较远,平凡爸妈便拿出积蓄买了这套房子给平凡,方便她上下班,平日里都是她一人独住,只是偶尔周末父母会来看望。
  没多久,平凡便知道了二十五送她入小区的理由。
  二十五打量着这个新建小区,紧眯的眼角像是离水的鱼尾,正啪嗒啪嗒拍打着石块,很是雀跃的样子。
  “这个地段的房子不便宜呢。”他道。
  平凡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笑笑。
  “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二十五似乎没感觉到平凡的敷衍,继续提问。
  “算是吧。”平凡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还好已经走到平凡所在的八号楼楼下。
  毕竟是第一次会面,虽然二十五很想去观察下平凡的屋子,但顾虑到于礼数不合,只能道:“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联络。” 
  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拿了平凡的手机号码。
  二十五一走,平凡像是要虚脱般,赶紧将背靠在墙壁上,闭眼长叹口气。
  其实以前也相过更多不堪的人,但那时的她斗志昂扬,失败了就冒着被批判为日奴的危险握拳低吼一声“干巴爹”,蒙头睡一觉,再接再厉。
  可是最近,相亲已经成为一件极度疲惫的事情。
  其实很好理解,同一件事做了二十四次还是没有成功,任谁都会倦怠。
  今夜不知为何,特别累,平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上楼的力气了。
  但不要紧,大力水手有菠菜,她有巧克力。
  当即,平凡将其拿出,掰下一块放入嘴里,随着丝滑与馥郁在她舌端融化,力气也一丝丝缓慢恢复。
  平凡最爱的电影是《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那个由巧克力瀑布,巧克力糖浆河流构成的世界是她梦想中的伊甸园,平凡宁愿躲在里面永生永世,吃成个大胖子也心甘情愿。
  至少,那里不会有二十五次的失望。
  可是现实终究是现实,家还是要回的,深吸口暗夜特有的凉爽空气,平凡睁眼准备往电梯方向走去。
  可腿动不了,不是无力,不是抽筋,而是因为她看见了前方角落里的一个人。
  虽然不敢相信,但她的眼睛确确实实地告诉着自己,那是尹越。
  脑内出现短时间的空白,但随即,平凡意识到,估计是尹越的朋友或者某个亲戚也住在这,他出来时碰巧遇见自己了。
  总不会是专门来找她的啊,这点自知之明,平凡还是有的。
  一位前辈曾告诉过平凡,相亲不成功,就成陌生人,走在街上碰见对方,就算是化成灰也认识的熟悉程度,也要假装不认识。
  平凡谨遵教导,暗道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接着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继续向电梯方向前进。
  可是就在越过尹越身边时,她听见了一个低沉稳重略带磁性的声音。
  “慕平凡。”
  这是场幻觉,平凡坚定地告诉自己。
  可是那声音,却更坚定地落在她的耳膜上,敲出真实的质感。
  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尹越的身后,是一整排信件箱,新漆的墨绿色,沉静,带着些微的冷,与他出奇地相称。
  当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笑是很好的缓冲动作,平凡深谙这点,所以她扯动嘴角,笑道:“嗨。”
  可惜今夜脸部神经不大听使唤,就算没照镜子,平凡也能感觉到这个笑容的僵硬与木讷。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站在大厅内,外面是黑丝绒般的夜色,头顶的灯光射下,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虚虚笼笼的,像是隔年拿出的旧衣服,表面有毛绒。
  平凡觉得自己的脸像是打了肉毒杆菌,僵硬得可以。
  好不容易应酬完二十五,气还没缓过来,又要僵笑面对二十四,她确定,今天黄历上绝对有“忌:诸事不宜”这句话。
  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回事,平凡决定速战速决,鼓起勇气,道:“你来这见朋友啊,好巧,我也住在这里。”
  她的下句话应该是“还有几份教案没写,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天有不测风云,话也有旦夕祸福--很不幸的,这句话胎死腹中。
  因为尹越开了今晚的第二次金口:“我知道。”
  这句话是……他知道自己住这里的意思吗?
  平凡的心也和地板上的影子般,毛毛的,和尹越的两次相处,她都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虚虚浮浮的,探不着虚实--说实话,她甚至连尹越是否记起自己是他老同学这点都无法确定。
  既然如此,只得停下脚步了,平凡不再说话--一脚踩空可不是好玩的。
  她停下并不意味着他便静止。
  尹越抛出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刚才那人是谁?”
  “相亲对象。”平凡道。
  这句话,她是脱口而出的,并非是示威,更不是炫耀,只是一次下意识的回答,因为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尹越的那句“我知道”。
  只是,话出口后,平凡满脑子开始想着如何掐死自己。
  “你习惯一次性相两个人吗?”这是尹越抛出的第二个问题。
  一团水蒸气向着平凡迎面扑来,脸颊小小地热了,声音还是呆呆的:“没,就他一个啊。”
  这时,“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开了,从内走出一人,平凡移动眼珠看去,同时,也避免看尹越。
  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睡衣,手中拿着把零钱,看样子是去小区的超市中买东西,路过他们身边时,投来探视的一瞥。
  平凡陡然生出一种□被识破的窘迫感。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因为寂寞太久开始得臆想症了。
  只是尹帅哥似乎有将她往臆想症那推一把的嫌疑:“那么,我呢?”
  还没来得及细辩这句话的意思,平凡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她那上辈子姓王的姑姑打来的。
  声音很是雀跃:“平凡啊,那介绍人联系上了!!!人家说了,那姓尹的小伙子啊,最近一个星期是出去执行任务了,说还是对你挺满意的,想要继续交往下去,刚才还打电话问你的地址呢……”
  接下去姑姑还说了些什么,平凡没听真切,因为一团更大的水蒸气扑来,将她给热怔住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臆想症是更严重了。
  形象点说,相亲对象就如同商场中摆出的货品,大概工资具体年龄生肖属相父母职业通通标出,明码实价;相亲之后的继续交往就等同让售货小姐开了票;而正式确定关系则像去收银台付账。
  有些人习惯拿了票单直接便往收银台赶,而有些人则还要在商场中闲逛,拿了数张票单,再慢慢决定究竟要选哪一张去付账。
  不同的是,商场中的东西不愁卖,后者最多浪费几张票单以及欺骗下几位售货小姐的感情。
  而在相亲这项活动中,后者便有那么点点不厚道了。
  相亲是项目的性明确的社交活动,说白了也就是成熟男女筒子们为了结婚生娃给父母一个交代而进行的寻找配偶活动。
  相亲有其特殊性,虽然两人从确定要见面的那刻起就将对方当成未来配偶的候选人之一,可之后必须要出去个三四五六七八次,才能证明是真正在搞对象了,在那之前,两人之间只能算是游离关系,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
  于是,有不少人便钻了相亲原则的这个漏洞--星期一相的那个还在继续约会见面,背地里又在准备星期四的另一场相亲。
  多张发票多个选择嘛,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就像是平凡相亲名单中的零五号--他同时和包括平凡在内的四个相亲对象约会见面。
  当平凡无意中知晓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张票单时,立马与其珍重拜拜永不再见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毕竟相亲本身就带有凉薄的现实性质,甚至有两个长辈也建议平凡一次性多相几个。
  平凡不想这么做,不是道德有多么高尚,只是她认为如果关系连一开始都无法保证忠诚,那又如何走到最后呢?
  于是,在和手上的相亲对象拉爆拜拜前,她从不会进行新一轮的相亲。
  每念及此,平凡的小自豪感便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可是经过姑姑的一通电话加上尹越刚才所看见的情景,平凡赫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手上也拿了两张票单。
  她有点蒙了,小块小块的白色在脑子内不断增现,像是自墙上剥落在地的石灰,边缘是不规则的形状。
  尹越就在那站着,整个人像是融入了身后墨绿色的背景中,身形挺拔如松如剑,默然散发一种略冷的英气,眉眼在灯光下有着别样的清俊。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当不知该如何作答时,最好的答案就是实话,平凡吞口唾沫,道:“因为那天之后就没有联络,所以我以为……”
  声音低微,形同嗫嚅。
  “接到紧急任务,这些天一直在外,下午才回来。”尹越的声音内有丝不易察觉的涩滞疲倦。
  平凡这才发觉,他眼内确有血丝。
  尹越做出了解释,可,接下来又怎么办呢?
  平凡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人群如潮的火车站台上,眼耳口鼻如同被蜡封住,任何感觉都隔了一层。
  这应该算是她相的最云里雾里的一次亲。
  下一步要做什么,该说什么,平凡一概不知,脑内全是白茫一片,连点影影绰绰的实物也无。
  可尹越却不迷茫,他将眼睛淡淡瞥向平凡的手机。
  睹此情状,平凡心内一凛。
  她承认自己因为贪便宜而买了个严重侵害诺基亚版权的山寨手机,莫非这事也开始划入中国警察的管辖范围了?
  不过话说这山寨手机实在是功能强大,打游戏听音乐上网聊天看电影摄像拍照,你能想到的它都能为你做到,取下后面的盖子还可以当剃须刀。
  人索马里海盗都是人手一部,够牛逼吧。
  事实证明,平凡是想多了,人尹越并没有代表诺基亚消灭她的意思,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定时炸弹之类的。
  迷茫,平凡觉得此刻简直比当初填报高考志愿时还要迷茫。
  中间隔一山寨手机,两人静立。
  那穿睡衣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包零食返来,看着他们的眼内除了更浓的探究意味还有一股油然而升的自豪感。
  恩,刚才还被老婆批评说穿睡衣满大街走不正常,等会就拖她出来看看这俩更不正常的。
  就在平凡疑惑得肠子自动打成蝴蝶结时,尹越开口了:“你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码”字后面并不是问号,这是个陈述句,语气很平直,听不出什么多的意味,只是有点像三伏天里背阳的墙角蔓生的青苔,手覆上去,有种略微湿润的阴凉。
  “恩。”平凡点头,一颗梳着淑女头型的脑袋内还是被空白占据着。
  接下来,沉默去而复返。
  尹越没再说话,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安静地淡然地盯着她的手机。
  过了好半晌,平凡才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是想让自己把二十五的号码给删除了吧?
  平凡对自己的猜测持浓浓的怀疑态度。
  现在的她很想回家去吃巧克力,可看尹越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放人。
  遇上个惜字如金的帅哥,且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唯一的办法便是察言观色。
  于是,她边偷瞄尹越的表情,边步步试探着。
  翻开手机盖--暖阳轻移,似乎有些微曦光洒在青苔上。
  翻到二十五的号码--青苔开始吸收浅浅的金色。
  咬咬牙,按了删除键--青苔消失,墙面只剩光滑。
  平凡想,自己应该是做对了,因为就在她删除了二十五的号码后没多久,尹越再度开口:“你早上一般什么时候上班?”
  “八点。”此刻的平凡已经毫无反抗能力,就算他问的是自己信用卡的密码,也会全盘托出。
  尹越微微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像是白梨花瓣轻落在水面引起的些微涟漪,轻浅得瞬间就湮没在空气内。
  “不早了。”他道。
  来了,来了,水终于来了,全体准备推舟!!!
  平凡赶忙接道:“是啊,是啊,那么我先上去了。”
  说完也不顾是否失礼,连忙拔足狂奔向电梯,脚下抹的岂止是菜油,简直就是汽油。
  进了电梯,当银色的门关上的那瞬间,她瞄见尹越依旧站在原地,只手插在裤袋中,安静地望向自己。
  那一刻,她有种错觉--像是他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
  当晚回家,平凡取出巧克力,剥开锡纸,狠狠地咬下——压惊——被尹帅哥给吓的。
  帅哥就是帅哥,吓人都吓得这么有水平,平凡那一颗平凡的小心肝至今还在扑通扑通直蹦跶。
  接连吞了三口巧克力后,平凡才稍稍冷静了些,覆盖在脑内的那片纱像是浸了水,透了明,显了形。
  混乱,绝对的混乱,这是平凡咬下第四口巧克力时得出的结论。
  这尹帅哥的心思是真难猜,现如今平凡连他是否回忆起了自己都不确定。
  这感觉,就像是从天降下一大盒瑞士顶级巧克力,但平凡只能看着,不敢动——因为打心眼里知道不是自己的。
  平凡是个知足的好姑娘,从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按照她的人生价值观,还是超市的大众巧克力是自己的菜——消费得起,吃着放心。
  想到这,蹲在木地板上的平凡站起身,抹抹嘴角的巧克力,洗洗睡了。
  不知是吃多了巧克力还是被尹帅哥给惊到了,总之,这天晚上,平凡老师她——华丽丽地失眠了。
  失眠是件很奢侈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上班族而言,第二天,一向早起的平凡竟然在7时半才醒。
  这并不算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当平凡顶着一张素颜的脸,一头胡乱抓了几下的头发,嘴中叼着一片土司,踏着一双小高跟鞋啪踏啪在楼下大厅那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奔驰了四大步时,略一抬头,她看见了一熟人。
  一身警装身形挺拔帅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尹越正站在大楼前,而旁边则停着一辆八成新的路虎。
  单单就这么一瞥,平凡口中的土司就牺牲了——“趴”一下砸在地板上。
  尹越还是一样的寡言,面对惊讶的平凡,只道了三个字:“上车吧。”
  平凡的小脑袋瓜子在死机之后重新启动开机,鼠标开始迅速寻找拒绝的理由。
  正当有想张开嘴的准备活动时,尹越的手不在意似地往腰间一摸,平凡立即闭嘴,自动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事后,对于好友木木关于她此刻异常举动的询问,平凡只有一句话。
  “他身上有枪。”
  是的,尹越的腰间别着一把乌油油亮锃锃霸道道的小手枪,刚才这么一摸,平凡立即脚软。
  在副驾驶座上,平凡小腿缩着,小手捏着,小心肝纠结着,所有的心事转化成一段无声的呐喊:“帅哥,你如此逼迫我究竟是为那般?”
  毕竟是被“持枪威胁”上车的,平凡开始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捂紧嘴,不发一言。
  这招对付其他人可能管用,但对一向秉持沉默似金原则的尹越而言,相当于对血量为10000的大boss用生锈的小破刀小击了下,血量减1,寒碜得很啊。
  在第一个红车的当,平凡扭头,看见路边的小陈面摊,香辣的牛肉面香气飘来,诱惑得她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岂料喉头间那“咕咚”的声音大了些,在寂静的车厢中回响了小阵子,平凡耳根暗红,只能期望尹越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要注意到她。
  世事总是悲喜参半的。
  喜:尹越保持着面瘫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听见。
  悲:尹越扭身,从后座上拿了一个装着豆浆油条的食物袋,递给平凡。
  整个动作期间,一直保持面瘫。
  什么是强人,这才叫强人。
  平凡窘得想将自己给人道毁灭了。
  其实,也不能怪平凡,实在是那小陈面摊的东西味道太好,每天早上都排着长龙,据说好多人就是为了吃碗面而迟到。
  平凡每次路过,都想进去端一碗,可看着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队伍,只能咽下口水,继续吃干瘪瘪的面包。
  所以,吞唾沫已经成为了平凡路遇小陈面摊的一个条件反射动作,但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居然在尹面瘫帅哥面前表现了出来。
  失礼啊失礼,平凡鄙视自己一万遍。
  不过大错已经酿成,就算平凡用奥特曼的m87光线将自己给鄙视出一千个洞洞也无济于事,所以,她便选择性地遗忘,打开尹越递来的食物袋,吃了起来。
  车厢内还是保持着沉默状态,平凡边吃那肠子边纠结着,她实在是不明白,这尹帅哥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相亲对象来接自己上班,而且还体贴地买了早餐,这要是贴在天涯八卦论坛上简直就是枯木逢春般的喜事啊,要是楼主语气再得瑟一点绝对能成为炫耀贴的。
  但……偷偷看了眼尹越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再加腰间那把危险感十足的枪,平凡家的膀胱君再度紧张了。
  这哪是八卦,分明是鬼话啊!!!
  怀着纠结的心情吃完纠结的油条豆浆,车也到了平凡所在的幼儿园门口。
  平凡正准备逃下车,却看见尹越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家幼儿园门口的牌子,上书“稚新幼儿园”五个烫金大字。
  面瘫君就怎么盯着那几个字盯了三十秒,将平凡灌得一头雾水,差点连车都忘了下。
  好在尹越及时收回目光,轻声提醒道:“该上班了。”
  平凡回过神来,立马奔下车,一蹦蹦到离尹越三米远的地方站定,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忙不迭挥手道别。
  等那路虎掉屁股开走,平凡也准备进园,但走到那金字招牌旁边时,脚步停下了。
  尹越怪是怪,可脑袋瓜子聪明,绝对不会在一件无聊的东西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所以说,这个招牌身上一定有蹊跷。
  平凡看着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字大招牌,怀着探究事物的严谨态度,张开嘴……咬了下去。
  杯具总是接二连三的——保持着咬招牌姿势的平凡看见,院长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而眼镜上则滑出一道杀人的精光……
  招牌上没有牙印,事实证明,那不是真金的,平凡得出一个结论——聪明如尹越也是会看走眼的。
  幼儿园的工作还算轻松,就是精神压力大了些,整天要看着一群如小麻雀般四处飘飞的孩子们,要保证他们毫发无伤,确实够呛。
  但幼儿是天下最可爱的生物,大大的瞳仁,小小的手脚,稚嫩的童音,能让人的心像入口的巧克力那般融化。
  不过,偶尔也会有囧的时候。
  这天下课时,平凡正在休息,无意间就听见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对旁边的小男孩道:“从今天起,我是三班李蒙的女朋友了。”
  小男孩也奶声奶气地回问:“为什么啊?”
  小女孩:“人李蒙一天给我三颗大白兔奶糖,不像你,只给两颗,财迷。”
  小男孩:“不当就不当,我去找二班的肖萧当我女朋友,人家一天只要一颗大白兔奶糖。”
  就这么,一对小情侣因为一颗大白兔奶糖而分开了。
  什么是高人,分手淡定如此的两位就是高人。
  平凡膜拜。
  终于熬到了下班的时候,平凡吱吱溜溜地提着小挎包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
  院门外的风景像是一副油画,绚烂的晚霞,苍郁的树木,还有那朵外貌唯美的面瘫男子以及他家的路虎。
  是滴,尹越同学又来了。
  放学时间,院门外家长和教师来来往往,外型气质出众的尹越已经招引了不少的目光,平凡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染上绯闻,为了减低伤害,连忙自觉上了老同学兼相亲对象的车。
  饶是如此迅速,还是被几道目光给伤到。
  毕竟,小平凡的平凡和不平凡的尹越在一起,确实有点落差。
  坐在尹越身边,平凡有种穿着夹脚拖鞋误入五星级饭店的感觉。
  不搭就两个字,她只说一次。
  平凡承认,和尹越近距离接触的这么两三次,自己那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一定满足了,所以,早收早好。
  面瘫尹,你要钱要米还是要柴火,就大胆地说出来吧!!!
  平凡正准备将这句话以委婉的形式说出来时,车忽然停下了。
  转头一看,发现竟到了小陈面摊的门口,面摊一向只是在早上营业,因而此刻是大门紧锁。
  “下车吧。”尹越抛下这句话,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平凡也只能跟着,可心中却不停地冒着疑惑的小泡泡。
  看这情状,尹越是要带自己来这吃饭,可……这不明摆着来吃闭门羹吗?
  可是平凡错了,尹越面瘫是面瘫,可脑袋瓜子还是正常的,只见他来到门前,轻敲了三下,小陈面摊的小门便从内打开了。
  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阿姨,眼睛不笑时也弯弯的,眼角布着淡淡的皱纹,像垂下的柳枝,很是和蔼。
  平凡识得,她便是这里的老板娘。
  看见尹越,老板娘的眼睛更弯了,忙道:“面刚下在锅里,再等两分钟就可以吃了,来来来,先坐下。”
  尹越领着一头雾水加小惊的平凡来到桌前坐着。
  店挺小的,桌椅也是上了年代的,但因为环境整洁,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尹越似乎很熟悉这里,从桌上拿了两双筷子,从橱柜中拿出一只碗,倒上滚烫的开水,将筷子头放在里面消毒。
  这一系列动作,在尹越做来是轻车熟路,可在平凡看来,却像是看见奥特曼爱上小怪兽一样不可思议。
  毕竟,在她的心目中,尹越应该是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这样琐碎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做的。
  正诧异到半截,尹越将其中一双消过毒的筷子递到了她面前。
  平凡愣了下,忙不迭接过,手掌与筷身接触,残留的温度熨烫着她的手心,随着蜿蜒的掌纹游走。
  “来来来,趁热吃。”老板娘端着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从厨房走出,放在桌上。
  是两碗不同的面。
  放在尹越面前的是清香爽口的鸡汤面,而放在平凡面前的则是麻辣辛香的牛肉面。
  睹此情状,平凡的两道眉毛飞了飞。
  从小到大,她爱吃且只吃牛肉面,怎么偏偏就这么巧,老板娘端给自己的,恰恰就是牛肉面呢?
  蹊跷啊蹊跷。
  总该不会是老板娘未卜先知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平凡抬眼,偷扫了眼尹越,他正垂头吃面,其实速度还是挺快的,但吃相文雅,看来赏心悦目,还有那高挺优美的鼻梁弧度,平凡的眼神简直能在上面遛弯——吱刷刷的。
  从现有证据看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尹越将她喜欢的口味告知了老板娘。
  也就是说,尹越居然知道她爱吃牛肉面?并且还通过今天早上那口唾沫吞咽声知晓她想吃这间店的面?
  平凡拍拍胸前的小馒头,悄悄喘口大气。
  尹帅哥,表这样体贴,她这颗寂寞了多年的小心脏可负荷不了啊。
  尹越不愧是警察叔叔,身上自带雷达,很快就觉察到了异样,抬头,恰好与平凡的视线相对。
  两目相对,万水千山,海角天涯,平凡脑海中顿时响起了芒果台每年暑假都会连环爆炸式播放的那首歌。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看着尹越那张俊颜,那双深邃的眼,平凡如同沉溺在漩涡之中。
  要不是尹越的那句话,肯定得溺毙。
  尹帅哥说的是:“你的嘴角……有辣椒酱。”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爱你,而是我以为在上演偶像剧,你却告诉我这是反转剧。
  平凡羞得恨不能将自己的脸皮给剥下来。
  丢人丢人,太丢人了,赶紧用餐巾纸死命擦拭嘴角。
  哎哟喂个心肝脾肺肾哦,介个帅哥真是太让人受不住了。
  太过羞愧,只能低头垂泪吃面,不过味道确实是好,难怪这么多人喜爱。
  吃完之后,尹越掏出钱放在桌上,对着老板娘道一声:“麻烦了。”
  “应该的。”老板娘看了眼平凡,笑容满溢:“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阿姨一声就行,马上帮你们弄。”
  平凡瞬间觉得尹越是强人,能随时弄到限量版铂金包不算什么,能随时弄到限量版的小陈面才是牛x啊!!!
  饭吃过了,按照平凡的相亲惯例,下一步应该是去某处地方喝咖啡聊天聊地聊月亮聊太阳聊环境污染油价上涨,以此来消食进行深一步接触。
  可是尹越偏偏就是一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吃完面后,他呼啦啦地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就这么将平凡给送回了家。
  照旧还是在楼下大厅中分手的,两人相对站立着。
  这次平凡不敢想象什么一眼万年之类的浪漫,生怕尹越再冒出一句她嘴边有芝麻酱之类能把死人都窘活活人窘死的话,忙道别:“谢谢你,再见。”
  说完继续脚底抹汽油,准备开溜,可刚向前踏了两步,尹越那特有的低沉稳重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平凡。”
  不得不承认,尹越的声音有种魔力,像是细小的一股暖水,逐渐地在听者的骨头缝中蔓延,一种低调的暖热。
  平凡站定,回过头来:“什么?”
  这次,尹越的背景是葱郁的小区树林,夜深了,绿与黑的颜料混杂在一起,是沉郁的味道。
  在这样的背景中,尹越开口了。
  “你好像忘记我了。”尹越说话时,喉结在轻轻地动着:“我是尹越,你高中时的同学。”
  平凡震了,平凡惊了,平凡涅了,平凡槃了。
  原来,尹越一早就记起自己了?
  沙发你个地板哦,这事来得太突然,平凡都不确定下一步该说什么了,只能张着那有些微麻的小嘴唇,半晌也发不出声来。
  依旧是尹越结束话题:“明早我来接你。”
  随后,雄性美人翩然离去,徒留下那挺拔英气的背影,在平凡眼中一点点洇开。
  那啥,帅哥一发功,死伤就是刷刷刷地一大片啊。
  平凡就算是那坐在莲上的观世音,那也淡定不起来啊。
  那一颗寂寞许久的小芳心开始膨胀了。
  事实证明,尹越一早就记起了自己,而且还体贴地送她上班,请她吃饭,并且还明确地对介绍人提出想和她继续深入交往。
  虽然全过程都是面瘫,但话也说回来了,尹越什么时候没面瘫过啊。
  好不容易在相亲活动中逮住一个正常活体,平凡能不激动吗?
  闺蜜的作用就是在脑子进水时及时提醒,于是乎,平凡一个电话直call木木。
  电话去时,购物狂木木刚发现自己手上的购物卷过期了,郁闷得肝胆悲催,一双精心修剪过的眉毛能拧出黄连水来。
  听完平凡的一番小激动的述说后,木木直接抛出一句话:“亲爱的,有古怪啊。”
  “为毛?”平凡不耻下问。
  “你想啊,你这位尹同学,身材好,相貌佳,家世好,头脑棒,这样一个优秀得连胡叔叔温伯伯都要另眼相待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上你嘛?”
  一箭入心,平凡那颗前一秒钟还在跳街舞的小芳心瞬间歇菜。
  也对,凭尹同学的条件,应该在进入相亲活动之前就被小母狼们抢得五马分尸了,哪里会幸存下来被自己给捡到呢?
  可是,他进行这一系列面瘫版的殷勤,又是为了什么呢?
  木木的答案是:“班花。”
  一桶冷水,平凡那还沉浸在血水之中的小芳心被冻成了冰棍。
  是的,依稀记得当时班花方颜一心爱着学习,并未考虑个人大事,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去新加坡留学,徒留下一群口水滴答的悲伤恶狼们。
  别说,高考后的暑假,五六个觊觎方颜的男生都跑来和平凡套近乎,请平凡吃东西,想要套出方颜的联系方式。
  仔细想来,和这两天尹越的套近乎方式差不多啊。
  木木拍砖定板下了结论:“就是,尹同学这种天之骄子不好意思开口求你,所以讨好你先,等着你自己觉悟呢,亲爱的,你可别陷进去了。”
  朋友和闺蜜的差别就在于,前者说的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好话,而后者说的,则是裹着黄连的金玉良言。
  挂上电话后,平凡连忙翻箱倒柜,找出几年前方颜留下的联络地址,接着,倒在床上,让柔软的被单包围自己,长叹口气。
  还好,没陷进去。
  第二天,平凡准时下楼,而尹越也准时在大楼前恭候,手中提着的,是香喷喷的小陈打包牛肉面。
  平凡心内的眼泪刷刷地流淌:帅哥诶,你再这样,俺是受不住了。
  一路无话,尹越静默开车,平凡静默吃面。
  到达院门口时,平凡恰好将面吃完,接着,把提前写好的小纸条往尹越手中一塞:“这个是当时高中毕业时方颜留下的地址,这几年我们也没怎么联络,也不知变了没,你试试看吧。”
  说完,逃也似地下车,飞奔入院内。
  其实,平凡的小芳心犹如拖鞋下的小强,依旧有着顽强的生命迹象,内心的某个旮旯里,还是期望尹越能来个电话,或是短信,说不解她这样做的原因。
  熬啊熬啊,终于熬到了中午,尹越的短信来了。
  短信里说,刚接到任务,最近几天比较忙,不能接送她了。
  一阵狂风,平凡那颗小芳心彻底碎裂成渣渣,飘散无踪。
  木木果真是耶稣,预料得正确:尹越,确实是冲着方颜的联络地址来的。
  平凡泪了,平凡奔了,平凡悲了,平凡催了。
  想当初,倘若方颜是那彗星,平凡就是那彗星的尾巴。
  方颜字写得好,曾经获过全国书法比赛一等奖,而平凡画画得不错,因此班上的板报每次都是由她们两人负责,再加上是同桌,所以当时确实是形影不离的好友来着。
  方颜是位美人,五官并不见得有多出色,可那清冷的气质却足够夺人眼目,毫无争议地被评为班花。
  而平凡则是班花身边的小泥巴。
  泥巴和花,虽然功能和受欢迎程度不同,但照旧还是可以双双响应party的号召,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增瓦嘛,平凡这么安慰自己,从没对方颜产生过嫉恨的小阴暗心理。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们应该至今还是好友吧。
  办公室中,平凡边啃着巧克力,边追忆往昔。
  天气有点热了,巧克力有点软腻腻的,熔点太低,只有36度,保持不了永久的完美姿态。
  看来,好的事物都是不长久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人觉得美吧。
  就像是和尹越的这两次接触,虽然结局有点嘎然而止的味道,但还是在苍白的相亲史上留下了一点小小玫瑰色,这样就够了。
  平凡是知足的好姑娘。
  同时,也是相亲界的热门人选,才刚歇了两天,又有人来勾搭了。
  这次是同个办公室的小刘老师,一向以八卦与热心著称,见四下无人,忙踱到平凡面前,以低音量道:“慕老师,你最近是不是有对象了?上次好几个人看见有个英俊小伙开车来接你下班呢,诶,发展得怎么样了?”
  平凡惊得差点被一口巧克力给呛死。
  嘞嘞个去嘞,她一根红苗正的小母狼连尹越那只羊的味道都没闻到就要惹上一身骚了,那可怎么了得?
  平凡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让这个绯闻流传出去,不然大家还以为是尹越甩了自己!
  眼珠一转,诚实的平凡撒了人生中第n(n<10)次谎。
  “不是,那人是我表弟。”
  平凡默默道歉,尹同学,不好意思,占下便宜哈。
  “原来是表弟啊,诶,他有主了没?我刚好有个表妹待字闺中,看能不能凑成一对啊?”小刘老师不想让尹越这股肥水流入外人的田地中。
  “有了,孩子都俩了。”平凡一句话斩断了待字闺中表妹与面瘫表弟的情缘。
  “真可惜……”小刘老师懊得像是眼睁睁看着尹越肥水流入了田坝的小茅房里。
  但接着,又将目光专注于肥水表姐身上。
  扒拉扒拉扒拉扒拉之后,平凡简介地概括出了小刘老师的中心思想。
  城东有一男未娶,身家清白,年方二十八,银行职员,前途小光明,一表人才,貌似绩优股。
  你单身,我单身,那就相呗。
  小刘老师是个急性子,秉持打铁趁热,相亲趁早原则,当即与小光明男约好,在下班后见面。
  平凡阻拦不得,只能提前下班,跑回家去,飞速将自己拾掇出了个人样,看看时间,已然不早,立马出门,飞奔相亲发生地。
  恰好母上大人在这时来电话让她回家吃饭,平凡一手拿手机,一手拿钥匙,边低头锁门,边对着话筒那边解释:“妈,不行啊,马上我要去相亲……不是尹越,是一个银行职员,28岁,听说长得不错……我不是脚踏两船……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晚上再说吧。”
  电话挂上,防盗门锁好,转身,平凡看见一亲戚。
  刚认的表弟——尹越。
  平凡心头一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幸亏耶稣佛祖外加三个代表马克思恩格斯的保佑,才得以存活下来。
  但面对这经常玩惊奇游戏的尹越同志,平凡头皮还是麻麻的。
  那啥,不是已经把方颜地址告诉他了吗,怎么还是神出鬼没的啊,警察吓死人民群众那也是要偿命的啊。
  平凡背靠着墙壁,吞口唾沫,心中为自己打气:没事没事,你是党员,他铁定不敢动你。
  楼道中有些暗,尹越的五官仿佛模糊在空气中,只听得他那辨不清情绪的声音传来:“娃都生了俩的表弟是什么意思?”
  闻言,平凡的脑袋“嗡”地一声就涨大了,她晓得,这次自己栽了,就算是按时缴纳了党费也没人能保得住自己。
  当务之急是装傻。
  “啊?什么?”很傻很天真。
  “刚才我去幼儿园找你,但听你们同事说我表姐——你,提前下班了,还问我的两个儿子几岁了。”面瘫继续中。
  装傻不成,立即转变话题。
  “对了,我给你的方颜联系地址对不对啊?”很慌很八卦。
  “……是错的。”面瘫恒久远,经典永流传。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难怪尹同志会去而复返,敢情是想来拜托她再帮忙的。
  毕竟都是表弟了,帮帮忙也没啥,平凡拍拍小胸膛:“没事,我再帮你去问问。”
  尹越摇摇头,额前碎发悄然滑过浓眉:“我有她的联络方式。”
  “啊?”平凡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鸽子蛋。
  “这几年,我们一直在联系。”淡定尹继续。
  “啊?!”平凡的嘴已经能塞进一个鸡蛋。
  “需要我把她现在的手机号码给你吗?”淡定加面瘫是种技能,必须滴。
  此刻,平凡的嘴已经能塞进一个恐龙蛋了。
  介个,事情似乎有些颠倒呢。
  还来不及消化这些反转情节,平凡手机响起,小刘老师来催了。
  平凡一门心思只想着不能得罪同事,忙对突发情况尹越道:“那个,我约了一个朋友吃饭,快迟到了,下次再聊好吗?”
  说完脚下踩油门开溜,但尹越一句话便让她刹车:“我以为,我们还在接触中。”
  这句话的杀伤力和血滴子有一拼。
  平凡哀伤了,尹同学,你这两天别说电话,就是短信也没发一条,谁会想到我们还在接触中啊?
  可人家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平凡也不能溜去相亲了,再溜,那就是向着品质低劣的道路上驰骋,拦也拦不住的啊。
  葛大爷都说过:我泱泱大国,以诚信为本。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骗不能骗警察。
  但,不去的话,小刘老师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此刻,平凡站在没开空调的十字路口前,热得是满额大汗。
  “这样好了……”尹越开口。
  阿弥陀佛,平凡激动万分,尹越同学你终于要提出解决方法了,怪道人家说有困难,找警察,不枉千千万万的小朋友把捡到的脏兮兮的一分钱塞进你们的手上啊!!!
  尹警官继续:“干脆,我们就一起去吧。”
  平凡:“……”
  原来,警察叔叔的队伍中,也有败类的。
  带着相亲对象去见相亲对象,这个提议很强大。
  但平凡只能照做。
  来到约定地点坐定,左边是前途小光明男,右边是尹同学,平凡浑身是刺。
  小光明男人模人样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估计也没见过女生相亲还带一帅哥来的,当即脸上有些尴尬,问道:“这位是?”
  平凡觉得血管在突突地鼓动,难不成要说,是自己还处着的相亲对象?
  泪眼婆娑,平凡觉得此刻自己简直是博尔特那娃儿上身,穿着金靴奔跑在品质低劣的大道上,笃笃笃地。
  尹越终于一改淡定,主动介绍自己:“表弟。”
  泪流满面,平凡觉得此刻自己和尹越根本就是俩卖拐的,来骗人家饭吃。
  小光明男不疑其他,估计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对平凡印象还不错,马上讨好道;“你们一家基因真好,都是帅哥美女。”
  这年头党中央提倡和谐社会,全国人民素质有了极大的提高,连买菜的老婆婆都被小贩同志们亲切地以美女做称呼,直接导致美女一词有了新的延伸含义——一切雌性生物。
  鉴于此,平凡自小到大还是被不少人称呼过美女,已经对此淡定,可现在而今眼目下,面对这五官端正待人接物有礼的小光明男的称赞,心脏还是免不了激动了一小把。
  只是激动之余,感觉到似乎被某层目光给扫了下。
  平凡赶紧拾掇好手脚,端正坐着。
  服务员拿来菜单,小光明男绅士地将其递给平凡,微笑,眼内小星星闪烁:“慕小姐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都是生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这种情况熟悉得很。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平凡假装客气,推回菜单,说不用了,你点吧,小光明男再假模假式地将菜单推回,说,那怎么行,女士优先,平凡再客气地接受,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后,皆大欢喜。
  只是,平凡忘了,有尹越的地方就有反转。
  那时菜单失去了流转的命运,直接到了尹越手中。
  “不介意的话,由我来点吧。”尹越如是说。
  看着尹越那万年面瘫脸,小光明男是悄声屁都不敢发一个,平凡则是悄声嗝也不敢打一个。
  尹警察办事有条不紊,一样样地念出要吃的菜。
  每念一道,小光明男和平凡的唾液就分泌1公升。
  不是因为美味,而是因为……酸啊。
  糖醋白菜,糖醋排骨,酸辣粉,酸菜鱼,酸笋汤,醋腌笋,醋腌鸡鸭鹅鱼虾……
  再念下去,估计要脱水而亡了。
  饭店效率不错,很快就将菜全部端了上来,顿时,酸味满溢。
  小光明男和平凡脸都绿了。
  脸是绿了,但亲还是要相的。
  小光明男决定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无视平凡带来的这位怪表弟,于是将全部的意志力放在正常表姐身上:“慕小姐,听说你是幼儿园老师,一定很有爱心。”
  “还好。”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筷子糖醋白菜。
  “你看上去就特别温柔来着。”小光明男微笑。
  “还好。”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勺酸笋汤。
  “真的,我一直都喜欢温柔有爱心的女孩子。”小光明男微笑。
  “呵呵。”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根糖醋排骨。
  “你是怎么想到会去当幼儿园老师的呢?是因为从小就喜欢小朋友吗?”小光明男觉得气氛有好转的迹象,胸内开始了小闹腾。
  平凡正在酝酿一个能够显得自己很高尚但话语中却并不会透出认为自己高尚可是却很能让别人了解她不爱高尚却无限高尚的理由时,表弟主动答疑:“生了小强之后。”
  晴天霹雳。
  小光明男泪流满面,好不容易遇见个顺眼的女孩,怎么就是孩子他妈来呢?
  一双泪眼望向平凡,同志,你不厚道啊,同是相亲沦落人啊,为何隐瞒生育史呢?
  平凡有点小愤怒。
  尹越同志实在是太不厚道鸟,你诬蔑就诬蔑好了,为什么要给她的儿子取个蟑螂的名字呢?
  当然是不能承认自己生过小强的,倒不是平凡对小光明男有什么想法,只不过再怎么说,小光明男也是小刘老师的人,这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平凡麻烦可就大了。
  但也不能大声责骂尹越,一是破坏气氛,二来平凡也没这个胆子。
  面对着小光明男饱含委屈惊奇无奈气恼的复杂眼神,平凡淡然如仕女般地指着尹越一笑:“他一向都很幽默。”
  原来是开玩笑,小光明男拍拍胸口,吐出的那口气直接喷到平凡脸上。
  小光明兄肺活量不错,平凡佩服。
  误会澄清。
  小光明男微笑。
  平凡微笑。
  表弟继续吃饭中。
  虽则如此,但气氛也受到了一定的折损,加上一桌的特殊菜肴,小光明男感觉没怎么跟平凡聊得尽兴。
  但小光明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吃饭毕,走出饭店,拿出提前预备的两张电影票对尹越道:“哎呀,不好,只准备了两张票,你看这,这,真是不好意思……”
  表情悔恨自责得很。
  但眼内的那丝细光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小算盘:俗话说得好,三人行,必有灯泡在,要想和平凡妹妹自由地交谈,只能将表弟这盏250度灯泡给礼貌地关闭。
  原本以为计谋会成功,岂料尹越牌电灯泡乃是中国驰名产品,经久耐用:“没关系,你有事就先走好了。”
  声音如轻风,只是威力壮似龙卷风。
  小光明男被这句话给堵住,好半晌都回不过气来,双颊涨得通红,热度差点就传到了平凡皮肤上。
  小光明兄身体不错,平凡再膜拜。
  没奈何,小光明兄只能讪讪道:“这样好了,我再去买一张。”
  尹越点头:“那我们先进去了。”
  说完,伸手握住平凡的手腕,径直走入了电影院,徒留下泪流披面的小光明兄。
  从饭店门口到电影院内的一段路程,平凡的脑袋是空的,白茫茫一片,所有的物事都悄无声息,神智被一股大力给击散,碎成无数的小点,最终聚集在手腕上——被尹越握住的那点。
  他掌心有点热,干燥洁净,有神秘的纹路,有略为粗糙的茧。
  那些热度,一点点地从手腕向上延伸,一直传到平凡的脸颊上。
  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以至于几天之后,平凡还能记得那种感觉。
  两人在指定位置坐下后,尹越便将手放开,平凡的眼睛一直盯着荧屏,死死地盯着,努力地让视线不往尹越那边移动。
  放的是科幻片《2012》,已经播放了二十多分钟,正是精彩时刻,天崩地裂,海水倒涌,大厦倾塌,根据主角不死论,男主角将车开得如飞毯一般在崩溃的地面上行驶。
  影院的视听效果都很棒,声音震破耳膜,但却比不上平凡的心跳声。
  刚才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应对小光明男身上,却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既然不是为了方颜的地址,那尹越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海啸越过喜马拉雅峰扑来,山顶那敲钟的喇嘛再不见踪迹,整个画面逼真得让人心悸,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可平凡却一点也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尹越的怪异行为。
  二十多年来,平凡的生活从来都是毫无波澜,简直就像她家洗手间里那面镜子一般,从没想过会从中看见什么惊心动魄的偶像剧情节,可是,重新遇见尹越的这几周来,平凡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嗖”地一声上去,“嗷”地一声下来。
  了不得,心脏都开始提意见了。
  以前暂且不提,光说今天,尹越做这么多小动作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蹭一顿饭蹭一场电影这么简单。
  难不成,还……真的想和自己处对象???
  想到这,平凡的小脸蛋立马就烧了起来。
  哎呀呀,幸福来得太突然,根本接受不了啊!!!
  平凡也是女人,也会有小虚荣心,能被尹越这样的人物看上,不可否认在心理上是愉悦的。
  只是……平凡轻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肉,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如果一件事好得不像真的,那么多半不是真的。
  平凡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就算是尹越真的想和自己谈,那么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不是平凡多疑,如果尹越是最近才认识的一个人,她也许会将灰姑娘的水晶鞋套在自己身上,膨胀自信地说他是看中了她身上一些不为人
  知的优点,可和尹越早几百年就认识了,真要发生些什么,早就发生了,干嘛等到现在呢?
  联系上下文一思考,平凡脑子里有了点雏形。
  高中时的世界与成人世界是不一样的,当时最拉风的应该是那些叛逆的出众的男女小青年,而平凡这类中间人士根本就像是被蒙上了层灰,要扒拉好多层才能看清面貌,市场有限得很。
  然而工作之后,大家都长大了,思维想法开始与父辈一致,在相亲运动上,叛逆的男女小青年不是成家的料,直接被pass,而平凡这种写了“我要结婚”几个大字在额头的中间人士则有了市场。
  相亲是为了结婚,不是为了恋爱,很多男人历尽□,洗净铅华之后,想找的就是平凡这种温柔贤惠有正当工作能为他们做家务生孩子的普通女人。
  不需要爱,只是因为合适,只是因为符合父母社会的要求,就可以交往,仅此而已。
  至于感情,或许隔个三五年,生个一男半女之后,在锅碗瓢盆的生活中,能培养些也未可知。
  是的,或许尹越要找的,就是一个贤妻良母,任何符合条件的女人都可以,只是平凡运气比较好,遇上了。
  想到这,平凡的心像是有东西压着,涩涩的,因为自己,因为尹越,更因为一些现实的东西。
  究竟,要不要向现实低头呢?
  身边陆续有了动静,平凡略一抬头,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
  这心理活动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居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平凡膜拜自己。
  一个镜头也没看进去,可惜了小光明男的55块钱。
  步出影院,豁然开朗,空气也瞬间清新了许多。
  小光明男自然是不见踪迹,拿出手机一看,不得了了,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小刘老师打来的。
  平凡忙回电话,小刘老师性子急,立马就问:“慕老师啊,你那表弟究竟是什么人啊?都俩孩子的爹了还这么闲,还来管你相亲?再说了,我介绍的人那都是有品质保证的,真的用不着带家人做保镖。”
  平凡连声道歉,好不容易才将小刘老师安抚成功。
  “好在人家对你印象不错,这样好了,明天再约,可别带你那表弟去了。”小刘老师宽宏大量,给了平凡个机会。
  平凡也只能感恩戴德,答应了。
  挂上电话,旁边的尹越忽然道:“你喜欢他?”
  “啊?”平凡不解。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答应再和他见面?”尹越问。
  “你怎么会知道?”平凡诧异。
  “你手机声音比较大。”尹越解疑。
  平凡默哀,这功能强大的山寨手机哟,你果然还是有缺点滴~
  “你还没有回答我。”尹越没有罢休的意思。
  “今天才见一面,怎么可能就喜欢上了呢?”平凡摇头。
  “那为什么要答应他?”尹越问。
  “因为,面子上过意不去啊。”平凡道。
  毕竟是群居社会,一定的人际交往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影院一出来便是步行街,都市的灯火辉煌得虚弱,近了人群,染了冷漠。
  “你同意和我继续接触也是因为面子上过意不去吗?”低缓的声调。
  平凡诧异,转头。
  此刻,两人正走在一间书店门前,欧式风格的建筑,透明的厚玻璃,白色的柔暖灯光从里面透出,映得尹越的侧脸更为俊朗。
  平凡是个不争气的娃,看得痴了。
  “是这样吗?”侧脸消失,转为正面,照旧勾人。
  咕噜一声,平凡吞了口唾沫,但这次不是为了牛肉面,而是为了一张颜。
  瞬间,尹越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
  “我觉得挺惊讶的。”有着饥饿感的平凡忽然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为什么?”尹越问。
  “因为,你居然一次性说了71个字。”
  “……”
  “加上标点就是79个。”
  “……”
  “好神奇。”
  “……”
  在这人神共愤的时刻,一群小贩抱着货物,一窝蜂向着平凡的方向冲来,神情慌张。
  平凡躲闪不及,即将面临被撞倒的命运。
  但在她的心中,是不悔的。
  毕竟,依这情状,是见到传说中城管叔叔的伟大时刻了~
  然而在这危急关头,尹越英雄救美,一把将她拖到了角落旮旯里。
  近距离和他接触,鼻端飘来男性的气息,平凡再次不争气地脸红了。
  抬头,对上尹越的眼眸,黑幽深邃,像是氤氲着许多的话语,但那坚毅的嘴角却永远紧闭着。
  两人靠得很近,尹越的双手紧握着平凡的双臂,看上去确实很是亲热,再加上双目相对,啧啧啧,那暧昧,像狐臭一般,滚滚地往外散发着,一不小心,就误伤到一路人。
  其实也不算太路——就是那悲催的小光明男。
  平凡原本以为他已经回去,可人小光明男在经历了赔饭赔电影票一系列悲剧后,决定沉醉在书的海洋中疗伤,便去了书店,看累了伸个懒腰起身回家。
  谁知就在门口,发现了这一暧昧。
  面对着平凡和尹越,小光明男只能颤抖着手指说出三个字。
  “乱~伦~啊!!!”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平凡佩服,小光明兄肺部发育不错。
  眼前的情景对小光明而言,那简直比阿鼻地狱还恐怖,被刺激到了,小光明转头,四脚撒欢尾随着城管叔叔狂奔而去。
  脑子短暂秀逗之后,平凡立即想起了悲催小光明男身后那强大的小刘老师。
  乱下伦不要紧,但这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可就惨烈了。
  顿时汗水八颗八颗地落下,衣衫尽湿。
  人一着急的时候,特别希望旁人能够感同深受,歪头,瘪嘴,拍胸口,作出一副我理解的样子。
  平凡从小就是好娃娃,谨遵平凡妈的教诲,每次去医院看望别人都会很贴心地做出标准姿势。
  结果某年去医院看望不知病因的堂哥,平凡也拍着他的肩膀,用小眼神说道,你的痛苦,姐懂的。
  堂哥很无语,同样用小眼神回道,懂你妹,老子是割包~皮~发炎住院的,你有这零件吗?!
  面对小光明男的夺路狂奔以及狂奔后的结果,平凡就很想尹越也陪着自己一同焦急。
  可尹越再度恢复了过往的状态:
  一,惜字如金。
  二,精气神全满。
  三,淡定加面瘫。
  平凡膜拜。
  膜拜完毕之后,淡定帝尹越又发话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刚才那桌子菜只有尹越下了筷子,所以此刻平凡的肚子还是干瘪的,但毕竟是伪淑女,不太好意思,平凡婉拒。
  然而正婉拒着,美食街那边飘来一阵香气,很不争气地,平凡又吞咽了下口水。
  这下,就连伪淑女气质也没了。
  既然如此,干脆破罐子破摔,平凡当起了美食向导,带着尹越去美食街品尝。
  每一间店只选择一道特色食物,可半条街下来,肚子也吃得圆鼓鼓的了。
  “这间店的双皮奶特别香滑,再配上招牌的苕皮,简直是绝味。”平凡看着面前的美食,舌头忍不住舔舐了上嘴唇,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此时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刻,小店内拥挤不堪,可就在这样的嘈杂中,尹越却无比安静地看着平凡,嘴角,似乎有波动的痕迹,仿佛要展开一个淡而又淡的微笑。
  “对了,前面还有辣炒年糕,很好吃,不过老板很吝啬,数着块给……那个,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平凡终于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自己在叽叽咕咕,滔滔不绝,尹越则是一言不发。
  “我们再去吃吧。”尹越起身,帮她拿起双皮奶。
  尹越身形挺拔俊秀,一站起,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和以前一样,他从来都是默然的发光体,好几个年轻女子都对他投以爱慕目光。
  真是鹤立鸡群啊,平凡不禁感慨。
  感慨完了才发现不对劲,一不小心把自个比成小母鸡了,啊呸。
  接下来,平凡有了第二个发现,刚才似乎大多数东西都是自己在吃,尹越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细细地将刚才吃过的东西在脑子里回想一遍,平凡的脸慢慢地红了。
  平凡有很多的优点,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饭量好。
  遇上喜欢吃的东西,三个大汉的胃都比不上她。
  刚才一路走来,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不知不觉,起码吃了十多道分量足的小吃,而且还秉持浪费可耻的原则,将它们吃了个底朝天。
  这下,别说是伪淑女的形象,就算是伪女的形象也像那断线的大王八风筝随风飘远了。
  所以在辣炒年糕摊子前,平凡放慢了伸筷子的速度,转而开始了一项冒险运动——和尹越聊天。
  “嗯,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这个问题相对而言比较保险。
  “吃饭,看电影。”简洁的回答,五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
  平凡深吸了口气,让自家胸口平静下来,然后才开问:“为什么呢?”
