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空空:兽类辅导员

  第一课 集合是要去的
  当室友甲打来电话时,悠然正裹着厚棉被,呲着大门牙,咧着血盆大嘴,一脸菜色,油光满面,双眼绿幽幽地瞅着开心网。
  “悠然,你来不来集合?全班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室友甲如是说。
  悠然掐指一算,这天正是周日晚,全年级集合的时间。
  接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去。”
  原因很简单,她正等待着偷窃好友的冬虫夏草。
  “今天是新任辅导员上任,你不给给面子?”室友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如果他问起,就说我面目黑紫,口喷鲜血,全身抽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悠然的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电脑荧屏。
  比起那些调闹钟半夜起床就为了偷根牧草的人,悠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对开心网走火入魔。
  “好,我随机应变。”室友甲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通话时间,整好58秒。
  动感地带,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话费我珍惜。
  将手机向床上一甩,悠然继续盯着开心网。
  页面上,“陈苹果”的花园里,方格子草地上,活像蜘蛛脚般令人不愉快的冬虫夏草已成熟。
  悠然只等待着那最后的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偷!
  悠然用那只灵巧的爪子,狠命地点击着鼠标,瞬间,十个冬虫夏草进入了她的仓库。
  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随便偷了个虚拟物品都能比强吻了普京,用鞋子砸了小布什,抽去了萨科奇的内增高鞋垫还要激动。
  完毕之后,悠然退出,换上自己的小号马甲,继续偷。
  毕竟,上次陈苹果将悠然辛辛苦苦种了二十多天的八颗人参给偷了个精光,她今天的还击也在情理之中。
  悠然不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人,高中时有个女生暗中整了她几次,悠然也只是诅咒那女生的胸部小一个罩杯,只是一个罩杯。
  当然,那女生当时拥有的,是A罩杯。
  后来,悠然的诅咒成功,那女生减肥过度,胸前只剩下几根排骨。
  偷窃完毕,悠然的肚子也开始有了动静——没吃晚饭,饿了。
  悠然就读的大学地理位置不错,出门便是闹市区,到处都是餐厅超市,根本不用担心食物问题。
  换好衣服,悠然出校门,直冲最近的大型超市,进入之后,再直冲方便面区域。
  对于悠然这种五谷不分的学生而言,方便面是上帝恩赐的礼物。
  但对于面条,悠然有阵子却是避之不及。
  事情很简单,也挺复杂。
  刚进入大学那阵,悠然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都觉得这阶段的任务便是谈一场涩涩的或者色色的恋爱。
  心思一活动,桃花就四散。
  在她们心理系和体育系的联谊会上,悠然和一名壮壮的体育男看对了眼。
  两人每天发一百条短信,忠心地支持了移动公司永不止歇的圈钱活动。
  三万条短信之后,体育男决定向悠然表白了。
  地点就在学校附近新开的自助火锅店中,当时两人尚是小孩心性,还懂得叫害羞的那个东西,于是便低头猛吃,不谈风月。
  悠然那时正在周期性的减肥中,当吃到八分饱时,她倏地认识到如果继续沉默下去,身上那多出来的三公斤肉将会永远驻留。
  于是,悠然便鼓起勇气,采用迂回战术,故意问道:“你今天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后来的后来,悠然无数次地想,如果不是她挑选的这个抬头的时机不对,那么,或许她和体育男会鸳鸯双双飞,夫妻把家还,鸾凤和鸣,鹣鲽情深也未可知。
  她抬头的时候,体育男正捞起火锅中的面条,呼哧呼哧地在吸食着。
  听见悠然的问话,体育男心跳加速,动作慌乱,立即将面条从中咬断,把含在嘴中的快速吸入食道,谁知速度过快,用力过猛,面条竟从鼻子中喷了出来。
  白色的软塌塌的细状物体从体育男右边的鼻孔中缓缓流出。
  不幸的面条,不幸的体育男。
  那个场景,成为悠然未来一整年的噩梦原始材料。
  悠然记得,在那一刻,餐厅安静极了,隔了许久,“啪嗒”一声,面条终于从鼻孔落在了桌面上。
  随后,体育男擤擤鼻子,回答了悠然刚才的问话:“我是想问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不?”
