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下部曲54(沉重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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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中所浸染的神聖,並非軟弱的体現而是力量的制衡,泪水傳遞著不能逾越的哀傷和無法言喻的摯愛.by Washington Irving(美国作家)
子沂手术前一天,子浩特意把两个本来该于手术当天举行的重要会议提前,为的是能在手术的时候全程陪伴,以及在小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陪伴左右,再加上一个早就已经排好期的重要会晤,他这一整天都忙得没法分身过来。
子渊身为大哥,一直觉得自己重任在肩,这两天只要事关小妹,事无巨细,他都亲自跑前跑后,不容丝毫有失。手术当前,更是密切地关注着手术的准备状况,和小妹的情绪起伏变化。他发觉,除了配合正常的检查和手术的预备程序之外,小妹常常出神地凝望着窗外,表情凝滞,眼神却复杂无比,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却欲言又止。
子渊在心里暗暗地揣测,不晓得小妹的心事是否和老友翰辰有关?联想到翰辰近日里虽然有口风交往了新女友,但却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从来就没见他带过谁出来亮相。子渊每次只要一说自己想见见,翰辰就立刻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女友人在大陆,忙着上班;就是说她跑到国外哪里去渡假了。因此子渊一直在猜想老友嘴里的这个“正牌女友”不过又是一个临时的备胎。亦或是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他追不到自己的小妹,又不想形单影只掉面子,所以才随便鬼扯的罢了。
子渊完全都不晓得,他这个老友受了这么一连串的刺激和打击,早都性情大变,变得就好像子浩前些年一样,东一个,西一个,只要是美女就来者不拒,但明面上还是把梅桫椤哄得团团转,当他出使北京时的御用女友。反正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以梅桫椤这么轻的年纪,又好胜,又好玩,根本都不定性,又怎么可能真的携手走一辈子呢?
所以,虽然现在梅桫椤口口声声说爱他,还几次三番地粘着他要飞到香港来找他幽会,但子渊和雅妍现今就住在香港,就好像一根针般随时在刺他;再者他也怕被自己的妈妈撞个正着,到时候整天催着两人结婚,把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麻烦之极?
所以,每次梅桫椤一吵着要来见他,他便立刻拿假把她带去日本,或者去澳门玩上几天,死也不让她在香港的范围内出现。