  “我以为,这是正常的程序。”店主在炒菜,白烟袅袅,但这人间的烟火却像是近不了尹越的身一般,他还是洁净端然。
  正常的程序。
  正常的相亲程序。
  没错,确实没错,相亲达人平凡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平凡的问题是,淡定?面瘫?尹,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和我走这个程序呢?
  这句话没能问出,因为轮到尹越发问,问的还是刚才城管叔叔与小光明男出场前的那个问题:“你同意和我继续接触也是因为面子上过意不去吗?”
  这个问题,平凡觉得有些难回答,因为……她根本没有同意和他继续接触啊。
  可是这话不能说出口,虽然尹越筒子今天没将小手枪别在腰间,可威慑力还是大大的呢。
  忸怩犹豫斟酌许久,平凡才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会。”
  这些误会是不好说出口的,小学语文考试归纳段意那一题平凡从来都失分严重,所以很知趣地,她将这个任务甩给了尹越。
  “是的,”尹越点头,那看着平凡的目光,深意得很:“我也想问,为什么你还会继续和他们相亲呢?”
  一句话,皮球又推了回来。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扯衣角,低头,咬唇,爆发:“因为,我以为,以为你不想和我继续接触了。”
  尹越的眼神稍稍静了些:“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以为的?”
  现象一:“相亲那天,你提前离开。”
  答案一:“那是因为局里有事。”
  现象二:“相亲之后没有跟我联系。”
  答案二:“在执行任务,不能与外界通话,我让介绍人告诉你,但她忘记了。”
  现象三:“在给了你方颜的联系地址后,你又好几天不见人影。”
  答案三:“当时正在处理一桩贩毒案,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无法与外界联系。”
  仔细回忆,平凡发现昨天新闻报纸是在大肆报道本市有史以来最大一桩贩毒案的告破,原来,尹同学是功臣之一。
  好吧,平凡承认自己是错了。
  人家都站在那种立场上了,自己再纠结下去,那简直就是不爱国不爱党破坏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建设了。
  那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
  这么说,尹越是真的想和自己接触?
  这个发现太突然,平凡有点接受不了,膀胱君又开始作乱。
  “我,去一下洗手间。”脑子运行速度过慢,还是释放内存先吧。
  小店很狭窄,要去洗手间,必须要尹越起身相让。
  可一向绅士的可人的善解人意的尹越同学却稳坐不动。
  嘘嘘娘子平凡着急了,您要钱要米要柴火倒是吱一声啊!!!
  在平凡憋得眼泪四溅之时,尹越吱了:“我们,现在算是在接触了吧。”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洗手间,平凡咬住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么,为了对对方负责,暂时不会相其他的亲了吧?”吱了第二声。
  面对着危在旦夕的膀胱君,平凡抹去泪,重重地点了下头。
  接下来,尹越起身,平凡狂奔,内存释放,协议达成。
  该年该月该日该时,平凡同学,暂停相亲了。
  在尹越“和平”的逼迫下,平凡开始与他进入了相亲之后的接触阶段。
  此阶段充满着浓浓的暧昧情绪,但因为战况不明,所以双方都还不能向周围人群宣布自己已经有主。
  也就是说,平凡至今还是一单身女青年。
  可比起之前的那二十多次相亲,此次与尹越的相亲已经算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对平凡小同志的相亲工作的开展,有着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
  既然都进入接触阶段了,那约会是必不可少的。
  约会的形式中,吃饭是必不可少的。
  吃饭的地点中,平凡生活区域的附近地点是必不可少的。
  要到这时,平凡才逐渐知晓相亲相多了的坏处,毕竟城市就这么小,就那么几家吃饭娱乐的地,很有可能就发生与现任相亲对象到上任相亲发生地吃饭的事情。
  这要是遇上心理素质好点的倒好说,可遇上平凡这种瞎敏感的小青年,那感觉,就不咋地了。
  第一次约会时,尹越选了她家附近开的一间泰国菜馆子,平凡悲催地发现这里是自己处女相亲秀发生的地点。
  相亲1号是一小狱警,形貌是贼帅的,跟尹越都差不离了,长得那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平凡也是一世俗小女子,当即被迷乱了眼睛,再加上人家是斯文有礼够绅士,弄得平凡一颗小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
  可在一道名菜泰式咖喱蟹上来之后,情况改变了。
  “知道吗?当犯人不乖时,我们会用皮带抽,抽厉害了,他们就会吐,吐出来的东西就和这咖喱一样的颜色。”说这话时,狱警哥哥那斯文有礼够绅士的小眼神瞬间变得魅惑狂狷邪肆,
  平凡惊悚了,程度相当于亲眼看见杨逍的脸从孙兴变成了张铁林一般。
  所以在重新进入这家店时,平凡的小屁股墩上有了刺,坐不太住。
  好在尹越不爱吃泰国菜,那次之后再没来过。
  第二次约会时,尹越选了她家附近三条街外的一间寿司店,平凡又悲催地发现这里是自己和五号选手相亲的地。
  小五是水质检验厂的一名员工,平凡看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手很痒,非常想去摸摸他的脸蛋。
  原因是,小五的脸蛋就像平凡妈最爱摸的麻将,那个白,那个平。
  正面看是一马平川,侧面看是一望无垠。
  因为经历过一号同学,平凡认为自己以貌取人的这一习惯是很坏的,非常资本主义的,经不起社会主义检验的,所以尽管小五的外貌很贫瘠,但平凡还是给他的内心寄予了非常肥沃的希望。
  可一天之后,介绍人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小五对平凡的看法。
  “那姑娘,长得也太难看了,哪里能配得上我啊?”
  被一脸长得像史前灾难的同志嫌弃了,平凡消沉了小半年。
  所以在进入这间寿司店时,平凡的头上自动出现了低气压。
  好在尹越也不太爱吃日本菜,那次之后也再没来过。
  第三次约会,是选在滨江路旁的一间烧烤店里,平凡又悲催地发现这里是自己和第十四号选手相亲的地。
  十四是一制药厂技术人员,其实没啥毛病,人还挺不错,但平凡没有来电,就此失败。
  不论如何,平凡坐在这烧烤店内吹江风的时候,还挺不是那滋味的。
  好在尹越对烧烤的兴趣也不太大,吃了不多少便提议离开。
  不过反正都来了,干脆就在滨江路上压压马路得了。
  夜幕降临,江面上波光泛滥,对岸的灯火映照在上面,显出沉静的喧嚣,一波一波,动荡至岸边。
  风景挺诱人的。
  可惜平凡的小脑袋瓜子又多想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本市只有一条滨江路,还毕竟的是这唯一的一条滨江路景色还不错,更毕竟的是这唯一一条景色还不错的滨江路是免费约会的首选地点。
  所以,平凡分别和二号,四号,十五号,二十三号选手逛过这。
  这回忆,可真是泛滥成灾了,连汰渍洗衣粉加雕牌洗衣皂都洗不去。
  这正走着,平凡看见前面那卖饮料的老太太,大喊一声糟糕。
  话说这老太太,是八卦事业的中坚力量,平凡不过是和二号逛街时买了她一瓶水,在与十五号逛街时因为客观原因没能买她一瓶水(欲知详情,请返回第二章)。就这么两次,老太太就把平凡记牢了,所以当年与二十三号逛到此处时,她张开干瘪的嘴,露出稀松的漏风的牙齿,一双眼睛瞅得二十三直打哆嗦,接着嘿嘿一笑,对平凡道:“姑娘啊,这小伙子是要比上次那个有钱啊。”
  这句话直接导致二十三认为平凡是一钓凯子的小姑娘,从此音讯全无。
  这次可禁不起老人家的折腾了,平凡反应过来,立马要拉着尹越转向走人。
  可依旧没能躲过老太太的尖利双眼。
  立马伸手,指着平凡,绽开菊花般的笑颜,乐呵呵地道:“姑娘,又换人了啊?”
  平凡特希望此刻老天能劈下一个雷,不劈老太,劈她自己就得了。
  苦海无涯,回头已晚,干脆买了老太太两瓶王老吉——降火。
  继续往前走,平凡啜饮着王老吉,眼睛看着双脚,不说话,双颊红成了猪腰子色。
  丢淫啊丢淫。
  风景依旧不错,江风更为凉爽,可平凡的心情可是辜负了这番美景了。
  “其实你不用在意。”尹越忽然道。
  平凡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尹越,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洞悉了世间的一切。
  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平凡瞬间明白了。
  每一次,尹越都是看清了自己的尴尬,所以才没再领她去那些店里。
  原来,如此。
  但这么一想,更是尴尬了一分。
  江风吹得大了些,深秋的夜,凉意如小蛇般钻入人的衣领,将骨头缝都冻得僵硬,平凡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下一秒,一件外套就罩在了平凡身上,温暖,随即而来。
  平凡仰头,正准备对尹越说声谢谢,但嘴唇却覆盖上了一片柔软。
  眨巴眨巴眼睛,平凡看见近在咫尺的尹越的脸,他的鼻梁很高,很挺,抵在她的脸颊上,鼻头是干燥洁净的,有种坚硬的华丽。
  而他的唇,却柔软得不像他的唇,湿滑柔嫩,触上去,很舒服。
  可,现在的状况似乎是,尹越,吻了,她。
  在平凡的脑袋尚且处于一片空白时,尹越道出了这样做的原因。
  “记忆是可以覆盖的,以后,这条路上你应该只会想起我们。”
  平凡觉得自己很是悲剧。
  虽然尹越同志很帅,虽然在别人眼中自己算是占了便宜,虽然事后感觉也并不差。
  虽然有很多的虽然,可却有个很严重的但是————这是平凡同学的初吻。
  所以,当尹越的唇离开她的那一刻,当她的脑子从晕乎乎转到清醒的那一刻,平凡自燃了。
  那脸和脖子红得,活脱脱就一小辣椒。
  抬头望天,星光璀璨,低头望江,波光粼粼,经过了一个非常触摸灵魂深处的呼吸,平凡扭头,踩着脚下三厘米的小高跟,啪嗒啪嗒地逃走了。
  活脱脱一遇见绿巨人的兔斯基。
  这春天来得太突然,承受不起!!!
  平凡甚至没敢回自个家,而是连夜回了父母家,躲避着。
  躺在以前的闺房里,被窝中的平凡双手不受控制地微抖着,仿佛喝了七杯咖啡一般。
  脑子里像是炖着一锅黏黏的汤,面上是厚重的白油,不脱了小裤子跳下去捞根本就不知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手机是关闭了,因为现在而今眼目下,是无论如何也禁不起尹越同志一点声音的刺激。
  在这□四射的夜晚,平凡同学再次华丽丽地失眠了。
  实在是弄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从菊花灿烂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转变为唯美的亲吻的呢?
  如果这是拍电影,那导演也实在是太节约胶片了吧。
  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尹越根本就是一面瘫淡定帝,怎么又会忽然之间对自己出手呢?
  该不会,尹越同学是那传说中最高级别的花花公子?
  要不是忘记带笔记本,平凡真想上天涯发帖滴说。
  晚上不睡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眼睛下挂了两黑黑的眼袋。
  父母家到幼儿园挺远的,坐了大半小时公车才赶到,在到达之前,心里还挺忐忑的,就害怕看见尹越那辆陆虎在院外杵着。
  可到了门口,没看见那熟悉的车,平凡又有点点失落。
  狠狠摇动自己的脑袋,平凡咬牙,慕平凡啊,慕平凡,你在纠结些什么劲呢?
  上课后,发现今天来了位新同学,叫董自立,名字跟董存瑞叔叔也差不离了,小男孩,五岁大,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小胳膊小腿肉乎乎地,看着特讨人喜欢。
  董自立小朋友是由他爸爸带来的,爸爸是警察,特英武特魁梧的那种,很有男子气概,平凡站在他面前脚都要软三分。
  可董爸爸看着矮自己一头的平凡整整三分钟,随后特深意地一笑:“原来你就是慕平凡啊,那小子,眼光不错。”
  这话一说,平凡犯糊涂了。
  阿sir,点解啊。
  董爸爸很快将话题岔开:“慕老师,我家这小子特调皮,你别手下留情,尽管批评,另外就是,这孩子还有个坏毛病,就是嘴馋,给他多少吃多少,老师麻烦你注意下。”
  在平凡的保证之下,董爸爸放心离去。
  不过在离开前,还不忘用眼睛瞄着平凡,啧啧赞叹道:“嗯,确实不错。”
  九月天里,平凡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她有种感觉,自己好像陷入狼坑了……
  董爸爸说了,董自立很馋嘴。
  平凡想这不过是小孩子的特质,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在十分钟后,当发现董自立在啃盆栽中的叶子时,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好几个老师提着董自立那肉呼呼的小手小脚才将他从院长大人最心爱的盆栽上扯下。
  看着残缺的叶子以及上面那沾染着唾液的小牙印,院长大人心疼得胸疼。
  虽然是A字开头的小胸。
  面对平凡老师的询问,董自立娃娃眨巴着圆而水润的眼睛,用稚嫩而纯真的童音道:“老师,我饿。”
  那可怜样子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要不是董爸爸是警察,大家都要误认为他们家虐待儿童了。
  赶紧带他吃饭,这么一吃,平凡胃都饱了:董自立小朋友在三十分钟内吃了两个鸡蛋,一盒牛奶,两个馒头,还有平凡放在抽屉里的两袋薯片和一听健怡可乐。
  简直就是大胃王幼年版,平凡膜拜。
  虽则如此,但人董自立小朋友还根本没吃饱来着,依旧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瞅得平凡心尖尖发疼。
  想要再给他一点,院长站出来阻止:“要都像他这么吃,缴的伙食费都不够,可不能再给了。”
  说完后三秒钟,院长踏着黑色小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开。
  走开后三分钟,院长办公室那盆盆栽又再度被某小人啃了几片叶子。
  院长心疼得蛋疼。
  当然,前提是,她老人家有蛋蛋的话。
  为了心爱盆栽能逃过魔掌,院长派平凡守住董自立这破坏性极强的份子,连午睡时都把他揪到教师办公室沙发上睡。
  在办公室中,小刘老师主动又给平凡介绍起了对象。
  也不知小光明男是受刺激过度还是怎么的,回去后一个劲对小刘老师重复一句话。
  “我不要她,坚决不要,死都不要。”
  不管小刘老师怎么询问,小光明男只是重复这一句,活脱脱就是一祥林嫂牌复读机。
  所以在小刘老师心目中,平凡是被小光明男给嫌弃的,而小光明男是自己介绍给平凡的,等同于平凡是被自己给摆了一道。
  认识到这点,小刘老师很是内疚,所以这段日子到处收集优质男,发誓要把平凡当成自家闺女给嫁出去。
  好不容易,寻到一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的男士,忙不迭介绍给平凡。
  “模样我是亲眼看见的,虽然不是多帅,但五官挺端正.再说,男人有能力就好,长得再帅去肯德基也不能打八折。”
  “他爸爸是教委主任,书香门第,自己有一房一车,无贷款,以后结婚,只要你人嫁过去就好,根本不需要出装修费什么的。”
  “就是年纪大了点,可会疼人,而且见得多了,也想安定下来,以后结婚了,根本不用担心外界的诱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龟啊。
  平凡很为难,因为好像貌似自己已经有了一暧昧对象。
  不清白了啊。
  小刘老师以为平凡在犹豫,忙趁热打铁:“不考虑这么多,明天我亲自陪你去相,姐姐看人,准得很。”
  平凡正准备拒绝,可小刘老师已经被校长叫校长办公室去打地主,只能将此事压后,待会再说了。
  那啥,桃花多了,也不是好事啊!!!
  不想让那只三十出头的金龟遭遇和小光明男同样的厄运,平凡忙在下午时分抽空婉拒了小刘老师的好意。
  又是一阵忙碌之后,放学了,将所有小朋友一一送到来接他们的家长手中后,今天的工作才算完成。
  结果,出状况的又是董自立小同学——今早作出奇怪举动的董爸爸迟迟未来。
  平凡只有留下陪董自立,反正没事,那就唠嗑吧。
  平凡问,自立啊,爸爸今天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呢?
  董自立嘴中塞满别的家长给的糖果,含含糊糊地道,没,今天是表叔来接我。
  啊,你表叔是干什么工作的?平凡心内忐忑,这表叔要是加班,那就惨了。
  表叔是帅哥警察,董自立娃娃继续往嘴里塞糖果,苹果脸生生涨成了倭瓜脸。
  从这一刻起,平凡决定免费送他一个小瓜的外号。
  不过,警察,又见警察,最近怎么和警察这么有缘呢?
  平凡叹口气,起身准备给董自立倒杯水预备着——看这吃糖的阵势,那是很有可能被哽住的。
  岂料,转身,愣住。
  那啥,人生何处不相逢,表弟也能变表叔。
  教室门口站着的,正是平凡家表弟,董自立家表叔,尹越同学是也。
  羞赧,尴尬,这是平凡的感觉。
  实在没料到会在这样的状况下重见尹越,本想将董小瓜丢在他怀中自己走人的,可尹越同学淡定的眼神透露出三个字。
  “不可能。”
  所以,今天下午,尹越一次性接走了俩人。
  看见自家表叔,董小瓜的眼神,那叫一个垂涎啊,就像看见一整版的巧克力般。
  平凡本以为这小子是耽美的年下叔侄之类的书看多了,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董小瓜在看见喜欢的人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类似看见食物的眼神。
  在看见自个妈妈时,董小瓜的眼神恰似看见了一整箱旺旺牛奶。
  在看见自个爸爸时,董小瓜的眼神恰似看见了一整碗红烧牛肉。
  经过很多次的观察实验后,平凡发现,董小瓜看自己的眼神,恰似看见了一只红薯。
  这个结果让她喜乐参半。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当下,董小瓜如同一刚满月的小奶狗,甩着尾巴跑到尹越脚边,让他抱抱。
  董小瓜是个小肉娃,挺重的,但尹越一只手就将他举起,像抱一皮球一样,走到车前,打开后车门,“哗”地一声把肉球丢了进去。
  平凡也特想享受小瓜的待遇,也撅着屁股想钻进后车厢,可惜尹越区别对待——按住后车厢的门,打开副驾驶室的门。
  还能说什么呢?乖乖上车吧。
  本想着再如何车内还有个第三者,可以和董小瓜说话转移注意力,岂料尹越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包旺仔大礼包,塞给董小瓜。
  得,董小瓜沉浸在零食的海洋中,根本不理人。
  车厢中瞬间又变成了两人。
  尴尬啊尴尬,平凡的唇瓣像是回忆起了昨晚的那个吻,忽然热辣辣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自燃,只能主动找话题。
  “那个,原来,你是董自立的表叔啊。”纯粹的没话找话。
  “是的。”照旧的简单明了。
  “呵呵,好巧。”嘴角笑得有点僵。
  “是的。”
  “呵呵,该不会是你推荐董自立转学的吧?”开玩笑,绝对地开玩笑。
  “是的。”
  “……”
  平凡痴了,呆了,言语不能了。
  这个,仔细看尹越筒子的表情,好像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来着。
  “我告诉表哥,说你耐心负责。”貌似正当理由。
  平凡脑子有点蒙,那啥,可是,她只是和他接了个吻,怎么就看出自己耐心负责了?
  cos福尔摩斯再仔细回忆下,尹越第一次送她来幼儿园时盯着门口的招牌好一阵,难道说那时候就是在想着把表侄给送来了?
  这这这,平凡有点接受不能啊。
  “难道就是因为我耐心负责,所以你表哥就让自个的孩子转校到我们班?”平凡想起那位董爸爸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是古怪x3啊。
  “主要是方便点。”尹越是个好司机,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路况。
  “你的意思是董自立家住这附近,上下学方便些?”哦,这就好理解了,平凡开始驱赶自己刚才那些古怪想法。
  “不,方便我接你。”
  平凡哀了,那啥,古怪的想法们,误伤你们了。
  平凡正想着如何理清自己的思路,尹越发话了:“明天晚上有事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平凡继续哀,话说,明天晚上确实是没事,但,尹越筒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淡定啊?!再怎么说昨晚也发生了男主偷吻女主,女主夺路狂奔的小□戏码啊!!!
  正想着如何回答,身后那啃完旺旺大礼包的小肉球忽然从后搂住平凡的脖子,用塞满旺旺雪饼的嘴含糊不清地说道:“慕老师明天晚上要去见一个三十岁的叔叔。”
  平凡更哀了,那啥,董小瓜啊,你用满是植物油的手指摸我衣领就算了,你还用旺旺雪饼碎渣喷我,用旺旺雪饼碎渣喷我就算了,你还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枉为师送你的薯片和可乐啊,还是健怡的!!!
  面瘫表叔继续开车,一直开,一直开,开过了一整条街后,才说了一个字:“哦。”
  不得不说,这个字一出,平凡觉得脖子有点凉。
  逆徒继续背叛着恩师:“那个叔叔有房子有车子,还不要慕老师的嫁妆,也不要慕老师的诱惑……叔叔,诱惑是什么东西?”
  平凡最大程度地哀了,董小瓜啊董小瓜,你个没上过小学的文盲,怎么能这样归纳文章大意呢?!
  面瘫表叔接着开车,一直开,一直开,开过了另外一整条街后,才说了一句话:“诱惑,是很坏的东西。”
  平凡的脚脖子也开始冷了。
  本来想赶紧解释的,可尹越停下了车——逆徒的家到了。
  尹越抱着小肉球上楼,丢给他们父母,而平凡,则在车中淌着冷汗。
  死了死了死了,这次自己的信誉度又要被差评了。
  等待的过程是最最难熬的,平凡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煎炸出胆汁了。
  不知为什么,平凡居然有种捉奸被抓的感觉。
  一坨脑子翻来覆去想着简明有力的解释,正想着,尹越回来了。
  赶紧拾掇好小手小脚端正坐着,眼睛盯着前方,不动不摇,感受着车身一沉,门一关,发动机启动。
  笃笃笃笃笃笃,平凡也开始随着这个频率心惊肉跳。
  尹越没有开车,只是握着方向盘,轻问了一句话:“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这句话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平凡听得肝胆都内疚得缠紧了。
  确实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下家,简直是天理不容来着。
  可是,说到底,她是无辜的啊,明明是董小瓜在那谎报军情来着,嗯,申辩,申辩,一定要记着申辩!!!
  刚想开口,尹越的手机响起,抢了她开口的机会。
  嗯,科技无限大。
  “……嗯,我明白,马上就到。”
  一听这话,平凡也明白了,还是老样子,局里有事。
  心里一颗大石马上落下,今天又逃过一劫。
  “不好意思,局里有事。”挂上电话后,尹越如是说。
  “没关系,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家就成。”如果不是嘴角那撇按耐不住的微笑,平凡看上去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尹越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黑如墨玉的眼中仿佛滑过一道轻泽,然后,他说:“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回去吧。”
  说完,根本不给平凡说介意的机会,一踩油门,向着自家单位奔去。
  要到了地方,平凡才晓得尹越是缉毒大队的,对于平凡这等良民,从小到大都没进过这些地方,只觉得一踏入,就是浓浓庄严之气扑来。
  压抑得很啊。
  本想说出我还有事之类的理由婉拒,但人尹越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拉着她的手,一路走了进去。
  路上,不少警察对他们行注目礼。
  平凡羞愧得恨不能将脑袋给缩到胳膊窝里。
  尹同学啊尹同学,在庄严红旗之下,在青天白日里,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事情呢?
  亏你还是一头上顶国徽的!!!
  不管怎么说,尹越将她带回了自己办公室里,带到一张凳子前坐下,随后道:“等会。”
  接着,就这么把平凡给晾在办公室内,自个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人还挺多的,而且都是清一色男士,虽则人人都在暗暗拿着眼睛观察平凡,但面上又装出了淡然的样子。
  果然是八卦无国度啊,连警察叔叔们都不能幸免。
  幸好没过多久,尹越返来了,手中拿着一饭盒,里面装着香喷喷的饭菜,挺诱人的。
  平凡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正要发话,突然冒出一领导型人物,看见尹越,立马道:“快点快点,小尹,就等你了。”
  说完,一大群人哗啦啦进了一会议室。
  尹越低头,轻声对平凡道:“我先去开会,这饭是食堂打的,味道还行,你先垫着,等会我们再出去吃。”
  那声音是一种男性特有的温柔,像一股暖流,从平凡耳部进入脑中,在身体内部起了微微的激荡。
  说完,尹越将饭盒往平凡手中一塞,快步走向会议室。
  那坚毅的背影,那帅气的步伐,确实够引人的。
  不过,手捧着饭盒坐在缉毒大队中,确实影响不好,于是,在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平凡将饭盒一放,准备开溜。
  可惜一人将他拦住。
  一稚气的小警察,白白嫩嫩的,正太型号,眼睛笑得像被狗啃了大半的小月饼:“美女,尹哥刚在门口跟我交代了,让我看着你,不能让你走了。”
  不愧是尹越啊,原来一早就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难怪会放心进会议室呢。
  平凡带着小愤恨与小膜拜心理坐了下来。
  摸摸肚子,也饿了,看看饭盒,挺香的,那就开动吧。
  拿起刀叉,平凡开始吃了起来。
  此刻,办公室内只剩下平凡和正太警察。
  正太警察也是八卦积极分子之一,立马拖了张靠背凳子到平凡跟前坐着,眨巴着那小月饼眼睛,道:“美女啊,我一直在想着尹哥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平凡觉得这夸奖水分多得很,再不一般,自己无论哪一方面也配不上尹越同学啊。
  这点子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小月饼眼睛继续八卦:“嫂子,我们尹哥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男人啊,你找到他,放一百个心。”
  嫂……子,这这这,升级太快了,平凡脸红心跳,有点承受无能,忙纠正:“你叫我平凡就好了。”
  “平凡嫂子,”小月饼眼睛在叫法上挺执着的:“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尹哥的啊?他可是宅男一枚,难道你们是网上认识的?”
  “是……相亲。”平凡有点小不好意思,毕竟,相亲这项活动的缺点之一就是不太浪漫啊。
  “啊?尹哥会相亲?”小月饼眼睛惊了,诧了:“以前局里领导专门给他介绍对象,他死都不去的。”
  惊和诧是会传染的,平凡也这样了。
  既然如此,那尹越为毛要来见自己呢?
  小月饼眼睛继续八卦:“嫂子,你不知道,干我们这工作的,空闲时间少,一有事立马就要出去,而且还挺危险的,你要多理解尹哥一下……对了,上个月一结束工作,大家累得半死,全体都赶回家睡觉,就他一人说要去找人,结果就是去找你啊?”
  扳着手指头算算,好像就是说的相亲后那次。
  没错,结果尹越一来,就撞见自己出墙的迹象。
  平凡有点怨小月饼眼睛了,筒子,你不能随便增加我的罪恶感。
  不知不觉,就八卦了一个小时左右,小月饼眼睛起身去倒水润喉咙,恰在这时,会议室门打开,一大群警察叔叔出来了。
  男人一穿上警服都帅,个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但就在这群帅哥中,平凡依旧很花痴地发现,自家的尹越老同学是最出众的一个。
  自家?
  平凡想到这个词,脸红得像朝天椒似地,刚才被小月饼眼睛误导,居然意淫了人尹越一把,罪过啊罪过。
  正在念叨着阿弥陀佛,尹越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等了很久了?”
  说时眼睛向着饭盒看了看,平凡的脸立马红成了七星椒——刚才听着小月饼眼睛八卦,一不小心就将大半的饭菜给吃完了。
  那个饭盒挺大的,里面起码有三两米饭,一只大鸡腿,还盛有满满的回锅肉和番茄炒蛋,现如今却只剩下见底的白饭和青菜。
  平凡眼前只剩下一个“惨”字——人尹越心里肯定在想,这女子,真是凶猛啊。
  羞啊羞啊,平凡的脸开始有向米辣椒发展的倾向。
  但接下来,尹越却很自然地拿起了饭盒,就着平凡使用过的勺子,将饭盒内剩下的贫瘠的白饭与青菜扒了几口。
  口水,唾液,金津玉液,间接接吻。
  瞅着尹越那标志的五官,平凡的小脸蛋的红润,已经远远脱离了辣椒可以形容的范畴。
  虽然说两人已经嘴对嘴接过吻,可这个事实对平凡而言还是有些带着梦境般的感觉,不太真实,所以这次的间接接吻,仍旧能带给她从心内散发的悸动。
  放下勺子与饭盒,尹越提议:“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虽说肚子已经饱了,但离开这个庄严有压力之处是当务之急,就算是再让平凡吃十个肉包子也愿意。
  尹越没有带平凡吃肉包子,而是带她去到城东新开的一间海鲜店内,点了几个招牌菜。
  其实平凡是很想要装秀气用纸巾捂嘴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可那麻辣鲜香的小龙虾彻底地勾起了平凡肚子内的馋虫,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消灭了两大盘。
  没救了,平凡连鄙视自己的力气都不想再浪费。
  饭饱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刚才自己吃得畅快,是因为大半部分小龙虾都是尹越帮忙剥了,放在她碗中的。
  白嫩的虾肉,沾着鲜红的香油,在灯光下闪着激发食欲的光泽,也难怪平凡会入魔一般地快吃。
  虽然肚子还没有十分饱,但不好再吃了,平凡放下筷子,开始喝茶。
  “下次我们再来吧。”尹越道。
  “下次我请你吃吧。”平凡道。
  平凡是个好孩子,从不占人便宜,就算恋爱了,虽说不是AA制,但至少也不能让男方太过破费。
  尹越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动声色地转了下话题:“今天开会,说明天有任务,可能一个星期都不能回来。”
  “哦?”平凡觉得这个语气词不错,至少可以接下话。
  “可以麻烦一件事吗?”尹越道:“这周每天放学时,麻烦你将自立送回家好吗?”
  看着满桌的小龙虾壳壳,平凡很义气地点头了。
  然后,皆大欢喜。
  尹越走了,平凡还是挺开心的,至少可以放松下了。
  但心内有个疑问:尹越似乎忘记问自己关于明天貌似要去相亲的事情了。
  难道说,他不在乎?
  算了,男孩的心思很难猜,平凡放弃思考。
  第二天放学后,平凡牵着董小瓜回他家,一路上,事故不断,因为馋嘴,董小瓜抢了三个小朋友的糖果,吃了公园里的一朵花,还差点和一只小哈士奇抢狗粮吃。
  实在是难防,为了避免更多惨案的发生,平凡只能将他抱起。
  这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董小瓜沉得很,平凡觉得自己像扛了一袋大米,难为尹越能抱他抱得如此轻松。
  好不容易送到董小瓜家门口,抹去满额汗水,按下门铃,门一开,平凡吓一跳。
  一身材贼好的女郎穿着围裙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董小瓜用看一箱旺仔牛奶的眼神看着女郎,随后叫了一声:“妈妈。”
  原来是董妈妈啊,平凡了然。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董妈妈并没有接过董小瓜,而是第一时间将平凡拉进屋子,激动地道:“慕老师,你可来了,来,坐坐坐!!!”
  二话不多说,平凡被按到一张满是美食的餐桌边坐着。
  董妈妈笑得像朵花:“来来来,慕老师,我手艺不佳,你别嫌弃。”
  平凡有点头晕,自己真的只是想送董小瓜回家,并没有蹭饭的意思啊!!!
  这时,有人开门,接着,董爸爸雄浑的嗓音响起:“我赶回来了,诶,慕老师快来了,老幺交代我们今天一定要把她给拖住的……”
  话音未落,进来看见平凡,脸色有点尴尬。
  董妈妈忙打圆场:“来来来,去洗手吃饭。”
  平凡觉得,这两夫妻那是很有古怪啊。
  另外,老幺是哪个?
  本想告辞,但董氏夫妻根本不给她机会,死拉着吃饭,喝红酒,讲笑话,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吃饭之后,又拉着平凡看电视,聊家常,又耽搁了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聊到无话可聊,加之天色真的真的真的已晚,平凡坚定地拒绝了董氏夫妻让她留宿的提议。
  又一个好不容易,董氏夫妻开车送平凡返家,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迷了路,绕了城一圈,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到平凡家时,已经是临近半夜十二点。
  回家洗澡换衣服拉灯睡觉前,偷偷打开窗帘往楼下一看,我勒个去,董氏夫妻的车子还在楼下停着,简直就是赤啊裸啊裸的监视!!!
  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紧绷的神经,平凡瘫软在自家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那该死的让董家夫妻必须在今天拖住自己的老幺到底是哪个?!
  平凡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尹越送董小瓜回家。
  董小瓜的父母,那简直是怪怪两夫妻,一见到平凡就像是灰太狼见到了懒洋洋,拼了命似地要逮住她,基本上每晚都要占用她的时间,让平凡有泪无处流。
  当然了,有苦还是要诉地,平凡将这番哭诉给了闺蜜木木。
  当时木木正在逛街,便约她出来喝咖啡。
  在那小资本主义腐蚀情调严重的星巴克内,平凡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卡卡角角的事情都告知了木木。
  木木一双妙目一睇,点出重点:“你脑子秀逗了,老幺不就是尹越,他啊,是害怕你在他工作出差期间乱相亲,所以才会托家人看着你的。”
  平凡的脑子没有秀逗,当然也是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不太敢确定啊。
  毕竟,尹越可是尹越,而自己,只是慕平凡。
  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哎,可能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木木给出一个解释。
  小绿豆平凡还是不敢相信。
  “对了,你问过他和你们那班花之间究竟怎么样了吗?”木木一双纤长细腿交叠,吸引了无数色狼目光。
  平凡摇头,这事,还真没问。
  “亲爱的,别说我泼你冷水,但总觉得吧,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虽说有,但几率太小,你这小半辈子连张10元的彩票都从没中过,难道人品爆发忽然通关了?你还指望着丘比特那小胖仔的箭像他妈的小李飞刀嗖嗖嗖地刺得你们满身如刺猬啊?”木木红唇轻抿,性感诱人。
  也是啊,平凡暗自琢磨,自己一向运气平平,买了几百瓶绿茶揭盖都是谢谢惠顾,好不容易得了个再来一瓶,喜颠颠地跑去领奖时才发现兑奖时间已经过了。
  就这rp,怎么会突然被尹越这种大馅饼给砸到呢?
  喝过咖灰,两人走出星巴克,向右转一条街,向左转一条街,接着看到了一排小店,其中有一间古玩店,推开门,雅致气质扑面而来。
  “我看啊,你还是和尹越说清楚得了,按照你的说法,当初他对那班花这么迷恋,怎么又在几年之后,转而看上你了?而且你还是那小班花当时的闺蜜,你自己说说里面有没有猫腻?”木木纤细的手指在玻璃柜台上游走,丹蔻华丽。
  岂止是猫腻,连狗腻都有。
  这些问题,平凡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多想。
  害怕的是,想多了,想透了,一些心内的期待就没有了。
  这边厢平凡正在对着手指做悲春伤秋状,却发现木木眼睛一亮。
  循着那小眼神瞅去,发现木木看中了一只古典匣子。
  全紫檀木制成,刻着精致的雕花,灯光在上面流转,绚丽出一种低调的木质沉淀。
  木木看中的东西,没有买不到的。
  立马唤来店员询问价格。
  华丽丽的三千六百大洋。
  木木看中的东西,没有不能打折的。
  立马讲价:“一千八百,给你买了。”
  遵从老一辈的话,砍价砍一半。
  店员很为难,姑娘,掌柜说了,不能讲价的。
  木木很固执,小二哥,不会滴,掌柜会原谅你滴。
  说了大半天,还是没什么进展,平凡知道闺蜜的性格,只能请店员将老板叫出。
  人家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这位掌柜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一股淡淡的纯净檀香气息飘来,盈满了整间店。
  运气不错,掌柜的还是一帅哥,穿着纯白色的唐装,古典气息浓厚,很平和。
  木木心花怒放,平和好啊平和好,自己的半折有希望鸟!!!
  忙抢先说道:“老板,你这匣子价格有少吗?”
  掌柜的白衣飘飘:“小姐,不好意思,这就是我们的卖价。”
  木木不乐意:“哪有这样的?人家店内都能讲价的。”
  掌柜的细目柔和:“小姐,抱歉,但本店确实不能讲。”
  木木开始了第一轮的攻击,对实物的攻击:“哎呀,你看看这个匣子,材料也不咋地,雕工也不咋地,造型也不咋地,估计压货挺久了,哪里值这个价了?算了算了,我再加一百,一千九,你挣死了。”
  掌柜的细唇微抿:“小姐,你这叫抢钱。”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平凡闪避五米之外,装作看东西。
  误伤什么的,最讨厌了。
  木木晶亮妩媚大眼一瞪:“掌柜的,你可别欺生客。”
  掌柜的柔和细目照旧:“小姐,你不能欺生店。”
  既然撕破脸,也就别客气了,木木直接出杀招,拿出信用卡,猛地往桌上一放:“说吧,最低价是多少?”
  “三千四。”
  “一千七。”
  砍价砍一半。
  “三千二。”
  “一千六。”
  依旧砍价砍一半。
  “三千。”
  “一千五。”
  还是砍价砍一半。
  看着掌柜的,平凡陡然生出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价,是越来越低了。
  但紧接着,平凡赫然发现掌柜的那张柔和脸庞竟生出一丝奸猾表情:“七千二。”
  “三千六。”木木那“砍价砍一半”的原则已经习惯成了自然。
  不过,这次砍的是自己。
  掌柜的眯起眼睛,嘴角弧度笑得像只猫:“成交。”
  接着,以葫芦娃大战群妖不及植物大战僵尸之速,飞快地将信用卡一刷,匣子一包,人一送,门一关。
  当木木反应过来时,银牙咬碎,却无计可施。
  愤怒之火难以磨灭,毕竟,人木木从三岁时第一次打酱油都能用一斤酱油的钱再多买一颗大大泡泡糖,纵横购物界二十余年,从无败绩,如今居然栽在一男人手中,实在是气愤难当,恨不能在半夜静悄悄在店门口上吊自杀以此来报复掌柜的。
  平凡好说歹说,才将她安慰得七七八八的。
  吃完晚饭后,愤怒的木木以及满怀心事的平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平凡的心事是两个字。
  尹越。
  虽然没有明说,但自己和尹越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越正在了解的相亲对象,开始成为男女朋友了。
  更可贵的是,尹越是主动的一方。
  只是,中间还牵扯了方颜。
  方颜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尹越和方颜,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人尖,而自己,是平凡。
  不配,实在是不配。
  叹口气,拉上被子,翻来覆去,回忆的枝枝蔓蔓开始在脑海中延伸。
  平凡觉得自己有个很贴切的名字,平凡,成绩中等,相貌中等,不多话,像是无数面目模糊的女孩一样,是微尘,灰扑扑的。
  上高中时,同桌是方颜,一个发光体,璀璨的,诱人的。
  微尘被光照到,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身不由主地想要和发光体接近。
  然后,她们成了朋友,方颜挺忙的,在班上担任文娱委员,课余时间还要去学习舞蹈,很多时候,方颜会让平凡帮忙做事。
  办黑板报,做笔记,打印资料。
  平凡乐意,毫无怨言,因为当她是最好朋友。
  为数众多的男生在那时痴迷着方颜,写情书,送礼物,追求花样繁多,浪漫的,深情的,看得平凡眼花缭乱,羡慕的同时也偶尔有些小幻想。
  如果这些浪漫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方颜是冷美人,对那些人的追求从不放在眼中,唯一只与尹越接触。
  当时的平凡并不热衷于八卦,所以从未问过方颜关于尹越的事情,只是偶尔听见一些信息,说两人自初中时便是同学。
  两人都是冷的那一型,挺般配的,有时下课后平凡与方颜去走廊远望,看见尹越走来,她都会默默离开,留两人单独谈话。
  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平凡觉得,那样的画面会比较美。
  而对尹越的印象,怎么形容,就像是瑞士顶级巧克力,远望下就可以了,没能力也没奢望去吃。
  只是,多年之后,尹越这块瑞士顶级巧克力居然蹦跶到自己跟前,身上那层锡纸要脱不脱的,含义不明。
  尹越说,他一直还在和方颜保持着联系,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么般配的两人没有发展呢?
  还是说,确实发展过,但之后发现不合适而分手了?
  平凡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奶锅中融化了的巧克力,只要那把疑惑的小火还开着,就没有凝固成型的一天。
  果然问题想多了是不行的,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头昏脑胀,像是熬过夜一般。
  还好是周末,否则再去上课就误人子弟了。
  躺在床上,本想放弃吃饭睡个回笼觉,母上大人的电话来了,让她速速赶到本市最大的一家超市前。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平凡穿着旧衣服踩着双拖鞋打个的赶到目的地。
  在超市门口,平凡见到了一脸兴奋的平凡妈,还有一脸无奈的平凡爸。
  “妈,出什么事了?”平凡急问。
  最坏的打算就是,平凡妈因为偷了超市的甘蔗而被逮住了。
  结果,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坏。
  没等平凡反应过来,就被平凡妈给拉着,飞奔到入口处,接着,呼啦啦一大群电视台的人围过来,一小胖主持人满脸喜庆地道:“观众朋友们,这里是ooxx栏目的快乐家庭环节,今天参赛的四个家庭将在五分钟内在超市自由拿取商品,最终所拿商品价格最高者获胜,并将得到三千元奖金。”
  ooxx栏目是本市的黄金栏目,宗旨是贴近老百姓,每日傍晚播出,全是市井小新闻,比如某只小猫爬上雨棚,消防战士爬梯子帮忙抱下来,接着群众集体鼓掌之类的,深受本市普通市民欢迎。
  而平凡妈让平凡来,就是为了组成参赛队进行拼杀。
  看着那摄像机,平凡欲哭无泪,妈诶,你就不能提早通知一声吗?我满脸油光衣衫不整怎么上电视啊?
  可平凡妈不管这些,直接分配任务:“记住,等会哨声一响,平凡你就专攻食品区,拿最贵的,老头子你和我专攻生活区,也拿最贵的,如果这次赢了,我就请你们吃火锅,要是输了……”
  平凡妈自然没再往下说,只是那阴鸷的眼神,盯得平凡父女背脊生寒。
  于是,一个顾不得自己年过半百,一个顾不得自己云英未嫁,等哨声一响,立马按照平凡妈的指示,冲到指定区域,红着眼睛开始拿东西。
  平凡冲到巧克力专区,什么贵便拿什么,双手乱抓,发丝飞舞,那行径,整一个疯狂了得。
  而平凡爸那边也没好多少,老爷子一手提着水桶,里面装满了锃光拔亮的菜刀,一手抱着盆子,里面放着满兜的卫生巾以及杜蕾斯套套,羞愧得老泪纵横。
  五分钟很快便到,比赛结束,经过统计,平凡一家共拿了两千七百块的东西,成功获胜。
  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平凡和平凡爸长吁口气。
  正在擦汗呢,小胖主持人笑容可掬地将话筒递到了平凡跟前,问道:“这位大姐,你对于自己的获胜感到高兴吗?”
  大姐。
  大姐。
  大姐。
  这两个字如同鞭炮一般在平凡耳中炸开,看着小胖主持人眼睛边的褶子,平凡只觉两眼一黑,恨不能晕死过去。
  平凡妈临危不惧,抢过话筒,用化妆精致的脸对着摄像机贼有气质地巴拉巴拉巴拉,首先感谢电视台举办如此有意义的活动,巴拉巴拉巴拉,其次别的队也很优秀,巴拉巴拉巴拉,最后我们会将本次奖金的一大部分捐给爱心工程巴拉巴拉巴拉。
  一袭发言让周围人士不由得鼓掌。
  多有觉悟的淫啊~
  此事有两个后记。
  第一:平凡妈在拿到奖金后确实献了爱心,但金额只是一元。
  第二:节目播出后,平凡差点没自动跳楼。
  画面上的自己,满面油光,眼袋深重,头发凌乱,衣着邋遢,在巧克力专柜前奋力掏弄,行径简直不堪入目。
  怪道那小胖主持人会叫自己大姐。
  而更可怕的是,该节目播出后广受欢迎,所以电视台还将平凡一家的参赛情况剪接下来,做了片头,如同广告一般,二十四小时轮流播出。
  这次,平凡出名了。
  而更可怕的是,尹越还看见了。
  尹越回来也是不声不响的,周一下午,董爸爸自动来接董小瓜回家,少了这个总用看红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娃子,平凡如释重负,来到超市,买了菜,拿了巧克力,乐呵呵屁颠颠地回到家。
  可今天的门外有些不一样,多了个人。
  尹越同学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双眼睛,黑深幽静,无声地向着平凡望来。
  平凡心尖尖禁不住抖了一下,那啥,同学,莫这样,我受不住啊。
  尹越的身姿依旧挺拔得如同那哨所边边的小白杨,但眼底的微黑还是透露出了足够的疲惫。
  通过上文的分析,平凡认为这孩子很有可能又是几天几夜未眠。
  赶紧过去,将门打开,让为民除害的警察同志进屋。
  在厨房忙活大半天,削水果,倒茶,端出来一看,尹越同学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很高,小小的沙发盛不下,只能蜷缩着长腿,眉宇微皱,像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不快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他,在平凡看来,更容易亲近。
  因为,有一种凡人似的无奈,其实说到底,尹越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大男孩。
  平凡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下,木质地板,有点凉,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尹越的睡颜。
  这张脸,说不出哪里好看,但就是足够吸引人。
  平凡记得高中时期,自己从来不敢直视着这张脸三秒钟以上。
  仿佛看久了,就是一种亵渎般。
  实在没料到,多年之后,他们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边想着,右手不由自主地就伸出,罩在了他的脸上,五指伸为掌,距离他的皮肤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但就是不接触,仿佛那样才是安全的。
  缓慢地移动,如云层,越过一片秀丽的山地。
  掌心中,那秀挺的鼻尖,洁净干燥。
  正陶醉于这种微距离的游戏时,尹越的睫毛忽然抖动了下,那是即将苏醒的蝴蝶。
  平凡惊醒,迅速转过头装作看电视。
  电视啊电视,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啊!!!
  身后,传来尹越略带鼻音的叹息,可紧接着的声音,便立即清明。
  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男人。
  “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吗?”
  “没,那个,还没吃饭吧,我去做。”说完也不敢回头看尹越,一溜烟跑入厨房。
  居然趁别人在梦中时占便宜,无耻啊无耻,平凡鄙视自己一万遍。
  怀着对自身行为的愤慨,平凡很快就将饭菜弄好。
  厨龄一年,手艺将将就就,至少看起来还行。
  三菜一汤:番茄炒蛋,鱼香肉丝,清炒莴笋,白菜豆腐汤。
  都是极普通的家常菜,做完之后,平凡有些赧颜,估计尹越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今天自己可真是献丑了。
  可不管怎么丑,还是要献出去的。
  深吸口气,端着菜汤转身,脚脖子软了一下:尹越同志正在厨房门口站着呢。
  这没声没息的,确实够吓人。
  人尹越同学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双眼睛向自己望来,黑黑的,幽幽的,深深的,软软的。
  总之,看得平凡毛毛的。
  “我来吧。”尹越收回目光,开始当起了搬运工。
  不一会,菜上桌,平凡正准备说一番手艺不好,请多担待之类的客套话,尹越低头,举起筷子,开吃。
  而且,吃得挺香。
  以至于平凡拿的筷子在空气中颤抖了不下十秒钟。
  尹越似乎是饿着了,吃态是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的,但人都是视觉动物,绕这么着,人家还是帅。
  吃饭时不说话也太僵,然而说话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平凡干脆拿起遥控板,打开了电视。
  看清节目的那一刹那,平凡差点没把嘴里的饭给喷到电视机上。
  电视里,正在重播着自己在超市中枪巧克力的镜头,平凡的形象,寒碜得很啊!!!
  眼睛如僵硬的轴轮一般,卡卡卡卡地转向尹越。
  又是五雷轰顶,尹越已经将所有镜头都看在眼中。
  平凡想念耶稣叔叔了。
  只能将脸埋在白饭中,化悲愤为食欲。
  两人胃口都不错,一大桌子菜最后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完毕后平凡忙端着碗来到厨房,倒不是没脸面对尹越,是没脸面对那可怜的电视。
  尹越尾随其后,进入,轻声道:“我来吧。”
  平凡拗不过,也只能任由他摆布……碗筷。
  尹越也算是贵公子一枚了,本以为应该出现碗筷表示压力很大的情况,岂料平凡静心看去,却发现尹越的家务能力似乎在自己之上。
  尹越的手指,长而洁净,碗筷在他的手中显得异常温顺。
  “你经常洗碗?”平凡忍不住问道。
  “没。”
  “那,怎么会这么熟练?”