  周围的朋友都评价悠然是个很怪异的人,她的大脑有一个区域是处于真空状态。
  她年年数学考第一,但却在买小西瓜时,嫌弃卖家所出的“一个三元”的价格太贵,主动还价为“三个十元”。
  她可以在跑八百米的最后冲刺阶段忽然转身,双手合拢,对着背后的同学做出网游中主角发功的姿势,大吼一声“冲击波”,让身后的一片同学当场被雷得昏厥,而她则如愿以偿第一个跑到终点。
  可即使是如此怪异的悠然,看着桌面上那根无辜的似乎还沾染着可疑液体的面条,还是无法答应体育男的要求。
  三万条动感地带的短信没有任何结果。
  但这件事还有后续事件。
  体育男有个干姐姐,是体育系的大姐大,知道体育男被悠然拒绝后,替自己的弟弟不平,并鼓动体育系的学生对悠然以及她所在的心理系不满,伺机报复。
  正好,没多久便是某某杯的足球比赛,好死不死的,体育系和心理系撞在了一起。
  大姐大是裁判,吹起了黑哨,完全偏帮自己的系,心理系的气愤不过,便争论了起来。
  十九二十的孩子,个个荷尔蒙过剩,三句两句的,便动起了手来。
  结果不必多言,体育系学生的个子不是白长的,没多久,心理系的男生便被揍得叫爹叫妈。
  心理系的女生看不过,本着减肥的念头,也纷纷冲上去不顾自身安危,准备救自家男同胞于水火之中。
  毕竟,这些个男生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帮她们打开水呢?
  体育男吃痛,举拳准备回身一挥,但看见袭击自己的是女生,便生生忍下气,又将怒火撒在可怜的心理男身上。
  睹此情状,心理女们有恃无恐,纷纷拿出尖利指甲狠抓体育男们的脖子,而体育男们的拳头便更硬了,全一股脑往心理男身上的要害处打。
  所以,足球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正中是一群抱头哀嚎的心理男,外圈是一群举拳痛揍他们的体育男,再外圈便是用幽灵鬼爪偷袭体育男的心理女。
  那场混战一直维持到两院的院长到场。
  虽然这一事件性质恶劣,但法不责众,没见大过小过落在谁的头上。
  所以说,打架还是要打群架。
  收回思绪,悠然看见了自己苦苦寻找的番茄牛腩口味方便面——还剩下最后一包。
  运气加rp啊。
  悠然一个凌波微步,闪过去,握住了那包方便面。
  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别的方向伸来,同时握住了那最后的一包番茄牛腩口味方便面。
  悠然抬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抢方便面的男人。
  个子挺高——因为挡住了悠然面前的灯光。
  摸样挺俊——因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没有鼻子长成眼睛,也没有眼睛长成鼻子。
  年龄挺轻——因为看上去比悠然大不了几岁。
  内心不善良——因为他戴着的那副眼镜,乃是平光。
  悠然认为,没事戴副平光眼镜,非奸即盗。?
  在悠然打量男人的同时,那男人也在打量着悠然,不过因为那副平光眼镜,悠然看不清他的眼睛,唯一的动静,就是一道白色的锃锃拔亮的光从眼镜的左下角向着右上角滑过,最终在眼镜架上形成聚合的一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来者不善,悠然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所以,她很识趣地将手移开,准备不战而退。
  而当悠然这么做的同时,那男人也貌似绅士风度地将手移开。
  貌似,只是貌似。
  既然男人也放弃了,那悠然也不客气,当即将刚缩回的手又伸了出去。
  巧的是,那男人也做了和悠然同样的动作。
  所以,两人的手,再次聚合在方便面上。
  肚子一饿,悠然的脾气就见长,所以这次,她下定决心不放手。
  而那男人,似乎也和她一样的想法。
  一男,一女,就这么僵持中,中央是一包不侍二夫的烈女牌方便面。
  悠然用眼神开始杀那男人,一刀一刀,但那男人却像一堆安静的棉花,不论悠然眼神如何凌厉,仍是不动不摇,安然接招。
  一辆辆购物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两人依旧僵持。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悠然的脚已经酸麻时,一道响声将两人解冻。
  “咕”,悠然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这样声响,在两人敌对的静谧的环境中犹如巨雷一道。
  然后,悠然眼见着那道白色的锃锃拔亮的光又从男人眼镜的右上角向着左下角滑过,同样在眼镜架上形成聚合的一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这次的白光,带着百分之五十的不善良情绪。
  接着,男人放开了手,转身,离开。
  悠然站在原地,拿着那包方便面,一张脸,涨得通红。
  此刻的悠然,非常希望自己有一根针,因为这样,她便能将脸戳破,让里面的血“嗖”地一声飚向那名平光眼镜男,让其半死制残。
