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插队第三年的冬天,我在北京开始学琵琶,老师曾是著名琵琶演奏家李廷松先生的弟子,他当时被借到一个“样板团”的乐队里,那是个西洋管弦乐队,只用一把琵琶,演奏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没有替补。由于经常要演出,排练,他很忙,不能每周按时教,常常是两三周才通知我去一次,每次大约能学四五十分钟。一开始就是教些基本的指法和练习曲,上了两三次课后,教了半个曲子:古曲霸王卸甲>的前半部分,因为这部分有多种指法的组合,也是为了练基本功。老师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我先把基本功打扎实,不急于求成。
当时正值农村的冬闲,我在北京没别的事,就把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了练琴上,每天大约都练五六个小时,坐累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再接着练。老师布置的东西都认真去尽量做到,以便下次回课时能让老师基本满意,好布置些新东西。就这样,那年冬天一共跟老师上过五六次课,就到开春了。我告别了老师,说好等到当年秋收后再到北京来找他学。
回到村里后,白天就得下地干活了,琵琶只能晚上练。以前我晚饭后的黄金时间主要用来看书,但从这一年开始,改为主要是练琴了,每天都坚持至少练习两小时左右。那年YQ也来到了村里,并把他的扬琴也带来了。当时我村的知青已经走了有一半,剩下的人不多,所以住房富裕。我和YQ分开住,这样练琴时可以互不影响。那时一到晚上,我们知青那排房可热闹了,扬琴声,琵琶声,响成一片,好像是欢欢喜喜,安居乐业,其实呢?一位也在我们县插队的老同学曾送给我一首诗词,其中“曲曲抑扬琵琶乐,声声难诉弦外音”两句倒是当时那种情景的真实写照。
经过春种夏锄秋收,终于又到了冬闲的时间。我又回到北京,继续跟老师学琴。上了两次课以后,我看老师总是在搞我的基本功,就大胆把想要凭借琵琶找工作的打算向老师说了,希望他能教我一首“拿得出去”的曲子。没想到老师很理解,他当时就找出琵琶曲浏阳河>的谱子,并给我弹了一遍,让我回去把谱子抄了,曲子自己先“摸下来”,下次他再给纠正。就这样,我把浏阳河>连下来以后,老师给纠正了两次,就到开春,该回村了。我又告别了老师,就凭着以前学的半首霸王卸甲>和这次学的浏阳河>,开始去找工作了。
那已经是插队第四年的春天,我在回村之前,先到大同想碰碰运气。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大同市文工团和雁北专区文工团都已经有琵琶了。我又问了两个大厂,他们虽然有文艺宣传队,也需要琵琶,但他们没有在雁北农村招工的名额,无能为力。还有人建议我去部队的单位看看,比如在大同郊区的六十九军军部就有宣传队。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家庭出身去部队是不可能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当时唯一有希望的单位是大同的一个煤矿。
和我同村插队的一位好友已于前一年被招到大同煤矿当工人。他事先给我来信说,他们矿的宣传队正在排样板戏,乐队里没有琵琶,让我去试试。到了矿上,我随好友去了他们矿的宣传队,给人家弹了琵琶。宣传队的领导当时就表示愿意要我,问了我的大概情况以后表示,他们会请煤矿领导在下一次招工时(通常是在年底),专门给山阴县名额,把我从村里招上来。老实说,去煤矿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工作,因为新招收的工人必须在井下至少干六个月才能转正,转正后才有资格被借调到宣传队,而且还随时有可能再被派回到井下干活。尽管如此,我觉得这总比在农村插队强。当时我插队已经四年多了,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人家宣传队愿意要我,能把我招到煤矿当工人就很不错了。心里有了这个底,我就回村去了,在坚持练琴的同时,只等着到年底煤矿来招工。
不久,我县几位知青用"音体美小三门儿”找工作的事被编成笑话,广为流传:
知青甲背着画夹子到处走,到一个地方就拿出他的画儿来让人家看,“这是素描,这是水彩,这是油画……”看完了问人家:“要不要?”……“不要?”一扭头,拉着长声儿:“走-!”
知青乙背着足球到处走,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球来给人家踢,没有操场就照着墙钔,叮呤咣啷是一通胡踢呀。踢够了问人家:“要不要?”……“不要?”一扭头,拉着长声儿:“走-!”
知青丙背着琵琶到处走,到一个地方就拿出琵琶来给人家弹,登棱登,登棱登,是乱弹一阵呐。弹完了问人家:“要不要?”……“不要?”一扭头,拉着长声儿:“走-!”
那个知青丙就是我,当然这笑话是用真名字说的。虽然好笑,还是有点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