  “这个,应该都会吧。”
  这句话直接让曾经摔坏两位数以上碗具的平凡感到压力很大。
  饭吃了,碗洗了,接下来应该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平凡觉得自己背脊上的每个毛孔都开始痒痒的。
  尴尬啊,尴尬,也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属正常。
  为了避免耳朵被烧,连忙找话题。
  “你们任务完成了?”好话题,平凡为自己鼓掌。
  “是,下午结束的。”
  “那你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
  “本想来接你,但实在太累,不便开车,就来门口等着了。”
  “哦。”平凡有些脸红,尹越同学,请不要再说这种会让自己想歪歪的话了。
  但是尹越同学就是不听,继续说了下一句:“最近比较忙,所以出去的时间很多,接下来会轻松一些,我们可以多些时间在一起。”
  平凡觉得身上有点小毛毛虫,在自己背后欢乐地攀爬,让自己半是纠结,半是欢乐。
  尹越同学,你究竟要说什么呢?
  尹越同学要说的是:“上次你走后,他们都说你很乖,问我你是谁?”
  平凡的心像是小鼓,在自己的世界中疯天疯地地敲了起来,太喧杂,只听见自己那尚显平静的声音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满天喧嚣之中,另一个略为低沉的嗓音,如杏雨飘下。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女朋友。”
  我勒个去勒,平凡觉得呼吸不能了,那脸,热麻麻的,像大热天里站在烧烤羊肉串的摊子前接受炭火的熏烤一般。
  女,朋,友。
  尹越同学,你可知道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
  现在的状态是——
  那山,那狗,那人。
  那脸,那红,那辣椒。
  熊猫烧香病毒入侵,平凡的大脑彻底当机,唯一能做的,只是傻眼,傻眼,再傻眼。
  然后,拿起桌上的苹果,张口,脆生生地啃了一口。
  那小白牙齿,那狠劲,让人不得不竖起拇指大赞一声好牙口。
  红富士苹果,软绵的红色,缺皮的果肉,柔嫩的白色,极其鲜明的对比。
  果肉在唇齿间翻滚,咔嚓,咔嚓,咔嚓,清脆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
  平凡的脑子:360病毒扫描中。
  在空白的状态中,平凡只认识到一点,这里是她家,而尹越是客人。
  所以,她抬起雾茫茫一片的眼睛,将咬了一口的苹果递给尹越。
  “你吃不?”
  尹越:“……”
  接下来的气氛,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平凡只能幻变成小松鼠,两爪子捧着苹果努力地啃。
  啃啊啃啊啃啊啃啊啃,啃到2012吧~!!!
  “我们出去走走吧。”尹越提议。
  这诡异的气氛,连一向负责冷场的尹越也接受无能了。
  平凡杀毒完毕,重新启动系统,看着尹越眼内的红丝,心内竟有了一点酸软的感觉。
  接下来,她脱口而出:“要不,你先去我床上睡会吧。”
  闻言,尹越的面上,有某种情绪正缓慢地洇开。
  而平凡也同时认识到了一件事。
  那啥,病毒杀不尽,重启又复生啊。
  床,那是多么让人遐想的地方。
  作为一名未婚女青年,居然邀约一名未婚男青年上自己的床,这件事是很不利于和谐社会的构成的。
  可是话已经说出,也不能反悔,唯一的希望就是,尹越能拒绝自己的这个提议。
  可,是,尹越同志点点头,然后,走进她的闺房,躺在了她那罩着hellokitty床单的床上。
  并且,很快睡熟了。
  平凡只能发出由衷的膜拜声,这孩子,还真不择床,比他们幼儿园中班的孩子强多了。
  不过,这个恋爱,谈得还真是奇怪啊。
  还是说,别人家的恋爱也是这样谈的?
  平凡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俗话说得好,没经验,真可怕。
  轻手轻脚走过去,将窗帘拉上,月光一寸寸地在尹越脸上消失,望去,仿佛他的脸逐渐地吸收着皎洁的光一般。
  越见勾人。
  尹越是侧睡的,一缕发丝也似入眠了般,轻柔地从他那光洁的额头上滑下,发丝尾端和睫毛碰触,纠缠。
  必定是产生了痒意,睡梦中的尹越微动了下眼睑。
  就连这微小的一个动作都做得如此雅洁。
  平凡靠着卧室的落地窗,双手将小碎花窗帘揉成两朵花。
  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年少时那个对自己而言如同天神般高不可攀的人,居然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男友。
  有点像梦呢。
  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女都会做的那个梦:自己心仪的深受欢迎的校园王子某天会忽然找到自己,道一句我喜欢你。
  很不现实,但正是因为不现实,才会如此美丽。
  再待下去,很可能会忍不住伸手,再去吃他的豆腐,平凡忙逃也似地回到客厅中。
  背靠着沙发,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打开文档,写起了明天的教案。
  教学目的,教学重难点,教学过程,板书设计,一个个步骤,详细罗列出来。
  嘴中含着剥下一半包装纸的巧克力,双指在键盘上翻飞,当工作和巧克力融合时,感觉也不赖。
  集中精神做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完成,揉揉酸疼的腰,做了几个瑜珈动作,打开企鹅,开始更换签名。
  该写什么呢?
  我有男朋友了!!!!——好像太高调了点。
  别再打姐的主意,哥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好像太傲娇了点。
  咳咳,小声滴说,俺好像有主了。——好像太小媳妇了点。
  连换了几个都不满意,最后干脆就留下空白了。
  抛下qq,打开天涯网页,八卦,时尚,饮食男女,点击鼠标,打开感兴趣的网页。
  正看到兴头上,qq响了,有人找。
  平凡家的企鹅同学长期隐身,来找她的就那么几个熟人。
  打开一看,是闺蜜木木同学。
  “你个小□,居然背着我找了别的汉子!!!”
  木木同学很是激动。
  自从上次被古玩店老板给宰了之后,木木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平凡不敢惹,忙劈里啪啦仔仔细细打出一大番字,对该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木木这才平息了怒火。
  这才得知,木木是从变换的签名中得知这一消息的,所以说,qq是多少惨案的触发点啊。
  “亲爱的,你到底问了他关于方颜的事情没啊?”木木提醒。
  平凡只有很羞愧地表示,每次看见尹越时自己大脑智商会严重下降,会忘记很多事情,当然也包括方颜的事情。
  “那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他女朋友了啊?”木木发个愤怒的小黄脸,表示出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平凡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好像貌似并没有答应啊。
  “依我看,你根本就问不出来,你啊,就像一只驴子,被尹越给牵着走。”木木发个叹气的表情,很应景。
  平凡觉得木木还是很了解自己的,难不成她要去揪着尹越的衣领怒问道,说,你和方颜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对我到底是认真的还是玩玩的?
  “你不问,吃苦的是你,以后,方颜指不定会变成刺,在你们之间隔着。”木木又开始代表耶稣叔叔发言。
  平凡发了一串句号,表示自己此刻的无语心情。
  “总归吧,我就觉得这个尹越不太靠谱,不过看在他颜美的份上,可以原谅并顺便陪着玩玩,但是你千万不能被他占便宜,知道吗,这是原则问题!”
  平凡点头,当然,代表自己发言的是qq自带表情。
  不过,不能让尹越占的便宜的范围是什么?
  “牵手,亲吻,摸脸蛋,都可以,其余更深层的,一定要严厉制止,明白不?”木木耶稣苦口婆心。
  平凡发了个脸红的标志。
  其实,是她刚才想占尹越的便宜来着。
  羞啊!!!
  “好了,我先睡美容觉了,明早起来还要继续找那个庄十三pk。”木木甩出个打哈欠的表情。
  道了再见,木木那打哈欠的猫儿头像就这么黯淡了。
  庄十三公子就是上次那位痛宰木木三千两银子的店主。
  平凡觉得这两人属于不是冤家不聚头类型的。
  但,现在自个难保自个,还是将有限的智商聚集到自己身上吧。
  平凡伸个懒腰,起身,打开客厅的落地窗,来到窗外。
  夜已经深了,远处,万家灯火静谧闪烁,夜风幽静,略有些冷凉,平凡将自己给搂得紧了些。
  寂寞,都市人的通病,平凡经常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寂寞。
  只是今天,虽然身体凉,但心内某处还是暖暖的。
  是因为知道屋子内还有另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好,即使没有说话,没有接触,只是知道,此刻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和你在一起,那就很好。
  真的很好。
  只是,手抚上脸,才感到手的凉。
  如果习惯了,某天寂寞重返时,可能承受不住吧。
  深吸口气,凉意进入肺腑,脑部更加清醒,平凡开始努力地搜索与尹越曾经的那些相处。
  记忆太淡薄,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翻出那些泛黄的纸页。
  记得有那么一次,平凡家装修,便在阿姨家住宿,阿姨家在与自己家相反的方向,所以上学时便走的另一条路。
  而就在那条路上,她偶然遇见了尹越。
  一个发光体,自然大家都能看见。
  因为根本就不熟,加上发光体威力太大,只能将自己照得更加暗淡,平凡加快脚步,双肩包搭着屁股一下下地快步走。
  这才知道那条路也是尹越上学的必经之路,为了避免和他撞车,平凡隔日特意提前二十分钟上学,以免再碰见发光体大人。
  绕是这样,还是遇上了。
  第三日,平凡晚了二十分钟出发,结果照旧。
  没法子,天意如此,放弃挣扎,老时间出发。
  那个星期,那条由红砖围墙围成的路,嫩软的晨曦,少年的平凡背着双肩包在前面走,身后十米处,是沉默的保持着同样速度的尹越。
  不过一星期后,平凡家装修完毕,再没走过那条路。
  再没在上学路上遇过尹越。
  五指入发,梳理发丝,指甲在头皮处,引发微微的清醒,帮助平凡从回忆中抽离。
  还有呢?还有吗?和尹越的过去?
  很少吧,如果这个消息被以前的同学知晓,一定会炸开。
  两根平行线,居然走在了一起。
  而且,是那么迥异的两根……
  她,真的配得上尹越吗?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头疼。
  叹口气,转过头,同学没炸,平凡炸了。
  我们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螃蟹见了都要竖着走的尹越同学居然醒了,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遇到这种时刻,平凡只能很无奈地问出一句浪费口水的话。
  “你醒了。”
  尹越点头。
  刚睡醒的他,衣衫有微微的松垮,发丝也有些微的凌乱,可看上去,丝毫没有损伤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一股致命的慵懒吸引力。
  平凡觉得,耶稣叔叔有时候是很不公平的。
  “不好意思,我睡久了。”尹越道,他的声音较平时朦胧了些。
  “没事。”平凡笑笑,随后低头。
  不太敢抬眼。
  房间内是寂静的,只剩下尹越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一步步地,来到平凡跟前。
  平凡的后背靠着阳台的黑铁栏杆,沁人的冰凉,从背脊一股股传来,但平凡却感觉到了热,因为尹越的手,洁净的自律的男人的手,掀起了她遮住眼睛的刘海。
  像是,凤冠霞帔,大红婚帕。
  随后,他的唇,印在了平凡赤~裸的额角。
  光洁的额角,柔嫩的唇,他特有的气息。
  “明天我来接你。”他说。
  声音似乎和平时一样,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丝不同。
  平凡不敢抬头,只是安静地用后背压着黑铁栏杆,想用那金属的冰冷让自己清醒。
  但浑身的意识已经散乱,聚不在一起。
  一直到关门声消失许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
  尹越离开了。
  在一片杂乱之中,平凡只有一个疑问。
  那个,亲额角应该不算被占便宜了吧。
  自己算是有主的人了,隔日,在尹越车上,平凡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怎么说都有点不对劲。
  坐在车上,平凡全身的骨头缝缝都绷得紧紧地,放松不了。
  哪里像是坐在男朋友车里,外面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被当成人质挟持了。
  在小陈面馆前,车停下,尹越下去,越过拥挤的人群,对老板娘说了两句话,没多久,便换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就连插队都插得这么帅,平凡开始小冒星星眼。
  面条劲道有弹性,汤水香辣,牛肉鲜嫩有嚼劲,可口得很。
  平凡心内的鸡冠花,一朵朵地怒放着。
  “晚上想吃什么?”要到目的地时,尹越发问。
  “都可以。”这是赤啊裸啊裸的没套马甲的邀约啊,平凡表示很激动。
  可淡定还是要强装的。
  “你说了吗?”车正转弯,尹越双手打起方向盘,姿态闲适,绷紧的衬衣袖子显示出隐藏的肌肉力量。
  “说什么?”平凡不解。
  “向你们同事说了我和你的关系了吗?”一缕晨光移来,在尹越脸上缓慢氤氲。
  这个,还真没有。
  平凡觉得自己有点子不厚道,毕竟人尹越都这么大方地公开了,可在同事眼中,他却是自家表弟,像是见不得人似地。
  不想撒谎,只能很诚实地摇头。
  路虎继续开,尹越继续问:“什么时候可以说呢?”
  答案是,任何时间都不是说的时候。
  要是让小刘老师知道自己骗了她,一定会死很惨。
  尹越在等她的回答,平凡却感觉胃像是被无数块巧克力堵住似地,有点透不过气。
  警察叔叔的逼问能力还是很强的啊。
  那眼神,才叫一个深幽,才叫一个炯炯,才叫一个无法面对。
  不过天助平凡也,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平凡以很爆发的语调道了一声再见,随即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鸵鸟是人变的。
  可在双脚刚落地时,尹越叫住了她。
  “什么时候说都行。”尹越退了一步。
  平凡觉得,尹越的脸上写着一行字——“放心,我不会给你压力。”
  瞬间,平凡觉得自己连头发丝丝以及脚趾丫丫都被内疚的液体灌满。
  慕平凡,你好邪恶。平凡做出了自我评价。
  尹越看着她,车内的光有点暗,他整个轮廓更加鲜明。
  “其他的并不重要,只是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人呢?”
  那声音,像是一根面条,缓慢地从平凡喉咙滑下,热,暖,还带有深层次的痒意。
  看着车上那小陈面馆的盒子,看着尹越颈脖上的那张颜,平凡不战而败。
  一个拿着美食的美男,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的。
  于是,她屈服了。
  “你是我……男朋友。”
  话说出口后,一颗小心肝像是插上了翅膀,哗啦啦在胸腔中乱扑腾。
  受不鸟啊,受不鸟,平凡转身,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抬眸,那笑凝结在脸上,有点子诡异。
  因为,小刘老师正站在不远处,眼镜后的眸子,如同三枪豌豆般,突突突地射出豌豆种子。
  平凡僵尸光荣牺牲。
  身后,传来车子发动声,无情地渐消渐远。
  在那瞬间,平凡觉得,邪恶的好像另有其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香奈儿香水和大餐做代价,终于将小刘老师哄了过来。
  但同时,整个院内,都晓得了一件事——唯一的单身贵族慕老师也有主了。
  平凡的相亲之路,暂时告一段落。
  八卦的同事们整个上午都围着平凡打听,男朋友哪个单位的,多少岁,父母是做什么的,有车有房没?一番对付下来,平凡汗出如浆,简直像是脱了一层皮。
  好不容易,在院长大人的尖叫声中,平凡冲出人群,将在院长办公室啃盆栽的董小瓜抱出,双双躲在墙角根内,这才算完事了。
  正在喘气,又听见滴答的口水落地声,定睛一看,发现董小瓜正用那双圆黑大眼盯着自己胸前的那草莓徽章,垂涎得很。
  被打败了,还好身上随时准备有糖果,塞进董小瓜嘴中,制止了他想吃徽章的念头。
  远望过去,发现八卦同志们还聚集在办公室中等着她,暂时不敢过去,无聊之下,只能再次和怀中的小屁孩唠嗑。
  “自立啊,你表叔有没有女朋友呢?”笑嘻嘻地。
  董小瓜点头,糖塞得太多,嘴包不住,一滴清亮口水从嘴角流出,滴落在地。
  啪嗒。
  “哦~是谁啊?”笑嘻嘻的表情中掺杂着刀光剑影。
  董小瓜抬头,将那张倭瓜小脸蛋瞅着平凡:“是慕尿湿(老师)。”
  看在他表叔她表弟并没有勾三搭四的份上,平凡决定原谅董小瓜的糟糕发音。
  不过,她是尹越女朋友的事情自己也是昨晚才晓得的,这小屁孩难道是哪吒转世?
  “自立啊,是爸爸妈妈告诉你慕老师是表叔的女朋友的?”平凡笑得特别和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不是。”董小瓜摇头。
  “那是谁呢?”快要接近正确答案了。
  谁知,正躺在平凡怀中悠闲地嚼着大白兔奶糖的董小瓜却像是感受到大灰狼靠近的松鼠,立即坐起身子,不说话了。
  “只要你说,老师就给你买两袋旺旺大礼包,怎么样?”大灰狼开始进行了诱惑。
  松鼠流着口水犹豫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夺路狂奔。
  平凡震惊了,居然能让董小瓜放弃一向视为生命的旺旺大礼包,这个人,一定是贼有魅力的啊。
  时间哗啦啦过去,很快便下班了,有点让平凡意外的是,今天来接董小瓜的,是董妈妈。
  一袭豹纹连衣裙,性感却不流俗,身材之好让人不敢相信她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孩的妈妈。
  董妈妈瞅着平凡,眼神暧昧得很:“慕老师,我看好你们哦。”
  说完抱着嘴中塞满果冻的董小瓜走人。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平凡不禁感叹。
  董爸爸,董妈妈,董小瓜,你们是和谐的一家。
  都有古怪。
  正在感叹着,董家远亲,她新任男友尹越来了。
  眼瞅着那带着扒拉八卦目的小刘老师向着他们冲来,平凡吓得魂魄俱散,忙拉着尹越飞奔。
  今天的约会内容是去聚福宫吃韩国料理。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平凡不是很喜欢思密达,但那的辣炒年糕味道确实不错,也就暂时放下小愤青思想,屈服于口欲了。
  红色的甜辣酱裹着白净的长条年糕,鲜艳的色彩不断地催发着人的唾液。
  肥瘦适中的五花肉,沾上刺激味觉的佐料,裹上青翠的生菜叶,放入嘴中,滋味诱人。
  软绵的糯米饭,加上各种鲜艳的酱料,混杂在一起,滋味特别。
  平凡吃得不亦乐乎,但经过上次面馆的教训,学聪明了,隔一阵就用纸巾擦拭嘴角。
  平凡喜欢和尹越吃饭,因为嘴里有东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说话。
  和尹越这种寡言的人在一起,心里素质还是要不断提高的啊,平凡决定从沉默一小时而不尴尬这个标准练起。
  可今儿个运气不错,在沉默五分钟后,尹越便发话了。
  “这个周末,我们去林山玩吧。”
  林山是附近的一处旅游地,风景挺美的,平凡仔细想了想,周末好像没事,便点头答应。
  然后,大家一起吃紫菜包饭,继续沉默。
  虽然一直低着头,但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偷瞄了下旁边的客人,晚餐时间,店内大多是情侣,清一色都在亲昵交谈,而没交谈的……咕,看那脸色,有点像是来吃分手餐的。
  虽说那些个男友都挺健谈的,但,似乎都没尹越帅。
  平凡并没有得意,反而有些苦恼,每次上菜时女招待双眼满满的桃心都让平凡感到了鸭梨。
  大大的鸭梨。
  有个帅男友不咋地,但有个自己配不上的帅男友那就很咋地了。
  小小的自卑感逐渐升起,平凡的头埋得更低了些,而一个问题也轻轻逸出:“尹越,相亲的那天,你看见我时,有没有吓一跳?”
  话说出口后,平凡才猛地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当面叫出他的名字。
  那种感觉,很异样,但绝不是不快。
  尹越。
  尹越。
  尹越。
  问出这话时,平凡夹了紫菜包饭在嘴中,一点点地咀嚼着,照旧没有抬头。
  这家的紫菜包饭挺实惠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吃完,但一直将最后一口吞入腹时,尹越的回答才传入耳中。
  “没有。”
  没有?
  不知为何,平凡有那么点子失落,其实,心里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但“没有”,连一点激动也没有,太过淡然了,感情,必定没投入多少。
  究竟在期许着什么呢?
  其实现实早已经告诉了平凡一个定律,恋爱之中,条件好的那方,大多是投入感情少的那方。
  她和尹越之间,孰优孰劣,外人一望便知。
  如果继续下去,自己会越陷越深,她别的没有,感情必定是倾囊而出。
  而尹越……平凡有些看不懂。
  得陇望蜀是人的本□,平凡想,她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或许是因为尹越的那个回答,或许是因为其他,总之,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平凡的胃第一次在没吃完桌面上的食物状态下饱胀了。
  结账完毕,步出饭馆,按照恋爱惯例,还是得散散步,消消食的。
  只是一路上平凡心不在焉,以至于在经过一间DIY巧克力店前都没有反应。
  还是尹越将她唤住:“进去看看吧。”
  虽说心情不佳,但巧克力毕竟是巧克力,平凡点头。
  进入店内,浓郁的可可香气扑面而来,空气仿佛也被染出了柔滑的感觉,各种质地,颜色,口味不同的巧克力放在橱柜内,那种甜蜜的华丽,令人心甘情愿坠入地狱。
  立即有店员上前介绍:这里提供模具和材料,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将巧克力制作成各种形状。
  确实有趣。
  两人坐下,待店员将准备工作完成后,尹越主动将工具递给平凡。
  “你来吧,我手工不太好。”平凡推辞。
  “你做吧,我做帮工。”尹越轻抬眼,补充道:“你画画一向很好。”
  这句话其实在外人听来并没有一丝不妥,可在平凡的耳朵里却像蚯蚓一般钻了半晌,等冲破了那层土壤,热潮便暗暗冲上平凡脸庞。
  一向。
  尹越说了一向。
  平凡唯一的不平凡便是自己的画工,小时候学过几年的绘画,加之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即使比不上大家,但在普通群众眼中画工却算是极不错的,于是,每次办黑板报都少不了她。
  虽说全班同学无数次看见平凡端着凳子在教室后方的黑板边忙碌,但她从未想过,尹越也曾是那些观众中的一员。
  原来,当时的自己,在尹越眼中,并不只是个250度的大灯泡啊。
  至少也是……会画画的250度的大灯泡。
  因为这个念头,平凡的心情重新愉悦起来。
  融化的巧克力,丝绒般的液体,缓慢注入模具中,冷却。
  屋顶,烟囱,墙壁,十字路,树,不急不缓,一间由巧克力做成的小屋在平凡的一双巧手下诞生。
  当专注于某项工作时,平凡能够做到绝对的心无旁骛,周遭的人事都会尽皆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所以当她回过神来时,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精致梦幻得如同童话中的巧克力小屋摆在她面前,就连店员也禁不住赞叹一声:“小姐,你手真巧。”
  平凡本想遵守社会规则谦虚地道一声哪里哪里,岂料抬头,竟直直撞上尹越的视线。
  幽深如古井,但温度,却并不低。
  如果视线是车辆,平凡完全有理由相信,尹越这辆车是故意等在路中央的!!!
  不过这年头,欠债的都是黄世仁,撞人的都是七十码。
  所以平凡反倒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低垂下了头。
  店员仔细将这件完成品包装好,递到尹越手中。
  递出的店员是小心翼翼,接过的尹越也是屏气敛息,看得平凡暗笑。
  走出店时,才发现时间已花去两小时,深吸口气,空气中的静凉沁入肺部,让平凡清醒不少。
  平凡发觉,自己今夜的视力不错,是真的不错,因为竟在一百米外看见了熟人。
  清冷的眸子,脱俗的气质,自然的卷发,英伦风的格子披肩。
  方颜。
  然而人太多,很快便将她淹没。
  平凡辨不清刚才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
  那个方颜,较高中时更加美丽,更加令平凡自惭形秽。
  她仍旧有那种魅力,能让人付出一切追随,而目的只是为了触摸下她的光。
  方颜,从新加坡回来了?
  那,尹越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如果知道,那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如果不知道,当他知道后会怎么样?
  平凡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混乱的迷宫,无论思维怎么游走都只是碰到死胡同。
  干脆抬头,看尹越。
  没什么好意外的,视线又再度撞车,不过这次,平凡勇敢了些,没有逃避,而是直视着他那深邃有物的眸子。
  接下来,我将询问你一个问题。——平凡用眼神传达着这个意思。
  好,你问吧。——尹越也用眼神这么回答着。
  平凡还是有些小激动的,毕竟这全方面证明了自己和尹越之间还是存在着心有灵犀的、
  平凡深吸口气,用眼神郑重地问道,你和方颜,究竟是什么关系。
  尹越深吸口气,用眼神清晰地回答道……好,我们去吃。
  虾米?
  平凡脑子又蒙了,没等反应过来,尹越拉着她的手走进一间麻辣烫摊子前坐下,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特色菜。
  “刚才晚饭时看你没吃多少。”尹越如是说。
  平凡羞了,愧了。
  慕平凡啊,慕平凡,心你个头,有你个头,灵你个头,犀你个头,根本就想岔道了。
  心里有了事,平凡胃口不佳,只将桌上东西动了几筷子便不吃了。
  结账之后便是回家,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平凡心事重重,甚至没了说话的心情,而尹越往好了说是寡言,往坏了说那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没声息。
  一路上,沉默做主,两人之间气氛很怪。
  路过小区超市前,尹越让平凡稍等片刻,自己进去了。
  平凡站在梧桐树下,月光透过树荫照在她的小羊皮平底鞋上,软软的皮鞋,软软的月光,软软的回忆。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像方颜,永远地出众,像自己,永远地平凡。
  其实有时候,也挺想尝尝万人瞩目的滋味的。
  有时候,也想成为方颜,哪怕只是一天。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当初才会如此紧随着她吧。
  胡乱地想了许多,尹越返来,提着一包购物袋,平凡没放在心上,继续沉默行走。
  到了目的地,平凡开门,实在太累,没有待客的心情,只能歉意地对尹越笑笑:“对不起,今天很累,就不请你进来了。”
  尹越没有生气的迹象,他的面上从来看不出什么突破性的表情,只是将手中的零食袋交出,道:“今晚你没吃多少,夜里饿了,用这些垫肚子吧。”
  平凡的心情,那才叫一个难以形容啊,就像是加了巧克力酱的土豆泥里还放了花椒。
  半是感动半是羞愧。
  前者是因为:啦啦啦,人尹越一直都在关心我啊!!!
  后者是因为:呜呜呜,千藏万藏,尹越还是看出自己的胃口杀很大了!!!
  就在这样纠结的心情中,平凡脑中某股子筋扭到了,当即将零食袋推回:“不了,我不饿。”
  “这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尹越软性坚持。
  “真的不用了,不能让你破费。”其实平凡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是硬生生地将尹越给推出三米远,但小固执只要一上来了,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这句话从一向温顺柔和的平凡口中说出,分量还是挺重的。
  气氛瞬间有变僵的迹象,像是过夜的粥,过于冷稠。
  走廊的光线从来都不强,照不清尹越的双眸,但平凡隐约觉得,那里面一定有些什么。
  有些,她不甚了了的东西。
  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平凡的意思,尹越没有再坚持,礼貌地道别:“早点休息。”
  平凡几乎是逃避似地将门快速关上——当遇见事情时,她便喜欢采取这样的方式。
  关闭自己,重温错误,折磨自己。
  其实,她真的不想要这么对待尹越,只是,他态度的不明确,方颜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的表皮碎裂,剥落,最终失控。
  那个无害无欲无求的平凡,暂时消失了。
  关上门,一路跑到客厅沙发上,缩成一团。
  妄想一梦千年,不再管今夕何夕。
  尹越,方颜,都不再去想。
  然而事情总是自己找上门的,在平凡假扮鸵鸟的当,那强大的山寨手机短信声响起。
  平凡伸手接过,屏幕上的信封署名为尹越。
  在脑子作出反应前,手指已经按下阅读键。
  “东西放在你家门口,今天如果有让你有不开心之处,请原谅。”
  阅读完毕,平凡猛地站起,犹豫许久,终于开门。
  门边,是尹越提着的购物袋。
  尹越,已经不见。
  提起,袋边仿佛还有他手掌的余温,那种感觉,像是热手抚弄着心脏,感动之余竟有些酸软。
  仔细查看,里面有薯片,番茄味的,果冻,葡萄味的,巧克力,丝滑口味的,牛肉干,五香味的。
  都是她爱吃的零食,都是她最爱的口味。
  他,如何得知这些的?
  平凡怔怔地坐在沙发中,胃忽然饿了,赶紧打开零食吃起来。
  吃得很快,像是饿极一般,风卷残云。
  平凡知道,在这一刻,自己心内已经生出了欲望,所以需要东西去填满。
  而那欲望的名字,便叫尹越。
  也是在那一刻,平凡决定,自己应该冒一次险,为了今后的不后悔。
  她决定,要去争取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尹越。
  第一次,她开始想象自己和尹越的未来,第一次,她放弃得过且过的理念,第一次,她放弃了胆怯。
  隔天,尹越的工作又忙碌了起来,不过这次并没有无故消失,打电话认真向平凡汇报过的。
  谈恋爱嘛,也用不着天天在一起,平凡想起了自家表哥与表嫂,恋爱时经常整个星期都不见面,最后还不是修成正果,躺一张床上了。
  所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凡嘴上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到底,心内还是有那么一点小不安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只有将目标放在工作上,勤奋得将院长大人惊出一背脊冷汗,在日夜保护办公室盆栽不被董小瓜偷吃的基础上还要提防自家的宝座不被平凡占去,院长大人那才叫一个心力交瘁。
  虽然两天没怎么见面,但中晚饭时,尹越还是按时传来短信,关心平凡吃饭与否。
  如此甚好,平凡知足常乐。
  周五晚上,尹越打来电话,约定明日一早结伴去林山游玩,平凡欣然答应。
  放下电话,立即搭配衣物,准备饰品,忙得不亦乐乎,隔日一早起来,细心妆扮。
  古诗云:女为悦己者容。
  照旧是尹越开车来接,一身普通休闲装在他穿来,那是硬生生提高几个档次。
  男人模样长得好也是占便宜的。
  这是自那个类似冷战夜晚后的第一次见面,平凡本有些尴尬,偷觑尹越脸色,并未见异常,因而也逐渐放下心来。
  更没料到的是,尹越开口即是道歉:“不好意思,前两天又有一桩案子。”
  平凡同志的觉悟那是顶呱呱的高,为民除害什么的最有爱了,人民教师怎么可能会拖人民警察的后腿呢?当即摇头,表示自己绝对能够理解。
  车上了山道,树叶倒影在车前窗玻璃前滑过,镜面如水,一种奢侈的洁净。
  “真的,”尹越目视前方,唇角微动,酿出一句:“委屈你了。”
  声音很轻,耳力稍逊之人必定无法捕捉。
  但就是如此轻微的一句话,在平凡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一颗心像是被大掌轻握,舒适至酸软。
  那刹那,平凡的世界,花开花败,寂静无声。
  仿佛小半生遭受的那些幻灭,孤独,都是值得的——只为了等待面前这个男人的到来。
  只是为此。
  眼内有暖意的刺痛,忙转过头,将泪水咽下。
  车继续在山道上行驶,两人谁也没再开口,但车厢内的空气,却是暖热,舒适至极。
  林山风景幽静,仿若一个世外桃源,沐浴其中,让人脱去都市的喧哗,心情爽洁。
  两人下了车,在石梯上行走,一千多级行来,平凡却不觉脚酸,想必是因为身边人之故。
  半山腰处,有一座古寺,相传求姻缘甚灵验,因此香火鼎盛,成为林山最著名之处。
  平凡和尹越进入,在观音庙内跪拜,在庄严佛像之前,平凡虔诚跪拜,摇签。
  运气很好,上上签。
  鸣琴鼓瑟韵相孚,月里嫦娥配俊夫,不但青鸳皆凤侣,还期麟趾登祥符。
  签是好签,弄得平凡一颗春心跳着蹦极。
  本市最灵验的庙,最灵验的菩萨都这么说了,指不定尹越就是自个的真命天子也未可知。
  八九不离十了。
  拿着签纸,平凡身后的背景满是桃心。
  正在朵朵开得欢腾,尹越电话铃声响起。
  小学语文老师教过,故事情节一定要□迭起,曲折不断,这才称得上是个好故事。
  而平凡觉得,自己与尹越之间的破事绝对是个好故事。
  话说,尹越同志的苹果手机质量也不咋地,靠得近些,一样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平凡耳朵尖,发现里面传出一把女声。
  平凡耳朵灵,发现里面的那把女声很熟悉。
  平凡耳朵念旧,发现里面的那把熟悉女声是属于方颜的。
  乖乖隆里个咚,这下人到齐了。
  不过没啥,经过零食收买计划,平凡对尹越还是有那么一点小信心的,所以,保持淡定,稳重,严谨。
  要是再加个求学就成大学校训了。
  平凡姑娘一向是信心不足,小学时明明试卷上红艳艳的90分非得要左看右看,硬是怀疑这是60分变的。
  好不容易,这次信心爆棚了,岂料老天将降大任于平凡也,苦啊其心志,劳啊其筋骨,饿啊其体肤,空啊乏其身,行拂乱啊其所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平凡同学栽了。
  尹越一向平稳的声线中有了细小波澜:“……你现在在哪里……好,我马上到。”
  意思就是,马上到方颜那里?
  要说刚才的平凡是植物大战僵尸中那不断生太阳的向日葵,那现在的平凡就是一被霜打过的小白菜。
  挂上电话,尹越转向平凡:“对不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赶去。”
  尹越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给平凡的感觉就是,即使他家的房子一夕之间都变成了巧克力,也不会皱下眉头。
  可现在而今眼目下,此君的面上如暴雨前的池塘,虽静犹动。
  平凡吐气,气长,似乎将胸内所有气力都使出,虚弱至骨头缝缝。
  原来,一旦遇上方颜,他还是无法平静的。
  但输也要输得有气质,平凡微笑,笑容如林间的树荫,清新自然:“没事没事,你去吧,我在这玩玩,风景挺好的。”
  尹越想了想:“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平凡退后一步,握紧皮包细带子:“真的,你回去吧。”
  尹越看着她,顿了一句话的功夫,才道:“小心点,等会我给你打电话。”
  平凡答应了,接着站在山顶,看着尹越快步下了千级石梯,看着尹越坐上了车,看着尹越消失于山林之间。
  手中的签纸,仿佛是一块烧红的铁,烫手得紧。
  站在山顶,俯瞰大地,平凡很想像金刚君一般打飞机。
  当然,平凡同学是纯洁滴,此处打飞机是字面意思,非引申含意。
  一个人在山顶也没什么趣味,下山吧,路上偶遇几个算命的,全都眯缝着眼睛做迷茫状,台词都一句。
  姑娘,你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诶。
  平凡心如死水,听而不闻。
  话说,封建迷信不可靠啊。
  山上没公车,只有靠双脚硬走,待平凡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全身瘫软,可不敢眯眼,生怕错过某个人的电话。
  毕竟心已经动过,要彻底放弃还是不容易的。
  打开电脑,开了无数个网页,可一点内容也看不进去,就连上个厕所也将手机带着,就怕一不留神,错过尹越君的电话。
  可一向争气的尹越君这次非常之不争气,整整一天连声都不吭一下。
  平凡再平和,也是一小女子,也有七情六欲,当即动了气,决定快刀斩乱麻,彻底将生活中尹越的痕迹消除。
  他的手机号码,删除。
  他的qq号码,加入黑名单。
  他盖过的被单,丢弃。
  最后就剩下冰箱中那和他一起制作的巧克力小屋,吃掉。
  也不洗手,直接扒开,一块块地往嘴巴里塞,唯恐再迟一会小屋就要幻化为怪物似的。
  精致的小屋支离破碎,不堪入目。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尹越这个人彻底失去了踪迹。
  原来,生命中一个人的离开与一个人的进入都是容易的。
  只是,过程是痛苦。
  不止是心灵,还有肉体。
  比如说,平凡此刻的小腹,就痛得如尖刀在搅动一般。
  两眼发黑,汗出如浆,平凡疼得哀嚎。
  这可是失恋又遇肚疼,平凡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倒霉到了王母娘娘那块。
  但光怨老天也没用啊,自救要紧。
  平凡像一只小蜗牛般,爬到手机边,父母最近去海南玩,就算包机也赶不回来,只有拨打了木木的号码,连呼救命。
  还好身边有一闺蜜,不然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十分钟后,木木拖着衣衫飘飘的庄十三公子前来救驾。
  平凡已经没有生命力去八卦他们俩是如何凑在一起的,唯一的动作只是抓住庄十三的手臂,气若游丝。
  公~子~救~命~
  庄十三公子淡笑,姑娘莫急,待我喝点茶先。
  接着,庄十三径直去到厨房,拿出平凡珍藏的竹叶青开始泡。
  还是木木够义气,立即与他争论,你这厮也忒过分,唤你来本是救人,为何动作迟缓,拖拉不定?
  庄十三轻啜清茶,浅笑淡然,青天白日,和谐社会,姑娘请注意措辞。
  平凡脸色惨白,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骂脏话的冲动。
  木木善解人意,注意了措辞,转而动武,一掌揪住庄十三衣领,你这厮好生可恶,上次宰本姑娘一大笔银子的旧账还未了结,这次又生出此等幺蛾子,莫怪我大开杀戒。
  庄十三不慌不忙,在衣领被揪住的状况下继续饮茶,姑娘此话差矣,上次明明是你欲宰在下而未如愿。
  很好,两人已经全然忽视了地上的自己。
  平凡承受不住,决定自我了结,将头往地板上一磕,如愿晕倒。
  幸好厨房中两人有人性,在平凡濒临死亡时将她送入医院。
  接下来便是一阵慌乱,当平凡稍稍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医院病床上。
  急性肠炎,根据医生诊断,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必定是巧克力屋子,平凡泪流披面,和尹越这段故事真是又伤心又伤身。
  住的是两人间,旁边也是一小巧清秀妹妹,不过境遇和平凡大不相同,男友整日伺候在侧,殷勤无比,相比之下,平凡更是黯然。
  无奈之下,只能破罐子破摔,托木木去幼儿园帮忙请假后,关了手机,拿着笔记本整天在医院内打植物大战僵尸。
  失恋也是要活的啊,平凡这么安慰着自己。
  两天后,木木坐在病床边,化妆精致的脸上有那么点子小扭曲。
  毕竟是自家闺蜜,平凡询问:“你是不是和庄十三恋爱上了啊?”
  结果猜测错误,遭到木木无情的一顿铁砂掌。
  摸着红肿的手臂,平凡疑惑:“那你纠结什么?”
  当木木说出自己纠结的理由时,平凡也纠结了,小肠子都搅动了三圈。
  昨天,尹越打给木木询问平凡的下落。
  在木木的理解中,尹越是将自家平凡当备胎的其实深爱着方颜的败类,所以听也不听,当即挂断。
  哦,他现在来找我了,平凡想。
  沉默了会,最终拿过木木的手机,拨打了那个被自己删除过的号码。
  “林小姐?”那边的尹越似乎记得木木的号码。
  声音,硬朗中染着磁性。
  平凡左胸一紧,鼻端有点酸软,用力压下泛起的情绪,道:“是我。”
  不过是短短两个字的发音,喉咙却有点疼。
  那边顿了顿,是在吸气,半晌,才传来一句:“平凡。”
  也不过是短短两个字的发音,听在平凡耳中,却像是硫酸,腐蚀了骨血。
  “你在哪里?”尹越问。
  “医院。”平凡道。
  “我来找你,”尹越声音轻了轻;“好吗?”
  平凡很想说,好,非常非常想,这个字像是浪峰,无法抵挡地要脱口而出。
  只是,毕竟是成年人,再如何也能控制自己。
  深吸口气,平凡摇摇头,就仿佛尹越在自己对面:“不了,尹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以后,不要联络了吧。”
  接着,“啪”地一声挂上电话。
  木木看着她,眼冒崇敬之光,那啥,果然是不会叫的dog才咬人,小平凡果然够决绝。
  挂上电话,平凡继续打植物大战僵尸。
  虽然外表没什么异样,但平凡知道,自己心内的某处伤着了。
  这几日,暗夜时分,仰望着窗外明月,左胸处是隐隐做痛。
  豆蔻之时也曾憧憬过和尹越这种人中龙凤来一场恋爱,即使失败,年老时也有回忆之资可供蚕食。
  而真正尝试过了,才晓得,自己是禁不起的。
  得到有多兴奋,失去便有多痛苦。
  就这样好了,和另一个平凡的人过平凡的一生,虽无大喜,亦无大悲。
  全副精力,集中在游戏上,正打得入神,突觉病房气氛有点异样。
  不经意地抬头,平凡脚趾丫丫都缩紧了。
  尹越同志,就站在自家病床前面。
  兹事体大啊兹事体大,平凡觉得自己那刚好没几天的肠子又在纠结了。
  我国公安机关果然是神通广大,这才打了电话,人就瞬间转移了。
  什么是国力?这就是国力。
  先将感叹放在一边,话说,这尹越同学来看自己究竟意欲何为来着?
  小紧张以及小激动让平凡捏紧了被子。
  一旁的木木眼睛有点发直,平凡理解,这孩子看见帅哥都这样。
  当然,庄十三公子除外,看见他,木木是眼睛发红。
  兔子急了要咬人的那种。
  平凡这才想起来木木估计还不清楚面前这个让自己眼睛发直的人就是尹越。
  想介绍吧,觉得有点为难。
  此刻,尹越到底算是前男友还是男友来着?
  纠结啊纠结,无比的纠结。
  幸好在她纠结得蛋疼前,尹越开口,声音低沉,字与字之间仿佛停顿了那些一下:“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平凡决定将他当成一个来看望自己的朋友。
  普通朋友。
  仅此而已,她暗暗告诫着自己,莫再多心,莫再动心。
  尹越向前进了一步,动作并不大,没有给平凡任何压力感。
  “怎么病倒的?”尹越问。
  平凡是躺着的,从这个角度看去,尹越身姿更为高挺秀拔。
  好一棵边防茁壮的小白杨啊。
  “吃东西吃多了,闹肚子。”木木强力插~入,想要和帅哥进行言语上的接触。
  平凡肝疼,虽说这个理由是很写实的,但同时也是不唯美的,作为闺蜜,怎么能如此出卖自己呢?
  太不仗义了。
  “东西虽好,也不该多吃。”尹越道。
  那声音,像小圆泡芙,外面包裹着薄薄的名唤责备的酥皮,而内里裹着的,却是浓郁的名唤关切的奶油。
  这句话真的挺美味,且并不流于表面,有暖气,是从胸腔内孵化出的。
  “为什么要吃那么多?”尹越接着问。
  木木被感动了,立即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不顾四八三十六,脱口开始了自己的八卦事业:“小事,被男朋友甩了呗。”
  说这句话时,木木明艳的脸上确实有着那么点子小骄傲,毕竟别人家闺蜜失恋都吞安眠药,自家闺蜜失恋吞巧克力还是很健康很环保很绿色无公害的。
  “男朋友?”尹越这句话的每个音节都越发低沉,最后一个问号在喉间转了转,有那么些小性感。
  平凡总觉得尹越同学是很特别的,全身上下都是阳刚的男人味,但总有那么点小地方透着性感,
  让人惊喜,让人沉迷。
  平凡不经意地沉迷了,以致于没有注意到身边那危险的闺蜜。
  许是闷了两三天,木木的八卦因子熊熊地燃烧着,当即答疑解惑:“一个姓尹的败类,哎呀,不提他了,对了,你哪位?怎么没听平凡提过身边还有这等帅哥?”
  花都开好了,平凡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尹越始终站定,面上平静若水:“我叫,尹越。”
  世界完成了,木木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木木毕竟是木木,在失神失明失聪失禁一分钟后,若无其事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病房门口道:“医生你等等,我马上来。”
  接着,金蝉脱壳,溜之大吉,徒留下平凡独自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尹越.
  无义气啊无义气,平凡为自己的交友不慎而倍感悲戚.
  虽然表面冷静异常,但尹越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浓浓气场让平凡胆寒.
  可冷静下来一想,自己是占理的一方,于是腰杆子不由得也挺直了.
  虽说如此,眼睛还是看着地板,所以不知尹越此刻的表情。
  病房中的气氛,古怪得紧。
  沉默像是乌云,一直罩在平凡的头顶,压得她颈脖酸痛。
  那滋味,真真地难受,跟气场强大的人在一起确实够压抑的。
  平凡家的膀胱君再度感受到了贼大的鸭梨。
  起码是三斤一个的啊。
  就在即将崩溃之前,尹越开金口了:“在我的理解中,被甩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此话好,此话妙,此话噎得平凡呱呱叫。
  一句含义丰富的话,在平凡同学平滑的脑回沟上旋转良久。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有那么点子过意不去,那啥,自己居然敢把尹越同学给甩了,真是胆够肥的。
  念头一出,小宇宙又熄灭了不少,那亮度,还比不上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最后一根了。
  “那晚,你关机了。”尹越说话一向简洁,非常节约自家的唾液君。
  可是之前呢?等你那么多小时的之前呢?回忆到这,平凡胸内生出一把辛酸,一束委屈,神思清明了些,至少能做到不被尹越的美貌和气场给击溃,不战而败了。
  是啊,就算是打电话来了又如何?就能抵消抛下自己下山去见方颜的行为了吗?
  想起那天山道上那匆忙的颀长背影,平凡眼内有点酸软,一个男人抛下自己去见另一个女人,无论何种原因都是无法原谅的吧。
  现在尹越来,究竟意欲何为?
  平凡也并非不解人情世故,恍惚看来,尹越怕是有点想要复合的倾向。
  诱惑很大,平凡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尹越相貌自不必说,冷眼看去,品性也好,加之心性良善,乃是绝对的优质男人,待嫁心切的姑娘们争先恐后争夺的对象。
  平凡晓得,错过了他,今后可能遇不到更好的。
  世上没有第二个尹越,
  但,世上也只有一个慕平凡。
  平凡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富贵,不是皮相,不是权势,不是学问。
  只是想要一个疼惜自己之人,一个满心满眼内皆是自己的人。
  条件再好,他不爱你,亦是枉然。
  若得如此有情郎,必将自己一腔真心尽数献出。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曾记得,有一名女子这样写过。
  在这个钢筋都市,人情冷漠,失望隔日便会发生,平凡深知那个人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但胜在自己还不算老,心底深处还存有一丝希望。
  平凡想试着等待,即使结果是失望,至少自己等待过,那么就不会后悔。
  就这么着吧。
  人的大脑甚是奇妙,众多想法,牵牵扯扯,藤藤蔓蔓,不过一刹之间,尽皆完成。
  到最后,显于表面的,只有一句轻飘的话。
  “哦,这样啊。”
  没有营养,没有含义,只是嗯了那么一声。
  仅此而已。
  这就是平凡的回答。
  想来,尹越必是没料到她的回答会是这样,所以一时半会也答不出别的言语。
  沉默聚集成云,再度笼罩在病房中。
  就在两人要窒息之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飘来,盈满病房,纯净了空气。
  “凡,今天好些没?”庄十三公子的声音。
  那才叫个亲热无比,那才叫个旁若无人,那才叫个柔情百转,平凡背脊开始小出疙瘩子子了。
  那啥,十三公子价可以乱砍,但名字不能乱喊啊,平日里明明是以慕小姐呼之,何以今日如同抽了羊角风,竟简洁至此?
  而且你说喊了就喊了吧,他还径直来到床边,轻飘飘坐下,姿势确实挺仙的,让人赏心悦目。
  较之尹越,更有别番滋味。
  说完,问也不问一声,就用白净手掌握住平凡的后脑勺,以自家的额头君碰触平凡家的额头君。
  “嗯,今天没发烧了。”
  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切。
  平凡眨巴眨巴嘴:“庄先生你……”
  话没说完,庄十三公子不乐意了:“凡,你看我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非得叫我庄先生呢?”
  平凡感到自己很是委屈,那啥,公子诶,我不过是在你和木木吵架时充当了两次路人甲,就这浅薄关系,哪里就怎么样了?何苦要说出这话败我名节
  呢?
  木木一直认为平凡脑子简单,说她社会经验不足,平凡今日才算是明白了这话是对得掉了渣渣。
  原来,庄十三公子败坏自家名节的招数还在后面呢。
  吃了平凡一记小豆腐后,庄十三公子长袖飘飘,一飘就飘到尹越身边,伸手,儒雅礼貌:“你好,我叫庄十三,是凡的救命恩人。”
  斟酌了下,平凡觉得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写实的。
  “那日,我俩在郊外一古屋前遇见,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风景甚是清幽。刹那间,我们四目相对,情丝暗生。岂料,忽地妖风
  四起,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平凡经受不起,晕倒在地,我书生救美,将她抱入医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两人相互来往,成就了今日之状。”
  庄十三公子继续道。
  再斟酌了下,平凡觉得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虚幻的。
  前段是西厢记,后段是西游记。
  不搭调啊不大搭调。
  说完评书后,庄十三再度飘回平凡身边,用浓得要溺死人的声音道:“凡,你闷了一天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说完,将平凡膝盖上的笔记本一摔,拉着她步出了病房。
  平凡为自己的笔记本哀悼。
  我那可怜的植物大战僵尸啊!!!
  出来之后,撞见木木,才知晓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拜托庄十三这次别装13,装一回平凡的追求者,来气气尹越。
  有人抢的馍馍才是香的嘛,木木如是说。
  原来如此,如此原来。
  平凡恍然大悟,但还有那么一小点捂不透:庄十三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啊,木木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只见庄十三瞬间美少女变身,恢复了清冷飘逸原状,捋捋头发,在木木耳边轻语一句:“记住我们的协议。”
  此话一出,一向冷艳的木木脸颊上居然生出了粉红云团。
  平凡悟出了,木木一定是答应了庄十三某个条件,他才会进来扮演自己追求者的,而看木木的情状,那个要求,一定很邪恶,很不和谐,满是禁忌字的内容啊!