  “面条-鼻孔”事件后,悠然对谈恋爱这件事也就淡了下来。
  心思一封闭,漫天桃花全谢。
  这两年来,悠然大多数时间便是在宿舍中上网,聊企鹅,打网游,过着腐烂而普遍的大学生活。
  没有花前月下,毫无风花雪月,倒也自得其乐,逍遥自在。
  泡在网上,日子便过得飞一般快,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
  也就是说,又要集合了。
  悠然对学院每周必须集合的规定非常反感,因为很多时候,辅导员和班主任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好讲,只是点点人数,嘱咐下大家要乖要听党的话,要注重和谐,也就完了。
  上次听室友回来报告,说新任辅导员是口帅的锅,可能因为新来乍到,并没有点名,悠然毫发未损便过了关。
  这么一来,悠然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她决定——这周也不去集合了。
  悠然继续在网上奋战,没多久,室友回来了,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这次辅导员也没有点名。
  悠然一个开心,肚子又饿了,还是老方法,她决定去超市买方便面。
  悠然是个乐天派,她认为,同样的厄运,不会发生两次,所以,她没有把上周末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她错了——在方便面专区,悠然见到了那个厄运。
  戴着平光眼镜的男人,他又出现了。
  不幸的是,这次,他比悠然快一步,已经先行站在了番茄牛腩味的方便面架前。
  幸运的是,今天的番茄牛腩口味,还剩下十多包。
  于是,悠然松了口气。
  但那口气还没松得舒畅,悠然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那个平光眼镜男发现了她。
  在那瞬间,时间开始凝固,悠然清楚地看见,一片白光,从男人眼镜的左边扫向了右边,同样,又是“叮”的一声,最后的最后,男人的嘴角,上扬了些许。
  不易觉察的弧度,成为最内敛的精光,揪住了悠然的心。
  接下来,男人将那剩下的十多包方便面……全部……搬上了自己的购物车。
  当即,扬长而去。
  悠然站在原地,一股萧瑟冷风从身后刮过……飕飕的冷。
  没有了喜爱口味的方便面,悠然只能买了些薯片饼干,接着排队付账。
  周末的晚上,购物的人是很多的,一颗颗人头,将悠然的眼睛都晃得花了,等回过神来时,她赫然发现,排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平光眼镜男。
  错不了,他的购物车中,十多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正整整齐齐摆放着。
  悠然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是比较慢的,朋友猛地从身后拍她肩膀吓唬她,悠然都是要隔30秒才会“啊”一声。
  对刚才男人的所作所为,悠然要到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到愤怒。
  所以,她决定小小地报复下这个男人。
  闭眼,深呼吸,吐气,悠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越过男人,重重地抓了把排在男人前面那位中年妇女的屁股。
  在抓的那一刹那,手心中的感觉让悠然深刻地体会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真不是一般的好。
  抓完感慨完后,悠然迅速收回手,此刻,中年妇女的背部已经有了浓浓的杀气。
  二分之一秒后,悠然听见了清脆的巴掌声,看见了男人的脸偏斜了45度,还目睹了那副非奸即盗的平光眼镜如何呈抛物线状落在了地面上。
  悠然的心,咯噔了一下。
  后果,似乎……比她想象中严重了许多。
  真的是……许多。
  在周围人的探究好奇目光中,男人蹲下高高的身子,慢悠悠地捡起了自己的眼镜,一只手戴了上去。
  要到这时悠然才发现,男人的手是很漂亮的,像白玉一般,却不女气,整齐干净,指尖泛着一点优雅的光。
  将这一切做完之后,男人缓缓地偏过头,看向悠然。
  即使是在碎发的遮掩下,悠然依旧看见,一片白光,从男人眼镜的右边扫向了左边,同样,又是“叮”的一声。
  但这次的声音之中……带着肃杀。
  事件的结果,便是悠然逃也似地跑回了宿舍,并发誓再也不去那间超市,再也不买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再也不要遇见那个男人。
  腐烂的大学生活继续着。
  猛地掐指一算,新学期已经过去四周了,换言之,悠然已经是缺席了四次集合。
  虽然次次都是平安过关,但这周,悠然决定不再存侥幸心理。
  去的时候时间尚早,悠然便和室友找了个座位坐下,开始胡吹海聊。
  悠然问,为什么今天大家都穿得这么漂亮?
