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龙套

 每次演出，朋友总是很热心地问：“要不要我给你跑龙套呀？我一定是个很好的龙套，绝对不会抢你戏的。”

    我每次都做万分感动状：“你一个清华出身的普林斯顿博士，我怎么敢劳动你在台上插蜡烛呀！”

    他哈哈笑：“我看给你们跑龙套的那几个，真是不咋地。上次那个士兵，他一开口，就乐翻台下一大片。”

    他说的是《霸王别姬》中一个牛高马大的ABC龙套。虞姬和霸王正在生死离别的悲壮中，他跑上来在霸王面前单腿一跪，张口说：“启禀大王，汉兵已经杀进来了！”台下就一片嘻嘻哈哈。

    我一点不给朋友面子：“你要上去一开口，也准能乐翻台下一小片。”

    他说：“那就来一个不开口的龙套吧。”

    但我一直就不给他跑龙套的机会。去年我自己一口气为三折戏跑了龙套后，就更不愿意要朋友们来给我跑龙套了。跑龙套是可以把你累得腰酸背软，面容惨淡的。主演的演完后对我说：“真是不忍心呀，看你面无人色的样子。”我一点不客套：“是啊是啊，我给你跑龙套，比自己唱一出戏累多了。”

    这是真话。我们四个女的，先跑“白门楼”中的宫女，完了改装跑“女斩子”中的女兵，最后为“穆桂英挂帅”继续跑女兵。龙套的累，就累在台上不能随便动。直直地一站就是半个小时，可以站得你腿抽筋，比满场飞更累！女兵还要一手拿刀枪，一手叉腰，这个姿势保持十分钟就够你受的。还得记着在台上怎么走位，什么时候开动，什么时候下场，千万不能挡着人家主角。“穆桂英挂帅”台上二十几个人，呼啦啦一下这么走，一下那么走，很容易就走丢了。我是第二个出台，压力小一点，大致跟着第一个就行。所以戏行里跑龙套头的，得的银子钱就多很多，这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们都是朋友帮忙，义务性质，不拿银子。朋友其实很担心我们这些业余龙套是否会砸台，所以演出前几个月就每人一个光碟，让我们看熟了走位，再来排练。

   那天演完，没有出错，大家都松一口气。主演们在餐馆摆下宴席，要犒劳我们这些龙套。我因为卸妆后已经“面无人色”，吃的兴趣是一点都没有，只好失礼溜了。后来一问，四个女龙套，一个也没有出席。主演们过意不去，又另外请了一次，倒叫我们很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