  就算是耶稣大战如来也没有这么精彩。
  平凡很是激动。
  难道这两人要产生契约婚姻,虐恋情深什么的了?
  话说,狗血什么的最可爱了!
  八卦地想要深问,却再度挨了一记木木的铁砂掌,差点把肺咳出来,平凡自叹命薄,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回屋。
  病房内,已然是空无一人,尹越已经不见踪迹。
  会留下才奇怪吧,平凡苦笑,自己应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此后,从此萧郎是路人,再相见,也不再识得。
  房间内,似乎还有尹越的味道,平凡最后一次贪婪地呼吸着,忽地忆起,在庄十三拉自己出去时,尹越投在她背脊后的那束目光,辨不出是什么温度。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平凡拿起笔记本,继续攻克游戏。
  只是,眼中的画面被泪氤氲,有点模糊。
  隔日便出院了,恰是星期天,大表姐一个电话打来,说是一家子凑一起打成麻,三缺一,命她速度前来救场。
  岂敢不从,忙打车来到大表姐家。
  大表姐家挺宽敞的,所以家庭聚会一般都在此举行,按了门铃,手拿锅铲,腰系围裙的大表姐夫来开门,这也是一从小看平凡长大的主,关系挺好。
  但今天,大表姐夫那表情有点子异样,像是憋着笑。
  自从十五年前大表姐夫被大表姐的美貌诱惑,从此坠入了阿鼻地狱,永无翻身之日,在外要工作,回家要包干家务,稍不如意还要被海扁一顿。
  难道又被大表姐给家庭暴力了一顿?这孩子,真是苦命啊,平凡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岂料大姐夫下一句话一出,平凡觉得,那同情泪应该流给自己的。
  大表姐夫说的是:“平凡啊,你家男朋友来了。”
  伸长脖子往客厅内一瞧,那化成灰渣渣都识得的尹越就坐在沙发正中央,被家中一群女眷围着共话家常。
  天涯上说前女友是可怕的物种,而平凡要说,前男友也不简单啊。
  居然跑到自家大本营来了,难道是来告状的?
  算了,管不了这许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平凡脚底抹上色拉油,想要跑。
  但大表姐眼睛尖,张口将她叫住:“平凡快进来!!!”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可了不得,满屋子的亲戚都看着她,脸上挂着和大表姐夫一样的笑容。
  平凡受不住啊!!!
  那上辈子姓王的平凡姑姑此刻从厕所出来,当即将平凡推到尹越身边坐着,笑开了嘴:“哎呀呀,看吧,看吧,还是我厉害,给平凡找了这么个好伙子。”
  平凡理解姑姑的心情:从此可以看着尹越的脸下饭了,那得省下多少瓶老干妈啊!
  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身边的尹越。
  到底,到底该怎么处啊?
  实在是弄不清尹越同学的来意,平凡不愿意相信人家是来报复自己的。
  毕竟,他不是那样的人,关于这点,平凡还是可以拍着自家小胸脯保证的。
  话不多说,立即开饭,平凡家阴盛阳衰,大多都是女性,所以饭桌上那起码是几千只鸭子在叫唤,定力稍差的人听了,内力绝对损失五六成的。
  秒杀级的。
  原本担心一向喜静的尹越会受不住,岂料冷眼觑去,人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
  平凡长嘘口气,但转念又开始唾弃自己的叹息,都前男友了,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呢?
  心肝啊,你变硬吧!!!
  平凡挺直腰杆,开始装起了御姐,一心只想将那东西吃。
  水煮虾,蛋包饭,红烧牛肉,口袋豆腐,红烧茄子,鱼香肉丝。
  虽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让席上每人家的唾液君都哗啦啦直流淌。
  平凡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入嘴中,肉质鲜嫩,香辣可口,大姐夫的手艺最近进步了啊。
  其余女眷也意识到这点,不愧是一家人,立即抬起眼睛,看向坐于正席的女王大表姐,再看看旁边那洒着八颗汗水为老婆布菜的大表姐夫,眼内只有一个意思:打得好啊!!!
  此刻,席上仅存的几位男性同志汗水十六颗十六颗地掉落。
  尹越同学情绪暂时保持稳定。
  大表姐夫出场完毕,平凡家女眷一致同意将注意力转移到新人尹越身上。
  立即,八大姑四大姨开始了连环轰炸,针对尹越的具体情况作出无数发问,姓甚名谁,家有几口人,田有几亩地,小学时当过几次三好学生,中学时打
  过几次架,大学时补过几次考,事无巨细,通通要交代清楚,那阵仗,活脱脱就是十个玉米大炮连发,所到之地,满目疮痍,就连平凡也开始小颤抖。
  自家的女人,果然不是盖的啊。
  岂料面对这种是人都会被吓得打摆子的时刻,尹越展现了大将之风,压根就不见一丝怯场,所有回答,简明扼要且不敷衍,真真的丈母娘心目中的好人
  选。
  饭毕便是平凡家的传统娱乐节目——打成麻。
  本来是想要平凡上场的,毕竟每次都输钱的小包子是人人都喜欢的,但碍着尹越客人身份,也就让他上了。
  这一上不得了,平凡家女眷从此爱死了尹越。
  不仅仅是因为他大把大把地输了钱,还因为输钱的方式。
  平凡小包子输钱那是输得毫无技术含量,牌技是新手级,是个人都能赢。
  而尹越小包子输钱输得非常高端,先是与你斗智斗勇一番,高(啊)潮迭起之后再输,战得你酣畅淋漓,回味无穷。
  软包子没意思,有嚼劲的包子才叫好呢。
  尹家包子彻底在平凡家打响了名号,以致于晚饭后送客人出门时,平凡家女眷一众站立于门边,看着尹越,泪眼婆娑,脸上写满期待:小尹啊,下周末不
  见不散,ps,多带点现金啊。
  步出大表姐家,看着满天繁星,平凡深吸口气,接着快步向前,夺命狂奔。
  可惜那小短腿,是怎么也比不上尹越家的长腿君的。
  三步两步,就被追上了。
  虽说今日已经相处了七八个小时,可两人单独会面却还是同一遭,所以小尴尬什么的还是难免的。
  “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吗?”尹越问,轮廓融化在夜色中,增添了一丝柔意。
  “嗯。”平凡点头,眼神闪避,倒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想想确实不爽。
  已经不太想让沉默继续降临,平凡决定快刀斩乱麻,鼓起巧克力盒子那么大的勇气,道:“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天空被霓虹灯熏染,夜色浓淡不均,咫尺之外的尹越声音传来,清幽得像是深潭中的水草:“有些东西,我并不清楚,所以想要弄明白。”
  “你问吧。”平凡决定一次性将问题解决。
  “之所以分手,是因为对我抛下你下山,没按时打电话给你的缘故吗?”尹越并非迟钝的男人。
  其实,平凡并不是生气,而是悲哀。
  悲哀这两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含义:尹越对自己,并不上心。
  仅此而已。
  已然足够。
  “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尹越问。
  平凡想说不,但抬头,看着尹越那双深邃暗眸,胸内瞬时生出流连。
  缘丝连绵。
  或许,只是想要和尹越多待上那么两分钟,平凡应允了他的决定。
  在小区花台边,平凡觉得自己的心动摇了。
  “你试过后悔吗?”尹越问。
  “暂时,还没有。”平凡说的是实话,因为之前的生活都是平平顺顺地过着,没遇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唯一的意外,就是遇见了尹越。
  即使痛,也是华丽的伤口。
  所以,她不后悔。
  “我人生中有两件最后悔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关于我那天去见的人。”初秋的天气也可称得上是寒冷,尹越呼出的气有些泛白,不知怎的,在他的嘴边,
  却显出了一派洁净。
  “他是我警校时的同学,我们上下铺,每晚都聊天,训练,上课,整日都待在一起,加之性情相投,成为了极好的朋友,比亲兄弟还亲密。”
  “他待我是极好的,某此训练时,意外发生,若不是他相救,我必定早已身故,所以,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本以为会一辈子这么好下去,但临毕业时,发生变故,我父亲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让我挤掉他的名额,调到北京。他很生气,加之其他的
  误会,竟与我决裂,只身去了云南,当了缉毒警察。”
  “记得那夜,我们喝了酒,大干了一架,俱伤得不轻,醒来时,他已经背起行囊离开。”
  “两人都放不下面子,没有主动与对方联系,我只当过些时候自然会和好,岂料五个月后,那边传来消息,他接到任务,去毒贩内部当卧底,竟与组织
  失去联系。”
  “干这行的都知道,这种情况,必定是凶多吉少,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凶残自不必说。我不愿意放弃希望,一直等待着……只是,自他失踪至今,
  已经是两年了,也不知到最后,是否原谅了我。”
  “那天,我接到方颜的电话,说是云南那边在边境发现一具残破尸身,而衣服内有他的信物……”
  尹越说了很多的话,他的音色是极好的,听着连耳朵都是一种享受,只是,越往后听,越觉出了淡到浓烈的哀伤。
  令人不忍。
  “你去,是为了……”认尸两字,平凡说不出口,平日里倒不觉着什么,可今日,这两个字仿佛是世间最残酷的刀。
  她怕划伤了尹越。
  尹越点头,坚毅秀朗的下颚波动了空气:“我的性格便是如此,很多话,说不出口,总让人误会。其实如今想来,当日若是解释一番,他不见得听不进去,
  可偏偏就是沉默,导致如今……很可能便是生死两隔。只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他解释,即使,是面对着他的尸体。我只是,想让我们兄弟之间没有
  遗憾。”
  尹越的侧面线条流畅,那幽深的眸子上覆着一层洁净。
  并非是单纯与无知,只是洁净。
  平凡感觉自己此刻很是无力,她很想要安慰尹越,心内焦灼成灰,却没有一点办法,情不自禁,竟做出了平日里死也不敢的事情——伸手握住他的臂膀,
  动作是轻地,柔地,暖地。
  尹越垂头,看着平凡握住自家臂膀的那只手,白皙,小巧,并没有多少夺目之处,可是……
  可是……
  “当时下山后,我立即赶赴到云南,待了几日,终于等到DNA检验结果,并不是他。”
  平凡这才知晓,尹越在自己入院多日后才露面的原因。
  原来,如此。
  正在怔忪,手背上覆盖上了一只暖热手掌,干燥洁净,如同他的主人。
  “一直打电话给你,却是关机,回来才知道你住院的消息……对不起。”
  “没什么。”平凡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可尹越不允。
  男人的力气是很大的。
  只要他想。
  平凡乱了神,脑子混搅,四下寻找着话题:“按你刚才说的,那,那还有,还有一件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本意是为了调剂此刻尴尬暧昧的气氛,岂料此话一出,尹越抬头看着她。
  眼神内的东西,沉浮不定。
  这,可该怎么打整啊。
  平凡急得满背脊汗水时,头顶传来十五楼上大表姐的高呼:“诶,平凡,你和小尹还没走呢?正好,我们打通宵,快上来!!!”
  声音响彻云霄,惊醒小区无数梦中人。
  两人只能上去,将麻将通宵进行到底。
  那一夜,大表姐夫的泪水,哗啦啦地如小溪流淌着。
  这么一来吧,两人又算是和好了。毕竟那天尹越抛下自己的理由实在是太光明正大,平凡觉得,自己如果不原谅那才是站不住脚。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不舍。
  舍不得,尹越这个人,舍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
  或许,或许,或许,尹越对自己也是在意的。
  恋爱中的女人,只有少数是决绝刚硬,当断即断之人,很可惜,平凡属于大多数的那一类。
  一点点的转圜,便会回头。
  木木同志适时提醒:“虽然这次和方颜没啥关系,但保不定下次不会有,拜托你去问个清楚,否则以后还不定有多少气要生呢,姑奶奶,你就算不为自己
  着想,也要为我们这么些围观群众的承受力着想啊。“
  “我会问清楚的。”平凡答应得杠杠的。
  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去做,当晚尹越来接,平凡在旁边坐着,思考半晌,终于鼓起巧克力糖那么大的勇气,问道:“上次你说,方颜回来了是吗?”
  “嗯。”尹越的表情,初步观察,没啥异样。
  巧克力糖融化了,平凡没再继续。
  事后,木木同志继续激励:“我说你都问到这上面了,那就继续顺着腰部向下,直捣黄龙啊!!!”
  平凡抖一抖,木木啊木木,和谐时期,H是不能有的啊。
  不过激励还是有效果的,又一日去看电影,等开场时,平凡鼓起巧克力蛋卷那么大的勇气,问道:“方颜最近和你联系了吧。”
  “她最近回来是办理家里的一些事情,比较忙,吃过几顿饭。”凭借着电影院内乌七嘛黑的灯光看来,尹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异样。
  巧克力蛋卷破碎了,平凡也没再继续。
  事后,木木同志愤怒了:“慕平凡,你要是再不去问清楚,本姑娘就举起双刀逼着尹越那小子说了哈!!!”
  威胁的效果是巨大的,隔日去吃饭,平凡鼓起巧克力蛋糕那么大的勇气的,问道:“方颜她……她和你……和你……”
  这次没说完,尹越主动道:“她事情处理完毕,回新加坡了。”
  巧克力蛋糕破碎了,平凡也没再继续。
  那啥,远距离的恋爱是没有结果的,平凡相信他们之间确实没啥事了。
  木木气得已经接近涅槃状态,再不管这事。
  少了方颜,和尹越之间的发展,还是挺顺利的,在尹越没啥任务的情况下,基本上每天都见面,吃饭完毕后便去压马路,到处闲逛消食。
  周边附近也不大,走来走去都是熟悉的景致,但平凡却从未感觉到烦闷。
  很大程度,是因为身边人的关系。
  和尹越在一起,任何事情做来,都是新鲜的。
  站在他身边,便是开心。
  可能,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是在西西弗书店中,吃完云南菜,进去闲逛,平凡来到喜欢女作家的专栏前翻阅爱情小说,尹越便在一旁静静陪着,时不时,
  当她想要高处书籍时,主动帮忙拿下。
  平凡是个书虫,一见到喜欢的书,停不住,当即忘却周边人事,钻了进去。
  待抬头时,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揉揉眼睛,抬头,竟见尹越一直等候在旁,看着自己,双眸内,竟盘着柔丝。
  一惊,不禁后退一步,背脊撞上了书架。
  书架笨重,自是无恙,平凡则因为惯性而向前倒去。
  幸得尹越搀扶,才免去受伤。
  只是这一牵手,一这晚上,尹越便没再放开过。
  一路牵着步出书店,走路回家,直到平凡入屋这才放开。
  送走尹越,平凡背靠着门板,那只被握了一晚上的手,怎么瞅怎么像是红烧小猪蹄。
  虽然以前也被尹越牵过几次,可这次却是一牵牵到天尽头啊,这时间长得,是个鸡蛋都孵化了。
  小激动,小兴奋那绝对是层出不穷的。
  平凡一晚上就没洗过手,临睡洗澡时还拿了一塑胶袋裹着,就连第二天早上用那只手拿着厕纸与小屁屁做了亲密接触吼也是大呼玷污。
  木木得知此事,只是嗤之以鼻:“亲都亲了,还装什么啊?”
  平凡不理会,心内欢喜得很,第二天见人就傻笑,吓得院长忙回办公室保护盆栽,吓得董小瓜都少吃了一个南瓜饼。
  这么晕晕然了一上午,到中午时有点清醒了。
  原因是上厕所时听见同事们在谈论自己和尹越的事情。
  话说,女厕所是继qq聊天记录后的中国第二大惨案发生地,平凡正在释放内存,以求加快身体运行速度,却听张老师和李老师的声音。
  “诶,你看见慕老师的男朋友了吗?”
  “看见过,长得真不错啊。”
  “听说那男的家庭条件很不错的,工作也好。”
  “就是,依稀听见他爸还是一当官的。”
  听见自家男朋友被赞扬,平凡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但接下来,情况开始转变。
  “你说慕老师怎么运气这么好啊?”
  “我也是说,小慕条件也一般嘛。”
  “不是我不厚道,我就担心那男的是一时兴起,图新鲜吧。”
  “我看也悬,这老人家不是说过要门当户对嘛,慕老师跟他,确实不太配啊。”
  听见贬低自己,平凡心里开始忧伤伤的。
  同事的话,也并无恶意,不过说出了大多数旁人的所想,自己和尹越,确实不太般配。
  这一点从一开始都知道啊,平凡这么宽慰着自己。
  只是在放学时,看着院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尹越,忽地觉得旁边的目光有点让人不能忍受。
  记得小时候去老家玩,在稻草堆中滚了一圈之后,小毛裤子上沾了许多的小刺,一动便刺痛皮肉,待要揪出,却无处可寻——就像是这些目光。
  其实脱离开看来,平凡也知这不过是自己多心了,旁人并没这么无聊,无缘无故便攻击自己。
  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一直都在。
  因为有了这一茬,坐上尹越车也不像平日里那样欢喜,虽则表面上不露出什么,可心思却混乱起来,尹越说的话,要过好半天才传得入耳朵。
  尹越并不粗糙,看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平凡摇摇头,顿了两三句话的功夫,才道:“以后,还是别来院门口接我了。”
  话说出口,惊觉有点任性了。
  可木已成舟,只能捏着手心的汗等待着尹越的反应。
  恰遇红灯,车前行人如潮水般涌过,嘈杂不堪,可车内却静得近乎压抑。
  就在平凡觉得自己的喉咙快要涨大的时候,尹越回答了。
  “好的。”
  并没有赌气的意味,也没有生气的苗头。
  但,也不是淡然。
  气氛君,又开始不对劲了。
  就在平凡产生想要跳车的冲动时,尹越道:“今天,我想吃你煮的饭,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平凡为了赎罪,立马答应。
  两人当即来到超市,购买食材,尹越负责推购物车,平凡负责拿菜。
  那种感觉,平凡不得不承认,很温馨。
  其实,尹越本质上,也是有一种居家气质存在的。
  这么一看,这男人又优质了一层,对此,平凡半明媚半忧伤着。
  选完之后,一起去付款,尹越不知不觉间又牵住了平凡的手。
  掌心适宜的温度,衬衣上清新的气息,强壮的手臂,件件都符合了平凡对男人的想念。
  运气要不要这么好啊,平凡羞涩。
  提着满袋食物,两人回到了平凡家,一路上,平凡总觉得和尹越在一起,行人目光注视汹涌,就连小区内的那条名唤旺财的流浪狗目光也有些迷离来着。
  真是人畜通杀,尹越不是盖的。
  回到家,立即忙乱起来,洗了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报纸拖鞋电视遥控板一应俱全,只希望尹越能安静地在沙发上待着等开饭。
  可惜事不由人,尹越却跟着她走进厨房。
  “这里油烟重,你出去坐着吧。”
  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名分也定了,可在尹越身边,平凡还是不自在,实地里,确实有那么一股子自惭形秽的意味在。
  本来做饭对平凡来说还算是得心应手的,可一想到尹越在旁边,就感觉到背脊上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仔仔在攀爬一般,微热刺辣暗痒。
  就像是考试时旁边站着老师,动作也磕磕绊绊起来,不是碗碰勺,就是勺碰锅。
  越是着急,越是心慌,也不知在想什么,刚洗好的菜也不沥干,直接就丢入了滚烫的油锅中。
  刺啦一声,白色油烟升起,滚烫的油四溅开来,滴在了平凡手臂上。
  平凡吃痛,禁不住“哎哟”一声,捂住手臂。
  立即有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给环住,转个圈,令平凡远离了危险。
  窝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鼻端是清新的剃须水味道,男性的气息令身体不自觉变得柔软。
  不论承认与否,女人的身体天生期待着庇护。
  不论她是坚强抑或软弱。
  时间有点停滞,气氛有点暧昧,尹越的左手臂,环着平凡的腰际。
  危险已经过去,可那只手却并没有放松,而是逐渐紧缩,两人的身体,随着秒针一寸寸靠近。
  男女身体的弧度,仿佛天生契合,贴于一处,浑然天成。
  平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得吓人,那颗心,仿佛随时都要破胸而出。
  尹越的胸膛印着平凡的背脊,柔软却不乏刚硬,耳际,是他轻微的喘息声,这声音是有力量的,每一次呼气,都仿佛是在迫切地汲取着什么。
  平凡的脑袋,像是要燃烧起来,只浮现出四个字。
  意乱情迷。
  正在这不知所措的时节,一股焦味逸起,惊皱一池春水。
  这才忆起,还没关火,锅内的菜已然焦成黑色。
  忆起的另一件,则是手臂上的烫伤,指甲大一块红肿,挨着便疼,平凡简单处理了下,待再回去时,才发现几分钟不见,厨房已然易主——尹越正在炒
  菜。
  姿势娴熟,看得出平日里也是常下厨之人,那大大的锅铲在他手中忽然变小,平凡站在门边,心内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唤不出名字,只觉得色调是暖黄。
  温暖的。
  看得入了神,待到尹越将青椒炒肉装了盘,才想起人家是客人,忙上前去,欲夺过锅铲:“我来吧。”
  尹越轻妙躲过她的抢夺:“没事,你去休息下。”
  再抢,就显得有点无礼了,平凡只能交出大权。
  轻握着伤口,站在一旁看着,尹越穿着洁净的衬衣,油烟并没有侵袭他,于烟气中,他挺立若然。
  平凡一向认为煮饭的男人总有点那啥,可这件事在尹越做来,却仿佛是在进行着一项艺术,没有一点不恰。
  到此时,平凡更加确定,老天某个时候确实是不公平的。
  竟让尹越完美至此。
  四菜一汤,很快完成,麻辣水煮鱼,拔丝土豆,蒜蓉西兰花,西芹虾仁,丝瓜蛋汤,色泽鲜艳,香味扑鼻,荤素搭配,肠胃不累。
  更难得的是,一番菜做下来,厨房却仍旧整洁,不像平凡,每次煮饭之后,厨房活脱脱就是一被八国联军洗劫后的圆明园。
  惨不忍睹。
  夹一筷子入嘴,味道挺不错,虽说不是绝世美味,但咸淡鲜辣都符合平凡的口味。
  像是一双最合脚的鞋子。
  平凡无以为报,只能用自己的好胃口来显示对一桌菜的欢迎,当即吃得不亦乐乎。
  同于一桌吃饭,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两人沉默多过交谈,可心内感受到的,却是舒适。
  平凡想起小时候有一档电视栏目叫做万家灯火,于晚饭时播出,每当那时,窗外是淡淡的沉,屋内是飘逸的饭香,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这就是家的味道。
  就如同他的性感一般,尹越时不时会给平凡家的感觉。
  本是低着头专心吃饭,可禁不住诱惑,抬头想要偷看尹越一眼,可运气不好,正好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没法子,只能没话找话。
  “你,怎么会做饭?”
  “从家里搬出来后,一个人住,吃厌了外卖,便自己学着做了。”说时,尹越夹了一筷水煮鱼放在平凡碗中。
  雪白的鱼肉上沾着鲜辣的油,光泽鲜艳,挑逗着人的食欲。
  尹越的手指,干净整洁,指甲剪得短短的,不染尘埃,衬着乌木筷子,一派沉稳色调。
  “我还以为,你是大少爷。”说完,平凡垂头,专心理刺。
  鲫鱼肉质虽好,刺却多。
  可见世间事,难两全。
  正在徒自发着感慨,尹越的声音隔着一张桌子飘来:“以后,你会慢慢懂我的。”
  声音轻缓,总觉得多了丝别的含义。
  平凡踌躇了下,还是决定不抬头了。
  之后的饭,吃得平静,没什么别的言语。
  虽出了放学时车上的那个小插曲,可总体而言,今天还是发展得不错的,平凡很是满意。
  但乐极生悲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变故在洗碗时发生。
  毕竟煮饭都是尹越代劳了,那洗碗自然是属于平凡的事情,秉着这个理念,平凡努力争夺洗碗权,可惜人尹越一句“你手受伤,沾不得水”就将她推到一旁,自己挽起袖子干起来。
  平凡往下一瞅,那啥,伤口可在胳膊上,要沾到水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啊。
  但气场弱了,反抗不了,只能乖乖遵命。
  既然不能当权,那就辅政吧,平凡接过尹越递来的洗净的碗,负责抹干水分。
  正干得入神,却听见尹越问道:“星期日早上,我来接你好吗?”
  “好。”这个字简直就是脱口而出,平凡恨不能咬断自家舌头君,慕平凡啊慕平凡,你到底是多渴望和尹越约会啊?
  不过还好,尹越的表情,虽然是万年不变,但,看得出松弛不少。
  应该是比较正面的情绪吧。
  “星期天是去哪里?”平凡问。
  “高中同学会,你没收到通知吗?”尹越再次递来一只碗,手指与润泽的瓷器混合,和谐得很。
  确实是没收到通知,高中时的同学大多都没再联系了,班级群也没加。
  “十二点在四季饭馆,我十一点半来接你可好?”平凡家的尹越君还是很尊重她的。
  “你是说,我们一起去?”
  平凡觉得,自己说这话时的语气与表情很是不对,因为尹越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变了。
  “或者你想……我们各自单独去?”
  气氛君,又开始不正常了。
  其实,尹越同学这次是说岔了,他家平凡同学的意思是:您去就好,小的就不露面了。
  平日里两人走在路上,都有好多路人甲乙丙丁用“可惜鸟”的目光看着尹越,用“挣翻鸟”的目光看着平凡。
  甲乙丙丁,平凡还可以承受,但这要是以前的熟人投来这样的目光,那她可是受不住的。
  所以,坚决不能让以前的同学知道自己和尹越的关系,否则,流星花园头十集中的杉菜惨状就是平凡的榜样。
  平凡小包子皮薄,受不住。
  但怎么好意思将这些话告知尹越呢?于是只能撒谎:“不是,我是说,星期天我家里好像有事,可能去不了了。”
  撒谎不是平凡擅长的事情,只能尽量地垂下头,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
  “你刚才似乎没有提起这件事。”尹越安静地提醒。
  “我刚才,把这件事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平凡脸颊烧了,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遮盖。
  这个谎,撒得连平凡自己都感觉到了拙劣,可能力如此,也只能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尹越的反应。
  尹越没再做声,只是继续着手中的洗碗大业。
  平凡自知理亏,也不敢吭声,只能默默接过碗来擦干。
  好不容易,洗碗完毕,尹越决定告辞,平凡心内其实有点小舍不得,可气氛已经有点僵,这种情况之下,去了也好。
  自尹越走后,平凡心情一落千丈,干什么都是无精打采,干脆就去洗了澡,十点过就到床上躺着了。
  手机放在手边握着,平时尹越到家便会打来电话,可今天两小时过去,这手机连小屁都没放一个。
  难不成是真的生气了?
  平凡一颗心像毛巾一般绞着,纠结得紧,一会想着不过是没答应他的一个小要求这样就生气了这男人也忒小气了,一会又想着人家生气的理由还是挺正
  当的自己确实像是做过了份。
  就这么,两种思想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刀剑相交,弄得她脑袋生痛。
  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只要一有动静,立马就查看,但只有两条诈骗短信,叫平凡做爸爸,请她快寄钱过去。
  就在想要吞安眠药入睡时,曹大人的电话来了。
  平凡激动得脚趾丫丫缩紧,深呼吸,抑制住立刻接起的冲动,待铃声响过一阵后,才揭开翻盖:“喂?”
  那边的尹越并没有立刻回答,平凡只闻见清晰的呼吸声,一阵一阵,靠得很近,脸颊边的细小绒毛仿佛因此而波动。
  平凡举起电话,等待着,她有预感,尹越会对她说什么。
  两人都拿着电话,一根线,牵着彼此。
  半晌,尹越开口:“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呢?”
  此话甚好,一语中的。
  平凡确实不想旁人知晓他是自己男友。
  可谎话还是要继续撒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这是你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尹越的声音是平静的,并没有带着羞恼,可平凡却听出了与平日不同的意味。
  此刻的他,并不是开心的。
  平凡慌着了,像是被人窥探到什么似地:“我有表现出什么吗?”
  “你不让我来幼儿园接你,不愿意让以前的同学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关于这些,我应该怎么想呢?”尹越的声音,缓慢而清晰。
  “你误会了。”平凡虽然这么说着,但声如蚊纳,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那边沉默了,就连呼吸声也不再听见,平凡心内一紧,忽然有种突生的恐惧感,像是尹越就此离开,永不再返来。
  就在平凡将掌心按住几个月牙状的指甲印时,尹越轻声道:“平凡,你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平凡无话可说。
  “这个周末,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这是尹越第一次用这种类似于要求的方式跟平凡说话。
  平凡胸内忽地生出一团复杂的线,有点酸,有点涩。
  “答应我。”声音不大,却足够压住平凡的舌。
  平凡妥协了。
  同学会那个同学会,能拆散一对是一对,由此可知,同学会的属性并不善良。
  当然也会发生许多的惊喜,比如说当年那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忽然变成居委会大妈,比如当年那黄皮小瘦猴般的小伙子基因突变似地成为帅哥一枚。
  边翻着毕业照,边看着镜子,平凡觉得自己没啥变化来着,还是一气场近乎零的小路人。
  最大的不同,就是和不论当初还是现在都耀目的尹越在了一起。
  在周六晚上,平凡紧张得睡不着觉,像是要赴刑场一般。
  究竟明天要面对怎样的目光呢?哎,脸皮君,你还是厚一点吧!!!
  一夜翻来覆去睡不好,隔日起来眼圈发黑,额头上几颗大红痘痘,简直是惨不忍睹。
  平凡欲哭无泪,本来这张脸都是贫瘠土地了,现在还遇上个天灾,介年头,是啥年头哟。
  活不鸟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惨样,平凡觉得脑仁都疼了。
  十二万分地不想要去那劳什子同学会,正转动着脑子想找个理由,但门铃响起,尹越老同学来了。
  没法子,只能被抓去。
  坐在尹越车上时,平凡手心内全是汗珠,濡湿不洁,黏黏的,难受极了。
  “今天会来很多人吗?”想缓解情绪,平凡随便找了个话题。
  谁知效果相反,情绪因为尹越的回答而更加不稳:“基本上都会来。”
  也就是说,围观群众的队伍是很庞大的。
  四季饭馆其实是一度假村,旁边有鱼池,游泳池,以及一些娱乐措施,风景清幽,环境宜人。
  到达目的地时,平凡紧张得屁股紧缩,括约肌压力蛮大。
  “到了。”熄火之后,尹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她。
  今天的天气不错,有淡黄的阳光,温暖不灼热,而尹越的目光,则如同温阳下的树荫影子。
  这目光,无法承受啊,要是往常,平凡肯定是恨不能立即再生出第三只脚跑路,可一想到外面更是小豺狼小虎豹们环伺着,也只能硬生生稳住身体,咬牙承受。
  装作若无其事,看山,看水,看风景,看脚趾丫丫,看头发丝丝。
  但,对方火力实在是太强,平凡没能坚持多久,防线全面崩溃,只能自动投降:“那个,我们下去吧。”
  尹越点头,拿起钥匙,开关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果然是逼她的。
  平凡小含恨,平凡君,你个狠心的郎啊!!!
  停好车,两人一同往里面走,远远地就看见不少人聚在大厅里,平凡胆怯了,脚步也放慢,足足落后尹越一个身子,才不过走了两三步,心内便生出想要离开的冲动。
  就在念头升起的同时,一双熟悉大手牵住了她。
  掌心温度恰似今日阳光。
  那些烦杂念头暂时消散,看着尹越的后颈,干净的衬衣领子,黑色的发,这个男人,周身都是让人舒适的。
  真想就这样,依偎到永远。
  沉浸在温情中,太过入神,以至于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大厅中。
  毕竟都六年左右没见了,大家的相貌都有了不少改变,撞见了,一时半会还认不大出来。
  平凡在高中时期就是一路人甲,当时玩得好的朋友都没来,一时也没人找她说话。
  尹越虽然出众,可毕竟性子挺冷,不太喜欢与人交往,一时也没人凑上来。
  两人穿过喜庆拥抱的三三两两团体,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如果是这样过一天那也就阿弥陀佛了,但平凡知道这个希望很是渺茫,毕竟,尹越是尹越。
  果然,许多熟悉的目光迅速飘来,目光的名字叫做不可思议。
  怎么这两人会搞在一起的?
  平凡家的脸皮君毕竟不是防弹玻璃,很快就被烧出了一个洞,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正在祈祷时间快快过去,一个软绵女声响起:“尹越?”
  听声音,主人还是对看见尹越君挺惊喜的。
  平凡抬头,看见对面站着姚清清。
  姚清清是一娇小玲珑型小美女,挺开朗的,当年在男生中颇受欢迎,平凡记得当时方颜不太喜欢她,说这人有点装。
  平凡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装,只是觉得当时的姚清清对男生说话比较娇,对女生说话则比较傲。
  所以高中时也没怎么跟她接触,只是依稀记得有一阵子,姚清清似乎喜欢跟在尹越身后。
  姚清清今天走日韩风,小碎花裙子,高跟鞋,宫廷腰封,披着长卷发,耳边戴朵花发夹,天生一个小娇娘。
  小娇娘直接在尹越旁边一个位置坐下,笑容和她头上那朵花儿交相辉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声音里,有点撒娇的意思。
  这个,平凡想要弱弱地抗议,姑娘,拜托顾及一下正牌女友的心情吧。
  “对了,听说你当警察了啊,当时我就在想,你穿上警服一定很帅。”姚清清用涂满藕色指甲油的手指捋捋头发,接着眼波一瞄:“诶,你有女朋友没?”
  尹越右边的正牌女友平凡很是伤心,原来自己的气场比高中时更弱了,你说她都像老树根般盘在旁边老半天了,结果人姚清清完全没看见。
  悲剧就是如此。
  尹越一直没怎么看姚清清,神色淡淡,直到听见这个问题时,才有了动静——握住平凡放在桌上的手,轻声宣布:“已经有了。”
  平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烧着了。
  抬眼,发现姚清清看着自己,戴着浅灰色美瞳的眼睛睁得比一块钱两个的汤圆还大。
  平凡很担心那美瞳片会掉出来。
  姚清清看了看平凡,再看看尹越,看看尹越,再看了看平凡,那眼神神态,往好了说是惊诧莫名,往不雅方向说那活脱脱就是看见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的排泄物上。
  排泄物平凡感到压力很大。
  姚清清也是个人物,没多久便缓过来:“哦,慕平凡啊。”
  平凡的名字被她给拖得长长的,其中的味道并不怎么善意。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平凡开始猛背鲁迅先生的这句话。
  似乎也认识到了尹越的冷淡,姚清清将注意力转移到平凡的身上,询问道:“慕平凡,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幼师。”平凡如实作答。
  “哦,是实验幼儿园吗?”姚清清眨眨眼。
  实验幼儿园是本市最好的一个幼儿园,可以说是富二代的摇篮,里面的孩子出入都是好车接送,里面老师的工资是贼高贼高的,前途也是贼好贼好的,当然能力更是贼强贼强的。
  只可惜,平凡不是在那个幼儿园里:“没,我在稚新幼儿园上班。”
  “稚新幼儿园?”姚清清嘴角一勾:“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呢。”
  被华丽丽地鄙视了,平凡摸摸被刺痛的小胸脯,呵呵地道:“是啊,不太出名。”
  “我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到人事局工作了,虽然我舅舅是那的副局长,但运气好,没怎么通关系就进去了。”
  姚清清脸上写着一行字——“羡慕吧,嫉妒吧,夸奖吧!”
  平凡还是很给面子的:“哦,公务员啊,现在很吃香的。”
  “哎,还不是那么回事。”姚清清看了看尹越:“女孩子,工作清闲就好,以后成家了也可以多些时间照顾家庭。我啊,就图这份工作清闲,每天上午去整理下文档就行……诶,平凡,你们幼师挺累的吧?”
  平凡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姚姑娘的意思是指自己以后没时间照顾家庭?
  这可是有点攻击整个幼师行业了,平凡想要反驳,但平时不擅长做这件事,张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话。
  难不成说:你才累,你们全家都累?
  算了,算了,息事宁人,平凡笑笑,端起茶水,不再做声。
  然而旁人有人帮她答话:“工作累也没事,以后家里的事有我照料。”
  开口的是尹越,说完,还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平凡碗中。
  体贴得紧。
  平凡感动得脸红了。
  姚清清暗愤得脸红了。
  菜已经上桌,就开吃吧,因为紧张,平凡今早没吃饭,此刻肚子正在演唱空城计,当即拿起筷子,吃将起来。
  平凡的目标只有一个:吃吧吃吧,把份子钱吃回来!!!
  正吃到兴头上,来了一条短信,以为是木木的,拿出手机一翻才晓得是10086。
  不管它,继续吃。
  但手机已经露面,姚清清估计戴的是有度数的美瞳,眼睛特尖,马上将小辫子逮住:“哟,慕平凡,你那手机是什么牌子啊?”
  实话实说,本就是一山寨手机,几百块买的,牌子什么的都是浮云啊。
  平凡很老实,说自己不知。
  姚清清微微一笑:“看来,幼师工资也不怎样啊。”
  好吧,自尊心再次遭到创伤,平凡又开始捂住了自家的小胸膛。
  姚姑娘乃出手太狠鸟。
  高手从来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一招亢龙有悔之后,姚清清再次出招,撒娇似地对尹越道:“帮我剥下那虾子吧,人家手刚弄了彩绘。”
  平凡内伤了,居然当着她的面让自己男友帮忙剥虾子,自己这个正牌女友当得太失败鸟。
  而更让她内伤的是,尹越答应了。
  他夹起一只虾,修长手指轻轻将绯红的虾皮给剥除,看上去动作干净流利,很快,白色的虾肉就露了出来,再沾上酱料。
  真的这么听话啊???太不给力了!!!平凡都感觉到自己眼珠子内起了两泡泪水了。
  暗暗下定决心,要是尹越真的给姚清清剥了,那她就,她就,她就……吃撑了给他看。
  偷偷松了下腰带,正准备向那鱼头进攻时,尹越的筷子却在中途转了个弯,将那剥好虾子放入了平凡的碗中。
  平凡愣住。
  姚清清呆住。
  尹越凑近平凡:“先尝尝,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剥。”
  声音,很轻,很柔。
  平凡受宠若惊。
  姚清清羞愤难当。
  人一开心了,胃口就好了,平凡今天的饭量足足是平日的一倍,吃得小肚子溜圆,活脱脱是第二个董小瓜。
  冷热混杂在一起,肚子不受用,痛了起来,刚吃完,平凡就夹着双腿冲向洗手间。
  括约肌兄弟,坚持住啊!!!
  及时入了厕,坐在马桶上,实在无聊,开始哼起了歌。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这首不太应景,厕所中好像不太芬芳。
  换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这首比较应景,提裤子,按下冲水键,便便果然奔天涯了。
  收拾好残局,到洗手台前洗手,抬头,却在镜子中看见了姚清清。
  对方火力强大,还是溜之大吉的好,平凡吓得手都没擦干,快步向外冲。
  可惜姚清清不放手。
  “慕平凡,你是怎么勾搭上尹越的啊?”姚清清的声线恢复本来面目。
  不骄了,比较傲了。
  原来人是传说中的傲娇大小姐。
  “嗯,就这么,遇上了呗。”平凡不打算和她多说,毕竟,这篇幅还是挺长的。
  “看不出,你的手段还是挺高的嘛,怪道人家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当初看你是不声不响,原来花花肠子是满肚子都是啊。”姚清清从镜子中看着平凡,那装了美瞳的小眼神够凌厉的。
  其实,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夸奖,所以,平凡决定就从这个意义上理解。
  还是老话,息事宁人,息事宁人啊。
  平凡决定快点出去,不论姚清清再说什么。
  主意打定,脚下立即移动,手刚摸上门把手,姚清清再度开口,慢悠悠的,但火力不错:“难怪以前像个哈巴狗似地跟着方颜,原来是别有所图,现如今你趁着方颜去了国外,就借机挖了她的墙角,啧啧啧,真是用心良苦啊,佩服佩服。”
  姚清清说的话自然是离事实有十万八千里,偏得连波音飞机都赶不上,可方颜,挖墙脚这些字眼却刺中了平凡心内的那块柔软处。
  思绪一乱,脚步便停下了,当即给了姚清清继续攻击的机会。
  “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可忘记了最会来事的就是老实人,不过我劝你别得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是个备胎,改日方颜要是回来了,你要是不被尹越甩了我跟你姓,咱们啊,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姚清清下了重誓。
  “尹越和方颜……根本就没什么。”平凡感觉自己说这话时,底气极度不足。
  尹越从来没说过他和方颜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如何,平凡很想知道,但又不敢知道。
  也许木木说得对,方颜会像根刺一般,种在他们之间,时不时出现,搅得天昏地暗。
  “当年方颜亲口告诉我说她是尹越的女朋友,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撒谎,没想到心机这么深。”估计是认为平凡不厚道吧,姚清清有点怒了。
  女朋友。
  果然,如此。
  平凡一颗心,先是凉了半晌,之后又热了半晌,再酸了半晌,最后辣了半晌。
  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虽然心内混杂,但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岂料这貌似淡定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姚清清,她当即将擦手的纸狠狠地往垃圾桶中一丢,恨恨地道:“想起来就是气,要是方颜那样的也就算了,凭什么是你啊?真想不通他到底是看上了你哪点,没天理!!!”
  其实,这话还是挺掏平凡心窝子的,可平凡的性子与常人不同,越是这种时候,越想保持冷静,于是搜肠刮肚地讲了个冷笑话:“可能看上我的三点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冷笑话果然够给力,整个洗手间都被冰冻了。
  姚清清用一种“在你面前我有种智力上的优越感”的眼神瞄了平凡一样,不想多说,开门走进隔间嘘嘘了。
  平凡是个小包子,可包子还是有脾气的,这姚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自己,这是个人都受不住啊。
  人非圣母,哪里能不报复?
  于是乎,平凡小包子拿眼睛往左右观望了一番,拿起角落中的拖把,抵住了姚清清所在隔间的门,让她从内打不开。
  这次,姚姑娘可以彻底“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了。
  干完之后,平凡出了洗手间,外面,尹越正在等着。
  树荫之下,清风飞扬,真真的玉面郎君,帅得紧。
  看见平凡,尹越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时,本插在裤袋中的手伸出,很自然地就牵住了平凡的手。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平凡觉得两只手之间像是有一层薄膜,不真切。
  刚才姚清清说,如果是方颜与尹越在一起,她无话可说,气不愤的是,与尹越在一起的,居然是自己。
  其实她说出的,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只有方颜那种女人,才配得上尹越,而慕平凡,算哪根小葱呢?
  当确定自己的男友曾经有一位自己连头发丝丝都比不上人家的前女友时,心情会如何呢?
  想必不太好。
  两人沿着钓鱼池绕圈,中午时分,许多同学都去打麻将睡觉,池边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可就连那些人的目光,平凡也点受不住了。
  两人条件不配,确实是恼火的一件事啊。
  “不好玩吗?”尹越问。
  似乎是看出了平凡的怏怏。
  “还行。”平凡只能这么回答着。
  “要不,去钓鱼吧。”尹越提议。
  找点事来做确实好点,平凡应允了,两人在钓鱼池边坐下,穿上鱼饵,将杆抛入池中,静静等待鱼儿的上钩。
  平凡不太喜欢等待,因为那漫长的过程要用很大的意志才能度过,太过难熬了。
  她等待了许久,才遇到了尹越,原本以为发展得不错,岂料今天看来,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
  叹气,叹气,叹气。
  没多久,尹越的鱼竿抖动了,拉上来一看,几斤重的鲫鱼,正甩着尾巴。
  只有心性平和的人才可能钓上鱼,平凡一向这么认为。
  将胜利品放入桶中,尹越再次抛出了鱼竿,接着道:“过几天我朋友约出去玩,你也去吧。”
  平凡明白听见这句话自己应该开心的,这说明尹越乐于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说明他对自己还算是认真的。
  只是,平凡害怕了,害怕他的朋友会产生同样的想法:她不配。
  她配不上尹越。
  看着平凡的面有难色,尹越道:“不想去吗?”
  “暂时还是不要吧。”平凡说得混沌,连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意思。
  “为什么呢?”尹越再问。
  “可能是,还没有心理准备吧。”平凡随便找出个万能拒绝句子。
  鱼池中,有小小的泡浮出水面,是鱼儿们的杰作。
  半晌,尹越问道:“你似乎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吗?”
  回答正确。
  可是平凡不能承认,毕竟有些伤人:“你想多了。”
  说时低着头,也不敢看尹越的表情,只是看着池面。
  树荫的倒影落在水面上,一层透明的影子,清幽极了。
  尹越的声音在她左耳边响起:“是吗?”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平凡的心无故揪疼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眼内迅速布上一层水花,不想在尹越面前丢脸,平凡起身,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掩饰失态:“我去拿两瓶矿泉水。”
  起身往前厅快步走,到了拐角的树丛处,赶紧躲着,深呼吸,憋回眼泪。
  尹越又没说什么,怎么泪点就这么低了呢?
  树丛里蚊虫多,平凡想赶紧出来,却忽然看见前面一对女同学走来,估计是没看见她,正在说着她和尹越的事。
  “话说,我可真是没想到他们会在一起。”
  “就是啊,尹越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和她在一起?难道是中邪了?”
  “哎,这年头,帅哥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
  “不过我记得当时尹越应该是喜欢方颜的吧?这慕平凡好像是方颜的好朋友来着。”
  “没错,我也这么记得。”
  “难不成是因为没能和方颜在一起,就和她好朋友在一起聊以慰藉?”
  “哎呀,你可真会想。”
  “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啊。”
  两人一路谈着,逐渐走远。
  平凡定定地站在树丛中许久,直到手上来奇痒,低头一看,不得了,手背上满是小红疙瘩,都是被不知名的蚊虫给咬的。
  平凡没有心情去找药膏涂抹,而是直接走出度假村,招了一辆的士,要求返城。
  受不住了。
  平凡真的已经受不住了。
  再也承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目光,再也听不进那些讽刺的言语,再也看不进那些旁人的表情。
  此刻,她想要回家。
  只想要回家。
  路上,平凡给尹越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先走了。
  发完之后,又学习小鸵鸟将脑袋埋住,关了机。
  到家之后,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眼睛盯着电视,却叫不出里面任何演员的名字。
  一直留神听着门铃的响动,因为预感尹越会来问个清楚。
  但女人的直觉有时也是会错的,这一天尹越都没有出现。
  忐忑地入睡,第二天醒来独自去上班——尹越也没来接。
  打开手机,也没见来自尹越的一条短信与电话记录。
  生气了?
  平凡觉得,尹越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而一旦有了情绪,估计后果会比较严重。
  会不会,他从此以后都不再来见自己了?
  平凡没怎么谈过恋爱,但之前的相亲经验告诉她,男人虽然头一天晚上和你相处得开心,却很有可能隔日便消失于人海,再不见踪迹。
  有些人分手,是不兴写上结局章节的,直接走人,留下嘎然而止的遗憾。
  而尹越,是否就是这样的人呢?
  整个上午,平凡课也没心思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只希望尹越的名字出现。
  结果徒劳无功,平凡连午饭也没什么心情吃。
  好不容易,下午四点时手机响起,平凡像是获得大赦一般,忙不迭接起电话。
  可那边传来的,却是木木的声音。
  “亲爱的,晚上陪我逛超市吧。”
  以前木木一叫,平凡必定是赏光的,但今天实在没心情,只得强打起精神:“亲爱的,我有点累,晚上想休息。”
  “怎么,失恋了?”木木调侃。
  平凡愣了半晌,心尖忽然阵阵地痛了起来,这个想法虽然在脑内转悠了十几个时辰,可终究是包裹着的,像是遮盖了一层布的伤口,眼不见,便好了些,现如今,被木木给无心揭开,竟忍受不住起来。
  木木听出了异常:“亲爱的,不会是真的吧?”
  “我下班后再给你打电话。”平凡情绪有点受不住了,害怕在木木面前崩溃,赶紧挂了电话。
  实在是惨烈。
  放学时,院门口没有尹越,平凡独自搭公交回去,下班时间,车上挺挤的,平凡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一名孕妇,而自己则拉着扶手。
  车窗玻璃上,自己形单影只,煞是可怜。
  从此之后,就又是自己一人了吧,又要重新开始寻找良人。
  脑海中忽地想起一个低沉的歌声。
  “我想我们都不例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合身的爱,好像童话里那捡贝壳的小孩,到最后才了解已错过了真爱。”
  下一个,谁能证明下一个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这次,平凡感觉到了真正的疲倦,似乎,已经没有继续往前走的力气了。
  治疗失恋的最好药丸就是酒精,回家时,平凡在超市中买了红酒,雪碧和巧克力,准备通过喝醉度过这难熬的失眠的夜。
  平凡酒量不太好,雪碧兑红酒足够让她醉死。
  心尖尖疼了好一会,平凡受不住,回家后便立即开瓶喝了起来。
  兑了雪碧,果然口感挺好,一杯杯喝得急了,平凡脑袋开始发晕,脸颊也热热的,身体觉得飘飘的,特别舒服。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没多久,平凡便有了幻觉,听见了敲门声,咚咚咚咚的,很急促。
  幻觉啊幻觉,平凡闭上眼,继续喝。
  可是那敲门声一直没停歇,挺执着的,平凡皱皱眉头,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
  将门一开,酒醒了不少,因为站在自家门前的是尹越同学。
  而且,看那情状,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大概是喝醉了。
  衣领有些凌乱,眼睛内有血丝,身上有浓烈的酒味。
  看来比自己还醉,平凡吓得酒醒,伸手,想将他扶到屋子里去躺着。
  可还没动作,尹越一双大掌袭来,直接将平凡拥入怀中。
  再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吻住了她。
  此刻的尹越失却了往常的冷静,有些失控,他的舌横冲直撞,直接在平凡嘴内攻城掠地,他的双手捆着平凡,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这,是偷吻+2了啊。
  平凡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奈,尹同学,小心轻放啊!!!