  室友说,我告诉过你的,因为新任辅导员是口很帅的锅,纯洁的同学们想吸引他,不纯洁的同学们想勾引他。
  悠然问,真的有这么帅?
  室友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诺,他来了。
  悠然转头,看见从教室门口进来一个男人。
  个子挺高。
  摸样挺俊。
  年龄挺轻。
  戴着副平光眼镜。
  正是……超市中和悠然抢方便面的男人。
  悠然的身后,是无数道惊雷闪划破天际。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一课——集合是要去的。

  [第二课] 梁子是不能随便结的
  悠然不喜欢轻易放弃,她认为,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总是有努力的必要。
  因此,在看见那个仇家居然是自家辅导员后,悠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安慰自己:只要不让那男人看见不就得了。
  毕竟辅导员平日杂事繁多,哪里认得清整个年级的人呢?
  所以,悠然将脸埋在了桌面上,开始装死尸。
  事情似乎是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着,平光眼镜男,又名辅导员讲了些不重要的杂事,嘱咐他们要好好过英语4,6级,好好考普通话,好好过计算机等级测试,诸如此类。
  客观地说,这男人语言简明,干脆利落,不像其他的辅导员,一句话能翻来覆去讲一小时。
  几分钟后,事情讲完,男人开始拿出点名簿,挨个点名。
  悠然大大松口气,还好还好,今天有来,实是上天有助啊,否则被那男人给关注上,还不知有什么腥风血雨在等待着自己呢。
  正庆幸到半截,那男人的一句话让悠然冷汗如喷泉般从每个毛孔中飚出。
  “最后,我就来给大家念一下上个月的出勤情况。”
  男人拿着点名簿走下讲台,向着悠然的方向而来。
  “第一周,李悠然无故缺勤。”
  男人在悠然座位边停下。
  “第二周,李悠然无故缺勤。”
  男人只手在悠然的桌面上状似无意地轻敲着。
  “第三周,李悠然无故缺勤。”
  “咔哒,咔哒”,男人那白玉般的手指,不急不缓,闲适逸趣。
  “第四周……无故缺勤者,李悠然。”
  最后的那个“然”字,可谓是意蕴悠长。
  悠然缓缓地抬头,与那男人对视。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了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重新介绍下,我是你的辅导员,我叫屈云。”
  即使被眼镜遮掩着,男人的那双眸子也是少有的深邃幽黑。
  高挺的鼻梁,像是入云的山峦,带着那么一抹子高不可攀。
  那唇,厚薄适度,唇瓣呈现出水润的光泽,下面流动的尽是幽魅。即使不笑时,那嘴角也一直在抿着,像深深的漩涡,吸引着所有的微小与巨大。
  这是悠然第一次觉得有必要看清面前的男人,因为在那时,她便有种预感:今后,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次的集合,是悠然一生中最丢脸的时刻,在那名叫屈云男人的陷害之下,她受到全年级人的瞩目。
  丢脸……丢大发了。
  那一刻,悠然做出了个决定——等会出去扯段布料,在这男人屋子前静悄悄悬梁自尽。
  悠然并不是个死脑筋,凡事想开了,也就好了。
  也就是说,布料自然是没有扯的,人命也是没有出的。
  悠然平静下来后,客观地想,本身应该是自己不对在先,害得屈云被人扇了耳光,那么,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难堪,报复她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么想了之后,悠然也就释然了。
  血债已经血偿,悠然认为,她和屈云之间,应该是两两辨清,再不相欠。
  可惜的是,这只是她一人的想法。
  按照惯例,开学的第六周是选择选修课的时间,不知为何,学校每学期的选修课人数有限制,再加上是网上报名,动作稍慢了些,立马就没了位置。
  但这学期运气还好,悠然的闺蜜帮她抢到了一个位置,星期二晚上八时。
  虽则是闺蜜,该君却是男性。
  虽则是男性,该君却是名白白嫩嫩,水水滑滑,秀气可人的小伪娘一枚。
  用悠然的原话来形容,就是“我都比你有男子气概”。
  因为是事实,这位名叫叶红的小闺蜜也没兴趣反驳,反而欣然接受。
  星期二下午没课,悠然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七点,才懒洋洋地随便套件衣服就去1405教室上选修课。
  到的时候,叶小蜜已经为她占了个位置,悠然坐下,看看离开课还有二十多分钟,便埋头继续睡。
  正梦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时候,叶小蜜开始捅她胳膊:“要上课了。”
  悠然揉揉眼睛,伸伸懒腰,打打哈欠,接着混沌地问道:“一直都忘记问了,你选的什么课啊?”