子渊自然对这些毫不知情,他这几天看着何亦杰进进出出,低声下气,对小妹体贴无比,殷勤备至,而小妹始终就没出来露过一面——他怎么看都不觉得事情像子浩讲的那样。别说是不像已同居,根本也不像在谈恋爱呀!
子渊不晓得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便只是一味地猜想说:翰辰和小妹两个人既然都这么痛苦,彼此思念而又彼此因为误会而分隔,根本都没机会解释,而小妹又正面临生死关头,他这个当大哥的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从旁撮合一下,看看两人有没有可能复合呢?要是翰辰能飞来给小妹打打气的话,至少小妹也不会这么缺乏斗志呀!
这两天子渊是一有空就上网查胃癌的资料,他是越看就越心惊胆寒,越看就越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把翰辰找来。他相信只要子沂一说原谅翰辰,他一定会即刻飞来。
子渊查到胃癌的厉害,原来竟与肝癌、肺癌一起,并列癌症死亡率的前三甲!虽说小妹的状况是进展期,发现得还算及时,但再周全的医疗安排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这样一想,子渊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跟小妹谈谈了。
他唯一犹豫的是有上两次血淋淋的教训,实在是很怕自己再弄巧成拙。
眼看已经拖到手术前的最后一天,小妹又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附体的模样,他把心一横,心说自己说是再不开口可能就真的没机会开口了。
子渊拿定主意,便抽了个空档,找借口把看护打发出去买东西,自己亲亲热热地往小妹身边一坐,闲话家常般的先行提起雅妍怀孕的事,给小妹报喜兼打一针兴奋剂:“对了,有个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快要当姑姑了!你是我们三兄妹里最聪明的一个,雅妍和我一致认为孩子生下来之后,由你帮他(她)起名会比较妥当。”
子沂果然眼睛一亮,高兴起来,问东问西,问是否已知是男是女?以及预产期在几月份?雅妍的状况如何?子渊把雅妍一个人扔在香港这么多天不理,是否已经安排妥当?要不要赶紧回去看看?
子渊连连摆摆手说不必,全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提起这事,他也是一脸的笑意,口气异常温柔满足地说:“还不知是男是女哪,不过我们也都不介意。我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小孩什么性别,我都会一样地喜欢和疼爱他(她),而且无论将来再生几个,我和雅妍都会和薇蕊一样一视同仁,绝不偏心。到时候我也会学着咱爸妈的榜样,把家产平均分成几份,留给他们姐弟几个。”
子沂一听这话,触动了自己的心事,眼神忽地一暗,其实,她这两天在琢磨的正是为防万一,她应该提前跟自己最信赖的大哥先交代交代后事,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子渊一看小妹脸色不豫,立即醒悟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一着急,原本踌躇半天说不出口的话一股脑便倒了出来:“其实你说真想见翰辰,我可以立刻帮你打电话。我相信他毫不犹豫便会飞过来陪你。”紧接着,子渊便把翰辰和沛津及孩子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下,但略过了翰辰已有新女友不提。他一面诉说一面仔细查看子沂的脸色,试探性地接着说:“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挂记着你,也一直都在等你。你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子沂听了愕然,只觉得荒唐而又滑稽,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大哥居然完全会错了意!在她生命最紧急的时候,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和自己失之交臂亦或曾经重创过自己的人,她只想把仅余的分分秒秒都省下来,留给自己最放不下的人。
她不想子渊再胡乱臆测,直接便打断了他的话语,坦诚地看着子渊,说:“大哥,翰辰早就是过去式了。无论是他或是Brian,我既不怀恨,也不再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一定要承诺我。万一明天手术有任何不测,我希望你能替我执行我最后的心愿。”
子渊听了恻然,如鲠在喉,不能言语。
子沂的双眼泛红,双眼凝视着病房的门,仿佛能穿透般,在寻找门外徘徊的身影,她的声音如梦幻般在子渊的耳边响起:“我不知道我万一走了何亦杰怎么办?他会做什么?他会不会伏在我的枕头上哭泣?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大哥,其实我并不恐惧死亡,可是我实在舍不得你们,我更舍不得何亦杰。”
讲到这里,子沂已经泪盈于睫,子渊亦然。
子渊把身体挪近,看见小妹泣不成声的模样,伸出手,把子沂搂在胸前,故作轻松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一向不是家里最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吗?怎么这一点小病痛就能让你投降了?”
子沂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大哥你知道吗?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在最舍不得他的时候,你反而会微笑,因为你不想让对方感到难受;当你在最开心的时候,你反而会默默流泪,因为你不知道这样的快乐究竟还能持续多久?”
子渊听到这样的话语,再也按捺不住,泪如雨下,原来的炯炯双目瞬间黯然无神。
子沂见状,微微的一顿,眼眶渐渐地被泪水充满,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又轻轻地说:“我也知道,无论我的手术怎样,爸妈是不用我担心的,你和二哥一定能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当当,晚年无忧。而你和二哥,也有雅妍和Allison照顾,我是很放心的。所以我最担心的其实是何亦杰,他能不能受得了?他除了他的上帝之外,就只有我这一个亲人。大哥,我这几天在医院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我只想恳求你这件事情:万一我的手术做得不成功的话,请你帮我把我名下的房子转给何亦杰,另外我投资的基金及银行帐号的密码我也一并告诉你,均由你托管,等你处理好了全部转给他,任凭他怎么处置都行。无论他是要创业,还是要替我全数捐赠,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子渊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把子沂搂在怀里,一任泪水顺着流在子沂的发上。
他这才知道原来小妹对何亦杰是这样一片真心。想起何亦杰在病房外面左一圈、右一圈地兜圈子,再想进来也不踏进小妹病房半步的样子,他这才有点明白原来这两个人竟是这样如出一辙地为彼此着想,原来,在各自不言的倔强底下,竟然都是这样深沉而又坚定的爱意。
子沂感受到子渊的哀痛,她握了握子渊的手背,故作轻松地摇了摇说:“不要紧,我们至少还有今天呢。”
听到这话,子渊刚刚才缓过来的情绪再次分崩离析,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再难抑制。
子沂凄然地望着子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又说:“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思考说,要不要把律师叫来,立个正式的遗嘱。但是医院里人来人往,也不方便,我也怕万一被爸妈撞到,他们心里会不好受,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说到这里她的嗓子一哽,伸手抹了抹已经缓缓溢出眼眶的泪水,这才继续说道:“大哥,你既然已经答应我,我就放心了。我相信有你的金口一诺,一定能够说服爸妈,就是没有律师在场我也没有什么挂念了……”
子沂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宛如明天就是生离死别,而子渊的嗓子也已经完全哽住。他强忍着悲伤,抓住小妹冰冰冷的手,轻轻地呵斥说:“你看你整天都在胡想什么?不过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怎么就越说就越吓人了呢?我答应你自然是没有问题,但那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但是我相信你完全不会有事,过了明天的关卡,不多久你又恢复到以往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小妹妹了。告诉你,我的儿子和女儿还等着你给他们起名,还等着你抱他们,亲他们,还等着扑到你怀里喊你姑姑呢,你可再也不要胡说八道,没个姑姑样了……”
子渊说到这里,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想讲什么,只能反复地叨念着:“我不允许你说这么丧气的话。”
子沂凄然说:“大哥,我时间有限,没有拐弯抹角的奢侈。若不是何亦杰,我万万想不到自己能够真正尝到爱人与被爱的感觉,你一定要答应我,让我能够安心地进手术室,了无遗憾。”
子渊在心里叹息,他把子沂扳过来,看进她的眼睛里,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你要求的每一件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到。你放心地去做手术,不要胡思乱想。”子渊这时一任泪水洗面,内心懊悔不已,简直恨不得以己身代小妹去受苦!又恨自己平时麻木不仁,就顾着自己那点心事,一直对小妹是这样的不了解,竟然从未想过去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若不是小妹今天交代后事般的吐露衷肠,他还一厢情愿地想再替小妹及翰辰牵红线,何止是无事生非,简直是枉为大哥!
想到这里,子渊已经暗下决心:无论小妹的病好与不好,他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何亦杰。不管是他要创业也好,不管他是需要任何人脉也好,帮助何亦杰就当是在爱护自己的妹妹吧。至于小妹那点钱他自然不会去动,以他自己的能力,只要随便抛出一幅画,就不愁不能帮着何亦杰做点名堂出来,到时候爸妈那里也好说话了。他这个当大哥的自己偷偷的结婚已经是天大的憾事,既然已经做了那也没办法挽回,但他总要尽自己的能力,让小妹这一回的感情能顺利得到全家人的祝福,再也了无缺憾!
在生离死别之际,任何人能够坚持着不哭,只不过因为他还未曾伤透了心。对于一个哥哥而言,他能够表达对妹妹最大的爱意即是尽一切力量达成她的心愿。这是他最低限度可以做到的事。