  平凡觉得,酒是魔鬼,因为这东西居然可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尹越同学变得热情似火。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火。
  尹越的唇舌烫得像是能融化世间的一切,平凡的神智也跟着燃烧起来,他身上的酒味,混合着剃须水的清香,融汇成一种诱惑。
  诱惑着平凡。
  无时无刻。
  门关上,不知何时,也不知是由谁做的。
  总之,当平凡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第24个相亲对象尹越给压在了沙发上。
  沙发挺软的,平凡陷入了大半个身子,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尹越仿佛是两根纠缠在一起的油条,姿势有点子别扭。
  尹越的唇逐渐离开她的唇,但没有离开她的身体,而是向下,在颈脖上流连。
  雪白的颈脖,丰富的血管和神经,遍布了敏感的穴位,被滚烫而柔软的舌,一点点地舔舐着,暧昧的痒意,深入五脏六腑,如小虫一般,在里面钻营,钻入腹中,引发热热的渴望。
  这是平凡首次和男性如此亲密地接触,居然忘记了反抗,完全沉浸在身体的反应中。
  平凡不清楚,这一刻要求沉浸的,究竟是身体还是自己的那颗心。
  没有遇到抵抗的唇舌继续向下,来到女性的柔软处,舌尖拖延出一道晶莹的路线。
  衣领逐渐拉下,当那圆形的领地即将露出时,平凡猛地回过神来。
  这个,婚前那啥行为是要不得的啊!!!
  忙伸手想将尹越推开,但用了最大的力气还是徒劳无功,反而让尹越加快了动作。
  平凡双手双脚都被尹越给按住,像是植物人般,动弹不得。
  尹越的气息,直接喷在平凡脸上,模糊了她的呼吸。
  男性的力量让平凡感到害怕,身子巧妙一翻,竟倒在了地板上。
  地板的冰凉与坚硬让平凡颤抖了下,想站起来逃开,却发现尹越已经要有所行动,来不及站起,便直接用双手以及屁股君运作,快速向后退。
  尹越本想站起将平凡抓住,可酒醉得厉害,一不留神,也跌在地上。
  可毕竟是警察,这种时候照旧身手灵活,竟一把抓住了平凡的脚踝。
  平凡大惊,屁股君擦地后退,这突然的动作竟然将尹越也拖了一米远。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定定神,尹越再度伸手来抓,平凡来不及多想,再次后退,潜力爆发,又将尹越拉前一步。
  就这么,平凡屁股擦地,尹越胸膛擦地,两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取着地板的整洁光亮,一直拖了大半个屋子。
  毕竟不是女金刚,到最后,平凡累得虚脱,而这时,一直在旁养精蓄锐的尹越一跃而起,一把将平凡抱起。
  平凡悲催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将尹越拖到了卧室里。
  点背不能怪社会。
  用的招式是传说中的公主抱,真正享受了这一招才发现并不怎么舒服,毕竟,受力点太少了。
  而紧接着,平凡被放在了床上,被某人压制住。
  平凡和他对视着,发现尹越的眼睛于深邃中更加了一抹绿幽幽的东西。
  原来,面瘫君的血液中也是流有野性的。
  按照没有安全措施雨衣的条件来说,今夜是很有可能出人命的,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直接窜到每根血管中,平凡打了个寒战。
  兴许是感受到了身下女人的惧意,尹越竟停住了。
  两人互相对视着,保持着这种姿势僵持良久。
  平凡觉得,这么愣着终究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尽量打开僵局,于是,问了个答案很是明显的问题:“你喝酒了?”
  尹越看着她,入神地,模糊地,专注地,仿佛过了千万句言语的时间,终于化出一句话:“为什么你要走?”
  平凡转动下脑袋,认为他问的是上次自己于同学会上不辞而别的事情,只能艰难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你总是不声不响地离开。”尹越看着她,但那眼睛,却像是在看着不知名的岁月。
  平凡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前后好像真的只有这么一次不辞而别,怎么会用得上“总”字呢?
  酒精一旦侵袭大脑,总会让人作出与平日不一般之事,就像是尹越此刻便紧紧地锢住平凡的手腕,力气很大,往常的体贴绅士全然不见踪迹。
  这给平凡带来了痛苦。
  弱弱的怒火逐渐燃烧,形成燎原之势,平凡第一次直视着尹越的眼睛,问出了长久在心中煎熬的那个问题。
  “你和方颜,究竟是什么关系?”
  尹越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平凡,直到眼内的醉意消退,终于,说出一句话:“在你心中,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反问。
  平凡辨不清他话语中的信息,但这次,决定不再逃避:“我认为,你和她,曾经是情侣。”
  “你是指高中时代吗?”尹越的声音也越见清明。
  “是的。”平凡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勇敢。
  “我记得,当初你和方颜是好朋友,难道当时就没有问过她吗?”尹越问。
  “没有。”平凡摇头。
  “为什么?”尹越盯着她,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凌厉。
  “因为,我没有关心的必要。”平凡道。
  说的是实话,当时尹越只是尹越,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有关心的必要了?”尹越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平凡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到某些东西。
  “是的。”平凡老实作答:“因为现在,我和你,有了交集。”
  “交集。”尹越重复了这个词。
  不知是不是平凡的幻觉,她发现,尹越眼内的光似乎黯淡了些许。
  “只是,交集吗?”隔了好一会,尹越问道。
  “我的意思,你应该懂的。”平凡道。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尹越说出一句让平凡心颤的话。
  不懂,是不想懂,还是其他呢?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平凡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忙回到了正题上。
  “如果是,你会怎样?”说完这句话后,尹越盯着平凡的眼睛,眼内的力量给平凡带来强大的压力。
  他问出了这句话,也即是说,自己的猜疑是正确的。
  当年,尹越和方颜真的交往过?
  平凡的一颗心,瞬间由白白的嫩豆腐变为了黄黄的干豆腐。
  流言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一时之间,平凡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和方颜交往过,作为她好朋友的你,是不是就要放弃……”尹越停住,深吸口气,像是在努力抑制着某种东西的涌出:“放弃我们的关系?”
  这个问题,曾经无数次萦绕在平凡脑海中,长久的纠结并非是徒劳无功,平凡还是将问题看清了几分。
  如果答案是确定的,那么平凡心内必定会有毛刺格拉着。
  不仅仅是因为方颜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尹越和方颜是童话,而自己,是现实。
  每次和尹越约会完毕,躺在床上,总会有在梦境中之感。
  不像是真的。
  脑子在思考,不知不觉间时间便淌走,平凡没有发觉,尹越的脸庞,正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如果是真的,你会放弃这段关系,你的意思,是这样吧。”尹越从平凡的沉默中解读出了这一点。
  平凡没摇头,也没点头,因为自己也没想出究竟该如何。
  她没有主意,尹越却有了主意,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她,温热消失得缓慢,如同抽丝,更让人难以接受。
  尹越的身体彻底脱离她的那一刻,平凡觉得心有种抽空的感觉。
  “我和方颜,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尹越终于给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平凡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因为尹越的神色,疲倦的,消散的。
  “我知道,你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甚至已经算不得朋友。但……你还是宁愿为了她而放弃,究竟是曾经和她太要好,还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太薄弱?”尹越的神色,已经疲倦到极致,再多说一句,就会困倒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在床上躺下,反而站起身,站得直而挺。
  即使醉酒时,这个男人还是一样的洁净与安全。
  错了,那是超长型卫生巾的广告词。
  正当平凡酝酿着另一个形容词时,形容的主体尹越君开口:“我想,我们还是静一段时间吧。”
  随后,主体走人了。
  静一段时间,也就是一段时间不再联系,也就是说……尹越确确实实地,在考虑要和自己分开了。
  平凡脑子麻麻的,像是撒了一大把花椒给腌着。
  以前尹越离开,都不过是自己患得患失的胡乱猜想,算不得准。
  可是这次,他是明确地表示自己即将离开了。
  这个想念在平凡脑子里不断地膨胀收缩,收缩膨胀,胃部忽然一阵浊物上涌,平凡跌跌撞撞地来到马桶边,“哇”地一声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撕心裂肺地吐着,热热的泪水布满整张脸。
  难受的,好像并不是胃,而是心。
  尹越说到做到,说是冷静,便真的一连几天都没有来找平凡。
  男人要是绝情起来,态度还是很坚决的。
  看着半天也不响一声一响就是来条10086催促冲值短信的手机,平凡心情复杂得很,像是吃了一碗加了油盐酱醋的冰激凌。
  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味道了。
  冷静,冷静,究竟要冷静到什么时候呢?
  很是郁闷,找来闺蜜木木充当狗头军师。
  木木旁观者清,还是理清楚了几点。
  一,尹越和方颜之间是清白的。
  二,尹越因为平凡不在乎两人之间的感情而生气。
  三,金龟婿尹越很有可能已经开始了另一场相亲。
  四,江东边新开了一家烧烤城,听说味道不错,可以去尝尝。
  自动忽视第四点,平凡将话题转了回来:“你觉得我真的做错了?”
  “我觉得没错,男人就像牙刷,别的女人用过了怎么还能继续用呢?那不是恶心人吗?而且还是被自己前闺蜜给用过的,那更是大忌!!!”木木情感强烈。
  平凡逐渐挺起了小腰杆。
  嗯,自己是没错的。
  未几,木木又道:“可是吧,如果换种角度,倘或尹越因为怀疑你曾经和他的好兄弟有一腿,因此放弃你,估计你也不会好受。”
  平凡逐渐挺立的小腰杆又弯下了。
  确实是这个理。
  只是,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
  木木的答案是:“到烧烤城吃饭去。”
  天大地大胃最大。
  现在没约会没相亲,平凡空闲时间多得是,干脆就舍胃陪君子,和木木去了。
  烧烤城在江边,两人小风吹着,小酒喝着,小烧烤摆着,吃得不亦乐乎。
  鸡翅,海白菜,鲜虾,生蚝,扇贝,羊肉串,牛肉串,满满一大桌,鲜红的辣椒粉,红亮的辣椒油,喷香的气味,刺激得舌头快速分泌着唾液。
  平凡和木木口味都重,要的是最辣的味道,吃了几口,便眼泪哗哗,拼命喝冰啤酒。
  “我说你也就吃饭的时候痛快,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磨磨唧唧,怕前怕后的,累不累啊,多大点事呢?”木木边呼哧呼哧地吹着气,边对平凡做出了一个总结。
  事实如此,平凡也就不深究了。
  “那尹越同志听你形容也是个小闷骚,要是以后结婚了,家里估计要闷成石头。”木木猜测。
  结婚,多么遥远的词语,现如今连自己是否处于有男友的阶段都不清楚了。
  平凡不想纠结此事,忙岔开话题:“庄十三最近怎么样了?”
  木木的表情活脱脱像是被一整个生蚝给哽住,连平凡看了,也替她难受。
  恢复过来后,木木忙撇清:“我和他又不熟,我,我怎么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木木口吃了,对于一个曾用口才与毅力砍遍商业一条街无敌手的人而言,事情很大条。
  比便秘三天拉出的便便还要大条。
  “你们,是不是……”平凡正在斟酌着词语,毕竟社会和谐,人人有责。
  抬眼,看见前方走来的人,马上识趣地闭嘴了。
  曹操同学,是无处不在的啊。
  庄十三公子今天没穿唐装,反而是西装革履,可那干练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却陡然多了一份飘逸。
  此乃神人,平凡膜拜。
  只见庄十三走到木木身边,将一只耳环放在桌上,俯身,语带亲密,眼染桃花:“那天晚上你忘记了这个。
  这次,轮到平凡被一整个生蚝给哽住了。
  耳环,那晚,忘记。
  难道说,是华丽丽的419?
  可能是太过激动,平凡背脊开始小痒。
  木木接过耳环,瞄了一眼,接着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有划痕了,赔偿100。”
  平凡记得那对耳环是自己陪着木木去买的,不过60大洋,现在一道划痕都要赔100,木木果然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但庄十三公子更有前途,微笑,轻吐:“那你在我背上的指甲划痕又怎么算呢?”
  离事实真相不远了,平凡手臂开始小痒。
  “那是在帮你挠痒。”木木强庄家的词,夺十三的理:“挠痒费,100。”
  “那晚,我们应该是互挠。”庄十三不气不恼,是个人才。
  细节最重要,拜托说细节!!!平凡激动,双腿跟着小痒起来。
  “好像,是你涎着脸上来挠的吧?”木木妙目一瞪。
  看不出,庄十三公子喜欢强的,得知了这么大的八卦,平凡很是激动,以至于脸颊也毫不落后地开始痒痒。
  屏气敛息,想要装成一个隐形人,更加方便地探听那一夜的事情,可惜木木和庄十三公子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用一种看见芝麻饼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平凡手不得闲,越来越痒了。
  木木看着自家闺蜜,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道。
  “平凡,你毁容了。”
  海鲜过敏,双腿,双手还有脸上全是小红疙瘩子们,密密麻麻地一片,说毁容还算是嘴上积德的说法。
  隔天还要上班,也只能拿个口罩戴着遮丑,走在街上,引起大片惨无人道的围观,那些个目光,实在是残酷,平凡差点就产生想要将口罩扯下用真面目吓死他们的想法。
  来到幼儿园,立即被一圈孩子围住,用陌生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就在平凡被看得肝胆发毛时,其中一个像是睡醒一般,稚嫩童高音忽然大喊一声:“有怪兽啊!!!”
  接着,这群小萝卜头边高呼着“呼叫奥特曼”边四散开去。
  怪兽平凡觉得自己就是一场人间悲剧。
  接下去情况并没有变好,反而有逐渐变糟的趋势。
  轮到上课,一进教室,小萝卜头们立马就尖叫着飞奔,不知道的还以为希特勒同志重出江湖了。
  这也就算了,中午吃饭时,平凡刚将口罩取下,立马三四个饭盒落地,吓得同志们是目瞪口呆。
  更郁闷的是,不多久取下口罩擦药时,董小瓜恰好从镜子中看见了那张饱受摧残的容颜。
  平凡当即心中一动:这董小瓜该不会是要将自己过敏的事情告诉尹越吧?
  要是这样,尹越会不会秉着怜香惜玉的念头来见自己一面呢?
  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平凡决定采纳,于是,转身,微笑,想说:小瓜啊,慕老师重病了,你千万不能告诉家里人啊。
  平凡深知董小瓜是一别扭的主,越叫他不说偏偏就是要说,因此不出半日,尹越必定是会知道的。
  好不容易打次小九九,心内还是很得意的,平凡笑得像那刚施过肥的油菜花。
  董小瓜沉默了大约他上一次大的时间,终于回过神来,跑出了办公室。
  跑出去的同时,嘴中大喊着一句话:“好可怕,慕老师的素颜比妈妈还可怕!!!”
  平凡的眼泪,如刀削面面块一般宽。
  董小瓜你个文盲,这哪叫素颜啊!!!
  明明是过敏,可居然被董小瓜给诬赖成素颜,平凡觉得很是委屈。
  按照这孩子的个性,回家后起码是要向全小区的人宣布这一重大发现,那要是让尹越知道了,自己简直是跳进黄色的河也洗不清了。
  更可怕的是,尹越要是相信了,拍着那强壮的小胸膛道一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从此将冷静两字换成了分手,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正在不知所措中,院长静悄悄走来,站在办公室前,离平凡三米远外,道,平凡同志啊,经过党组织内部研究决定,你病情还挺严重的,给其余同志以及学生带来了一些不可磨灭的不良记忆。那个,我们特地给你准假一天,回去休息吧。
  院长大人一向恨不能将老师们当母猩猩使,这次居然主动放假,可想而知平凡那张过敏的脸有多么吓人。
  为了群众们的心理健康,平凡挎着小包,灰溜溜地戴着口罩回家休息。
  中午的公车人挺少的,平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扬起脸庞迎向温熙的阳光,心内的小屋结满了纠结的蜘蛛网。
  手机上已经好几天没有尹越的讯息,身体内空空的,像是少了很重要的元素。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和尹越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不是有血腥仇恨的敌家,甚至中间都没有真正的第三者。
  那为什么要分手?
  平凡想不通,也想不透,忍耐不住,直接在桃源站下车。
  对面就是桃源小区,本市高档住宅小区,环境清幽,很适合居住。
  她记得姑姑说过,尹越就住在这里。
  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区,要找到尹越可太难了。
  要到如今,平凡才发觉,原来自己对尹越的了解是这么少。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生日是哪一天都一无所知。
  因为一向,都是尹越主动来接她,主动去她家,主动地靠近她。
  而平凡,只会擅长躲避。
  一直躲,一直避,直到无路可退。
  她,似乎没怎么付出过。
  甚至连信任,也吝啬于给予。
  她从不相信尹越会爱自己,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是阴谋。
  可是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她,这个不可思议的想念或许是真的。
  尹越,或许对自己是有点意思的。
  否则,他不会牵她的手,不会亲吻她,不会在醉酒之后来到她家,满腔醉意,满腹热情像狂风暴雨一般袭来。
  也许,这就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
  平凡一向害羞,从不敢主动追一名男生,可是这次,她决定要主动去找尹越,想去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尹越是否会答应,平凡没有一点把握,很可能这一去了,便是自找没趣,可平凡不害怕。
  因为更让她害怕的,是错过尹越。
  深吸口气,平凡拨打了尹越的号码。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平凡想要告诉他这句话。
  可是最后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尹越关机了。
  事情大条了,比董小瓜的便便还要大条。
  关机,是想着避开自己?
  平凡脑子开始嗡嗡嗡地乱叫,胃里像是塞着一块石头,难受得紧。
  好不容易,小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会,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小区绿化工作做得不错,毕竟是好几万一个平米,风过,树荫微动,摇曳不定,阴凉了平凡的焦躁。
  时也,命也。
  淡定下来,眼睛也灵光不少,忽然发现前面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车。
  眼熟,可不就是尹越家的小陆虎嘛?
  平凡踱到陆虎边站立着,定睛向里面一望,没人。
  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怎的,反正平凡长叹了口气。
  又在小太阳底下站了半晌,平凡从包内拿出一张便签纸,
  写上“对不起”三个大字,接着又画了一张可爱的哭泣的脸,将其贴在尹越车窗玻璃上。
  已经努力过了,尹越要是还不理她,也只能彻底放弃这段感情。
  毕竟,纠缠也是不好的。
  笔套盖上,发出“哒”的一声,平凡决定先回家侯着,但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
  清爽的剃须水味道罩住了平凡的周身。
  是,尹越同志。
  惊慌转身,一见果然是他。
  也不敢拿眼睛放肆地看,赶紧低头:“那个,我,我没有乱涂乱画的。”
  说完之后,却没见尹越有什么反应,心里正忐忑着,忽然一双大手就笼住了她的双耳。
  “怎么戴口罩?生病了?”尹越的声音传来,低低的,哑哑的。
  关切的。
  掌心温热柔绵,捂得平凡的双耳熟透,如此亲密的动作,本应让平凡放心,可不知为何,心内一酸,眼圈禁不住一红,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般。
  不想说话,可又怕尹越误会自己在闹脾气,只能勉强压住哭腔,回答道:“不是的,我只是吃海鲜过敏了。”
  “平日吃不都没事吗?”尹越的大掌还没有离开。
  “医生说最近季节变换,皮肤很敏感,又吃了大量的海鲜,这样才遭的。”平凡据实做答。
  “东西虽好,可不能贪吃的。”尹越说着便要解下她的口罩:“来,我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平凡差点没被吓死:因为这口罩一取,尹越同志就要被吓死的。
  忙不迭想要捂住口罩,可哪里比得过尹越的动作,轻轻一下,口罩就被取下,平凡那满是小红疙瘩的过敏小脸就这么暴露在小太阳底下了。
  歹势啊!!!
  平凡欲哭无泪,又羞又慌,生怕尹越因此而嫌恶了自己,可左右又想不出什么道理来维护。
  肚子里憋了一团毛线,良久,终于化成一句话。
  “这,不是我的素颜。”
  没法子,被董小瓜给弄怕了。
  尹越暂时性沉默,平凡认定他看了自己这张能吓得小朋友呼叫奥特曼能吓得同事掉饭盒的脸,铁定是被吓怔了,心中羞愧不已。
  自己罪孽深重啊!!!
  正想着默默离开,岂料那双大手再次抚摸上了平凡的脸颊,声音低柔:“没事,还是一样漂亮。”
  这个情况很诡异,居然在她活脱脱像一撒满红豆的小猪头时说这种话,尹越要么是眼睛秀逗了,要么是想向自己借钱。
  疑惑地抬头,平凡发现了事实的真相:尹越同学眼内遍布血丝,嘴唇干裂,面色憔悴。
  再斗胆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平凡顿悟了:尹越同学,华丽丽地发烧了。
  “你生病了?!”平凡着了慌,忙将他给扶住。
  “今早起来,头有点晕,拿体温计量量,温度确实有点高,所以下楼来买点感冒药,恰好看见你在这。”平凡这才发现,尹越的鼻音有点重。
  “那快回家吃药吧。”平凡忙道,脸上的着急满溢着关切的意味。
  都不是假的。
  两个人,都是真的。
  尹越点点头,然后拉起平凡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平凡第一次来到尹越的屋子,黑白色调为主,冷而静,幽而雅,看得出主人内敛低调的品味。
  屋子因为几天没整理,稍稍有点凌乱,但没甚灰尘,看得出主人平日爱护整洁的性情。
  “你先去躺一会,我去给你倒水吃药。”看着尹越虚弱的样子,平凡母性大发,恨不能连药都帮他吃了。
  尹越躺在了床上,可却不放开握住平凡的那只手。
  平凡拉了一下,没动静,第二下,还是没动静,第三四五六七八下,依旧没动静。
  这孩子,吃药都不当回事,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
  抬头,直视着尹越,想要趁着他生病无反抗能力时训训他。
  但只见尹越一双眸子黑得吓人,牢牢锁着平凡,泛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别走。”
  好吧,平凡承认自己被这两个字给融化了,刚才的打算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果然,男人再大也是孩子。
  平凡只能用另一只得空的手替他将被子盖在胸口,好言宽慰道:“别怕,我不走,只是给你去倒水吃药,好不好。”
  这样,尹越才放开手,但人也跟着起床,随着平凡去了厨房。
  哪里就会这么跑了?平凡叹气,但生病的人是老大,也只能任由他跟着。
  倒了水,重新将尹越安置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倒出药,亲自喂他吃了,看着他睡下,这才了事。
  还好是幼师,不然还真的搞不定这个大孩子。
  即使睡着,尹越还是拉着平凡的手,生怕她会趁机跑掉,平凡觉得很是无奈,他们又不是在拍孽恋情深的电视剧,她要是想跑,也就不会来了。
  虽然开始躺下时,还强撑着眼睛,可后来药效上来了,尹越受不住,慢慢地睡熟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脸容放松安详。
  平凡觉得,这男人熟睡时更加可爱。
  悄悄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平凡轻手轻脚走出卧室,来到厨房,为他熬上粥,接着返回客厅,开始整理房间,洗衣服,打扫卫生。
  一番努力下来,屋子焕然一新,格调又高了几分,平凡叉着自己酸软的腰,如领导阅兵一般,对着家具摆设们挥挥手。
  “同志们,辛苦了!!!”
  平凡每当独自在家时,总会做一些脱线行为,如同现在一样,原本以为无碍,岂料刚一做完,背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歹势x2啊!!!平凡郁闷,居然被尹越这个病号给听见了。
  满脸通红地转头,发现尹越靠在墙,虽然模样还是有些憔悴,可嘴角的笑意却让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多。
  既然能帮助病人调节身心,平凡也就决定牺牲自己的形象,不计较了。
  怀着佛祖普度众生,耶稣感化世人的心情站在原地,硬生生等到脸红散去之后,平凡才敢出声:“你都生病了,怎么不好好躺着,还下地到处走?”
  尹越靠着墙,墙纸上有暗暗的花纹,他的右脸颊碰触在上面,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看着平凡,许是还在病中,眼前的物事都有些恍惚,可于一切恍惚之中,平凡却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真实。
  目光持续太久,久到平凡的小脸蛋又再度红起来时,尹越开口了:“你……没走。”
  平凡确定此话是陈述句,于是也跟着他复述着这一事实:“是的,我在这里。”
  说完两人站在原地,互相对视着,尹越的目光于幽深中染着些许浓烈,所投射之处,都燃起阵阵火花。
  实话实说,平凡受不住了。
  厨房内的小米粥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平凡忙岔开话题:“你饿了吧,我煮了点清粥,你先吃吃垫下肚子。”
  借口一出,这场浩劫才算是结束。
  重新将尹越推到床上,左手拿着盛着粥的精致小碗,右手拿着印着兰花的小瓷勺,一勺勺地舀起,吹冷,送到尹越嘴中。
  活脱脱一老妈子。
  尹越吃了两口,虽然面瘫依旧,可还是感觉得出心情是不错的。
  平凡放下心来,也不知这个放心是因为他病情减退还是因为他们关系回暖。
  受用完小粥,尹越开口:“把口罩取下吧,戴着不舒服。”
  平凡差点感动得涕泪四流,毕竟人尹越君是第一个看了自己过敏的真面目而不嫌弃的。
  可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平凡觉得自己不能用脸去谋杀尹越君的正常细胞,因此怎么说都不肯取下口罩。
  尹越躺在床上,眼眸放松:“你总是这样,宁愿自己难受,也要讲究那些虚的东西。”
  平凡琢磨着这话,有点子不对劲,吞吐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虚伪?”
  “不,”尹越翻个身,侧躺着,面对着平凡:“我是说,你在乎的,都是实际上不太重要的东西。”
  “哦?”平凡还是有点不太了解这话的意思。
  不过平凡一向不喜欢艰难的事情,于是放弃询问,拿来温度计替尹越量体温,一看,烧还是没怎么退。
  “要不要去医院啊?”平凡一张脸担忧成小菊花。
  烧坏脑子的帅哥多可惜啊。
  “不用,睡睡就好了。”尹越的眼眸因为高烧而变得有些模糊。
  “那你快睡吧。”
  平凡忙起身想替他盖被子,可刚一动弹,那双熟悉大手立马从后抱住她的腰,紧紧地。
  这动作亲昵不说,且发生地还在床上,危险后应该有三个加号来着。
  平凡想要挣扎,可不动还好,一动,尹越居然将她给按下,拉到床上和自己并躺着。
  糟糕,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床啊,平凡心跳得咚咚的,生怕被吃了,虽说尹越还在病中,可保不定使把劲还是能把自己给那啥的。
  高烧虽在,功能不减啊!!!
  不过奇怪的是,平日里都没这么激动,怎么今天就要推倒顶着洒满红豆小猪头脸的自己呢?
  尹越君啊,你真是重口味!!!
  此刻两人的姿势是:并躺着,平凡背对着尹越,而尹越的双手则牢牢揽着平凡,胸膛也紧贴着她。
  最最最重要的是,那个,他家的小尹越君,似乎,好像,看上去,也抵着平凡家的屁股君。
  这个,可就不是暧昧了。
  升华了。
  被枪从后顶着,平凡心惊胆战,身体僵硬,生怕尹越一个高烧狼扑食,就这么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可等了好一会,后面没甚动静,再屏气敛息听了阵,发现尹越君呼吸再度均匀。
  看来,是睡熟了。
  平凡这才放松身体,长吁口气,想要悄悄起身离开床这个犯罪现场,可怎么也挣不开尹越的手。
  抱得真紧,要是硬拉,一定会将后面这个伤病员给弄醒,实在不忍,平凡也只能硬躺着了。
  尹越靠得她很近,口鼻触着平凡光溜溜的颈脖,呼吸的热气,侵入她的毛孔,让整个人积聚升温。
  估计拿温度计量量,自己也是烧得不轻了。
  然而有点难受,可平凡心中却没有反感,只是觉得,被这样拥抱着,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窗帘拉上,阻挡了外来的光线,屋子内暗暗的,空气中有着尹越的味道。
  一切都像是一个梦,平凡安静地睁着眼,安静地看着一室黝黯,安静地沉思。
  最后,安静地入睡。
  做梦了,可又不像是梦,依稀记得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高二时期末考试前一晚,大伙都忙着复习,恨不能将一块时间掰成两半用,可学校安排了任务,要求在今天内办一期板报迎接教委的检查。
  班主任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一向器重的方颜,方颜答应下来,可却因为考试时间紧张,便全权拜托了平凡去办。
  看在好友面上,平凡只能应允,待同学都离开后,默默地在教室后面踩着板凳办板报。
  凳子挺高的,平凡站在上面摇摇晃晃,心惊胆战,正在画画,却发现绿色粉笔忘在了教室前方的讲台上。
  平凡本想下来,可自己下来的姿势不太雅观,四肢并用,像是海狮。
  如果教室没人还好,偏偏尹越还坐在那,不知在做什么。
  不想在帅哥面前丢脸,只能厚着脸皮央求。
  “尹越,那个,麻烦你把绿色粉笔拿过来好吗?谢谢了。”
  这句话已经算是非常有礼貌了,可尹越照旧低着头看书,不发一言。
  算了,这种高人是不屑与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女说话的。
  求人不如求己,平凡决定自己下去,正在憋屈地做着准备运动要跳时,脚下的桌子却剧烈地摇晃了下,吓得她不由得尖叫一声。
  赶紧蹲下来,拍着胸口压惊。
  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教室讲台上放着的绿色粉笔已经如同瞬间转移一般,移到了自己面前。
  再看看旁边的尹越同学,也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简直是受宠若惊,忙不迭道谢。
  然而当时的小面瘫尹越却冷冷地答了一句话。
  “不要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说完之后,背着书包,走人了。
  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从语气中也听出了责备,平凡羞愧,整张脸都红了。
  从此,再也不敢和尹越说话。
  ……
  从来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黑甜美妙,醒来,腰际仍旧一双大掌环绕,而背脊则紧靠着结实胸膛。
  平凡心内的某个空泛已久的角落,忽然被填满了。
  也许,女人最期望的,不过是在所爱之人臂弯中醒来,这,应该是最小而最难得的愿望。
  正处于梦醒之际的怔忪时,耳际传来一个低哑声音:“醒了?”
  原来,尹越君早醒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平凡的身子又坚硬了。
  尹越君啊尹越君,拜托给点缓冲时间吧。
  定下心神,平凡想要起身离开犯罪现场:“有点饿了,我去煮饭。”
  可尹越还是不放人,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紧到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缝隙。
  他将口鼻深深地埋进她的发丝中,轻逸出一句话:“好香。”
  这亲密动作,这暧昧言语,平凡受不住了,小心肝跳得咚咚咚地,差点就要心肌梗塞而亡。
  尹越君,你这是谋杀啊!!!
  “我,我想去上厕所。”平凡决定尿遁。
  “等会,我陪你去。”尹越的声音从她的发丝中飘出。
  哪里有厕所还要陪着去的???
  可毕竟人都已经在狼窝中了,没法子,只能依他。
  看看床头的钟,已经是晚上十点,这一觉可睡得够长的,一毛感觉都没有。
  窗外已经是暗夜,夜风吹起窗帘,传来沁人的凉。
  身后的尹越开口,微微震动着她的头皮:“对不起。”
  这句话可谓是无头无脑,平凡一时半会没怎么弄明白,到底是对不起什么?
  不过不要紧,人尹越接着解释着:“那天晚上,我吓到你了。”
  平凡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仔细想想,确实有点把她给吓到了。
  “我只是,很气。”尹越道:“气自己,气你。”
  “是我的错,我不该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我也不该不辞而别。”平凡也道歉。
  “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怕,”尹越顿了顿,轻声道:“怕你会走。”
  “为什么?”平凡不解。
  从没想过,尹越会有这样的担心。
  “因为你保持的状态便是随时都能离开,不投入感情,便不受伤。”
  尹越和缓的声音却是一针见血。
  确实,如此。
  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去深爱,让自己清醒,保持着随时都能离开的状态。
  只是这样一来,便少了许多的快乐与幸福。
  痛苦和快乐是并行的,害怕痛苦,便很难得到快乐。
  平凡自卑,总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尹越,总认为自己只是尹越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驿站:他因为某种原因而在此停歇,终归是要走的。
  所以她不敢投入太多的感情,不敢放太多的期望,这样,即使尹越离开,因为有心理准备,也就不至于太过悲伤。
  平凡原本以为,这些深埋于心的想念只有自己知道,岂料,尹越一早便看在心中。
  可是他不揭穿,他继续着对她好。
  他对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会像有些男人那样会表达自己,甚至没说过一句情话,可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浓浓温情。
  平凡这才明白,自己是自私的,当尹越不断地付出却得不到回报时,心内又是怎样的失败,逐渐黯淡成灰。
  继续到一定程度,所以他爆发了,说要冷静一段时间。
  缠绕的歉疚化成纠结的线,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尹越抱着她,没再多说一句话,安静地,静静地。
  平凡享受着这一宁静,屋内的所有,都像是有着细微的生命,萌动着。
  逐渐地,逐渐地,逐渐地。
  正当要再度入睡之时,那只熟悉的手从平凡衣物下摆进入,直接与她背部肌肤碰触。
  脑海中一个念头炸开,“轰”地一声,平凡明白尹越想要做什么,再是怎样单纯,她也依旧是个女人。
  身体像是一锅八宝粥,混杂的高温,心跳加快,甚至紧张到想要呕吐。
  尹越的动作缓慢而轻微,像是明白自己是入侵者,像是明白平凡的身体的紧张。
  他的手掌,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将自己那象征着命运的掌纹,印刻在了她的皮肤上。
  仿佛从此,他的命运便由她来掌控。
  平凡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无处可逃,无处可避,想要紧缩着身体,却因为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身后的手,灼热的手,像烙铁一样熨烫着她的心,血液也因此而翻滚。
  全身发热,呼吸灼热,神智迷失。
  平凡觉得自己像是在走钢丝,危险得紧,她想要逃开,想要推开,可是身体却已经被迷乱而催眠。
  她舍不得如此温热怀抱。
  她舍不得尹越。
  这是最后的清醒时刻,错失了,也就消逝了。
  像是吃一只虾。
  绯红的壳被剥开,露出鲜美的白肉,晶莹的,略为透明的白皙,引诱人的。
  舌在舔舐,手在抚摸,火在燃烧,世界在毁灭。
  平凡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像是洪荒世界,又像是在温水中,窒息的愉悦,让人灭顶。
  她是一条鱼,翻滚着,被摆弄着,欲望的潮水不停歇地冲击着她。
  无数的细微气泡,无数的浮游生物,无数的阳光,射入池底,静谧的快乐,耳边,仿佛有低哑的歌声。
  声音很熟悉,是尹越的,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平凡。
  平凡。
  平凡。
  他是温水,他在呼唤,她是鱼儿,她在遨游。
  他们互相包容,互相占有,白色床单如同翻滚的海浪,能将任何理智吞没。
  浪,逐渐猛烈,风,逐渐增大,水,逐渐加温,天翻地覆,喧嚣杂乱,万千世界,无数红尘。
  到最后,随着那阵剧痛,所有喧嚣如沙般逐渐消失。
  她像是童话中的美人鱼,将鱼尾换成了双脚,剧痛之后,是崭新的生命。
  从此,平凡的生命中,尹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
  激情之后,喘息,疲倦,兴奋,复杂情绪纷至沓来,平凡只是紧拥着棉被,闭眼假寐。
  自己和尹越,真的做了。
  这件事是突发性的,虽然这已经是个开放社会,可平凡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婚前那啥啥。
  而且,和尹越交往,时间也并不长,是不是,太过轻浮了些?
  况且,尹越又是在病中,神志不清,或许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来着?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平凡心内很乱,像是芝麻饼上的芝麻一样乱,她当然不是古代女子,会将失身看成是天大的事情,和尹越上了一次bed就要人家娶自己负责。
  只是,女人的身体是连着心的,给了身体,心的一半也就给了去了。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身体翻身,覆盖在她身上。
  四肢撑着床,并没有压着她刚受伤的身体,接着,一个关切的柔意声音问道:“还好吗?”
  话只有三个字,可却足以柔化平凡的心。
  忍住泪,点点头,手不经意往脸颊上一摸,这才想起口罩在入睡时就已经取下。
  也就是说,尹越现在看的,是自己那张过敏的脸?!
  赶紧以手捂脸,忙道:“别看了!!!好丑的!!!”
  可尹越这次却将她的手拉住,声音就发在她的耳边:“不,很美……而且,一个男人若果因为这而厌弃你,这样的男人也是不值得你要的。”
  平凡不得不承认,尹越说得很在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更爱了他一点。
  尹越俯下身子,吻上平凡的脸颊,因为睡了一日,胡渣刺刺的,微微的痒意,却是不恼人的。
  “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的。”
  尹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在平凡看来,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们会好好的。
  是信心,是承诺。
  那一刻,平凡生命中第一次觉得,最珍贵的,不过是地久天长。
  主动得将手环上尹越的颈脖,将他压在自己身上。
  受创的身体还是疼痛的,可平凡不怕,此刻的她,只想要和尹越拥抱,没有多于的动作,只是想要拥抱彼此,珍惜此刻。
  睡到第二天上午,下床走路时双腿间还是有点不舒服,并不拢的感觉,上班是不太可能了,于是打电话给院长请假,就说脸上过敏更加严重,昨日的小红豆已经变成今天的大红枣了。
  院长一听,吓得不行,忙让她暂时别来学校,安心在家养病。
  其实平凡过敏症状已经消散了很多,稍稍打点粉,上些遮瑕就能上街。
  尹越大病初愈,再加昨夜的辛勤耕耘,劳心劳力,还在床上歇着,手中抱着一个大枕头——平凡用来代替自己的。
  出门买菜回来,准备为尹越做点清淡菜肴,打开电视,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边看边理菜。
  电视中正播放着一首叫“卡通人生”的歌。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不要白白浪费一生。
  say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不让时间把你生吞。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童话也会发生。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会现身。
  世界这么大。
  有你世界变好大。
  妈妈说,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说人生就像棒棒糖,彩色生活用力去品尝,各种滋味不一样。
  看那非死不可的女孩,每天对电脑谈恋爱。
  王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你快快爱。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童话也会发生。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会现身。
  Say love Say love,让爱真实的发生。
  Say love Say love,让爱不断的衍生。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时光不断不断磋跎,每天盲目的生活,到底是为什么。
  像我这个样子的女生,走路用力呼吸。
  相信童话故事会发生Oh相信就会发生。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童话也会发生。
  好好过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会现身。”
  不得不承认,这首歌,道出了她的心声。
  正理得好好的,尹越从卧室出来了,坐在自己身后。
  两人也没对话,一个继续理菜,一个坐着养神,却一点也不尴尬。
  隔了许久,尹越忽然低头,轻轻地吻上了平凡的发顶。
  一阵酥麻从头顶四散开来,平凡嘴角洋溢出一朵微笑。
  “今天做什么?”尹越问。
  “你喜欢吃的西红柿肉片汤,清虾豆腐,还有清炒蔬菜。”平凡一样样地扳着手指头数。
  “还有呢?”尹越问,声音低了低,有点魅惑的情绪在。
  “你还想吃什么?”平凡问。
  尹越将手放在平凡肩上,逐渐向下,一直到那两处高耸处,停下,耍玩,声音染上更浓的色调:“我想吃……你。”
  热血上升,平凡轰地一声成了个红人。
  奴家不过是新妇,官人请自重啊!!!
  平凡忙站起身,到厨房找来药,放在桌上,离尹越有三尺远,像避一条饥饿的狼般。
  此人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你拿这么远做什么?”尹越发笑。
  “我不好吃。”平凡喏嗫着,随后飞奔入厨房。
  赶紧准备饭菜,不喂饱这条恶狼,保不住自己就要被吃了。
  尹越一路跟着踱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平凡背脊被盯得发凉,好不容易,本想忍耐住,可定力不够,还是转身道:“你,别在这看着,我不舒服。”
  尹越不移动脚步:“我喜欢看你煮饭,很贤惠,很温柔。”
  “但现在不是流行野蛮女友吗?”平凡虽然心中甜蜜,可是嘴上还是要这么说:“难道你不喜欢?”
  小学老师说过的,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
  “因为你不是,所以我不喜欢。”尹越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有了笑意。
  直接说喜欢自己不就完了吗?尹越这孩子,白浪费这么多的口水。
  平凡转身,开始做番茄肉片汤,一不小心,放了太多的糖,和她心里一样,甜得很。
  正在这时,衣袋中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是木木。
  接起,尽量平稳住声音:“喂?”
  千万不能让木木这孩子知道自己在尹越家,不然铁定被她给骂死的。
  谁知怕来什么偏偏要来什么,木木开口就问:“你在哪里?”
  “我?”平凡看看表,平时这个时间,都是在学校的,便道:“在学校,怎么了?”
  “我在你学校外面,你们院长说你请假了。”木木声音严肃。
  “哦,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应该在学校,可是因为生病,所以在家躺着。”好险好险,平凡拍拍胸口,还好自己谎话给掰圆了。
  “我在你家外面,可是你屋子里没人。”木木声音又再度严肃了。
  平凡很想要泪奔,木木诶木木,你是孙猴子有□术是吧,怎么一会在幼儿园外,一会又在自家门外的?
  “说,你是不是在那个尹越家过夜了?”木木声音严肃到极点。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在他家过夜呢?”平凡忙解释。
  可是一回头,不得了,尹越正站在自家身后听着呢,山寨手机,声音大,话筒里面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尹越的眼神,平凡很是为难。
  “真的不在?那就好,要是在的话,我一定要打醒你!!!”那边的木木长吁口气。
  平凡在尹越的眼神示意下,问了木木一句话:“为什么,要打死我啊?”
  “那天你不是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极品,是三医院的大医生,家里有车有房,品貌也好,性格也好,反正什么都是一塌糊涂的好,你跟了他是挣翻了。我约了今天下午,记住要来哈,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木木的大嗓门挺厉害的,震得平凡耳膜生痛。
  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她最后还加了一句话。
  “你们家了个闷骚尹越啊,早点跟他说清楚,甩了,这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人,没意思!!!”
  平凡觉得,自己此刻的人生才是没意思了。
  她什么时候让木木介绍男朋友了?!
  木木啊木木,您老绝对是损友的最佳代言人来着!!!
  平凡真想穿越回几年前,将自己和木木同学给分开。
  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但现在可不是玩穿越的时候,身后的沉默让平凡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圣者说过,敌不动,我不动,平凡继续做饭,为了表示轻松,还特意暗暗扭动腰肢。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可扭了好一会,直到菜全都做好了,也不见身后有动静。
  实在是熬不住了,平凡只能深吸口气,主动解释:“木木说的,和事实有很大的出入。”
  天大的出入。
  可是这个解释太苍白,这个解释太无力,连平凡听来都不像是真的。
  不过冷眼看去,尹越同学似乎不咋个介意啊。
  平凡现在已经能从尹越的面瘫脸中分辨出情绪,是个谋生的好技能。
  冷静得太过分了,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尹越君可没这么淡定,难不成就因为把自个给吃了,认为没什么重要了,所以就不上心了?
  这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法。
  平凡心内有了疑惑,说不说都是疙瘩,看着那鲜红的番茄肉片汤,上面浮着一层诱人的油光。
  “你怎么不问问那个人啊?”平凡熬不住了。
  “谁?”尹越反问。
  “就是木木和她刚才说的那个人。”平凡注意着措辞:“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我相信你。”尹越抛下一句很难让人反驳的话,随后端着那碗番茄肉片汤走出厨房。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脑海中回响着这些话,平凡感到很是悲伤。
  那啥,尹越君,你也太不给力了啊!!!
  实在是出乎意料,待尹越再度进厨房时,平凡还拿着锅铲站在原地,愣愣地。
  “怎么了?”尹越从后伸手,掌心捂住她的额头。
  平凡摇摇头,可顿了顿,决定还是将话挑明:“我是真的没有让木木给我介绍其他的男人了。”
  “为什么,不让她介绍呢?”尹越在她身后说着话,气息穿过耳畔,吹拂发丝,痒意横溢。
  平凡觉得小心脏仿佛被一大铁锤子给砸了下,钝钝的,也顾不得什么语气,当即道:“我又不是朝三暮四的那种人,碗里都有肉了,怎么还会垂涎旁边桌上的香肠呢?”
  话一出口,耳畔传来尹越的笑,低沉得有点暧昧。
  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形容过度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就是肉,我没有想要把你给物化,我真的……”
  还在着急着解释呢,尹越却缓柔地将嘴唇放在她白皙光滑的颈脖上,皮肤莹润如玉,血液的流动散着淡香的暖意。
  “那么,我这块肉,还合口吗?”
  平凡一边默念着我是淑女,我是淑女,一边悄悄地脸红了。
  虽然该做的都做了,但首次和尹越开这种带点颜色的玩笑,脸红是可以原谅的。
  脸红也是可以被喜欢的。
  尹越的手,从平凡的额头一直下滑到脸颊,停住,抚弄,哑哑地笑:“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既然尹越君喜欢,那平凡也就不客气了,脸红得更为彻底。
  暧昧升级了,成为露骨的调戏,平凡毫无还手之力,一张脸都滴得出血水来。
  尹越另一只手则抱着平凡,用力地抱着,像是想要将她揉碎,与自个合为一体。
  这样的姿势并不舒适,但平凡却不反感,因为感受到了他的一些情感,悄然的,明显的。
  “你,更好吃。”他的语气,仿佛都不是尹越了。
  太过亲密,欲~望骤升,身后的小手枪又开始抵着了。
  尹越君的精力,果然是好啊,平凡佩服得紧。
  不过要是再来一遍,自己铁定是要嗝屁的,平凡忙道:“菜都要冷了,快赶紧着吃了吧。”
  好不容易,才将尹越给拖离了厨房。
  饶是这么着,饭桌上,尹越的眼神还是明暗闪烁,热得平凡直想开风扇。
  尹越君,你的形象不该是这么着啊!!!
  平凡开始怀念往昔的尹越君,多淡定,多勾人,多夺魄啊!!!
  一顿饭,吃得平凡是大汗淋漓,不知情的,还以为那oo了呢,不纯洁的,更以为那xx了呢。
  冤孽啊。
  下午是没事的,人民教师和人民警察都请假了,浪费国家粮食的两个主。
  在屋子里待了两天,怕闷坏了,两人决定再去林山玩。
  开着小路虎,吹着小山风,两人前进在山路上。
  这次与上次来,平凡的心情完全不同,上次有种兴奋与前途未知的黯然,而这次,多了平和与稳定。
  更准确地说,是对身边的这个男人多了信心。
  不再是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以前便认识的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很大一截却像中邪似地想要和自己在一起让人疑惑得紧的相亲对象,而是一个优秀的男朋友。
  尹越,慕平凡的男朋友。
  将车停好,两人牵手并行,在石梯前,尹越微蹲下身子,示意平凡爬上他的背。
  又不是脚扭了,且周围有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平凡自然不允,但尹越却站立原地,一双深眸看来,映着清新山风,格外明澄。
  平凡陷落了,别说是让他背,就算是自己背他也是甘愿的。
  尹越挺高的,被他背在背上,感觉离地很远,可却没有一丝不安。
  因为清楚,背着自己的那个人,是尹越。
  石阶挺高的,可尹越步伐稳健,平凡没受到什么颠簸。
  平凡将耳朵贴着尹越的肩膀,一路看林荫脉脉,山鸟倦飞,淡淡的景色,让人心境舒缓。
  尹越走得稳当,微微的喘气声显出男人的气脉,凑近着听,是种享受。
  两人没说话,可平凡却觉得,已经说了无数句话。
  越向上,山风越紧了,刮在脸上,有刺刺的感觉,迅速得平凡恍惚觉得这是时间,一晃而过,很多年已经去了,自己和尹越都很老了,两人相依相伴,互相搀扶着走这石阶。
  在这一场想念中,皱纹,老年斑,佝偻,都不再是可怕的东西,而是感情的升华。
  得一人足矣,江山亦不换。
  平凡靠在尹越背上,嘴角溢出浓浓笑意,当千级阶梯走完时,还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发现尹越已经背着自己站在最高阶处很久,旁边行人侧目偷笑。
  平凡羞赧,忙不迭从尹越身上跳下,埋怨道:“怎么到了都不叫我一声?”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背着一个大活人爬了这么长的梯子,尹越脸不红来气不喘,实在是神人一枚。
  “我……我……”平凡想解释,可看着尹越嘴角按捺的笑意,干脆放弃:“那个,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上次来求过签,也没什么大意思,两人决定逛下风景。
  这林山的特产是算命先生,别人形容,林山一棵树倒下,砸中的十个人中有八个是算命的,还有两个是来谈恋爱的。
  平凡他们一路行来,遇到不少算命的,不过一看就是骗钱的,掰着手指说他们俩印堂发黑,必有大祸,不过命不该绝,遇着了他们,只要五十大洋,立马就作法消灾。
  平凡觉着,还好木木没来这。
  木木这孩子是个爱算命的,且还听不得算命的说她命坏,上次一个说她要离三次婚,立马摊子就被掀了。
  要是听见印堂发黑这话,绝对是要揪住算命先生领子理论的。
  “想什么呢?”尹越忽然发问。
  “想木木。”平凡没有思考时间,下意识就说出了真话。
  话一出口,晓得糟糕了,自己居然在和尹越约会时想别人。
  罪不可恕啊罪不可恕。
  果然,尹越沉默了会,再开口时,问出了这样的话。
  “就是那个想给你介绍医生的朋友?”