  “大学生心理健康性教育。”叶小蜜的回答中带着那么一点沾沾自喜:“这门课好热门,刚出来几分钟就爆满了,要不是我手脚快,嘿嘿嘿嘿嘿嘿……”
  悠然倒是觉得,这门课开得没有什么建设性,毕竟,现在只要在宿舍中关上门,看一小时的A片,那男女之事,还能有什么不会的,何必每周巴巴地来上两小时的课呢?
  正准备继续睡,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这种情形,只有一个可能性——老师驾到。
  悠然抬起那双倦意蒙蒙的眼睛,眯缝着看向讲台。
  这么一看,那两眼珠子差点就鼓了出来。
  那老师,正是屈云!
  虽然悠然认为和他的恩怨已经两清,但看见这男人,心中总是有些不愉快。
  因此,悠然下意识就将身子缩了缩,努力避免自己被屈云发现。
  屈云一上来,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后,便开始上课。
  悠然将半个身子缩在桌子下,本想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这节课睡过去,但身边的那些窃窃私语却让她无法安睡。
  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无非也就是夸奖屈云的那副臭皮囊。
  悠然睁开一只眼,瞅了瞅讲台上的屈云。
  说起来,皮相是不错,不过,装在里面的东西,可就不敢恭维了。
  讲到一半,屈云开始拿出点名册,说是要抽人起来回答问题。
  悠然看得很清楚,屈云的眼睛只是故作姿态地往簿子上一瞄,接着……
  “李悠然。”屈云抬头,看向悠然坐的方向,一双幽黑沉静的眸子,牢牢地攫住了她。
  悠然非常不解,为什么屈云这死男人,每次都这么清楚她在哪里。
  没办法,课堂之上,老师最大,悠然只能硬着头皮站起。
  但这并不是屈云要的:“请这位同学站在讲台上来。”
  在悠然看来,此刻的讲台无异于龙潭虎穴,因为有屈云这只沉默的兽在那里。
  但是——悠然没有别的选择。
  一步一步地,悠然来到了兽的身边。
  兽微笑着,露出了白森森的牙,优雅的光,在上面流溢而过:“最后,再请你转过身,面向讲台。”
  悠然的冷汗,开始顺着额角滑下,凉丝丝的,她胆战心惊地依言照做。
  接着,兽开始以她为人体模型讲解:“男女的臀部,是不同的,一般来说,女性的臀部形态丰厚圆滑,两髂后上嵴交角为90度;男性臀部较小,呈正方形,棱角突出……。臀部的丰满与否,是古代美女的重要条件之一,女性的臀部,不仅仅是性感问题,更重要的是和生育相关。俗话说,屁股大,好生养……而我们这位李悠然同学,绝对是各位想早日抱孙子婆婆心中的首选媳妇……”
  屈云的讲解继续着,底下的同学在窃笑着,悠然的每根神经都被难堪填满。
  要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和屈云的帐,要完结,还早得很。
  也是到那一刻,悠然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二课——梁子是不能随便结的。

  [第三课] 报复是无止尽的
  借了高利贷,就要还利息,悠然认为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因此,她对屈云的再次报复感到理解。
  毕竟,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个耳光,那是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
  既然如此,屈云再报复她一次,也是在悠然可以接受的范围之中。
  不幸的是——报复不止是一次。
  以后的每一次选修课,悠然铁定会被揪住,成为专属的模特,在偌大的装着各个年级各个系别学生的阶梯教室讲台前,赤裸裸地被屈云给调侃着,遭受着灵与肉的煎熬。
  从那之后,悠然成为全校名人,走在校园的路上,总会引起阵阵窃窃私语。
  而私语的内容则是:“大屁股……小平胸……好可悲。”
  悠然认为,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虽然都不出彩,但合在一起还算是标准,但在屈云的别有用意之下,她的身材,成为了彻底的牺牲品。