bestlock1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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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很多次,我都看着你的小女儿漂亮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微笑。世界上最美的莫过于孩童天使般纯真的容颜。
寒枝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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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stlock1,小泥山,和其他同好,看样子我们的爱好是很相似的:)在这里一并问大家好!
bestlock1,谢谢你喜欢小女的模样儿。一转眼四年多过去,她已经是个九岁的大姑娘了。
糖朝栗子 发表评论于
謝謝你們的回評及你們的真情流露.我寫這幾章時心裡面掛念著巳在天國的親友們,回想起之前頻繁進出醫院探望時的擔憂心情,身為親屬恨不得以己身代,看到患者被病痛折磨得身心俱疲雖生猶死,所以這才把自己真實的体悟代入到作品裡,不是為了煸情而是真情流露.
cyou 发表评论于
谢谢你的好文. 本来我一直当故事看的, 看到53集, 就是这周日时, 惊闻我在美读研时的老板因癌症上周去世了. 很年青. 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也是我命中的贵人. 我的悲痛无以言表. 再看你的文, 很多话, 感同如身受...对生死的思考, 对神秘力量的敬畏, 对泪水的诠释, 对亲人的爱和不舍, 等等...原来都是那么真实和无奈.
12qw 发表评论于
我是昨晚睡觉前看的。今天一早顶着两个肿眼泡儿去上班。
见了同事都不敢抬头。
bestlock1 发表评论于
受不了。栗子写的太好,太煽情。

今天学生考试,两个半小时。我监考,忙里偷闲上来看了这一集。搞得泪眼迷蒙,沉浸在故事中。突然学生上来问问题,下我一跳。

这里也借地问xiaoxue779,小泥山,寒枝好。 很喜欢小泥山的照片,空濛蕴彩,是中国还是美国还是哪里?寒枝的是女儿吧,真漂亮。

也问栗子好。谢好文!
寒枝 发表评论于
"后妈”也应当让人家在手术前见上一面吧?不要太狠心……
小泥山 发表评论于
crying as well ...
xiaoxue779 发表评论于
读了三遍, 每读一次都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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