  确实是。
  但,“想给你介绍医生的”这个定语用得可真是意味深长啊。
  谁说尹越君淡定的?拖出来强灌三袋三鹿奶粉。
  可见还是介意的啊,平凡半是明媚半是惶恐地解释:“木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而且喜欢开玩笑,你且别放把她放在心上。”
  “当然不会,”尹越抬头,不经意地望下天空,声音如山风:“我心太小,只容得下一个人。”
  平凡也跟着望天,天上白云朵朵,像是无数的棉花糖,甜到了心里。
  好吧,她承认尹越同学的小情话讲得也很有一套啊。
  这边厢正在陶醉呢,尹越发话了:“听说这里有个外号叫陈半仙的人算得挺准的,要不去看看吧。”
  闻言,平凡震了,平凡惊了,平凡诧了,平凡异了。
  尹越同学,好歹你也是党员啊,居然参与迷信活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入乡随俗,来林山不算命就相当于白走一趟了,平凡迈着小碎步跟在尹越后头,进入一小巷,左拐右走,好容易才来到一破旧小屋子前。
  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子,八十年代的沙发,破皮了,露出里面的脏棉花,角落摆着一米多高的报纸杂志,泛着岁月的黄,棕色方桌前坐着一个貌不出众的老头,正拿着一只钢笔在纸上写写说说,旁边坐着两个人。
  平凡与尹越在沙发上坐下,等候着。
  陈半仙家养了一只黑猫,全身黝黑,本来坐在柜子顶上安眠,岂知尹越一进门,就立马跳下来,挨着他的脚打转。
  又一次巩固了平凡的观点,尹越这娃,果然是人畜通吃啊!!!
  不过这猫也太黏糊了吧,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公然用自己那窈窕身子来磨蹭尹越的小腿。
  现在这社会,太过黑暗,三儿都是不把大奶放在眼里的。
  平凡很不平:自己还没磨蹭过尹越的小腿呢,凭什么它就磨上了?
  排在前面的是一对夫妻,陈半仙要了生辰八字,开始算,嘴中迅速念出一连串顺溜古文。
  大意就是妻子人挺好的,温柔和顺,孝敬父母,旺夫旺子,是好命,一席话听得做丈夫的像是吞了蜂蜜,甜滋滋的。
  事情总是有转折的,陈半仙喝口苦丁茶,接着说唯有一点,就是妻子心野,命中注定要红杏出墙,一席话又听得做丈夫的像是吃了黄连,苦兮兮的。
  夫妻俩丢下银子,悻悻然离开,可想而知,今晚他们两人是不和谐的。
  好不容易,轮到平凡了,心内忐忑,生怕也算出自己要红杏出墙什么的。
  岂料尹越却并不是来算命,而是将自己和平凡的八字写上,请陈半仙合一合。
  平凡觉得,陈半仙要么是收了尹越的银子,要么是收了自己的银子,总之他是说了一车的好话,说是两人的八字合得不能再合。
  平凡脸红。
  算完之后,尹越还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结婚呢?”
  平凡脸更红。
  尹越君,你好不淡定啊,奴家还木答应要嫁你呢。
  陈八仙掐指一算,预言明年的一个劫要两个人都能捱过去,那便能白头偕老。
  刚才还印堂发黑,现在都有劫了,平凡觉得自己也忒倒霉了,怎么今天算命的没一个说好话?
  算了,木木还是别来了,不然肯定要放火烧林山的。
  这里的活神仙们都太不会说话。
  虽则话不会说,可银子还是要给的,恭敬递出后,两人步出。
  算命之后人都还是挺会沉默的,两人并肩行了不少路程,沿路看了不少风景,才重新对话。
  是由平凡开始的:“听说我们明年都有个劫,也不知指的是什么。”
  “你听到的是这个?”尹越问。
  “那你听到的是什么?”平凡好奇。
  尹越眼内洇开一派笑意:“我听到的,是度过劫数之后的事情。”
  度过劫数之后?不就是结婚?
  “轰”的一声,平凡的小脸蛋又红了。
  尹越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牢牢地,仿佛牵着一个曾经走失的孩童。
  反正今天都没事,干脆就在林山上逛逛,两人爬着爬着,来到山庄建筑的茶楼里坐着,因不是周末,而且是中午,客人便只有他们两人,小妹惺忪着眼睛为他们上了茶,然后退到里间去休息了。
  从古色古香的木窗看出去,尽管是深秋,可景色却毫不逊色,比之夏季的绿荫浓浓更添了一股沉稳。
  “上次同学会时,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不知是因为景色还是其他,尹越想起了那件事。
  平凡左右思量一番,最终还是道了实话:“我觉得不好意思。”
  “为什么?”尹越不解。
  “因为,你和我,在别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平凡撅起嘴,吹拂着水面上的舒卷茶叶。
  “他们这么认为,那你呢?”
  尹越似乎在牢牢注视着她,所以平凡不敢抬头,只喏嗫道:“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认为自己配不上我?”
  “是。”平凡觉得这个字有点难说出口,喉咙内像是哽着什么。
  窗外的山风紧了点,呜呜咽咽的,有点萧索了。
  平凡喝着热茶,一颗心,却因为尹越的沉默反应而逐渐地冷了下去。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正在忐忑着,尹越的声音随着茶香一齐冲来:“但知道吗?当时我以为是你厌弃了我。”
  “怎么可能?!”平凡失笑。
  尹越这么个优秀的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的态度便是如此。”尹越静静道来:“从相亲的一开始,对我仿佛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凡一天不出现,就马上有了后备人选,让人防不胜防,担忧得紧。”
  照尹越的说法,真正有市场的是自己?
  尹越君,你太给力了,平凡表示感谢。
  确实,自己表现的就这个态度,害怕受伤,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便马上准备着抽离。
  但感情是不由人的,不知不觉,陷得深了,平凡已经不再是自由的身子,想要走,已经走不了。
  “其实一开始和你在一起,压力挺大的,总是想要做到更好,让自己配得上你。”平凡用手指拨弄着瓷杯,一圈一圈。
  “你的想法很奇怪。”尹越伸手,抚弄着平凡的发顶,今日她披散着发,有着小女人的妩媚。
  他想起了爱不释手这个词。
  “奇怪吗?大伙都是这样认为的。”平凡觉得自己只是在随主流。
  尹越君,你才是非主流啊。
  “我总觉得,两人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和他人无关,在他人的眼中,你再好,我不喜欢也是枉然。”尹越的声音像是被泡软的茶叶:“而你在我心中,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轮到平凡的心变得像是泡软的茶叶了。
  抬头望窗,尹越君的情话,说得是越发好了。
  孺子可教也。
  平凡双手端起茶杯,笑容映在茶水上,澄明清澈。
  正笑着,尹越问话:“那我呢?”
  “你怎么样?”平凡不解。
  “我,”尹越靠近了些,声音却反而低了些:“我在你心中,是好,是坏?”
  还用说吗?还用说吗?
  平凡很想大声告诉他,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可是作为一名女性,作为一名新世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伪文艺女青年,平凡还是矜持了些:“你,在我心中,当然也是很好的。”
  “哪一方面?”尹越同学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很多方面。”平凡笼统地道。
  “举例子。”尹越似乎今天就想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家世,性格,脾气,人品,相貌,职业……”平凡偷眼看了看尹越那帅气的皮囊,咬着银牙,忍不住暂时妥协了资本主义:“还有身材。”
  说前面那六个方面时,尹越没甚反应,可说到最后一项时,尹越的眼眸又深邃了:“那,在床上的表现呢?”
  尹越君啊尹越君,面瘫寡言才是你的标签,这不是你的台词啊!!!
  “那个,我不知道。”此刻的平凡活脱脱就是一被调戏小媳妇。
  “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尹越并没有停止调戏的步伐。
  软柿子也是会捏出爆发的,平凡红着脸,吞吐半晌,终于道:“还有,还有你的右手知道!!!”
  这可算是平凡同学有生以来说的最带颜色的话了,是个突破。
  可惜对尹越来说,威力为零:“可是我,喜欢用左手。”
  平凡承认自己失败了。
  尹越同志连带颜色的话都说得比自己好,介年头,是啥年头?
  承认失败,平凡迷途知返,赶紧着转移话题:“那个,我们出去走走吧。”
  说着起身,但尹越却拉住了她的手。
  难道又想起了其他颜色的话?平凡正想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岂料尹越却瞬间恢复了面瘫:“以后,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的话而烦恼,记住,我们是我们,明白吗?”
  仔细地咀嚼着这话,平凡有点子理解了。
  只是,想要做到这点,还是不容易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平凡明白,自己心内的小自卑还是会时不时出现,冲撞着自己与尹越的人生。
  但怎么样呢,也不能因噎废食,因此与尹越断了关系,今后,只能一步步地改变自己。
  就像是尹越说的那样,少去介意那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情。
  毕竟,未来是自己的,合不合,也是自己才知道。
  看着尹越,平凡的心,继续像茶叶般飘散。
  软软的,柔柔的,带着点子清香。
  林山再好,也是有逛完的一天,两人再玩了一下午,就下山了。
  “今晚住你家,还是住我家?”尹越问。
  也就是说,两个人又要一起睡了?平凡心里开始打小鼓,咕咚咕咚的,激动又害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同居吗?
  平凡是个传统的娃,一向认为婚前那啥啥以及同居都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岂料不来则已,一来就连着来俩,真的让她受不住啊。
  趁着她分神的当,尹越这边已经做出了决定:“今晚去你家吧,女孩子东西多,懒得拿。”
  去她家,那不就是意味着隔壁邻居都会看见她带了男同志过夜?
  那可不行,那些个威力凌驾于城管之上的大妈们的唾沫星子一定要把自己给淹死的。
  想到这,当即道:“那个,我们还是去你家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要先回家拿拿衣服。”
  平凡的小算盘是,回家后,找个借口对尹越说自己有事,让他先回去,明天再聚。
  毕竟,平凡对同居实在是无感啊。
  太容易出事了。
  计划进行中,来到目的地时,平凡让尹越在楼下等着,自己则上去拿东西,尹越应允了。
  计划进行中,平凡在屋内待了好一会,才给尹越打了电话,随便找个借口,让他先回去。
  计划失败中,尹越直接发来一条短信。
  “我在下面等着你。”
  潜台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要是不怕我冻感冒了就在上面待着吧。
  毕竟也是昨夜的共枕人,平凡舍不得,只能让他上来,帮着自己拿东西。
  尹越欣然答应,平凡很是欣慰,可欣慰着欣慰着,却发现这人未免也太殷勤了。
  换洗衣服本来说只带一套,但尹越却硬是拿了七套走。
  保养品本来说只带小样,但尹越却硬是拿了正装走。
  更可怕的是,居然要她将自家的那小鱼缸也给搬走。
  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东西,外面不知情的看来,还以为他们要搬家了呢。
  尹越君啊,你到底是想让我住多久呢?平凡叹息,但没奈何,只能抱着自家的小金鱼缸走人。
  悲催两字就是这么写的啊,做不得假。
  上车了,到尹越家了,下车了,抬东西了,安放了,累了半晌了,叫了外卖了,吃了,休息了。
  最后,做了。
  一次。
  在平凡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应了那句“饱满思□”。
  外卖是外国大饼披萨,两人食欲都不错,吃完之后,席地而坐,地上毛毯暖融融的,特别舒服,平凡正在假寐,忽然感觉一只手放在了自家肩膀上。
  是熟人,不用理会。
  于是,那只手毫无忌惮,向下向下再向下,构成了耍流氓的程度。
  “我刚吃饱。”平凡反抗。
  “我又饿了。”尹越压迫。
  在反抗与压迫之间,两人滚在了地上。
  不滚床单滚地毯,尹越果然是重口味,平凡佩服。
  几个前空翻七百二十度转弯之后,平凡乏力,放弃了抵抗,干脆将身子张成个大字,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到这时,尹越反倒不急色了,反而极有耐心,每个动作,都是美感,都给平凡些许快乐。
  当尹越要做成一件事时,没有什么是不成功的。
  诱惑,是深沉的,平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彻底迷失在无边□之中。
  悲催的是,第二次,还是痛。
  虾米快~感,都是骗人的。
  平凡很是伤心。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尹越一脸满足活脱脱一吃了小红帽的大灰狼?
  但不管如何,大灰狼和小红帽开始了同居生涯。
  尹越每天早上都送平凡上班,下午再接她下班,两人一同去超市选菜,共同做饭,饭毕再出去走走,简单的快乐,平凡很是享受。
  虽然逍遥,可毕竟没有结婚,平凡害怕舆论的力量,只能将自己和尹越同居的事情进行了保密。
  可纸还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依稀还是让木木知道了。
  自然是木木想跑来质问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因为我根本就没让你帮忙介绍啊。”平凡觉得很无辜。
  “我是你朋友,好意关心下都不行啊?”木木的话也在理。
  平凡嘴上是无话可说了,但心内的话却多得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年,在平凡还在担忧自己的终生大事时,顶着闺蜜名号的木木也曾经为她介绍了不少对象。
  可每次介绍的,都是极品。
  第一个是编号零三,家里是开轮胎厂的,算是个小富二代,相貌嘛,不厚道地说,还是挺寒碜的。
  可木木说了,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有钱,所以硬是赶着平凡上架,去和轮胎厂富二代接触。
  接触着接触着,平凡觉得自己的钱包越来越瘪。
  原因是轮胎厂富二代总是忘带钱包。
  喝完咖啡,平凡买单,吃完大餐,平凡买单,逛完商场,平凡买单。
  那个月,平凡的信用卡都刷爆了。
  虽然平凡不喜欢用男人的银子,不代表她欢迎男同胞来用自己的银子,赶紧道了珍重再见。
  事后,木木评论小零三居然用自己那寒碜的脸当了回小白脸,实在是可喜可贺来着。
  受伤的平凡只能捂着小钱包自个到墙角蹲着默哀去。
  第二个是编号零八,是个农民企业家,种蔬菜的,家里的资产是成千上百万的,年龄也挺大,足够做平凡她爹爹了。
  不过木木说了,年龄大好啊,会疼人,以后嫁过去直接当少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劲都不费,多好。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平凡就这么去了。
  可是到那一看,企业家脖子上一条黄灿灿的手指粗的金链子,手指上一只明晃晃的金戒指,晃得她眼花。
  真正的财大气粗啊。
  企业家果真是不同反响,没有看平凡的脸,反而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小屁股上,眼中露出满意的目光。
  平凡不解其意,也只能静静坐着等待爹爹的发话。
  企业家不说则已,一说就惊死了王五家奶妈:“你会生孩子不?”
  平凡被问住了,好半天,才老实回答道:“没试过。”
  大实话。
  企业家继续:“你先跟我试试,能怀孕的话,我就娶你,生个儿子给一百万,生个女儿得五十万,双胞胎加倍,龙凤胎三倍,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确实很够意思。
  可惜国家最近严厉打击贩卖人口,平凡乃是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良好市民,如何能以身试法呢?当即拒绝,并且如澳大利亚的小袋鼠一般跳走了。
  事实证明,年龄大的还是有代沟的,木木从平凡经历的这一血的相亲事实中得出这一结论,因此第三次就给平凡介绍了一根青葱嫩草。
  就是平凡相亲史上的十二号,比平凡小半岁,听说大学是在美国就读的,算是小海龟。
  可惜海龟家却很是传统,那天平凡打扮好了往约定地点一去,没看见海龟却看见了海龟他家妈妈。
  海龟妈妈一脸矜贵夫人相,拿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她半晌,好不容易,才拖长个声音道:“勉勉强强合格,等我通知吧,到时候再让我儿子来见你。”
  活脱脱的就是慈禧帮儿子选妃。
  珍妃不是谁人都敢做的,平凡不敢进宫,所以在海龟他妈妈打来电话通知自己合格之后忙换了手机号码。
  经过这三次倒霉催的相亲,平凡是彻底对木木失去了信心,今后只要一听说她那有新货要介绍,忙不迭飞奔。
  所以说,那个所谓的大医生,也肯定是个极品来着。
  绝对是没说的,平凡死都不想去见。
  可是不能因此伤了闺蜜的和气啊,平凡只能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的最高境界就是转移到当事人最关注最敌视的那个人身上,平凡的小脑袋瓜在某些时候还是很精明的,忙道:“对了,你和那个庄十三公子呢?最近发展如何了?”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木木语气坚决。
  “我不信。”平凡一脸怀疑:“你和庄十三公子都已经开始挠痒了。”
  “挠痒是正常的意思,拜托不要想歪了。”木木用一种“我鄙视你”的眼光看着平凡。
  平凡有着革命烈士般的意志,没有被这样的目光给打击趴下,忙道:“那天在烧烤城,我明明听见他说耳环,那夜,还有挠痒的,此外,还有那天在医院里,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依我看,你们一定肯定绝对是有□的。”
  而且□还是如泡泡糖一般大大的。
  木木没有激动,只是用流川枫看樱木花道的那种眼神看着平凡,并静静地阐述了事实。
  原来,木木自从那次在庄十三的店内吃亏之后,心中很是不忿,所以时常去他店内捣乱,搞砸了他不少生意,结果机缘巧合,那天正在庄十三店内捣乱时,接到平凡电话,说疼得要死了,让她赶紧过去帮忙。
  木木着急了,可惜身边一时半会的也没能帮忙的熟人,情急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请庄十三帮忙。
  岂料,庄十三答应了,只是提出一个条件:她必须去自己家帮他挠痒。
  虽然是个很奇怪的要求,可是木木已经管不了这么许多了,赶紧答应,并拉着庄十三去了平凡家。
  平凡得救。
  事后,庄十三要求木木实践诺言,木木虽然爱贪小便宜,可是性格还是很侠女的,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也就忍着气去了庄十三家。
  去时一看,庄十三脱了上衣光着身子正躺在沙发上,木木气得牙痒痒,恨不能冲到厨房将这个色狼的俗根给剁了。
  可是结果却是自己想多了,庄十三只是脱了上衣在等着她给自己挠痒痒。
  原因是,背后不好挠。
  木木照做了,庄十三似乎很是享受,闭着眼,嘴中逸出了舒适至暧昧的叫声。
  木木再如何,也是一血气方刚,不,是一通晓人事的女子,被他的叫声给撩拨了,有了欲望,于是,手下的动作也不知不觉间多了丝勾引。
  令她气愤的是,勾引了许多时,庄十三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岂有此理!!!自己的魅力居然这么低了??
  木木气不过,一股热血往脑门上一冲,直接扑上去,想将庄十三给那啥啥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庄十三轻轻将她一推,桃花眼轻闭,云淡风轻地道一声:“小姐请自重。”
  气死木木也。
  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伸出利爪扑上去又是好一顿挠,直挠得庄十三背脊出血才算是罢休。
  庄十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被挠的过程中也挠伤了木木。
  最后,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庄十三的房子乱得像被强盗抢过,只是两人的背脊鲜血淋淋,甚是吓人。
  真真的一对冤家。
  平凡听得诧异,这挠痒,还真是挠得奇怪了。
  不过这样算起来,木木还真的是跟庄十三公子是清白的。
  只是挠痒。
  木木的问题交代完了,就轮到平凡了,木木的发问是贼有气场的:“说,那天打电话时,你是不是在那个尹越家?”
  平凡还是想隐藏,忙否认。
  居然抵抗,所以木木加大了火力:“胡说,当时我明明听见了话筒那边一个男人的呼吸声,靠得你很近,亲密得很,不是他是谁?”
  平凡悲愤,那可怕的山寨手机啊,你怎么能次次都出卖自己呢?
  然而现在怨天怨地也来不及了,木木继续发问中:“说,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平凡摆手,还是否认。
  可是木木却向着他射了一发火箭炮:“胡说,这一个星期你都不在家,不是在他家,还能是在哪里?”
  平凡要爆发了,这个木木简直就是个千里眼,顺风耳啊!!!
  没奈何,只能承认,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完毕,木木沉默,沉默之后,便是一连串的攻击。
  “你个笨笨难道不知道这样一给了男人就没兴趣了你以后还拿什么去压他今后绝对是被他压得死死的我的老天怎么会让我交到你这样的闺蜜呢?”
  中心意思就是说,尹越得到了平凡的身子,就不会珍惜她了。
  一番话,说得平凡是心有戚戚焉。
  要是尹越君真的像木木所说的那样,那啥啥过了,对自己的感觉就淡了,那可该怎么整啊?
  小内脏拧成了一根麻花,纠结啊。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阿香婆都熬出了香辣酱,木木也没啥辙了:“只能你今后边走边看了,自己招子放亮点,脑袋放聪明点,晓得不?”
  平凡连连点头。
  送走木木,平凡开始仔细地思考自己和尹越此刻的关系,可惜思考来思考去,脑子里想的全是尹越那足以媲美吴彦祖的完美身材。
  胸肌,腹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美味啊美味。
  正在YY着呢,肌肉群的主人出现了:“想什么呢?”
  伸手从后将她给环住,那亲密温厚,让平凡美得很。
  虽说脑子内的画面不和谐,但说出口的想法还是和谐点的好:“我在想,今晚还是吃鸡肉吧。”
  “提议不错,可惜现在不饿。”尹越君双手有点发热了。
  看看钟,已经快到下午五点半,还不饿,难不成尹越君想要练仙?
  岂料,尹越君不想练仙,只是想要快乐似神仙。
  反正也都熟悉了,直接就抱着平凡到了床上。
  然后……滚床单啊滚床单,欧也。
  末了,人尹越还美曰其名,说是运动之后吃饭香香,身体棒棒。
  毕竟是尹越,一套滚床单下来,又是一小时过去,自己买菜已经来不及,干脆就叫了外卖。
  选的店就在小区外的一间家常菜馆,物廉价美,生意很好,所以每次叫外卖时,基本是都要挨过20来分钟才送到,所以平凡和尹越并没有着急起床,而是继续在床上缠绵着。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rp爆发时,叫了外卖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了。
  秉持着天大地大不如胃口大原则的平凡忙速度套了件外套,屁颠颠得跑去开门——那间店内请的服务员全是小妹,同性之间衣衫稍稍不整也没啥关系。
  开门正要掏银子,却没怎么闻到饭菜香,抬眼一看,发现不得了——门口站着的,不是小妹,而是老妈。
  当时就吓得脑袋当机了,牙齿格格格格直发颤。
  平凡妈一脸怒容,直接推开平凡往房间内冲,边冲边诉苦:“你那个爸爸,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天理不容啊!!!”
  啊?就那个俯首甘为老婆奴的老爸?他能做出什么事情?
  “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枉费我一辈子一心一意为他们老慕家做打算,他却背着我作出这种事情,这女人一老,就什么都淡了,平凡啊,你可要记住你妈的下场,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被那些个小妖精们抢走了男人啊!!!”
  平凡这才算是听明白了。
  老爸背着老妈在外面找了个小妖精!!!
  平凡不敢置信,倒不是相信老爸的人品,而是觉得,哪个小妖精会喜欢一个口袋中永远只有10元零钱一旦超过就要被冠上存私房钱的罪名到阳台上去跪一宿的男人呢?
  仔细询问了,才知道事情真相。
  原来是老两口去海南旅游时,照例去海滩玩,平凡爸趁着平凡妈在与卖沙滩帽的店主砍价时,偷偷看了眼走过的两个身材姣好的比基尼美女。
  初一十五没烧香,观音菩萨不保佑,好死不死的,被平凡妈逮住,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气之下,跑到平凡这,准备住上个十天半个月,让平凡爸好好悔过一番。
  原来如此,平凡长吁口气,还以为是小三插足呢。
  可刚一放松,平凡妈的一句话让她冷汗如趵突泉的泉水般喷出。
  “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整天把房间关着,不透风空气里细菌多,容易生病,怎么就是不听啊?”
  让平凡变成趵突泉的不仅仅是平凡妈的话,还有她起身去推卧室门的动作。
  这要是让老妈看见一个赤~裸裸的男人躺在自己卧室里,铁定是先杀了尹越,再揭了自己的皮!
  绝对不能让惨案发生啊,平凡立即阻止;“没关系的,妈,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您坐着,先休息下,别累着了。”
  本想要将老妈给拉回沙发上,可力气不够,反被平凡妈给一巴掌推开:“你这孩子,怎么不让我进去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自个提醒了自个,平凡妈拿着眼睛死命地盯着平凡,从她凌乱的衣衫,到松散的随意挽起的头发,再到她慌乱得一眼便能看穿的神色。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平凡妈二话再没对平凡多说,抬起一只大脚,“砰”地一声将门踢开,那姿势,简直就和周芷若家师傅一模一样。
  平凡闭上眼,不忍看尹越狼狈的一幕,只期望他此刻不是□便成。
  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没听见什么动静,只有母上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你这孩子,怎么睡觉起来连被子也不叠了,真是越来越懒了。”
  语气甚是和蔼,跟刚才的□灭绝师太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平凡颤巍巍睁开眼,却发现尹越消失了——床上只有凌乱的被单。
  世界果然是奇妙的。
  平凡妈步出房间,慢悠悠道:“先整理下屋子,等会我们出去吃饭,然后……再去逛街。”
  平凡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点头。
  待母上大人离开,马上撅起屁股查看床底,可人尹越毕竟也是人民警察一枚,哪能躲床底。
  人躲在了衣柜里。
  话都听完了,也不用多说,两人对视,□尽在不言中。
  还是尹越回魂早,掏出信用卡:“多给妈买点东西。”
  平凡妈彪悍虽彪悍,但知道女儿刚工作,银子少,向来是不肯她买东西送自己的,所以平凡将信用卡推回。
  可尹越态度坚定:“拿着吧,这次,她老人家一定会用的。”
  不敢再推辞,怕弄出动静,嘱咐尹越待自己诱开老妈后,立马离开,再联系。
  接下来,便是陪同老妈吃饭逛街,今日也不知怎的,平凡妈一改往日勤劳节俭的好习惯,下的馆子是高档的,买的东西也是高档的,而且银子都指望着平凡掏。
  尹越君果然有远见,平凡好生佩服。
  这么短短几个小时下来,用的银子是平凡两个月的月俸,心疼得平凡肝疼。
  再怎么,也是自家小尹子的卡啊!!!
  好容易,趁着平凡妈去上厕所时给尹越偷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还在陪逛商场中,问他现在在做甚。
  尹越同志自然是珍惜时间,已经转移了阵地,希望平凡在将事情处理完毕后再给他打电话。
  平凡答应了,却没能做到——平凡妈从厕所出来后,直接将她的手机没收,并且强行将她拉回家,老家,严加看守。
  手机不能用,电话不能打,qq不能上,上班送去,下班来接,简直就是防贼。
  整整两天见不着尹越,平凡被弄得差点神经错乱。
  好不容易,在第三天,尹越主动找上门,双手提满了大包小包礼物。
  平凡思念成魔,眼中含着一泡泪,恨不能冲上去抱着男友啃上一啃,岂料母上大人一声爆吼:“倒茶去!!!”
  只能含泪挥别情郎,灰溜溜到厨房和尚在戴罪之身的老爸一同泡茶。
  将茶泡好,端到客厅去时,听见的对话是这样的。
  平凡妈:“小尹啊,我们家平凡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一出学校就上班,接触的东西都很简单,人也单纯,特别容易被被人骗。”
  尹越君:“阿姨放心,平凡单纯却聪颖,不会轻易被骗的,而且,这么好的女孩子,没人舍得骗。”
  尹越君,还是你对我好!平凡正在感动着呢,平凡妈又是一声爆喝:“做什么呢?还不快去切水果?”
  没奈何,只能滴溜溜跑去切水果。
  将水果切好,端到客厅去时,听见的对话是这样的。
  平凡妈:“小尹啊,你看平凡这孩子也真是害羞,都有了你这个男朋友了,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你是不是也没向父母说啊?”
  尹越君:“不呢,我家人都知道,正想着哪天约阿姨和叔叔去和我爸妈见个面。”
  啊啊啊,原来要见父母了啊!!!
  平凡准备无能,正在焦急着,平凡妈再来一声爆喝:“做什么呢?还不快去煮饭?”
  平凡正准备灰溜溜跑去厨房,尹越君却主动请缨:“阿姨,让我来吧。”
  平凡妈笑道:“你是客人啊,哪里能让你来做这些事情?平凡去做就行。”
  虽是这么说,但平凡妈却没站起身来拦阻。
  “平时在家,我都是自己做饭,就让阿姨尝尝我的手艺吧。”尹越说完,直接去到厨房。
  平凡想要跟着去,却被平凡妈给一把拉住,低声呵斥道:“给我坐着,今天不准再动一根手指,全让小尹给我做!”
  平凡是不解了,妈诶,您老究竟是要做什么?
  费解,真的是费解,不过被老妈给压着,平凡也不敢动,只能乖乖坐着,看着尹越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暗暗心疼。
  尹越在厨房内忙活着,油烟熏着,高温蒸着,滚油烫着,平凡心疼得肝疼,生平第一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勇气,居然用坚毅的目光直视着自家妈妈。
  眼神的交流是无声的。
  平凡:娘亲你如此对待人民警察是不对滴!!!
  平凡妈:再说一句仔细你的皮。
  平凡:我就去帮帮他,也不要你做啊。
  平凡妈:你今天敢动哪根手指头我就剁哪根。
  平凡珍惜手指,当即不再吱声。
  可心内不禁高喊,我的尹越我的娃啊,你要挺住!!!
  尹越毕竟是尹越,居然在如此恶劣的未来丈母娘虎视眈眈的状况下将饭做好。
  番茄肉圆子汤,肉末茄子,红烧鱼,水煮牛肉,手撕鸡,全都整得有模有样,连想要故意找茬的平凡妈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平凡自豪。
  不过平凡妈毕竟是老姜,辣得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贵妇般地咀嚼了下,淡淡评价了一句:“小尹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那姿态,高得像灰机,平凡仰望得脖子酸疼。
  平凡妈的戏还没演完,放下筷子,长叹口气:“哎,我们家平凡啊,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家务活做得不好,哎,就是这点让我不放心。”
  平凡很想抗议,那啥,别的不敢说,但自己的家务活还是做得挺好的,老妈怎么能如此抹灭自个唯一的优点呢?
  不过还好了,尹越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平凡因此而欣慰。
  可还没欣慰多久,尹越开口:“不要紧的,阿姨,谁做都一样,平凡如果不爱做家务活,那就我来。”
  听听这两人的口气,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三无儿童。
  可是高压之下,无法反抗,平凡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筷子刨饭。
  几番较量下来,平凡妈的神情,似乎是满意了,平凡也跟着放下心来。
  可就在这时,平凡妈脸上忽然滑过一道暗暗的流光:“对了,孩子爸,今早去买菜时,两三个熟人都在向我递请柬,说自家儿女要在今年结婚。我就弄不明白了,怎么大家都要赶着在今年结婚啊?”
  问这话时,平凡爸正夹了一块鱼肉,可一听老婆大人问话,立马刺都不挑就咽下了喉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孩子妈,你难道不知道明年是传说中的寡妇年?结婚不好的,所以才都赶着在今年结婚啊,要不,就要挨到后年了。”
  平凡捂脸,果然不是科班出生,老爸的台词功力好差的,声音平板,像是背书,一听就是老妈授意的台词。
  不过,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结婚了呢?
  正疑惑着呢,尹越那边又接上了:“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还在一直想着这事呢,现在都快年底了,东西准备不好,又怕委屈了平凡,后年呢,又太久了,其实寡妇年这些民间说法,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倒是不怎么忌讳,阿姨的意思呢?”
  原来是考虑过这些的,果然不是个登徒子,平凡妈满意了,夹起一块肉放在尹越碗中,声音柔得让平凡爸恍惚回到了那满是油菜花的青春岁月:“小尹啊,没事,这些事慢慢来,只要你们两个好,我们没什么要求。”
  皆大欢喜,一顿饭吃下来,平凡妈已经将尹越当成了半个儿子。
  饭后,尹越君挽起袖子,主动地承担了洗碗的职责,让担任了二十多年洗碗工的平凡爸感动得涕泪四流。
  趁着尹越君在厨房的当,平凡妈将平凡拉到房间内,一双眼睛如探测灯般,“嗖嗖”地向着平凡身上瞄着,看得她心内发毛。
  良久,平凡妈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平凡一脑袋。
  平凡那个疼啊,眼泪花花直冒。
  “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这么大的人了,心里一点算计都没有,被人吃光了还帮着擦桌子!”劈里啪啦地,平凡妈将平凡一顿好骂。
  平凡只能忍着,不敢吱声。
  母上大人明察秋毫,自己是真的被吃得光光的了啊。
  “万幸这个尹越不是那起不负责任的人,不然你真的是苦都没处去。”平凡妈长叹口气。
  “是啊,我也是看准了尹越是好人,所以才......”才心甘情愿让他吃的。
  “事情也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好好把他看好点,如果欺负了你,也不准硬忍着,有了委屈回来告诉我,自然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听见没?”平凡妈嘱咐。
  平凡连连点头,心内暗喜,这下是过了明路了。
  看着平凡认错态度好,而尹越这个准女婿各方面条件也挺华丽的,平凡妈也不再多管,饭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照旧是坐着那辆小陆虎回去的,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室的平凡兴奋得很,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那天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来不及躲呢。”
  “真是想不到,妈居然什么都知道了,看来以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还是坦白交代吧。”
  “对了,你的信用卡还在我身上呢,不好意思,那天我妈刷太多了,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给......”
  “你”字还没有说完,陆虎猛地停下了。
  速度太快,由于惯性,平凡身体自然往前倾倒,被安全带绑着,又硬生生弹回了座位上,背脊生痛,可还没来得及埋怨,一个黑影扑上来,紧接着,滚烫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剃须水的清新弥漫了她的整个感官,像是催化剂,调动了身体内的欲望。
  尹越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她,他用力量表示了身体对她的渴望。
  尹越的手,急切地抚摸着她,他用速度表示了内心对她的冲动。
  尹越的唇,完全地亲吻着她,他用热度表示了心内的思想。
  此刻,不再需要言语,平凡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一切。
  他想念她。
  正如她想念他。
  平凡仍旧是害羞的,接吻时下意识紧闭着牙齿,尹越不恼也不急,却只是吹着气,轻柔地,半是凉,半是
  暖,像是一把把小钥匙,让她自动开启门锁。
  唇舌开始交缠,用柔软与湿润表达了思念与爱恋。
  在车内的密闭空间内,暧昧至暗红的情~欲在燃烧弥漫着。
  紧紧的拥抱,平凡像是听见了骨头的碎裂声,咔嚓咔嚓,全是细小的快乐。
  温度在燃烧,气氛在融化,神智已经崩溃,平凡用手环着尹越的颈脖,像是在波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急切的渴求,求生的欲望,让她忽视了一切。
  当尹越将她拉开好一会后,平凡才回过神来,一双眸子内满是迷蒙的光,脸颊上遍布酡红。
  “很想抱你。”尹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是对前面举动的解释还是对后面行动的预告。
  平凡不去考虑,因为她也想抱他。
  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或是将来。
  毕竟是大街上,也不能继续,两人找个地方,吃了铁板烧,味道鲜辣,透着冷冷的空气,别有一番滋味。
  “过年的时候,去河边放烟花吧。”尹越提议。
  平凡用小铁铲搅动着锅内的菜肉,微微点头,尹越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爱上一个人,恐怕便是如此,失去思想,也心甘情愿。
  “去年过年时,我和爸妈回了老家,挺热闹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放鞭炮,打麻将,闲话家常,极普通的事情,有家人在,总能开心。”回想起去年,平凡总觉得是一派红融颜色。
  “真好。”尹越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平凡碗中,蘸着红色的酱料,颜色明艳,挑逗味觉。
  “你呢?”平凡问。
  “去年大年三十捣毁了一个贩毒集团,连续加班太累了,正月是睡过去的,醒来就初二了。”尹越道。
  “一个人?没回去陪爸妈?”平凡问出这话之后才想起尹越在自己面前似乎没怎么提起过父母。
  果然,尹越只是淡淡摇头,没再说什么。
  凭直觉,平凡觉得尹越和他父母间有点问题,可是既然他不说,也就没好再问。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有点不一样,尹越主动改变话题:“刚才妈提起了结婚。”
  “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妈他们老一辈都是这样的,巴不得儿女一恋爱就结婚,好了一桩心事的。”平凡怕尹越误认为自己有逼婚的嫌疑,连忙解释。
  “我们的事情,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尹越浅浅地笑,笑得平凡内心汹涌。
  那啥,尹越君你面瘫的时候已经是要了俺的老命,再笑起来心脏怕是要承受不住啊!!!
  为了自家可怜的心脏君的安全,平凡也决定岔开话题:“对了,一直没问,当初是你哪个亲戚朋友介绍我们认识的啊?”
  “是一位同事的妈妈。”
  尹越君的回答让平凡内心有小小的摇晃,要是亲戚倒还好了,说明自己是过了尹越家人那一关的,可偏偏是同事的妈妈,指不定尹越家还不知道自己和他交往的事情呢。
  可这话不能直接问,只能拐弯抹角:“哦,那,那位阿姨和你父母熟吗?”
  要是熟人,也可以心安一点,毕竟也是比着他父母的条件找的。
  正在忐忑地等待着回答呢,尹越伸出手,轻抚着平凡的手臂。
  “别担心,相信我。”
  不用说明,他什么都知道。
  平凡心内的忐忑逐渐消失,不仅仅是因为他这句话,更因为这个人。
  这个她选择的男人。
  铁板烧的香气扑在人脸上,因为裹着油烟,有点闷闷的,对面的尹越继续开口:“下个星期我要去外地学习,五天就回来,等着我。”
  平凡失笑:“我能走到哪去,当然是在这里等着了。”
  “主要是……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尹越低眸,但那话语便让平凡贼有压力。
  人尹越说得没错,前几次他因公出差什么的,平凡确实是产生了异心。
  羞愧啊羞愧,平凡低头刨饭。
  “能答应吗?”尹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表态的时间到了,平凡不再躲避,放下饭碗,以少先队员宣誓般的虔诚目光看着尹越:“我一定不走,哪都不走。”
  尹越同学摸摸她的头发,满意了。
  幸福的日子短暂,几天之后,尹越走人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两人是有约定的,每晚固定一个电话,安心得很。
  这恋爱果然是灵丹妙药,心情一愉悦了,上起班来也是神清气爽,闲来没事还乐呵呵地傻笑,吓得院长以为她吃抗过敏药中毒导致脑部神经异常了呢。
  唯一的插曲是董小瓜带来的,这家伙居然在课间对着一群小屁孩指着平凡的照片拍着小肥胸膛说这是俺们家漂亮表叔的女朋友,是熟人,以后他可以不用午睡跑去吃小饼干,听得那群小屁孩艳羡无比,听得平凡是郁闷不已。
  有董小瓜这种走后门的,平凡感觉压力很大啊。
  不过总体而言,还是不错,最近天冷,下班之后平凡便回家洗漱之后在床上躺着,上网等尹越的电话。
  一般是9点左右打来,也没什么特别说的,只是一句“吃饭了吗?”
  然后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有时甚至一时没话好说,平凡觉得沉默不太好,想挂了,尹越却不允:“你说吧,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平凡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啊。”
  “那就这么拿着,能听听你的呼吸声也好。”尹越这么要求着。
  于是,两人就这么拿着话筒,什么也不说,依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每一下,便能暖到心里。
  幸福得平淡而浓厚。
  而变故总是在这种不经意间发生。
  尹越离开后的第三天,平凡见到了一名不速之客。
  尹越的妈妈。
  一名打扮得体,颇有贵气的中年妇女,模样自不必说,毕竟也是尹越的母亲。
  尹越妈是由司机开车送到幼儿园门口的,等着平凡下班。见到平凡的第一眼,尹越妈笑了,可平凡感觉得出,那笑没什么温度。
  “小慕吗?我是尹越的母亲。”她这么介绍着自己。
  平凡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茬,愣了好久才叫了声“阿姨好。”
  “我们上车说吧。”尹越妈亲自拉开车门。
  平凡岂能不从,就算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车立即开了,尹越妈淡淡地笑着,说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话。
  仔细看来,她的神态和尹越有五六分像。
  只是平凡觉得,尹越是外冷内热,而他的母亲,则是外热内冷。
  “小慕你工作有两年了吧。”尹越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平凡不笨,听得出这句话不简单——尹越妈已经将自己的全部情况打听清楚了。
  就算是在心中提醒自己无数次小心提防,可已经是我为鱼肉的地步,无法可想了。
  “听说,你和小越,是别人介绍认识的。这孩子,这些事情从不告诉我们,我还是前些天才从他表哥那得知这个情况呢。”尹越妈即使坐着时,背也挺得很直。
  平凡承认那样很高雅,可却硬生生地觉出了不可抗拒的距离感。
  果然,尹越家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小越一向是很听话的,是我和他爸爸的骄傲,从小学习上从不让我们操心,也孝顺。只是前两年临毕业时,他爸爸背着他找了关系,希望他调到北京去,岂料这么一来,就占了他好朋友的位置,两人闹翻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坏就坏在,那朋友后来去了云南,在执行任务途中失踪了。小越自责得很,和他爸爸大吵一架,两爷子都是倔脾气,就这么,居然不再说话了。”
  这件事情,平凡以前是听尹越说过,只是没想到,尹越会和父亲闹得这么僵。
  “不过,毕竟是血浓于水,两个都互相关心着,时常从我这了解对方的情况。”尹越妈苦笑着叹口气,接着道:“其实在我看来,他爸爸也并没做错,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材?小慕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家的一些情况的,虽不说是多富贵,可至少小越也应该有个配得上我们家世的工作,以后,也好找个……”
  尹越妈停住,没再往下说。
  不过关系不大,因为平凡清楚她要说的话。
  他们想要尹越拥有的,是配得上家世的工作,还有,配得上家世的妻子。
  没事没事,平凡告诫着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两人结合是要遭受一些波折的,只需要硬着心肠厚着脸皮熬过这一次就好。
  按照平凡猜测的尹越妈的心态,接下来应该是要提出条件让她离开尹越才是,平凡捏紧拳头等待着,想看看尹越妈开出的支票究竟是五位数还是六位数。
  可尹越妈也就这么提了一句,再没说什么,反而带着官太太特有的那种空乏的热情口吻道:“小慕,你还没去我们家看过吧,反正没事,去玩玩吧。”
  说完,便让司机拉着她们回家。
  尹越父母家位于半山的别墅群,风景优美高雅,也是市内闻名的富人区,左右邻居非富即贵。
  尹越妈带着她进到屋内,房间是中国古典式装修,实木地板,实木家具,尤其是客厅架子上那些古玩,看得出价值不菲。
  这种屋子住起来应该是很惬意的,但平凡觉得,许是半山的缘故,空气竟比平日冷。
  更令她意外的是,客厅中央竟摆着一张机麻,四个官太太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忙着搓麻。
  即使在建筑长城,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平凡她们一进去,立马有人招呼道:“敏兰啊,你这个主人把我们撂在这算怎么回事呢?这局完了你上,我要去去洗手间,今天太倒霉了,快输到一万了,我得歇口气再战。”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抗议了:“哎,我可是听说你们家刚在市中心进手了三套跃层啊,大钱都出去了,这点小的你还怕呢?”
  饶是有心理准备,平凡还是讶到了,这么一场麻将下来,吐出的银子至少可以当她近一年的工资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叔叔果然是有远见的。
  确实,是开了眼界,在尹越妈的示意下,平凡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这个地方,不是她该来的。
  谈话继续着。
  “对了,敏兰啊,好久没见到你家儿子了,还是在干着那小警察工作呢?”
  “是啊,那孩子,脾气倔。”尹越妈拿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哎呀,孩子嘛,年轻气盛的,不知天高地厚,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也好,今后升职也快。不过是时候留意下他的事情了,前些日子,陈军长夫人还托我帮着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人,我看你们家小越就挺合适的。”
  “陈军长的千金?不是听说一直在国外吗?”
  “刚留学回来,我看过,长得还挺好,性格也随和,家里条件又好,不知道能被哪个有福的享了去,诶,你要是觉得不错,我明天就去说了。”
  “还是算了,这姑娘好是好,只是我们家小越的那个脾气,指不定还得罪了别人。”尹越妈笑得清浅。
  “哎,这些你要好生跟他说啊,跟陈军长他们家联姻,朝中有人好办事,今后你们家小越,还有你们家老尹在工作上的路子肯定容易得多呢。”
  “小越那孩子,性格你们也知道一二,说了也不听,不知在想什么。”尹越妈声音轻轻的,却像是小针,扎在平凡心上,刺刺麻麻的。
  “这些事情,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哪里能随他们的意?这些孩子啊,没吃过苦,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不靠关系,哪里也行不通。娶个家里能站得出去的姑娘,在仕途上多帮助帮助,少奋斗二十年。你们听说了嘛,老张家的那个小子,前两年不是闹着要娶一个柜台小姐,气得老张和他断绝了关系,结果怎么着,这两年在外面吃尽了苦头,晓得家里的好了,最后还是忍痛和那女孩子分手,回来和家里选定的人结婚了。你看看,这些孩子也是,不仅是苦了自己,没得还耽误了那些女孩子的青春,作孽哦。”
  那些话,并不是对着她说的,可平凡却觉出了心惊肉跳。
  这边正在糊里糊涂,如坠梦中呢,忽然一人提起了个名字。
  “对了,前两个月我还碰见了方颜,就是那老方家丫头,几年不见,越发出落得好了,听她妈妈说还没谈朋友,你们家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记得小越和方颜读书时常走在一块,大家当时还都以为他们会成一对呢,敏兰,你不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吗?干脆就凑一对得了吧。”
  “那孩子,我确实是挺喜欢的,不过这件事要她明年从新加坡回来后再说。”尹越妈回答得模糊。
  毕竟只是中场的闲话,很快场上出现的好牌便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在一片喧闹中,尹越妈招招手,示意失神的平凡跟她上楼。
  楼上有个大露台,风景开阔,将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站于此,很有点君临天下的感觉。
  住在这里的人,是这个城市的主导者。
  尹越妈和平凡在露台椅子上坐下,看着山下的风景,冬日天暗得早,下面是灯火融融,像是浮游在水面的繁华,楼下传来麻将的声响,响一声断一声。
  不真实。
  平凡觉得,此刻连尹越都不像是真实的了。
  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呢?
  不得而知。
  静幽的黑暗中,尹越妈开口了:“小慕,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了。”
  平凡点点头,是的,尹越妈妈的意思,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应该知道的。
  “你和小越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听说你们才谈了几个月,感情应该不算是太深。我和他爸爸的意思是……”黑暗中看不清尹越妈的神态,只听出了踌躇,停顿:“小慕啊,你们还是趁早断了吧。”
  夜凉了,空气呼吸入肺中,平凡冷得有点疼。
  “其实,我们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着想,谁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小越起点高,资质也不错,今后一定会有所建树,到时接触的人,都不是你所熟悉的,看着其余的太太家里都能或多或少帮一下丈夫,你又如何自处?再者,古人说门当户对,这话没错,小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和小越从小生活环境不同,现在可能因为在热恋中没觉察出什么不对,但以后若是成家了,两人观念思想生活习惯不同,双方亲戚朋友来往也一定有不少矛盾,种种种种加起来,那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难道到时再来分开,岂不是害了两个人,何苦来着?”
  风紧了,平凡双臂抱住自己,想要取得一些温暖。
  只是此刻的温暖是薄弱的。
  “小慕,你不知道,他爸爸的脾气倔得很,说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宁愿当没生过小越。你是个好孩子,又乖巧又孝顺,我们真的不想伤害你,你也不想看着小越因为你进不了家门。不瞒你说,我和他爸爸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刚才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那个方颜,我想你也是认识的,她家世什么的和小越相当,双方家长很早前就有这个打算想将他们凑成一对,他们的感情也不错。当初要不是发生那件事迫使小越离家,我想他们应该是早就在一起了。”
  平凡咬住下唇。
  那个名字,又再度出现在自己生活中。
  方颜。
  “阿姨我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是断不了的,我希望你回家后趁着这几天好好想一想。当然你们要是执意在一起我们也不可能强行将你们拆开,只是那样撕破脸,伤透了几个人的心,这样的感情,岂不是很自私吗?何必呢?”
  “阿姨,我会好好考虑的。”平凡知道自己必须要说话了,因为她害怕自己再听下去,情绪会崩溃。
  她不想失礼,在尹越母亲面前。
  尹越妈极会审时度势,见好就受,没再多说,马上派司机送平凡回家。
  当从车上下来,看见周围熟悉的景物,平凡的神智才算是归了位。
  尹越的妈妈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语,可内里的平凡已经开始蜷缩了。
  一直以来,她都清楚自己和尹越之间是有差距的,那是一种生来便有的差距,只是那种距离是模糊的,不确切的,并没有带给她太大的感触,可是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让这种差距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仿佛,尹越和自己,又远了很多。
  想得太过入神,兜内的电话响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是尹越的。
  平凡接起,那边传来尹越略为低沉却磁性至华丽的声音:“在干什么呢?”
  声音是有魔力的,平凡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大颗大颗的,像不要钱似地。
  那边沉静了下,没听见回音,尹越觉察出了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平凡摇头,这么一摇动,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你哭了?”尹越听出了异样。
  “不,只是今天中午睡觉,着了凉。”平凡用谎言应对。
  “严重吗?”尹越没说那些肉麻的关心话,但语气中的关切却比谁都浓。
  “没事,吃了药,睡睡就好了。”继续的谎言。
  “好好休息。”尹越嘱咐。
  “嗯,知道,药效上来了,我先睡了。”平凡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忙着道再见。
  可在电话挂上的那瞬间,话筒那边传来尹越的声音。
  “平凡,我很想念你。”
  我很想念你。
  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是柔软的温泉水,挟带着清香,流入平凡的心底,将她那刚冰冻的心给逐渐融化。
  尹越,在千里之外,仍旧想念着她。
  冬日夜晚的街头,空气阴冷,行人稀少,唯一的热气与光明便是路边的烧烤摊子,可那充满食物香气的热雾却更显出了旁的清冷。
  然而此刻的平凡却如同置身于这股热气之中,寒冷浸不入她的衣衫。
  因为,心内满满的,都是那个人。
  只要他还在,她愿意鼓起全部的勇气,去抗衡,去等待。
  要是以往,经受这样大的波折,平凡一定会躲在壳内,永远都不出来。
  可是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尹越,她答应过会等他,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实践这个诺言。
  主意是打定了,励志的口号也喊了,可终究是个没经过什么大事的年轻人,遇到这种戏剧状况只能找人商量。
  这种时候,便是闺蜜发挥光和热的时刻了。
  所谓吃人嘴短,平凡当即冲到烧烤摊边,买了莲藕,豆皮,海白菜,豆腐干,羊肉,牛肉,鸡肉,火腿肠什么的,烤了一大盒子,撒开双脚丫子,飞奔到木木家。
  边吃着小烧烤,边喝着小果汁听完了平凡的述说,木木出了主意。
  “不分,打死都不分,就拖着他们家儿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反正就尹越一个继承人,以后他们俩要是去见马克思叔叔了,那财产什么的还不都是你们的啊?”
  平凡表示自己还真没想到这个层面上来。
  木木询问:“那你想的是什么?”
  平凡承认自己很不和谐,暂时想的是尹越君的身体。
  “反正你不能就这么退了,要先看看你们家尹越的态度,现在正是考验他的机会了,一个男人若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顶住家庭的压力,挺身保护心爱的女人,那我就承认他是真爷们,反之啊,哪凉快哪待着去。”木木果真是个性情中人。
  “我打算等他回来再告诉他,别耽误了他的工作。”平凡打出了善解人意牌。
  木木“啧啧啧”了三下:“真不敢相信我怎么会和你这种贤惠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做朋友。”
  平凡反应慢,还在努力咀嚼着这话到底是褒是贬呢,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我也不敢相信慕小姐怎么会和你这种丝毫没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人做朋友。”
  说话的人正是刚从浴室走出来的庄十三公子。
  木木和庄十三正在同居中,平凡在刚才进来时已经惊讶得下巴空中翻腾两周半着地,所以此刻暂时对他的出场惊讶免疫。
  木木和庄十三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纯洁的感情,之所以让他住在自家屋子里,只是为了还债。
  听木木说,她气不过庄十三对自己的侮辱,每隔几天又跑去他店里找茬,结果一不小心,把店里的一个古董花瓶给弄碎了,几万一个,就算是剥了木木的皮她也是舍不得拿出钱来赔的。
  “反正要银子没有,大不了我肉偿。”木木当时如是说。
  听得庄十三家的店员有蛋的蛋疼没蛋的硬是生出了个蛋来疼。
  庄十三没有让木木肉偿,只是提出要到她家借住一个月,原因是庄十三他妈带了一群亲戚住在他家,太过吵闹,不习惯,想另找房子短时间也没这条件,便只能委屈点住在木木家了。
  孤男寡女,男美女艳,独处一室,荷尔蒙又散发得豁拉拉的,平凡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之间是纯洁的。
  刚进门的时候,平凡便偷偷问了:“你们真的没发生什么?”
  木木咬着牙齿,下巴绷紧,牙关“咯吱咯吱咯吱”地响着,好半天,才从肺里憋出一句:“你以为我不想!”
  看那憋忍的神态,活脱脱一发急了的小母狼。
  都能看出这一河蟹表面下的肉肉含义了,平凡深感自己思想的不纯洁。
  跟着尹越,她堕落了啊!!!
  说回正题,从浴室出来的庄十三身着白色复古式轻纱睡衣,看上去身段清瘦,颇有仙风道骨,出尘之感。越是这样的不染尘埃,越是让人生出想要将他拖入凡间蹂躏一番的愿望。
  诱僧。
  平凡想,木木估计是垂涎这庄十三许久了。
  “太热了,我去洗个澡,平凡你等着。”木木交待完毕,拿着睡衣如消防队员救火般冲进浴室。
  大冬天的喊热?
  看看浴室紧锁的门,再看看那让人心痒痒的庄十三,平凡了然。
  木木啊,看你为了一点小便宜招惹了神马样的人啊?
  庄十三在沙发上坐下,拿着一本易经在那钻研,反正没事,那就聊聊吧。
  平凡问,庄公子你会算卦啊?
  庄十三表情淡淡,谦虚道,略知一二。
  平凡热爱封建迷信,忙请庄十三帮着算一卦。
  庄十三也没推辞,拿出六枚铜钱让平凡抛,易经之类的东西平凡是一窍不通,只能依言照做,结果出来后,只见庄十三在那边计算着,不多时,结果便出来了。
  明年有一劫。
  平凡顿时一个激灵,居然和陈半仙算得一样。
  难道说,这劫是真的?
  忙问道:“此劫能不能过?”
  得到的答案是:“看你个人的造化了,倘若过了,今后便是大顺,若是没过……”
  “没过又怎样?”平凡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若是没过……”庄十三将手放在平凡肩上,眼神淡然:“我会推荐殡仪一条龙公司给你的。”
  平凡为自己默哀,一颗心,瓦凉瓦凉的:尹越妈你就别费劲了,老天会帮你收了我的。
  想到明年就有歇菜的可能,平凡深吸口气——张口将桌上剩的烧烤都解决了。
  明年烧烤摊前知有谁啊。
  边吃,还是边跟庄十三唠嗑着。
  “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与父母作对吗?”庄十三毕竟是男同志,有代表性。
  “有些会,有些不会。”说了等于没说。
  这厮不是人类,这厮不是人类,平凡安慰着自己,正准备继续徜徉在烧烤的海洋中呢,庄十三又开口:“其实木木说得没错,如果一个男人因为家庭的反对而放弃你,这对你们俩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没什么好留恋的。”
  确实,是这个理。
  其实,在平凡内心中,似乎并不担心尹越会就这样放弃自己。
  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正想继续和庄十三聊一下,浴室门开了,平凡不经意往那一看,吓得直接从沙发上跌在地上——木木身着一紧身黑色蕾丝情趣内衣走了出来。
  出来也就算了,还直接站在庄十三面前,双手叉腰,眼内是幽绿绿的小母狼光芒。
  而庄十三也抬头,看着她,表情淡然,只是,眼里也有些许的变化。
  那啥,气氛实在是带有浓浓的第八个英文字母的味道啊!!!
  平凡来不及道别,直接提着鞋子冲了出去。
  两位大神对战,自己这个小虾米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
  好不容易逃出木木家,平凡受惊过度,胃中空空,只得再次来到烧烤摊前。
  正在选着要烤的东西呢,摊主用忧虑的眼神看着她,劝道:“姑娘诶,俺们这的东西虽好吃,但你都几个月了,吃多了这烧烤的东西不好,为了祖国的下一代,俺可不能再卖给你了。”
  自己怀孕了?平凡也是头一遭听说,顺着摊主的目光向下一看,平凡发现自己亮了——刚才吃太多,小腹饱胀,再加上穿的毛衣比较修身,看上去确实像是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
  含泪挥别正义的烧烤摊主,平凡只得踱到便利商店去买了些薯片可乐。
  招了辆出租车,本来想直接回家,许是今天经历太多事情的关系,忽然生出了想去尹越家睡的念头。
  尹越家的钥匙是早就配给平凡的,随时都能去,既然如此,也就不客气了,驱车到了那,开门,进屋,根本不当是别人家。
  进入之后所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趴到尹越床上,将脸埋在他的被单中,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尹越身上特有的清爽沉稳气息。
  气味幻化成一双有力大手,牢牢将她拥抱,给予无限的安全感,仿佛这是尹越特意留下的幻影,代替自己保护她。
  将身体埋入,饱尝依偎之后,平凡逐渐恢复力量,坐起身子。
  还没到入睡的时候,干脆打开尹越的电脑,上网得了。
  边吃薯片边看了会网页,有点无聊了,正想关机,看见桌面上的小企鹅图标,忽然心里阴暗了下——要不要看下尹越同学的聊天记录呢?
  论坛上说,qq聊天记录是悲剧的衍生地之一,多少情侣分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念头一起,平凡心里不平静了,你说看吧,又怕侵犯了尹越的隐私,你说不看吧,好奇心又滚滚压来。
  实在是两难,平凡犹豫许久,终于在煎熬之中打开了qq。
  大不了,等尹越回来后努力和他滚床单赎罪好了。
  平凡这么想。
  开了,有点惊讶,尹越的qq简单得很,上面只加了三个好友:平凡,土豆和风信子。
  当然,后两者是网名,查看资料,土豆是男的,风信子是女的。
  男士自动忽略,火力直指女性。
  风信子,风信子,怎么这么熟悉?平凡边努力思索着边对照着资料一看,记忆之门开启了。
  风信子,是方颜的网名。
  心里微微刺了一下,不过马上将那股不适感给压了下来,没事没事,她安慰着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家尹越和方颜还在联系嘛。
  虽说如此,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怪道人家都说女人什么都可以不吃,就是不能不吃醋。
  正在这边调侃着自己呢,风信子的图标忽然抖动了。
  平凡一惊,汗液浸透了背脊,一时之间连指头都僵硬了,以为自己暴露了目标,可细想想自己是隐身,那可能只是留言。
  他们之间,究竟会说些什么?平凡很好奇,那股好奇甚至要破胸而出,她发觉此刻自己的道德已经全部被抛之脑后,没有犹豫多久,手指一动,点开了对话框。
  “在吗?”
  抖动。
  “在吗?”
  又是一个抖动。
  “阿越,我大概三天后到,等着我。”
  “不在吗?”
  就这么寥寥几句,可是挺给力的,平凡承认自己有点被虐到了。
  那啥,谁说的qq聊天记录是惨案发生地,真他奶奶的太对了,平凡想。
  都说出他奶奶的这种话了,说明平凡已经离崩溃不远了。
  阿越,方颜原来是这么叫他的。
  阿越,阿越,阿越。
  平凡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没有亲昵地唤过尹越,从没有柔弱地撒过娇。
  其实冷静地想想这并没有什么,平凡想,他们熟识的时间远远长过自己和尹越,初中,甚至可能更早时,他们便相识,相同的家庭背景,让他们拥有同样的思想,阅历,朋友圈子,话题,看法……
  而她,说实话,和尹越真正地认识,也不过才这么几个月的时间。
  他和她,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只是凭借着激情……
  静下心来再看看时间,发现是一个小时前发出的,三天后到,是回来吗?三天后,应该是尹越回来的日子。
  想继续深入,翻看下历史聊天记录,却发现里面是空白。
  平凡决定先将一颗烦杂的心努力平静下来,一切,都有待尹越的解释,她不能凭着这些东西就作出判断。
  一定,要相信尹越,平凡这么告诉自己,要是他真的要和方颜有什么,他们不是早就有什么了,何苦要把自己给拖下这池乱水中呢?犯不着啊。
  而且,这些日子和他的相处,至少在她看来,尹越是真心的,确实不是假意。
  所以,应该是误会,从小的玩伴回国来,提前邀约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自己多心了。
  心里一会一个主意,像海水在翻腾,平凡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像长了无数根刺,扎得人难受,被单上尹越的气息再也不安全,反而让她心发凉发慌。
  等待猜疑才是世间最大的煎熬,平凡实在是扛不住了,思前想后,决定不要再这么纠结,拿出手机,直接打给尹越。
  巧的是,尹越正在通话中。
  烦人,真正地烦人。平凡重新倒在床上,磨蹭着背脊,怎么躺着都不舒服。
  没隔多久,又起身给尹越打电话,可那边依旧在通话中。
  只得又倒在床上,只是身上像是有无数根刺一般,又痒又痛,只能不停地扭动着。
  好不容易熬过五分钟,又给尹越打了电话,情况照旧。
  这下平凡犯疑惑了,平日遇到这种情况,尹越必定是立马结束通话给她打过来的,但今天却迟迟不挂电话。
  难道说,现在和他通话的人,比自己重要?
  或许,这个人,是方颜?
  正在猜测着呢,手机响起,尹越打过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平凡安心不少,正想着怎么将心中的疑问以最安全的方式问出呢,尹越先说了。
  “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要推迟几天才能回来。”
  推迟是不要紧的,毕竟世事难料,遇上个把事情也是难免的。
  可是小学语文老师早就教给平凡了,要联系上下文解释词语。
  这么一联系,平凡悟了:尹越该不会,是在等方颜吧。
  这个玩笑要是真的,那可就玩大了。
  平凡很郁闷,真的郁闷。
  但要是能开门见山直接地向尹越询问,那也不是平凡了。
  所以,接下来的这个晚上,平凡失眠了,因为自己尹越以及方颜之间的三角关系,更因为胃胀——情绪一上来,吃太多了。
  然而毕竟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劳动人民,不敢有资本家小姐的傲娇,第二天一早还是挣扎着起身去上班。
  一整天都头晕眼花就差一个腿抽筋了,上午自家班上的一个孩子在过道中摔倒,跌破头,又是一阵忙乱,好不容易静下来,已经是中午,累得饭都没心情吃了,正坐在办公室里休息呢,忽然耳边传来“咔嚓咔嚓”咀嚼东西的声音。
  睁眼一看,那圆不隆冬的董小瓜睁着一双圆不隆冬的眼睛瞅着她,嘴里一动一动的。一般来说,董小瓜嘴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凡赶紧伸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掏出了一片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叶子。
  叶子挺眼熟的——院长办公室里的那盆盆栽又遭殃了。
  平凡真是佩服董小瓜,自从他来后,校长办公室的锁都已经换了无数次了,结果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次次都能进去,实在是防不胜防。
  “老师,我饿。”董小瓜又用那双晶莹的大眼睛看着平凡。
  小模样可怜得紧。
  平凡拿出随身携带的阿尔卑斯糖给他吃,而自己则托腮沉思。
  董小瓜砸吧砸吧嘴,吃完了,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平凡身上:“老师你在想什么?”
  平凡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不留神,说出了实话:“想你们家表叔。”
  “表叔出去开小差了。”董小瓜道。
  那叫出差,平凡对董小瓜这个小文盲实在是无语。
  “爸爸妈妈昨天说,表叔的妈妈不喜欢慕老师。”董小瓜开始告密。
  “是啊。”平凡长叹口气,并将剩下的阿尔卑斯糖都给了董小瓜。
  董小瓜吃得尾巴都翘上了天——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好了,快去睡觉吧。”平凡提起董小瓜,准备抓他回午睡室。
  董小瓜先是负隅顽抗,岂料实力悬殊,活活被擒,可小匪徒不甘心,仍旧做着最后的抵抗:“表叔的妈妈喜欢方姐姐。”
  平凡捂住耳朵不听。
  “我也喜欢方姐姐。”
  平凡还是捂住耳朵。
  “表叔也喜欢方姐姐。”
  这次,平凡只能对着董小瓜说一句“算你狠”。
  将董小瓜放下,平凡控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拼着老命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实则在董小瓜眼中属于狼外婆的笑容:“瓜瓜啊,告诉慕老师,你怎么知道表叔喜欢方姐姐的呢?”
  “妈妈打电话给干妈时说的,我躲在沙发后面听着的,表叔和另一个叔叔都喜欢方姐姐,结果他们放大学的时候,方姐姐决定和表叔交朋友玩丢手绢,另一个叔叔就生气了,去云南了。”
  毕竟是董小瓜的老师,平凡在心中自动翻译了下小文盲的语言。
  干妈是谁不重要,八成也是热爱八卦人士,放大学就是大学毕业时,交朋友玩丢手绢估计是正式交往。
  原来,尹越不仅夺了那位朋友的工作,还夺了那位朋友的美人,难怪人家要一气之下出走云南。
  翻译理解之后,平凡觉得自己悲凄了。
  虽说童言无忌,可董小瓜你个个瓜娃子哦,你为毛要说真话嘛!!!
  这下子可是害得平凡泪盈于睫了。
  要命的是,以董小瓜那颗还不如阿尔卑斯糖般大的大脑看来,他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这下很好,平凡开始胃痛了,脑袋乱哄哄的,像是万兽狂奔后的草地,不堪得很。
  隐瞒。
  这下子,尹越同志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更严重的是,很有可能,他和方颜此刻正在外地会面。
  思考不下去了,平凡胃里像是塞入了一大块冷硬石头,难受得很。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直接冲了出去,挤上公车回家。
  岂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衰,这天的公车是非常地拥挤,平凡的b胸活生生被挤成了a胸。
  怎一个惨烈了得。
  更惨的是,坐在靠窗位置的小胖娃惧热,严冬腊月的,居然将窗户大大地开着,那冷风,“嗖嗖嗖”地灌入人脖子里,平凡呼吸着,一个胃,简直快要冻成冰棍了。
  实在是忍耐不住,当车行驶到中途时,晃眼看见小陈面馆,见门大大开着,竟在营业,满屋的人,满室的热气腾腾。
  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平凡下了车,向小陈面馆走去。
  一段时间没来,这里重新进行了装修,面积扩大不少,店内还请了两个帮手。平凡在靠内的桌边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不多时,面便上来了,鲜辣的汤水,大块裹汁牛肉,翠绿的蔬菜,简直让人口水直淌。
  赶紧吃一口,热意下去,瞬间将胃解冻,像是新生一般,平凡长长呼出一口热气。
  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胃最大,只要还能吃能喝,事情便有转机。
  这边正想着话安慰自己呢,忽然感觉旁边有人坐下,叼着面条抬头一望,发现是老板娘驾到。
  平凡从尹越那得知这位老板娘姓林,为了以后能得到大块的牛肉,赶紧亲热地叫了一声林阿姨。
  林阿姨一听,笑了,一双眼睛成了月牙:“好吃吗?”
  “好吃,美味。”平凡连连点头。
  “怎么小尹没跟你一起?”林阿姨左右张望一番。
  “他……出差去学习了。”平凡没胆子多谈。
  林阿姨不知她的心思,犹自道:“尹越这孩子挺不错的,模样家世先不谈,难道的是心眼实在,这些年要不是他帮我,我不知要苦到什么地步呢。”
  “阿姨你和尹越是怎么认识的?”估摸着话题一时半会是离不开尹越的,平凡干脆主动询问了。
  “小尹和我儿子是同学,大学毕业后,阿青去了云南,执行任务时失去下落,阿青他爸爸去世得早,我就剩这么一个,听见消息时,受不了打击,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小尹帮着忙前忙后照顾,估计我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林阿姨叹息。
  闻言,平凡一个激灵——云南,也就是说,林阿姨的儿子阿青就是尹越的那个朋友?
  林阿姨没注意到平凡的失神,继续道:“之后,他又拿出钱资助我开了这间店,一方面可以帮我度日,另一方面也让我有个想念,可以在等待阿青消息时有件事做,否则,一颗心整日煎熬着,哪能活得下去呢?”
  林阿姨的语气是淡淡的,可平凡能听出里面的伤意。
  少年丧夫,唯一的儿子生死不明,这对女人而言无疑于最大的打击,平凡此刻才明白,在陈阿姨弯如月牙的眼眸下,究竟藏着什么。
  世上每个人的笑眼后都有一段心事。
  “大家都说,这么些年过去,要是阿青还活着,早就应该回来,所以他一定是早已遇难。可是,我心里一直有种感觉,阿青还活着。这些年,我从没梦见过他,就当是我迷信吧,阿青如果是去了下面,一定是会入我梦和我道别的。”林阿姨笑着,嘴角也开始出现细纹。
  平凡抬眼,店内的灯是橘黄色的,温暖如火。
  寒冬里,一家面店,几盏灯,一个等待儿子的母亲。
  “也许是太久没找人说话了,闷得慌,结果逮住你就说了这么多,快吃面吧,都要凉了。”林阿姨笑着起身。
  平凡低头,吃了一口,忽地抬头,问道:“阿姨,你听说过一个叫方颜的女孩吗?”
  林阿姨怔了怔,可从脸上神情看来,她对方颜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平凡心内一紧,像是拉扯的细线。
  好半天,林阿姨若有似无地叹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
  平凡用筷子搅动了下碗中的面,天冷,面有点凝了:“方颜,和尹越以及阿青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感情纠葛?”
  隐藏是没有什么必要的,更要紧的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有得知事实的权利,林阿姨重新坐下,摊开双掌,看着掌心的纹路,像是看着回忆的片段。
  “其实,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哪里清楚。我只知道,阿青上大学的第一年便和小尹成了好友,两人时常来我们家玩,第二年暑假,又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方颜,以后每逢大假,她都会来玩,那孩子不坏,长得好,家境好也不娇气,还时常帮我做做家务。你说,这么好的女孩,哪个人会不喜欢,毕竟是当妈的,我发现阿青的眼睛开始渐渐地锁在她身上。可两人家庭出身不一样,说句实话,我们确实配不上她们方家,害怕阿青受伤,我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可阿青这孩子,对着我嘻嘻哈哈的,就在那敷衍我。我没法,只能任他们去了,虽然如此,一颗心还是忐忑着。果然,在毕业时,阿青和小尹大吵一架,我恍惚听着,倒像是阿青在责怪小尹抢了他的工作,又抢了方颜……我原想,年轻人吵架打架什么的,也是常事,过段时间就会和好。可阿青性子倔,就这么去了云南。”
  林阿姨说完,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有时候回忆确实不是件乐事。
  临近吃饭时间,客人多了起来,人手不够,林阿姨也便起身去招呼了。
  平凡坐在原位,慢慢地吃着已经冷凝掉的面,一颗心也冻住。
  董小瓜和林阿姨的描述结合起来,事实很容易拼出:尹越和方颜一直处于暧昧阶段,岂料中途遇上阿青,也恋上了方颜。在毕业时,方颜和尹越在一起,加上工作的事情,阿青和尹越干了一架,出走云南,从此下落不明。尹越心怀愧疚,或者因此和方颜分手,以此赎罪。再后来……
  再后来,便相亲遇见了自己。
  如果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那就和一个合适的人在一起——或许,尹越就是这么想的。
  平凡握住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天是真冷了,明天要多加衣服。
  一顿面吃下去,胃里像是塞了更大块的石头,痛得要命。平凡脚步虚浮,一路上踩死不少花花草草树树木木外加蚂蚁全家。
  心里忽然生出想要打电话给尹越的冲动,想要将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他,想要将一切委屈都向他倾诉,想要当面质问在他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可手指碰触到手机,翻到尹越的号码,却怎么也不能按下通话键。
  她不敢问。
  害怕承受不了打击。
  她和尹越拥有的,即使是虚幻,也是美妙。
  她宁愿被骗,被自己欺骗。
  只是心像是缺了一块,迷迷糊糊的,连自己是怎么到了木木家也不知道。
  闺蜜毕竟是闺蜜,听完对话后立即将尹越祖宗八代骂了个底朝天,平凡小暗爽中。
  末了,木木出主意:“打电话给他,说分手!!!”
  平凡自然是不敢,木木动气,直接冲过来想要抢夺手机,两人拿出在商场抢五折靴子的劲头,争抢之中不小心按到山寨手机的剃须刀功能,剃掉了平凡好几根头发。
  正在激烈争抢时,庄十三从屋内唯一一间卧室中出来,照旧穿着他那飘逸睡衣,睡眼朦胧,脸带□。
  平凡一个激灵,看这情形,难道说……木木把庄十三那个啥了?
  由于注意力全部在庄十三袒露的白嫩平坦胸膛上的小红点上,平凡一时大意,居然被木木夺去了手机。
  说时迟那时快,木木按下通话键,用神速对着那边的尹越说道:“平凡让我告诉你她要和你分手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好了就这样吧拜拜再不联络!!!”
  一口气说完,舌头都不打闪。
  不要紧,还有转圜的机会,平凡一个恶狼扑羊,冲上去想要将手机夺回,可木木纤手一动,只见空中一个抛物线,可怜那连索马里海盗都喜欢的山寨手机就这么从25楼落了下去,摔成了零碎渣渣。
  惨不忍睹。
  没等平凡兴师问罪,木木直接道:“你要是敢为了这个男人说我半句立马绝交后世五代永不往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平凡还能如何,只能乖乖地忍住满胸腔的焦炭。
  庄十三是位淡定帝,面对这么大的动静,却像是没听过一般,跨过混乱战场,飘入了浴室内。
  不过,那脸色确实不太好。
  再联系他胸膛上的吻痕,平凡有点了然了,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转向木木。
  眼神痛心疾首:孩子,这是犯罪啊!!!
  木木则盘腿坐在沙发上,嘴角露出小母狼饱餐一顿后的那种笑容。
  平凡悟了:庄十三终于被收了。
  世界太过颠覆,平凡无力承受,为了不目睹庄公子再次受辱,平凡夺路而逃。
  方向自然是回家,因为胃太疼,路上买了胃药就着矿泉水喝了,药效还没上来呢,在自家门口又遇上了让她胃痛的人--尹越的母上大人。
  不管如何,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可平凡还没开口客套呢,尹越妈先发制人:“小慕,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下。”
  尹越妈果然是有备而来的,进屋后直接将一叠照片放在了桌上。
  每张照片里都有两个人:尹越和方颜。
  每张两人的姿势动作不同:要么是两人并肩而行,要么是尹越握住方颜的双臂,要么就是……尹越抱着方颜、
  平凡感觉双手一点点地在发凉,而脸上则是一派红烫,太阳穴发酸发涨,说不出地难受。
  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有一瞬间,平凡听见了山地动摇的声音--从自己心里传出。
  什么东西,静悄悄地崩溃了。
  尹越妈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些照片已经够了。
  尹越妈是何时走的平凡不知道,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痴呆呆地盯着那些照片,视野里,尹越和方颜仿佛动了起来,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勾肩,一会搭背。
  就这样经受了大半小时的折磨,平凡终于熬不住,起身将那些照片狠狠地撕成粉碎:“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他们是天之骄子,感情曲折对观众而言是好事,但千不该万不该将她也牵扯进来。
  一直以为自己是主角,岂料却只是人家大戏中的一个炮灰,平凡无法释怀。
  一颗心像是有大手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平凡蜷缩在沙发里,嘤嘤痛哭起来,脸埋在沙发垫内,氤氲了浅紫的布料。
  居然还是睡着了,醒来时头昏眼花,站在镜子前一照,吓得尿急:那两眼睛,像是桃子一样。
  可还是得去上班,在拥挤的公交车中被挤了大半小时,好不容易来到幼儿园。
  上课时头昏脑胀,从兜内掏出教案时不小心带出了照片一角。
  一只手,属于尹越的,洁净有力,只是不再属于她。
  眼内忽然酸涩起来,一个孩子歪着脑袋问道:“慕老师,你生病了?”
  “不,”平凡摇头:“老师只是丢了一件东西。”
  一整天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简直是身体在自动控制身体,平凡时而大脑混乱,时而大脑一片空白。
  熬到下班,实在支持不住,奢侈地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头靠在椅背上,任由疾风吹乱自己的发,心乱如麻。
  下车后忍着肉疼付了车钱,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往自家屋内走,却忽然被叫住。
  “平凡。”
  平凡记得,很早之前的一个晚上,自己也埋头往家里走,就在这里,被一个男人叫住。
  然后,她的一生就改变了。
  声音的主人是同一人。
  深吸口气,抬起头,平凡看见了不知还算不算自己男友的尹越。
  两人俱是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久别后的喜悦。
  其实,平凡想,也不久,不到一周的时间,居然事情就整个颠覆了。
  究竟是别人太复杂还是自己太简单。
  平凡带着点戒备地看着尹越,她以为他会解释什么,或者是将事情挑明,更或者是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但她又一次错了。
  尹越开口,问的第一句是:“木木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要和我分手?”
  他的手放在身旁,紧握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平凡看见了他的手,想起了那些照片。
  那时,他的手,抚摸着另一个人。
  所以,她点头了:“是的,我要和你分手。”
  说出那两个字后,平凡忽然觉得心内空空的,穿堂风嗖嗖地过着。
  尹越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那里,身后的背景是大片的绿色邮箱,颜色太浓郁,平凡的眼睛有点酸胀。
  那只手,干燥洁净的手,握紧又松开。
  “还记得我离开时你答应过我的话吗?”尹越问。
  平凡记得,她答应过尹越,要待在原地等他,不会离开。
  只是,很多事情,很多人在逼着她离开。
  为首的便是尹越.
  她是个乌龟,胆小怯懦的乌龟,因为尹越,她勇敢地伸出了脖子,可是却发现,经历的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受了伤,她决定蜷缩回自己的壳内。
  “我骗了你,就如同你骗了我。”
  平凡的心内,有个小小的说不出口的愿望,她期望在听见这话之后,尹越会解释。
  而她,也许会逼自己相信。
  可是尹越没有,他甚至没有激动,没有丁点的情绪起伏,有的,只是越来越淡的表情。
  平凡的胃像是被拉扯着,又硬又重的东西正一点点地往下坠着。
  时间像针,每走一下就刺着平凡的心。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先忍不住的是平凡。
  “我应该说些什么呢?”尹越看着她,表情越来越淡,像是要融入夜色中。
  “你这几天,是和方颜在一起是吗?”平凡质问。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尹越承认了,且还礼尚往来地抛回去了一个问题:“是别人告诉你的?”
  平凡默认。
  “那么你相信了?”
  平凡再次默认。
  “所以,你要离开我?”
  平凡还是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代表的含义连自己也无法道明。
  寂静之中,似乎听见尹越悄然的一声叹息。
  他接下来的话,有着浓浓的疲倦:“平凡,我累了。你走得太快,转个身,就不见了。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每当我稍不注意,你便会消失,我害怕了……真的。”
  “你的意思是……”尹越的话不难理解,可平凡想要确切地得到那两个字。
  “爱情就像是打乒乓球,如果总是我在打,而你不接,运动将无法维持,感情也是如此。”尹越的声音逐渐地逐渐地低了下去:“平凡,我所有的球都发给了你,但你没有接回来……我们,只能结束了。”
  电视上,在播着蒂姆?波顿的僵尸新娘。
  艾米丽是被恋人杀死的,埋在森林中,但她却没有变成聂小倩家的姥姥,从此以残害男筒子们为己任。
  她还是善良的,对爱情充满了希望,连黑寡妇蜘蛛也赞扬她的人品。
  只是,她已经死去,半个身体腐化,眼珠随时会掉出来。
  化成蝴蝶,是她最好的宿命。
  西方誓言总是说,直到死亡将新人分开,似乎很长远,而这部片子中,死亡是常见的,所以誓言,是可以随时解约的。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维克多随意在森林中念的词,就这么被艾米丽听见了,她信以为真,欣喜若狂。
  而电视外,含着温度计,裹着厚棉被,病得面如土色的平凡忽然握拳,对着艾米丽高呼:“你个瓜娃子,要被骗的!”
  正喊着,头顶便挨了一个锅铲。
  抬头一看,平凡妈双手叉腰,双眼喷火:“发烧了还给我吼,有这力气给我滚到厨房来做饭!”
  刚才还像春天的禾苗一样挺立的平凡立马怏了下去。
  自从和尹越分手后,平凡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便将所有的精气神都投入自己的工作,一不留神,便病倒了。
  高烧38度,差点没把小命给烧掉。
  听说送进医院时,烧得神志不清,硬是把一年轻医生的手给拉着,悲戚地喊着“尹越你不要走”,末了,还拉着医生的小白袍擤鼻涕。
  实在是太丢人,闻讯赶来的平凡妈大义灭亲,一个手刀成功地让平凡安静躺在了病床上。
  输了几天水,平凡无法承受那被癫狂中的自己折磨过的年轻医生哀怨的眼神以及白袍一角洗不去的污迹,忙不迭出了院。
  大病一场,身体虚弱,平凡妈直接将她接回家住。
  虽然每天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平凡妈的脸色却不太好。
  平凡猜测她是为了自己放走了尹越这个好女婿而生闷气,自然是俯小做低,不敢多说一句。
  这天正喝着鸡汤呢,平凡妈直接下命令:“等会去收拾一下,下午去相亲。”
  一口鸡汤哽在喉中,差点没把平凡噎死。
  这速度也太快了,她都还没从和尹越的残酷分手事实中缓口气呢,哪里有心情去相亲。
  可看着平凡妈那能杀人的眼神,平凡胆寒,反抗的话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只能挣扎着起身随便穿了件衣服,去了。
  不过这次是打定主意敷衍的,毕竟,心里的伤,还没复原。
  约定的地点在平凡家附近商业街的一间咖啡屋中,路程不远,平凡便走着去了。
  应该是很久没出来的缘故的,到处都觉着陌生,都市里每天都在变化,才几天没见,这里少了些屋子,那边多了些转,像又换了一条新街。
  走着走着,平凡发觉自己不应该到这来——太多和尹越的回忆。
  那家的冰淇凌,是他们一起吃过的。那家的玩具店,他买了个小熊给她。那家书店,他们时常去逛。
  回忆丝丝缕缕,在空气中织成了一匹锦缎,充满华丽的窒息感。
  一颗心,空落落的,凉风利索地穿过,带走温度。
  不带这样的,太悲伤了,平凡握拳,跑进咖啡屋中。
  二十七是一身材娇小的青年,刚好二十七岁,销售手机的,毕竟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话之多,三个热气球都装不满。
  估计平凡是合了他的眼缘,二十七作出情深款款,一见钟情,非君不娶的模样。
  平凡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心理活动,忽见刚才还向自己眨着媚眼的二十七眼神飘忽,转到了自家身后。
  还发直了,就差没流口水。
  这急色样,平凡为他是自己的相亲对象而羞愧。
  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漂亮,能把二十七迷成这样,结果转头,平凡发觉自己和二十七一样,眼睛都直了。
  因为,来的那位美人,正是方颜。
  饶是情敌,饶是带着偏见,平凡还是无法否认,方颜确实是位美人。
  还是斗大的一美人。
  那通身的气质,简直就是一朵冰山之巅的雪莲,美得难以靠近,但就是如此,更加激发了男人的征服欲。
  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采摘。
  尹越,阿青,甚至是自己眼前这个炮灰属性的小二十七,那看着方颜的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方颜的骑士长靴一步步踏在洁净的地板上,每一声,响亮中拖着绵长,像是带着攻击性的细线,割着平凡的心。
  她的目的,便是自己。
  平凡的心情,复杂得像是混杂了碎豆腐的老干妈,乱得很。
  不过还算是镇定,迅速地理清了思路——向自己走来的这个女人,曾经是她的好友,可也给了她最伤的一刀,同时还和尹越有着牵扯不休的联系。
  怎么算,都是方颜欠自己比较多。
  所以,平凡坐在沙发上,挺直了小腰杆,勇敢地面对着方颜那淡静却气场强大的双眸,然后——起身开跑。
  她是乌龟,天生的,强生的。
  此举是非常没用非常懦弱的行为,要是被木木晓得了,一定会揭了她的一层皮,可此刻的平凡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尽管理智坚强着,可身体却情不自禁想要逃开。
  一口气跑出好远,吓得咖啡馆的员工出了一头汗,还以为碰上喝霸王咖啡的了。
  跑出咖啡馆不算,还一连跑出了三条街,直到腿软了,才靠在路边的公车站牌前休息。
  照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发丝散落,实在是狼狈。
  不过,和方颜在一起,那种狼狈的低微感觉其实也一直存在的。
  只是,以前的她不明白,太过平凡的自己,遇上了方颜这颗莹洁光芒的夜明珠,只想静静地靠在她的身边,无论姿态是如何地低下,是种仰慕,也是种低微。
  不是不明白在和方颜的友谊中,自己一直都是付出最多的一方,可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唯恐怠慢。
  那个时候,平凡觉得,只要方颜愿意让自己成为她的朋友,那便很好,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于是,她帮方颜办板报,帮方颜买东西,帮方颜抄笔记。
  可惜这份友谊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平凡还记得,当时班上有本册子,放在讲台上,人人都可以上去写出自己的话。
  平凡对此不太热衷,可某天无聊了,却无意间翻到了一篇匿名的文章。
  一手工整精巧,轻重顿挫的隶书,平凡认得这是出自方颜笔下。
  “我不喜欢她的粘腻,让人烦厌。”
  “我不喜欢她整日环绕在我身边,像是枷锁。”
  “我喜欢舒适而自由的友谊。”
  “更可怕的是,连上课都必须坐在一起。”
  “天蝎与巨蟹,只有异性才是合拍,同性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些东西,看完之后,手是会颤抖的。
  方颜是天蝎座,而平凡,正是巨蟹座。
  所谓的友谊只不过是浮云一朵。
  腻乎乎的粘人精,原来如此,仅此而已。
  记得那一刻,心在抽抽地疼,像是被抛弃一般地蜷缩起来。
  那天之后,平凡开始逐渐远离了方颜,淡淡地,不露痕迹地。之后又进入了高考的冲刺阶段,方颜忙着准备出国工作,很少来学校。再然后,各自走入各自人生的轨道,逐渐就断了联系。
  原本以为会是一生的好友,却如此容易地不再通音讯。
  还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任何牵连,岂料再见面,却是因为一个男人。
  之所以平凡想逃,是因为不想和方颜对话,是因为无法镇定地听着尹越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
  平凡讨厌这种竞争的感觉,因为没有把握,哪怕有百分之一会输的可能她便会害怕。
  正在公交车站边吃着灰尘边神游太虚,一辆吉普静悄悄停在她旁边。
  车很漂亮,当然,里面的人更漂亮,方颜同学。
  看来,两条腿确实比不上四个轮子,平凡认输。
  “我想和你谈谈。”方颜开门见山。
  既然如此,平凡还能怎么说?
  两人回到咖啡馆,二十七已经烟消云散,不愧是属炮灰的。
  “你好像没怎么变。”方颜首先开口。
  平凡抬眼,发现自己不能将这句话还给方颜,原来时间大神是如此不公平,在方颜身上留下的,是更多的女人味。
  学生时代的清冷疏离已经够吸引人的眼球,而成人之后,周身由内而外散发的媚意,绝对是锦上添花。
  “你倒是变得漂亮了。”毕竟是事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方颜的美貌,有目共睹。
  “我刚才所指的,并不是你的外貌,而是你的内心。”方颜的眼睛,不笑时像只猫,神秘美丽的猫。
  “我内心怎么了?”平凡心上有点冷腻,像是倒上了厚厚的一滴色拉油。
  “你的内心,照旧是当年的那个害怕一切的女孩。”方颜如是说。
  “哦?我有这么胆小吗?”平凡笑着,那滴油却在逐渐地升温。
  不知名的一把火,在燃烧着。
  “胆小到让人可怜。”方颜的芊手把玩着迪奥墨镜。
  平凡喉咙一哽,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听说你和尹越分手了?”方颜的攻击继续。
  “是的。”两个字,说出却是挺艰难的。
  “为什么呢?”
  这句话又像是一勺油,直接浇在了平凡的心理:“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我确实不太清楚。”
  到了一定的温度,油开始炸开,噼噼啪啪的,触在壁上,灼人的疼:“我只是不想再牵扯入你们的感情之中,太复杂了,承受不住。”
  “你认为,自己是我和尹越感情中的过客……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认为的呢?”
  油还在炸着,只是习惯了那种疼痛,不再难以忍受:“很多的人,很多的事,都在告诉我这个事实。”
  “我只想知道,最重要的那个人,尹越,你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也告诉了你这个事实?”
  心内的油平静了下来,表面有微小的纹路,灼热的痕迹。
  “可能,是这样的。”这是平凡最终的回答。
  方颜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卷发笼在脸颊旁,冷艳得像是最精致的杂志图:“平凡,说老实话,你究竟爱不爱尹越?”
  “爱或者不爱,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平凡暗下眸子。
  再爱又如何,他不爱她,那什么都是空的。
  空的。
  “我想,你对他是有感情的。”方颜做出了正确的猜测。
  平凡没有作答。
  “平凡,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爱尹越,但只是因为你爱他,所以我要抢走他……你会做何反应?”
  方颜的声音淡淡缓缓的,却像是一勺水,直接倒入平凡心内那滚烫的油锅中,巨大的响声,苍白的烟,震惊了她的世界。
  实在是太过意外,以至于时间过去了很久,平凡才能再次开口:“你……不至于这么无聊。”
  方颜却是一脸平静:“如果我果真是这么无聊呢?如果是这样,你会和我争夺尹越吗?”
  一颗心,已经焦成了灰炭,脸颊一阵红一阵青,她弄不懂方颜究竟在做什么?
  以前的方颜,也不过是性子冷清,怎么几年不见,竟然任性至此?
  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就要抢?何必,何苦?
  她只是慕平凡,而她却是方颜啊!
  温度渐高,心烧成了灰,一寸寸颓败,一点点毁灭。
  “平凡,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方颜在步步紧逼。
  “那,要看尹越的态度。”平凡已经失去了招架之力。
  “你看他的态度,他看你的态度,两人之中,总有一个人要先表态,现在我所关心的,便是你是否愿意先踏出这一步?”
  平凡的答案便是不愿,不是因为不甘付出,只是不敢付出。
  只是害怕,自己踏出去后,依旧什么也无法得到——在方颜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
  所以她犹豫了。
  方颜用一句话概括了她的犹豫:“平凡,你不敢,所以你注定要输。”
  离开了咖啡屋,平凡像是失魂的鬼一般往家里走。
  方颜向她宣战了,讽刺的是,她根本没有一点还击的能力。
  不攻自破,便是说的她。
  此刻的平凡,很想打电话给尹越,很想问他,心里面,是否曾经装过自己,可是她的懦弱让这种可能性成为零。
  她不懂,自己已经退出了,从知道这场戏的女主角不是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便自动识趣地退居幕后,可为什么正牌男女主角还不肯放过自己呢?
  世界都混乱了,要是早晓得会遇见这种事情,平凡宁愿当一辈子的剩女,也不会出去相个鬼门子的亲,遇上鬼门子的尹越,再接了个鬼门子的情敌。
  脑袋混乱成一锅粥,好不容易才找准家门。
  进屋才发现,平凡妈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正准备用狗头铡伺候平凡,见女儿返家,立马想要一声爆喝将她给镇住,岂料平凡居然先发制人,抬起一张幽幽的脸,用幽幽的声音问道:“妈,有人要抢我男人怎么办?”
  闻言,平凡妈的怒火活脱脱像是被隔壁家旺财撒的尿给浇灭一般。
  没声张,直接回了平凡一句话:“去抢回来呗,要是抢不回来,就把那男的砍掉一部分,总而言之不能便宜了外人。”
  这个方法够解气,平凡脑海中浮现出尹越被自己给剁掉一只手后再丢给方颜的情景。
  确实,够给力的。
  想虽然是这么想,可毕竟不是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砍人手脚的事情是不好的,而且,要砍掉尹越的手脚,也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这个想法平凡也就只敢在心内想想,确实是不敢付诸行动的了。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还没恢复完毕呢,就被母上大人给赶去相亲,天气又凉,衣服也没穿多少,再加上被方颜给一刺激,平凡那天回家后,又是一场大病。
  这次的病更是来势汹汹,平凡整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梦,一般都是梦见方颜牵着尹越的手来到自己面前示威,或者是尹越从她面前经过,面无表情,冷淡得像是陌生人。
  无论是哪一个梦,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嘴上说了放手,任由他们在一起,可心内,却是祝福不起来。
  毕竟还是自己爱过的男人,哪里能这么淡定地看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呢?
  也有的时候,会梦见自己和尹越肌肤相亲,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很是真实,以至于当她醒来发觉身边空无一物时会痛苦失声。
  煎熬,绝对的煎熬。
  可除了熬着,也无法可想了。
  时间是世界上走得最快的东西,转眼就要过年了,今年怪得很,平凡所在的这所南方城市气温出奇地低,海拔高一点的地方甚至还下起了雪。
  窗户玻璃上整日都结满了水蒸气,密密麻麻的一片,混沌了人的视野。
  平凡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穿着棉睡衣坐在窗台上,用手擦去水,看外面清寒世界中形色匆匆的路人,心中依旧期望着,有一天会在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她的做法只是徒劳,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恐怕,在余下的日子里,他再不会在她的世界中出现了。
  他已经等了许多次,这一次,不会再等。
  有时也会想,他和她根本就是方向不同的两条线,起点不同,却在同一个点上相遇了,哭过,快乐过,结束之后便只能是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出发,错开。
  几何书上说,非平行的两条线总会相交。
  但,它们却只有一个相交点。
  那么长的一生,只有这么几个月,他和她是在一起的。
  其实,也没有不好,毕竟当生命结束时,心内可以毫无悔恨,因为自己曾经爱过。
  嘴上如此豁达,但一颗心却是痛苦着,像针在扎着,像手在捏着。
  感情,真的是碰不得的东西。
  平凡人缘还算不错,生病的这段时间,同事朋友都来看望过,自然,闺蜜木木同学来得最勤。
  原本以为她会责骂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木木同学却什么也没说,来了,也只是躺在床上,陪着平凡一起唉声叹气。
  本来气氛就够哀伤的了,哪里还能再搭上木木的悲哀啊,赶紧地,平凡制止了,主动提起:“为什么不骂醒我啊?”
  木木甩一甩头发,动作不大,倒甩出了诗人的雅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姐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爱情是什么东西呢,哪还有骂你的资格?”
  平凡一听,这话中有话啊,难不成又和庄十三公子出了什么幺蛾子?
  一问吧,果不其然。
  木木的烦恼比她好些——不过是和庄公子在感情上捉迷藏,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我不能输。”木木态度坚定,握拳,眼中冒光。
  末了,第一次放下身段询问平凡的看法。
  平凡给她的只有一句话:“要珍惜啊,亲爱的。”
  世界上最惨烈的,不是捉迷藏,而是三人游戏,因为至少有一人会受伤,更甚至,三人都活不了。
  所以说,在正经历或者说已经经历过三人游戏的平凡看来,木木和庄公子幸福得在冒泡泡。
  闻言,木木若有所思,或者是貌似若有所思中。
  平凡继续托腮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木木所思完了,开始投入小资产阶级的享乐生活中:“我说,干脆咱们过年的时候去海南吧?”
  木木很悲剧,因为说了这么多个字,最终平凡听进去的也就两——过年。
  “过年的时候,去河边放烟花吧。”
  依稀记得前不久,自己和一个人这么约定着,可惜等不到烟花盛开的日子,他们就分开了。
  实在是太伤感了,平凡将母上大人端进来的几碟子菜吃得一干二净,连点渣渣都没剩下。
  木木边霸占着她的笔记本便问道:“我说啊,你应该寻找下一个了。”
  下一个?
  平凡觉得至少半年之内自己是没这个心情的。
  太遥远的事情了。
  尹越,是道伤疤,无法完全愈合的。
  伤感,真的伤感,平凡跑到厨房,又抓了一大包膨化食品,吃得咯吱咯吱的。
  “好了,别这么虐待自己,如果是非尹越不嫁了,就强大自己,跑去将他给夺回来,要是已经舍下了,那就抓紧时间寻找第二春。”木木给出解决方法。
  第二春,还剑南春呢,平凡长叹口气,继续沉默中。
  过年的时候,木木去了海南,庄公子紧随而去,人家在上演好戏,平凡也不好去当电灯泡,便坐在家中发呆。
  平凡家的传统是,大年三十去外婆家过,大伙吃完年夜饭,再一起打麻将,看春晚。
  平凡选择的是看春晚,可惜今年的春晚实在是不给力,找不着好看的节目,看着看着,平凡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
  正在迷迷糊糊的,外面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揉揉眼睛,睁眼一看,发现外面是火树银花的世界,几乎每间屋子都有烟花射出,漆黑的夜里,璀璨的烟花绽放。
  声音实在太大,即使将电视机开到最大声也听不清。
  家人都是成麻的爱好者,对烟花不为所动,平凡一人站在窗前,将脸贴在窗户上,冰冷随着毛孔袭入,冰冻了她的全部骨骼。
  身体一点点地冷起来,寂寞开始虫噬,在那一刹那,很想要一个拥抱。
  一个温热的拥抱,宽厚的胸膛,有力的大手。
  她,想要尹越,很想很想。
  可惜,想要的,都已经离开了,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再也回不来。
  胸腔内有了一只手,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无论怎么挥舞,得到的却只是空气。
  最明白自己身体的,便是平凡。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
  可是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人。
  她的眼一直望着窗外,直到最后的烟花在空中划出渲染的白色痕迹后,仍旧静立着,沉默。
  然而沉默着沉默着,平凡猛地转身,动作大得将桌上的茶杯碰倒,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平凡妈在里屋听见,高声道:“平凡啊,你急什么呢,快拿拖把把水拖干净。”
  可是喊了半晌,也不见动静。
  平凡家十岁的小侄女走进来报告:“小姨刚才跑出去了。”
  平凡在奔跑,在新一年的凌晨,一路上没有出租车,她只能跑,跑得急,跑得快,目的地是尹越家。
  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作出了决定,她要争取。
  这辈子,平凡从没争取过任何东西。
  是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反之亦然——这便是平凡的处事原则。
  这才明白,以往的不想争,不愿争,不过只是因为诱惑不够。
  尹越,因为是尹越,那么即使再如无胜算,平凡也要踏出去。
  至少,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自己不会因为当初的不作为而悔恨。
  只要努力过,只要付出过,那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所以平凡在奔跑,在漆黑清冷的大年初一的凌晨奔跑。
  到达尹越家门口时,她满额汗水,发丝散乱,背脊上潮热得很,于是紧紧敲门。
  手指关节碰触着门板,僵硬的金属防盗门将肉体磕红。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敲,平凡的身体也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冷下去。
  尹越没在。
  或许是回家了,或许是……在方颜那里,平凡不得而知。
  掏出电话,一连打了三四个,那边却不接。
  是故意,还是说,已经换了号码,平凡同样不得而知。
  原来,没有人是会在原地永远等着你的,当她回头时,当她想要努力争取时,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了。
  平凡背靠着尹越家的门,慢慢地滑在了地上。
  门内,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所依恋的一切,只是,这扇门可能永远地,将自己给阻隔了。
  平凡坐在地上,任由冰冷从臀部传入身体内,用双臂环绕着自己,紧紧地,牢牢地,狠狠地。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要将身体靠在门上,尽自己最大程度地感受尹越的气息。
  因为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他和她的接触。
  明天日出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们或许会活,或许会死,谁也无法得知。
  此刻的平凡,内心在忏悔。
  在忏悔自己的懦弱,更重要的是,在忏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对尹越再好一点。
  因为今后,她恐怕再也不能对他好了。
  原来,这才是世界上最痛的事情。
  再悲伤,人还是能入睡的,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平凡想要脱离现实,想在梦境中重温过去。
  眼皮开始打架,在大冬天室外睡着,平凡想自己也许是不要命了。
  可是人生难得几回狂呢?
  睡吧,睡吧,平凡也任性了一回。
  入睡之后,身体开始飘,一寸寸地向空中移动,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能在空中俯瞰着地面的自己一般。
  可形势忽然急转直下,平凡从空中坠下,直接落在了地面上。
  脑袋磕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平凡疼得泪花直冒,自然神智也清醒了。
  回忆了下,好像刚才是有人开了门。
  睁眼,发现自己进了屋,而屋主正看着自己。
  照旧的面瘫脸,但仔细看,可以发现眼内的波澜。
  虽说刚才还是伤心欲绝的状态,可前提是尹越不在,在此刻的状态下,却是有点子小尴尬来着。
  情况是这样的:平凡靠在门上,而尹越开了门,平凡顺势倒在了地上,而尹越还站着。
  值得说明的是,尹越是分开双腿站的。
还值得说明的是,尹越可能是刚洗了澡,所以□只是围了一条浴巾。
更值得说明的是,平凡彻底地将一切都看光光了。
  虽说已经见识了许多次,可毕竟今天的状况特殊,两人沉默了半晌,平凡终于坐起身子,道:“那个,我只是在这坐坐。”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屋子门口坐着,平凡觉得自己的此朵借口很是威武。
  尹越还是保持着面瘫状态,不过上身□,有着小肌肉的胸肌上淌着几滴热水,看上去,还是很性感的。
  平凡红了脸。
  又是半天的沉默,平凡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将沉默当饭吃了。
  正想着继续开口,却没了这个机会——尹越直接上前,像提小米一样,“嗖”地一下将她抱起。
  平凡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再然后,尹越压了上来。
  再再然后,她经历了一场有氧运动。
  完事之后,平凡还是有点缓不过气来,实在是很难弄清事情发生的逻辑性。
  怎么会,忽然就到床上去了呢?
  疑惑疑惑,真的疑惑。
  正皱着眉宇,尹越发问:“你后悔了?”
  后悔?是指后悔来这里,还是指后悔这一次没能确定关系就发生的有氧运动?可,答案是,两个都不后悔。
  平凡用被单裹住自己的胸膛,半坐起身子,认真地看着尹越,道:“我要将你追回来。”
  或许是刚才的肌肤之亲给了她力量,或许是刚才尹越在自己身体内的流连给了她勇气,总之,平凡决定要面对一切。
  她要踏出这一步。
  除非尹越确确实实地告诉她,不再爱她,那么,平凡不会离开。
  她已经离不开了,等了小半辈子,终于出现一个那么爱的人,她不会轻易对他放手。
  她要他,就是这么简单。
  说完之后,她在等待着尹越的回答。
  她精神的生死,全都系在他的一句话,甚至于几个字上。
  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当初一再地提醒自己不可以认真,然而到头来,却陷得如此之深。
  回头也已经晚了,更何况,平凡没有回头的打算。
  人一辈子里,总要有轰轰烈烈爱过一次的经历,否则,何为人生呢?
  虽说这么想着,可心内还是忐忑的,就像是高考前等待分数的时候一样,紧张得人都熬干了。
  尹越的手,缓慢地伸了过来,然后,抱住了她。
  牢牢地,紧紧地,狠狠地。
  一个温热的拥抱,宽厚的胸膛,有力的大手。
  平凡找到了。
  许是太过兴奋,两人睡不着,干脆就起床穿衣服出去。
  此刻是凌晨四点钟,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平凡将车窗开着,风呼啦啦地吹着她的头发,感觉杂乱而刺激。
  去的地方是河边,尹越要实践自己的诺言——过年时带着平凡去河边放烟花。
  时不时地,平凡仿佛察觉着尹越在看着自己,感觉有点羞赧,也没抓住证据,只能打破下饭用的沉默:“最近,你是怎么过的?”
  “不太记得了。”尹越回答。
  伸出手指数了数,才四个字,平凡觉得他在敷衍着自己,正要黯然那么一下子,尹越继续着:“太痛苦,所以不想去记得。”
  “为什么会痛苦?”平凡心跳得“砰砰砰砰”的。
  “因为你离开了。”
  原本以为,得到的会是捉摸不清的答案,未曾想过尹越会说出这样的情话。
  其实,话本身不甚高明,可说的人倘是真心实意,那么再普通的话都是一份大礼。
  “我离开,是因为你没有给我解释。”平凡解释。
  “而离开,则是因为你没有在原地等我。”尹越道。
  “我原本以为……”
  “以为我不爱你?”
  平凡被抢了台词,哑口无言,只能将衣角捏紧,忐忑地无言着。
  车在公路上行驶着,静谧地,像是一只庞大的安静的兽。
  良久,旁边的尹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我怎么可能不爱?”
   这句话的效果很缓慢,像一股股温热的水,注入她的身体。
  这句话的效果很强悍,寒冷的冬天,平凡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刚被热毛巾给烫过。
  “如果不爱,我不可能想了你七年。”尹越的手握着方向盘,稳定。
  那啥,拜托等下,平凡的小肠胃缠绕了下,上次分手时,尹越也提了七年。
  七年,往回推,也就是高中的时候。
  难不成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尹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有感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女人的第六感这么强烈,有人喜欢自己一定是会知道的。
  所以平凡宁愿相信尹越的这句话只是在搞搞气氛。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因为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明明那么喜欢一个女孩子,却不敢表露出半分痕迹,只将秘密藏在心内,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
  “跑去和方颜说话,其实心内暗暗地也不过是想要靠近地看看你,因为每次单独遇见,你都会像兔子一样躲入草丛。”
  “有次无意中发现你和我走同一条街上学,很开心,于是掐准了时间等在那里,可惜一个星期之后,我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你的踪迹,这才知道,你今后都不会和我一同上学了。”
  “看见你为了帮方颜而耽误自己的事情,心里很生气,居然无名地对你发了火。”
  还有,还有,还有。
  尹越一桩桩,一件件地将过去的事情道来,其实并不是背在心内,只是回忆太鲜明,打开闸门,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声音很轻,他的态度很淡然,可这些语言带给平凡的,却是足以翻天覆地的震惊。
  尹越喜欢她,在那个她仰望得以至于不敢靠近的年代,他喜欢她?华人论坛;
  心是乱的,起起落落,骨骼也酥酥麻麻。
  平凡说不出此刻的心理,不是得意,不是虚荣,只是一种淡淡的幸福。
  一辈子,能遇上个爱自己同时自己也爱的人,上天真的对她不薄。
  只是,方颜呢?
  平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至今她在我眼中,还是那个穿着条小裙子一溜烟爬到树上,底裤被下面全院孩子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个小屁孩。”
  话说着,到了河边,将车停下,尹越从车后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烟花爆竹。
  “我对她不会有感觉,她对我同样也没有感觉。其实,她喜欢的人,是阿青。”
  “可是,阿青的妈妈告诉我说,只是阿青单恋着方颜。”平凡觉得这关系够复杂的。
  “阿姨是阿青的妈,儿子外表再怎么样,还是能一眼看出他心内的想法。可是在我们外人眼中,阿青对方颜是不冷不热,而方颜也似乎没怎么拿正眼瞧过他。可偏偏两人心里都挂记着对方,但又谁也不肯说,谁也不愿先踏出那一步,都等着,看着,逼着对方。性格太像了,都倔得很,怕先说一句便会输。其实,真正地爱上了一个人,输了又如何?只是两人当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活活地浪费了两三年的时间。终于有一天,也不知是谁先开口的,两人在一起了。岂料方颜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也不同意阿青和自己女儿在一起,还偏将我牵扯进去。阿青不明真相,对我起了误会,再加上我爸在我们毕业分配上通了关系,挤了他的名额,两件事加起来,让我们大干一架……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阿青出事后,方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瘦成了皮包骨。但还好,她挣扎着走了出来,说是要等着阿青,她要向阿青说一句话。这些年,就因为这个信念,她一直没再找男朋友。”
  平凡相信尹越的话,每个字都相信,他不会骗她。
  那么,方颜上次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尹越将一根仙女棒放入平凡手中,替她点燃,小小的银色光焰细细碎碎地散落着,美不胜收。
  平凡双手挥舞着,在空中划下华丽的痕迹。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件伤心事。
  “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我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也就没事了。”尹越结束了解释。
  错吗?谁的错都不是,爱又怎么可能是一种错呢?
  已经是凌晨五点,河边没了人影,只有满地的鞭炮碎屑,依稀可见昨夜的热闹。
  平凡并不觉得冷清,因为身边有尹越陪着,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抵得上整个世界。
  那段暗恋多年的往事揭开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热泪泡着,热情激着,两人都很平静,只是那些快乐,像是仙女棒的火花般,细细碎碎地燃烧着。
  平凡开始逐渐地理解那一天尹越的生气,这段关系中,仿佛永远都是他在主动,而她,却在逃,却在退,即使是铁人,追得太久,也是会失去力量的。
  尹越累了,倦了,所以走了。
  “我没想过你会来找我,因为那不是你的性格。忍不住时,我也去你家看过,在楼下看着你窗户内散发出的灯光,很想冲上去。可却忍住,必须忍住,因为害怕下一次,转个身,你又不见,那么会伤得更深。”尹越的声音染了点深夜的冷寂。
  是啊,我们都在害怕着,怕一腔激情被冷眼冰冻,怕最爱的人会变心,怕激情不会长久。
  可是总要有人有勇气去迈出那一步。
  平凡想,她是幸福的,因为尹越迈出了,自己也迈出了。
  烟花在河边绽放,映亮了河水,波光粼粼。
  平凡将燃烧后的仙女棒拿着,在河边的沙地上画着。
  胖嘟嘟的女孩和可爱的男孩,在接吻,那是自己和尹越。
  画完后,站起身,平凡看着尹越的眼睛,轻声道:“尹越,我再也不会走了。”
  烟花璀璨中,尹越也望向她,绚丽直达眼眸底。
  “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会等,她不走,他们会一直好下去。
  之后,尹越向她好好解释了推迟回来的原因,还是因为阿青的事情,有了线索,似乎有知情人在前一年看见过阿青,于是尹越将事情告诉了方颜,方颜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去。
  但折腾了好几天,那个知情人却说亲眼看见阿青死在毒枭的枪下。
  方颜再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即痛哭,尹越便扶着她进行安慰,不料却被人拍下,送到了平凡面前。
  关于他父母那边,尹越给平凡的答复是不用担心。
  “这种事情,男人会搞定,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尹越这么保证着。
  果然,那天之后,尹越的父母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
  父母没来,另一个人却来了。
  方颜。
  其实,就算方颜不找她,她也很想找找方颜。
  平凡想问清楚,她一系列行为的原因。
  方颜不是坏人,从来不是,这也是平凡在听见她说出那些任性话语时的惊讶原由.
  “你终于还是踏出去了。”方颜笑道。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激将法?”平法傻眼。
  “难道,你认为我会真的无聊到和人抢东西玩?”方颜再笑。
  可平凡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方颜要这么做?
  “因为我吃过一次亏,很大的亏,我爱着一个人,却从来没有勇气告诉他我爱他,然后他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才知道,当时要是说出来,我们就可以拥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做许多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自尊,就断送了自己的幸福,这确实是一笔划不来的烂帐。”方颜垂下眸子。
  平凡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便是阿青。
  “平凡,其实你和尹越也是同一类人,他爱了你七年,因为胆怯,错过了你七年,可终究悔过了,努力了。而你的胆怯,同样可能使你们错过无数个七年。我不想看见同样的悲剧在我朋友身上发生。所以我想激怒你,想你踏出去。平凡,你要记住,胆小的孩子是得不到幸福的。”方颜的这番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平凡看着方颜,说不出什么感受。
  过去的岁月,那些伤害与感动,青春与逝去,都已经成为墙上相框中的图片,虽隔着玻璃,却依旧鲜明。
  “其实我一直很想对你说一句话。”方颜左手摸着自己的右手手指关节,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对不起。”她说。
  像是一件等待许久的东西在时间的荒原中流转数年,终于抵达了她的手中,平凡觉得身体像是被水泡着,有些酸软。
  “那时的自己很任性,总喜欢把你对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直至失去了,才怅然若失。在今后的岁月中,再也没有这样真诚的朋友在我生命中出现过。”方颜身上的香水味,淡淡地袭来,在平凡嗅来,已经不再具有攻击力:“平凡,不论我们今后是陌路,或是重新成为朋友,我只想告诉你,珍惜尹越,他值得你这么做。”
  方颜解释了当时的一些情况:“父母知道我和阿青在一起,很是震怒,以切断我的生活来源为威胁,逼我和他分手。我虽然没有动摇,可突然的困窘让我无所适从,和阿青之间也有了很大的争吵,那时才明白尹越以往劝我的话——要有能养活自己的能力。尹越做到了,他可以不靠自己的父母,而当时的我,却失败了……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尹越妈妈来找你的事情,当时便想着将计就计,激你一激。可事实上,我和尹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此外,你也别太担心他父母那边,毕竟据我所知,尹越从大三开始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和你组成家庭。”
  “我明白。”没有其他的含义,平凡是真的明白。
  咖啡店外的玻璃上流淌着水,模糊了人的视线。
  “你,还会继续等下去吗?”平凡问。
  等的那个人,自然是阿青,这个名字已经在平凡的生活中出现了许多次,可从没见过他的模样。但能被方颜看上的男人,必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等,为什么不等?”方颜微笑,阳光斜射着她的脸,绒毛是暖金色,像是最鲜艳的桃子。
  她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去等待一个可能已经不在世界上的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
  当沉默时间延长时,表明话题已经快要结束。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最最要紧的,便是懂得何时下台。
  方颜招来服务生,付账之后,将包背起:“好了,下次有机会再聚吧。”
  转身的瞬间,平凡开口:“别让自己太苦,你值得很多的美好。”
  方颜背转着身子,平凡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见她释然的笑:“我的美好,就是他。”
  平凡明白,方颜和阿青,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
  事到如今,平凡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句话:“方颜,需要我帮助时,说一声就好。
  话不需要太多,一句就好。
  处理好和方颜的事情,剩下的就是老妈那边。
  两人分手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平凡又因此大病一场,还数次在梦中高喊“尹越不要走!!!”,因此平凡妈一心认为自家女儿是被尹越给甩了。
  那大俗话说的,老婆是别人家的漂亮,女儿是自家的漂亮。
  平凡妈自然无法理解尹越为何舍得将自己闺女给甩了——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说平凡长得像她年轻的时候,所以在平凡妈心中,尹越甩了平凡那是严重地打击了自己的自尊心。
  所以和好之后尹越再次上门拜访,平凡妈面上是淡淡的,做够了姿态。
  平凡看着心里着急,可也无计可施,幸好尹越毫不介意,送礼做菜,小心殷勤服侍,最后还买了一张全自动麻将机摆在平凡家阳台上,投其所好,这才将未来丈母娘给哄转了过来。
  当然,那两根壮汉手臂般粗细的甘蔗也功不可没。
  尹越将自己家人给哄好了,平凡觉得自己也应该做做努力,去拜访下他的父母,可尹越始终不允,平凡知道是因为二老暂时接受自己无能的原因,也就不再勉强,可得不到承认与祝福,还有点不是滋味。
  尹越心细,看得出平凡的不适,也找了个适当的机会向她挑明:“平凡,我知道委屈了你,但请你为我忍耐一次,因为在确保你不会受伤之前,我不会让他们见你,明白吗?”
  平凡明白,经历了这些事情,她明白了许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需要共同去努力,去维护。
  尹越为她做了许多,她即使是受点委屈,也是心甘情愿。
  只要他爱她,只要她爱他。
  很简单的道理。
  其实感情,也就是这么简单。
  并没有那么多的计策,只要你遇见对的那个人。
  平凡和尹越又开始了同居生涯,对平凡小同学而言,这日子过得实在是惬意。
  每天早上她赖床不起时,尹越便会吻她到醒,两人总要甜蜜一番,才各上各班。
  只要有空,尹越便会来接她下班,两人一同去超市选购晚饭菜肴,回家分工合作,共同解决民生问题。
  吃完饭后,手牵手出去散步消食,去公园喂鱼,或者是去电动城打游戏,再者散着散着逛到美食街,又去吃小龙虾。
  总之,两人的日子是够逍遥的。
  毕竟是女人,平凡没事时,总是缠着尹越讲述以前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这是平凡最关心的问题。
  尹越答不出,因为在发觉自己喜欢她之前,就已经陷得很深了。
  可平凡不依:“总是有件事发生才会让你发觉自己感情的。”
  因为在床上躺着,尹越不说就要被哈痒,只能努力地想:“可能是你把糖给乞丐的时候吧。”
  平凡以前确实有遇见乞丐便给钱的习惯,结果一次放学时又在学校门口遇见一乞丐,断脚的,挺可怜,平凡搜遍了口袋,却发觉自己忘带钱了,可又不忍心走,便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放在破碗中,此举还被周围的同学嗤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却会被尹越同学给看在眼中。
  不过,这给乞丐大白兔奶糖貌似也不是神马有爱的事情,为什么尹越偏偏就会因此而对自己那啥啥了呢?
  再说了,要是同班那个整天口袋中都放着五六个橘子的严静那天也给了乞丐大叔一个橘子,他是不是就喜欢上她了呢?
  所以啊,这个理由不充分。
  被驳回了,尹越只能继续想:“也有可能是在你画画时喜欢上的。”
  “你喜欢我画的画?”
  “也不止,主要是喜欢你画画时的表情和动作,很认真,脑袋总是向右边偏着,时不时还要咬一下嘴唇,很可爱。”
  其实,就连平凡也没注意到,原来画画时的自己,是这样的。
  “还有呢?”平凡继续逼问,用的是美人计——柔软的小手在尹越的胸膛上抚弄着。
  尹越心甘情愿中计:“还有就是,你的笑。”
  “我的笑怎么了?”
  “没怎么,很漂亮,很明亮。”
  平凡“哦”了一声,倒没说别的,可是一颗心却像是在蜜罐里浸泡了一般。
  其实平凡也晓得,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喜欢上一个人是个逐渐的过程,她自己还不是弄不清是何时爱上尹越的?
  平凡是个好孩子,也就不在这些问题上为难尹越了。
  可没等着咱们人民警察松口气呢,平凡又有了其他的问题:“对了,那一次,究竟是为什么你要生我的气?”
  平凡指的就是自己帮方颜办板报的那一次,一提,尹越还是有点印象的。
  “其实不是生气,只是很担心你,明明马上就要考试,却还是不顾自己的能力去帮别人,总是委屈自己,何必呢?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女孩,不需要这么做来获得别人的认可。”
  “我哪有?”平凡像是被看穿了心内的秘密,开始微微躲闪。
  她的手刚要移开,就被尹越给牢牢按住:“平凡,看着我。”
  平凡不敢,只是低着头。
  尹越再度唤了一声:“平凡,听话。”
  他的声音是有魔力的,不可否认的,平凡感觉自己的血管内有小羽毛,游走时体内有微微的痒。她抬头,看着尹越,在床头暖橘色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俊逸得不可思议:“平凡,你是很好很好的,好到值得让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珍惜,好到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时候,之所以想要离开,是因为不忍心看着你看低自己,你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所以,请不要再看轻自己,我的平凡是世界上最好的。”
  平凡记得,曾经听见一位朋友说过,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享受到一段让自己充满自信的恋情。能深刻地感受到,在对方眼中,自己是最美丽的。你不需要被所有人赞美,只需要那么一个人,恰恰好的一个人。
  平凡想,任何一个女人听见尹越这番话都会感动,所以她此刻汹涌的眼泪也不是丢脸的。
  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偏偏他爱她,恰恰她爱他,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木木与庄十三公子从海南回来,听见平凡与尹越订婚的消息很是淡定。
  平凡有点惊,有点讶,庄十三公子人如其名,够装,就暂且不说他了。可木木却也这么淡然,那却是有点古怪了。
  立马询问原因,木木一句话将平凡打败:“我和庄十三扯结婚证明了。”
  平凡确实地理解了木木不惊讶的原因,却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
  木木也是一脸悔恨:“我这简直就是自杀式行为。”
  庄十三公子抿嘴品茶:“夫人别抢我台词。”
  木木那个恨啊,咬着尹越家的沙发垫子,狠狠地,棉花都撕咬出来了。
  庄十三公子淡定:“夫人,提醒一句,慕小姐家未婚夫身上有枪。”
  上门是客,平凡忙道:“没事,没事,您继续撕。”
  尹越从旁边飘过,没说一句话,但面瘫脸还是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木木同学顿了一顿。
  算了,还是咬别的吧。
  木木转头,开始咬庄十三的衣服。毕竟都扯了结婚证了,也别太当外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平凡将木木拉到了洗手间,好好盘问。
  木木倒是挺坦诚的,简明地说,就是木木因为一时欲望上身,调戏了庄十三公子,原本想着吃干摸净就跑路的,可这次遇上对手了,庄十三公子直接追到了海南,将她给逮住,要求她负责,与自己结婚。
  平凡星星眼,好偶像剧。
  花痴模样立马遭到木木的打击:“偶像个屁,他是被自己妈逼急了,才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的。”
  平凡默,看来,在庄公子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童话的,只能发生神话。
  不过,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大堆,木木的事情就暂时押后吧。
  现在而今眼目下,平凡的当务之急,就是准备婚礼筹备的一切事情。
  是的,她和尹越要结婚了,有时夜里醒来,自己也觉得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
  求婚好像是有的,但仔细说来不太浪漫,只是在某天两人饭后逛街时,路过广场,看着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在饭后散步,那种气氛自然地感染了两人。
  一个老伯扛着糖葫芦在沿街叫卖,尹越为平凡买了一串,一尝,确实不错,山楂够新鲜的,酸甜可口,平凡吃得特开心。
  平凡就是这种性格,嘴上满足了吧,心里也就欢腾了,高高兴兴地边啃着糖葫芦边挽着尹越的手往前走。
  正眯着眼睛,脸笑得像朵花似地呢,忽然听见尹越问道:“咱们结婚吧。”
  平凡立马答好,回答之流畅之迅速,简直就是下意识行为。
  回答完毕,再仔细一想想,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想要解释吧,可又觉得没啥好解释的。
  她找不出一个不和尹越结婚的理由。
  这件事当即就这么决定了,之后便是告知了双方父母,平凡妈自从尹越投其所好送了一张麻将机之后,立马将尹越当成自己的心腹,并且还为多年来首次有个高智商的手下而骄傲,这种说法让平凡以及平凡爸深感自尊心受伤。
  而尹越父母那边的反应,平凡不得而知,尹越什么也没说,可平凡知道,情况必定不太令人愉快。
  不过,幸福便是求仁得仁,平凡只需看见自己得到了尹越,那便一切安好,勿自寻烦恼。
  准备婚礼是项大工程,尹越工作忙,平凡自然是扛起了这个重担子,好在有平凡妈这种遇神杀神,遇佛宰佛的狠角色在,在订酒店,买喜糖之类的事情上帮了平凡不少忙,当然,平凡娘家的那群娘子军也是功不可没,一出马就是浩浩荡荡一群脸上写着“杀”字的女人,哪里有拿不下的酒店,砍不下的价呢?
  听说那段时间,搞婚宴这块的许多人士半夜都躲在被窝中嚎哭,心疼自己被割去的肉。
  平凡要结婚的事情学校大多数人也已经晓得了,知道得了这么个好佳婿,都纷纷来祝贺。女人聊八卦都是扩散性思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林山上,大伙一致得出平凡就是去了林山求了神拜了佛烧了香这才得了这段好姻缘的。
  忽然一位老师开腔:“听说林山确实灵验,特别是那个陈半仙,一算一个准。|”
  平凡一听,忽然想到那个神秘的陈半仙说自己和尹越有劫,算算就是这段日子,心里不免发毛了:“这些算命的,其实也不一定全都准吧?”
  立马就有一见多识广的老师反驳了:“这些事情可是说不准的,我们小区有个30岁的巡警大队队长,平日身体好得很,本来是去陈半仙那算仕途的,谁知却算出这人必定死于饥饿。这话说出来谁信啊,别说这大队长自己,就连他父母也是当官的,家里不说巨富,起码也是衣食无忧的,怎么可能饿死?谁知不出一年,这大队长就被诊断出得了食道癌,山珍海味有钱没,却没法吃,最后活活饿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有许多老师纷纷说出陈半仙的灵验事迹。
  平凡听在心里,身子都麻了半截。
  难不成是真的?
  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尹越,尹越尽心安慰她别太担心:“咱们该经历的劫都经历过了,还能有什么啊?”
  平凡还是担忧:“这可说不准的,而且庄十三那次也算出我和你有劫数,和陈半仙的推测一样,这也太巧了。”
  尹越将她推倒在床上:“放心,就算有劫,我一定挡你前头,帮你扛了。”
  话还没说完,立马就被平凡给捂住嘴巴:“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准说。”
  “你个破坏社会主义安定团结的迷信份子。”尹越站在神圣的角度对平凡同志作出了严厉的指责。
  “迷信是中华民族流传几千年的传统,你居然摒弃了老祖宗的东西,真是罪该万死。”平凡反击。
  说不过她,尹越自动放弃,直接用行动将她剿灭——压倒,撕衣服,爱情动作。
  然后是,花姑娘的,米西米西。
  对平凡而言,等待婚期到来的日子,那简直就如歌里唱的“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因为有计划结婚之后便要小孩,尹越在和平凡商议之后,准备卖掉原先的屋子,重新换了间离平凡工作地方不远的百余平米房子,找了熟人,装修什么的已经接近尾声,就等着入住了。
  女人嘛,都喜欢新房子新衣服什么的,平凡每次逛街逛到什么好看的装饰品,都会买下,急不可待地摆到新房中。
  尹越总是笑她像是个不知好坏的孩子,什么都想要。
  可平凡却觉得,因为这是今后和尹越共同生活的地方,那是一定要弄得好好的。
  开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通通都是好兆头,事情进行得不可思议地顺畅,像是老天运用了全部的力量来帮他们完成似地,买家具抽中八千元的抵价卷,买电冰箱还抽了个洗衣机,就连去超市买一卷纸都抽中了一盒七度空间卫生巾。
  还是夜用的。
  种种的好事都让平凡逐渐地将那个劫给抛在了脑后,还是自己的婚事要紧。
  忙到无□之术时,只好去找伴娘木木同学帮忙,可惜一去却发现木木与庄十三公子正各自抱着一台笔记本在血战三国杀。
  输的人去洗碗。
  木木从来都疼惜自己的猫爪子,从不肯沾半点阳春水,岂料山外有山,庄十三公子更加爱惜自己的手,从来不做一点家事,用木木的原话是“估计他上大结束都不用会手去擦的”。
  场景太过龌龊,平凡不愿细想,赶紧着要拉木木出门,可庄十三阻止。
  “我帮你们洗碗行不?”平凡已经临近哀求的状态。
  庄十三木木齐声叫好,平凡咬牙将碗洗净,再次去拉木木时,庄十三又来阻止:“这一周她不宜出门。”
  这才是他阻止的原因。
  平凡咬牙兼切齿:干嘛不在洗碗之前说。
  庄十三和木木不管她,继续三国杀。
  平凡暗气,夺门而出,在关门时依稀听见庄十三公子的话:“这一个月,你不宜在家啊。”
  难不成还要睡旅馆了?平凡没放在心上,自个去试婚礼当天要穿的礼服。
  平凡也不是个挑剔的孩子,试了两遍,觉得合适了,也就定了下来,店员们暗自高兴,夸她是有史以来最好商量的新娘。
  饶是这样,回家之后,也是累得腰酸背痛的,不过还是挣扎着去做好饭,等待着尹越返家。
  可左等右等还是没回来,只好自己吃了,躺在床上玩会电脑,恍恍惚惚的,居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到额头上像是被小虫翅膀抚摸着,痒痒的。
  睁眼,发现是尹越在吻自己的额角。
  开春,天气也回暖,许是跑了许多地方,他颈边有些许汗味,不重,混合着剃须水,有种特别的性感。
  性感,又见性感,平凡发现自己变坏了。
  “这么晚才回来?忙坏了吧,我去给你弄晚饭。”平凡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睛,声音全是从鼻子中发出的,迷糊得可爱。
  还没坐起,就被尹越给压住。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平凡逐渐感觉出那不是欲望来袭时的僵硬,似乎带着一种恐惧。
  今天的尹越和平日不一样,虽然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硬汉,可是恐惧这种东西却甚少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面对平凡的询问,尹越什么也没有说,唯一的动作就是抱住她,紧紧地,像是少了一分力量她就会消失一般。
  连问了三四次,尹越还是不说,平凡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了:“难道说你瞒着我在外面找的另一个女朋友要生孩子了?”
  就算尹越满腹心事,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但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和尹越比起来,此刻缩在被窝中的平凡小小的,可眼中的坚定与决心却是在八尺大汉身上也难以找到的。
  她就是她,认准一个男人就会跟着他永远走下去的慕平凡。
  尹越定定地看着她,很久很久,直到那双眼睛内的蜜浓得化不开,最后,才将唇放在她的头顶,一吻。
  深深地。
  吻进入她心内,同样是深深的。
  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尹越却选择了隐瞒,那天之后,平凡去上班,下班,出去逛街什么的,都会由尹越接送,而且不让她一个人在家,要是遇上平凡下班早的情况,必定让她先去父母家等着,待他亲自去接。
  平凡觉得空气中都有一种紧张的气息。
  可是既然说了不问,那便不能问,不过平凡相信尹越,他必不会害自己,所以也就时时事事合作。
  可是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真相还是来源于热爱八卦的幼儿园同事们。
  这天平凡正准备要去班上上课,忽然听见小李老师在讲:“好惨啊,真的太没人性了。”
  小张老师接话:“这些贩毒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哪里会有什么人性呢。”
  小李老师好奇:“我怎么没看见报纸上登呢?”
  小张老师教导:“还不是害怕引起社会恐慌,所以暂时保密呗,不过小慕她男朋友不是缉毒大队的吗?应该知道吧。”
  说这话时,平凡已经到门口了,结果脚下一转,还是转了回去。
  真相就是,缉毒大队的一位成员的妻儿在家中被杀,初步怀疑是与最近他们捣毁的一个贩毒集团有关。
  还听说,他们死得凄惨,生前遭受了虐待。
  那孩子,也不过才五岁。
  平凡忽然忆起,尹越的同事中,只有一个叫大强的,家中正是有个五岁大的小男孩。
  难道真是大强?
  “听说今天在殡仪馆那边举办告别仪式呢,你们男朋友是不是要去?”
  面对同事的询问,平凡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匆匆跑去上课。
  由于心事重重,上课时无端停顿了好几次,脑袋里只想着大强一家人。
  大强是个好男人,很憨厚,皮肤黑黑的,一张嘴就是“我媳妇”“我儿子”,整天乐乐呵呵的,吃亏也不放在心上,有人叫帮忙马上赶去,是个十足十的好人。
  她被尹越带去和他们同事吃过饭,席间也见过那个小男孩和他漂亮的妈妈,一家人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平凡很希望这只是一个假消息。
  千万不能是大强一家出事。
  下班时,照例是尹越来接她,平凡心安了下:尹越没去告别仪式,说明同事并没出事。
  刚放下心,却听尹越道:“一个朋友的家属走了,我要去送一程,今晚你先回爸妈家睡,别一个人待着,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刚舒坦的心,重新沉下去,像是线被割断,“咚”地一声落入冰冷井水中,连点起伏也没。
  好久,平凡才回了一句话:“是大强家出事了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平凡抱着最后的希冀,盼望尹越能责怪自己胡说八道,可最后等到的却是一声短促的叹息:“你都知道了。”
  平凡全身冰冷。
  去到殡仪馆时,很多人已经在那,穿警服的占大多数。
  中央大厅摆着两具水晶棺,里面躺着的,正是大强的妻子和儿子。
  大强跪在水晶棺前,一个一米八六的大汉居然在短短几天之内瘦成了皮包骨,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像是个木头人。
  平凡知道,那个笑起来露出白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男人从此不见了。
  气氛很是肃穆,现场不少人都嘤嘤哭泣起来,平凡看着水晶棺中那依旧漂亮的年轻妈妈,还有那本应活泼地上幼儿园的孩子,眼圈一红,眼泪禁不住滚了下来。
  尹越什么也没说,只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告别仪式要结束时,一个中年妇女忽然冲出来,抓住大强,狠狠地捶打着他,口中嚎啕着:“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外孙!!!都是你,都是你惹的祸,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朵花似的就交给了你……可你却让她被捅了十六刀,还有我的外孙,他才五岁啊,前一天还缠着我给他买糖,怎么今天就没气了……当初我知道你工作危险,所以不肯把女儿交给你,可汪强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谁也伤不了她一根汗毛,可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你个混蛋,你个骗子!你把他们还给我啊!!!”
  周围忙冲出无数人将中年妇女拉开。
  大强像是泥雕木塑一般,任由岳母捶打着,眼睛也不眨一下。
  任谁都看得出,大强想保护自己的妻儿,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代他们去死。
  但残酷的是,他们去了,而他还在。
  尹越一直紧握着平凡的手,力气是失控地大,甚至于将她的掌心都捏成了淤青。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尹越一直沉默着,那种沉默让平凡觉得很无力,因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大强和尹越是好兄弟,尹越这种重感情的人,遇到这种事,悲痛必定是无法言语的。
  别说尹越了,就连平凡,也是难过得吃不下饭。
  这么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被拆散了。
  “是我们大意了。”经过漫长的沉默,尹越终于开口:“年初的时候剿了一个老窝,让他们损失惨重,当时大强和我合伙将他们二当家的给抓了。他们背后的集团很有势力,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们凶狠,可是一时没能进行提防。当时我们正在开会,大强接到了电话,刚喊了一声媳妇,听见那边的声音,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那些人拿了他老婆的手机打给他,说让他回家,那里有给我们的一点小礼物……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尹越什么也没说,可平凡还是能够想象出当时的血腥场面。
  在场的人,心里都不会好过。
  悲伤之余,平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大强和尹越都是立的头功,再联系尹越最近对自己超乎寻常的保护,立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只需要一个眼神,尹越便看懂了她的心理。
  “本来,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
  “他们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对吗?”平凡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打颤。
  那些人的手段,她是见识到了的,居然向一个弱女子身上捅了十六刀。
  任何有一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没有人性的人,比丧尸还可怕。
  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明明是春天,平凡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尹越抱住她,紧紧地,让自己全部的温暖都转移到平凡的身上:“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平凡点头,下巴在他的肩膀上啄米似地捶着。
  她要相信他。
  因为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要一起走过的人。
  知道了真相,为了自己,为了尹越,平凡更加谨慎,时时留心,路上只要看见个疑似有功力的陌生人就立马警觉起来,可是每次都证明只是自己多心。
  精神高度集中了好几个星期,依旧没听见什么动静,平凡才稍稍安下心来。
  或许,那伙人觉得示威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用不着她了。
  思想稍稍松懈,再加上婚期要定,不可能整天待在家,准新娘还是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完成的,平凡也不能一直都窝着,时不时还是要出去,不过一般都是和朋友一起,去那些人多的地方。
  谅他们也不敢在那下手。
  日子像长了翅膀一样,“哗”地一下就飞到了她的眼前,这天,平凡和尹越拿着户口本来到民政局办结婚手续。
  在印象中,结婚应该是件大事,可几个手续一过,将结婚证拿在手上时,平凡没想到这么简单,一时有点缓不过神来。
  正要出去,一时大脑短路,忽然问道:“那个,办离婚证也是在这吗?”
  一句话逗得工作人员绷不住笑了出来。
  而旁边的尹越脸黑得像包拯了。
  平凡觉得自己可以圆满了,结婚证拿在手上还没热乎呢,居然就想着拿离婚证了。
  依照中国国情,拿结婚证还是没有办婚宴隆重,办完之后,两人还是得去上班。
  平凡看尹越没放证的包,怕他遗失了,便让他将证给自己放着,待会一起拿回家。
  可是尹越却怎么也不肯,平凡逼问多时,才幽幽地说出一句话:“我怕你拿去换离婚证了。”
  平凡决定钻地缝了。
  好说歹说,终于将两张证都揣在了怀里。
  虽然有了这么个插曲,平凡还是嗨皮得很,时不时就偷偷拿出两张证不时地看着,一张小脸因为兴奋喜悦生生被憋成桃红色。
  稍不留神,就被董小瓜给看见了。
  小瓜站在平凡面前,一手托腮,用自己的脑袋思索良久,终于道:“慕老师,你是不是想要去便便啊?我刚才帮你去看过,女厕所没人的。”
  满脸□居然被董小瓜给误解成想要去便便,平凡头疼。
  更头疼的是,董小瓜这个小流氓居然私自去了女厕所,作为他的启蒙老师,平凡觉得压力很大。
  要下班时,忽然变天,下起了淅沥小雨,哗哗哗地,天也阴了起来。
  好在这时,接到尹越的一通电话,说下班时来接她,出去吃饭以示庆祝。
  平凡心里甜蜜蜜的,可当着周围同事的面,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暗暗隐藏心中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挂电话时,尹越忽然改口,轻轻地道了一声:“媳妇。”
  “啊?”平凡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边的尹越再低低地叫了一声:“媳妇。”
  认识到是在喊自己,平凡承认自己心间的那坨蜜已经腻得化不开了。
  “你要记得……”
  “记得什么?”平凡声音也柔了下来。
  “记得拿好结婚证,别丢了。”
  “……”
  结婚证,又见结婚证,平凡败了。
  这天注定是个多事的日子,挂上电话没多久就接到了新房那边物管的电话,说是他们家厨房水管漏水,都渗到下面那户人家家里了,让她赶紧着回去开门关水。
  牵扯到邻居了,这可不行,平凡马上拿起包包,临走时,看看外面阴沉的天,心有点发紧,忍不住转身,唤了一个平日和她玩得好的同事小窦陪她一起去。
  两个人总不该出什么问题了。
  一个出租车就打到了新房那,就是有这么巧,在楼下大厅里,小窦遇见了旧日好友,惊喜,忙着寒暄,平凡等不得,招呼了一声便上楼去了。
  来到新房门口,果然见一穿物管服装以及穿一便装的人在那等着。
  大概就是物管和楼下邻居了,果然,那穿便装的一看见她便叫开了:“你们家的水都把我们家厨房天花板给全弄湿了,水一直滴着,怎么做饭呢?还不快开门把阀门给关了?!”
  平凡忙不迭道歉,边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首先一个冲到厨房,想要关阀门,可进去一看,有点傻眼——厨房安然无恙,并没有什么漏水的情况。
  从厨房出来,背脊也挺直了不少,对着物管和那个穿便装的男子解释:“我们家厨房并没有漏水,想必是你们弄错了吧。”
  可两名男子不动,就这么站着,那眼神,很渗人。
  像是充满了冰冷凶意的匕首。
  而门,也已经关上了。
  平凡脑袋“嗡”地一声,脚也不自觉软了下去——这两个人,必定就是贩毒的那个老窝派来的。
  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这么一招。
  平凡想,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真的。
  虽然看过那么多电影,听尹越讲过许多的故事,但真正面对着一群冷血的杀手,平凡还是忍不住哆嗦了。
  一颗心“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像是要喘不过气来,而四肢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软化剂,弄得手脚没有一丝气力。
  虽然如此,可人在生命攸关的时刻,都会有潜能。
  平凡忍住巨大的恐惧,一步步向阳台退去——他们已经将门挡着,唯一的求救方式便是阳台。
  边后退着,边偷偷拿出手机想要通知尹越——这是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
  像是救命的浮木。
  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没给她任何的反应时间,三两步就冲了过来,一个关了阳台的落地窗,一个将她的包夺了过来。
  东西全部都掉落在地上——钥匙,钱包,手机,还有那两张结婚证。
  平凡扑着想要去抢,可却被踢翻在地,皮鞋踢在左肩上,痛得钻心。
  可更痛的,却是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砸坏了自己的手机,拿起了自己和尹越的结婚证,那两个人都是普通人面貌,正是如此,眼中那种冰冷的隐藏的凶悍就更让人胆怯。
  “哟,真是可惜,今天才刚结婚呢,就要去做鬼了。”那个假物管似乎在嘲笑。
  平凡躺在地上,肩痛得发抖,身体冷得发抖。
  “你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那个新婚丈夫吧,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你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那个假邻居补充。
  平凡没有说话,因为此刻她全部的力量都要用来思考,究竟该如何逃生。
  可要逃出去谈何容易,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这两个大汉要碾死她是易如反掌的。
  祈祷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办法,祈祷有人能够来救她。
  “上次弄死的那个女的,被我们捅了十六刀,那小孩被捅了五刀,加起来就是二十刀,你没人帮你分,二十刀就全部受了吧。”假物管在笑,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并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生命,活人在他们眼中是最低级的东西。
  平凡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颤抖。
  她不想死,特别是不想死在这里,这间屋子,是她精心布置的,是想和尹越共度一生的地方,是和他生儿育女的地方。
  她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那两个人已经开始行动,只见刀光一闪,平凡本能地一躲,可动作还是慢了点,颈脖一热,新鲜热乎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热辣之后便是疼痛,疼痛引起惊惧,看着越来越密集的血滴,平凡开始慌张,像受惊的动物般在地上爬动。
  可是他们抓住了她,像是抓住一只兔子那般轻易。
  她的长发被抓住,头皮被扯得生痛,很快,手臂上又中了一刀,钻心地疼,这次,平凡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并没有一刀要她的命,而是折磨着她,先从不致命的伤开始,让她饱尝痛苦,一刀一刀一刀,最后的一刀,才会要她的命。
  而在那之前,都是折磨。
  残忍至极。
  平凡想,事情往往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就像是当初她和尹越在高中的错过,就像是他们之后在相亲路上的相遇,就像是明明这么多人提醒,平凡还是没能逃过这次劫。
  她看着自己的血在地上慢慢流淌着,将结婚证染红。证件的纸张还算是硬,可因为血太多,开始发软。
  她看见自己和尹越的脸一点点地被血染透。
  要是上午能听尹越的话,将结婚证拿给他,那该多好。
  可惜了,他是那么珍惜这两张证。
  真的很难相信,自己身上有那么多的血,多到像是能够将所有的东西都染红。
  身体开始变冷,平凡想到了许多事情,一些记忆的细枝末节,像是当年每天晚自习前,自己路过操场,时常能看见尹越在打球,一个人,拍着篮球,孤独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像是吃毕业饭时,自己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盯着,转头,却只见淡然夹菜的尹越。像是在升入大学的那个暑假,在街上偶遇尹越,拔腿就跑的场景。
  如果在那个时候,她能勇敢一点,那后来那些孤单的岁月,便不会虚度。
  平凡忽然就理解了方颜的后悔,是的,后悔,她后悔没有能和尹越早些在一起,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
  而现在,她就要死了,马上。
  她答应过尹越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答应过要为他煮一辈子的饭,答应过要帮他生下一儿一女。
  还答应了好多好多事情,但却没有生命去做了。
  酷刑还在继续着,但平凡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血液在渐渐流失,痛苦也在渐渐消失,平凡此刻唯一的害怕,不是痛,不是死亡,而是尹越。
  她怕尹越会像大强一样,跪在自己的水晶棺前,成为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头人。
  一直以来,平凡都认为自己对爱情是自私的,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才晓得,爱一个人,就是想让他幸福。
  无关乎伟大与否,只是想看见他的幸福。
  在猩红的恍惚中,平凡默默地念叨着一句话:尹越,你要继续生活。
  尹越。
  尹越。
  尹越。
  平凡不停地在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
  就在意识涣散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一个黑影,像是只狂怒的猎豹,和两个伤害他的歹徒搏斗在一起。
  他在撕咬,在怒吼,眼睛似乎是红色的,那身影,平凡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给了她极大的欢愉与刻骨思念的男人。
  尹越。
  他和他们搏斗着,双方都是凶猛的动物,枪声开始响起,新鲜的血腥气息开始涌起,平凡已经分不清,究竟受伤的是谁。
  就在挣扎搏斗之时,另一人拿着把刀,冲向地上已经毫无反抗力的平凡。
  平凡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险靠近。
  然后就在那把刀要刺向她胸口的那一刹那,平凡看见尹越像闪电般扑了过来。
  一道枪声后,那个想要杀平凡的人倒在了地上。
  可没等任何人回过神来,另一道枪声又响起,尹越落在了地面上。
  平凡看见血从尹越的胸口,从他的嘴中流了出来,和自己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两张结婚证,已经湿透,找不到一点干净的地方。
  平凡想要睁大眼睛,最后地看一眼尹越,看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脸蛋。
  想要最后地看他一眼。
  她看见他的喉咙在颤抖,他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对自己说,就像是自己有很多的话要说给他听一般。
  可是无能为力。
  他说不出话,而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在最后的最后,平凡似乎看见另一个人拿着枪向着尹越走来,枪口对准着他的太阳穴。
  她张大嘴,用尽全力,尖声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尖锐至惨烈,但在□时却戛然而止,如同细线般断掉。
  那一声尖叫耗尽了平凡的全部力量,吼完之后,她昏了过去。
  仿佛是身体也不忍心让她看见这般惨烈的状况。
  不过,至少,那个人会送她去陪尹越一起走过地下的路。
  那样也好。
  平凡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她蜷缩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像是经过了一段很漫长的岁月,前面忽然出现了光亮,她起身,向着光亮出现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一步,很艰难,却很执着。
  因为那光亮,有尹越的味道。
  她要追随着他,永远。
  睁眼的那刹那,光明汹涌而来,挤压着她的眼睛,胀痛不堪。耳边立即涌起了许多惊喜声。
  “平凡,你醒了?”
  “平凡,平凡,快起来看看我们啊!”
  “女人,再不醒,我就不当你伴娘了!”
  是父母,还有木木,他们都在。
  好不容易,才看清身边的景物,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病床上。
  怎么回事?
  努力地回忆,回忆起了那个雨天,那两个凶手,还有……尹越。
  尹越!!!
  立即坐起了身子,四肢伤口撕扯般地痛,马上被人按住。
  “你这孩子,做什么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地躺着!!!”
  平凡顾不得这些了,心内发急,口内发干,满脑子想的,只是一件事:尹越在哪里?
  尹越在哪里?她高喊着。
  庄十三公子站在她身边,白衣飘飘,可是神色却是少有的肃穆。
  平凡的心,逐渐地落了下去。
  她晓得,这么一落,就再也升不起来了。
  “尹越到底在哪里?”她想知道的,就这么一件事。
  庄十三公子缓缓摇头,眉头紧皱。
  连庄十三都……平凡两眼一黑,即将要晕过去。
  但就在这时,却听见木木道:“尹越在你隔壁病房。”
  “你骗我。”平凡已经满眼泪水:“你不过是想骗我好好治疗,尹越已经走了对不对?”
  “走你个头,人家好好地待在隔壁病房,你干嘛没事诅咒自己成寡妇啊?”
  “可是,庄十三你刚才不是摇头说他不行了?”平凡转悲为喜,又半信半疑。
  庄十三公子缓缓道来:“非也,我摇头只是表明我不知道,我是在你醒来的前三十秒才到的。”
  “那你为毛皱眉?”平凡还是有点不信。
  “因为,肚子有点不舒服。”庄十三说着就往洗手间走,边走边道:“你们继续聊,不用顾及我。”
  其余人黑线。
  木木开始为自己嫁了这种男人而悲戚。
  不管中间有多少的挫折,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便没事了。
  尹越很好,那枚子弹并不是致命的,虽然受了重伤,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听说那天,尹越不知怎地,总觉得心神不宁,打电话给平凡却是关机,觉得不对,又打电话去幼儿园,问到她和同事去新房,立即又打电话给了新房物管,得知并无此事,知道平凡已经中伏。
  尹越通知同事赶去,而自己已经等不及,不顾危险,首先冲去了。
  他们的劫最终是要过去的,在平凡失去知觉的下一秒,警察便赶到了,将歹人制服,而那个贩毒集团,也全部被歼灭了。
  平凡努力地养好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的丈夫。
  当尹越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自己新婚妻子灿烂的笑颜。
  “媳妇,你没事了。”尹越虚弱地笑。
  他笑起来也是一样地好看。
  不知怎么的,本来还在笑的平凡却因为这句话感动得哭倒在他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尹越那啥啥了。
  总算是雨过天晴。
  他们的蜜月是在医院渡过的,两人常推着轮椅在花园里玩一下午,也算是另类了。
  但,当他们对视时,似乎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动人更温馨的事情。
  平凡觉得,她已经不再平凡,因为她有了尹越。
  她不再平凡。
  事后,也很少听见有人说他们不配,因为当和尹越在一起时,平凡那灿烂的笑容抵得过世上一切的美好。
  就在要出院的前两天,平凡和尹越同时收到了短信。
  一封是无名氏的发给尹越,内容是:“阿越,我回来了。”
  另一封是方颜发给平凡的,内容是:“平凡,我终于等到了他。”
  有没有人说过,劫数之后,便是彩虹。
  平凡和尹越相视而笑。

(全文完)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