  在屈云如此的高压之下,悠然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舍友半夜起来,时常发现她面对着墙壁,眼里是幽幽的绿光,像中邪般用刀划着屈云照片上的脸,划着划着,悠然会猛地站起,直愣愣地拿着小刀准备冲去找屈云拼命。
  舍友吓得不行,只能在每晚睡觉前把小刀给藏起来。
  谁知梦游中的悠然找不到小刀,居然直接拿了个扫帚,跑到走廊中,恰好和被内急憋醒出来上厕所的同学撞个满怀,引发一阵尖声怪叫。
  第二天,女三舍就开始流传说昨晚哈利波特骑着扫帚在走廊出现,氤氲了无数少女春心,那个星期最流行的事情,就是半夜搬小板凳到走廊中边嗑瓜子边等待误入社会主义国家的小哈里。
  受牵连的不止是和悠然同住的女生,还有她身边的叶小蜜。
  叶小蜜不过是实事求是地夸奖了句屈云长得帅,当即就被已经走火入魔兼具丧心病狂的悠然给推到了花丛之中,摔得娇泪满腮。
  从那之后,为了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着想,所有人都不敢在悠然面前提起屈云这个名字或者眼镜这个名词。
  地球沿着地轴不停地转啊转啊转了许多圈后,悠然终于神志清醒了些,而这时,正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学院发了话,但凡参加这次运动会的,无论是否得到名次,在评选奖学金时,都会加分。
  因为这一政策,大家热情高涨,争先恐后地报名。
  悠然是喜欢钱的好孩子,也随众一起行动,可速度不够快,她去的时候,只剩下传说中那惨无人道的女子八百米的名额。
  看着悠然紧皱的眉头,体育委员安慰道:“没关系拉,又不要求你拿名次,随便走走就好。”
  悠然一听,也在理,于是交上了报名表。
  这次的运动会,恰恰又逢上建校五十周年,因此办得格外隆重。
  环场一周走得人脑袋都要冒青烟,接着是校长的三十分钟讲话,呛你个呛你个呛那个呛后,又是某某主任讲话,咚你个咚你个咚那个咚后,又是某某书记讲话,撞你个撞你个撞那个撞……
  一早就被拉起的悠然此刻已经是昏昏欲睡,那上下眼皮就像是雷峰塔前的白娘子和许仙,死命地想要聚合。
  正在这时,悠然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略略有些寒冷的气息从她右手边袭来,浸润了她大半个身子。
  悠然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
  她看见了一道锃光拔亮的白光。
  屈……云。
  悠然的全身开始戒备起来,呼吸也是自动调整为30秒一次。
  台上的不知姓名的大人物在滔滔不绝,激情万丈地回忆着学校的光荣历史,而台下的悠然体内则是小宇宙乱窜。
  击,防,还是逃?
  悠然在自己的选项栏中不停地移动着光标。
  最后的最后,是屈云先出招:“听说你参加了女子八百米?”
  声音不徐不疾,和“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同出一辙。
  要过了许久,悠然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悠然停顿了10秒钟,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又怎样?”
  悠然的右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她并没有用眼睛去偷瞄屈云,但眼前却还是浮现出他嘴角的那个小小的漩涡。
  接着,屈云不动声色地离开。
  仔细算起来,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对话。
  至始至终,两人的眼睛都是看着台上的领导,周围谁也没有察觉,他们之间,一场暗战已经完成。
  硝烟漫天,却毫无声息。
  也不知是为了特意考验他们还是怎么的,运动会这几天的气温陡然升高,即使坐在阴凉处,也是闷热不堪。
  偶尔有风吹来,像是一块厚重的纱布,蒙住人的皮肤,每个毛孔都浸满了汗珠,沉腻腻的不痛快。
  悠然左手拿着冰激凌,右手拿着小扇子,照旧热得冒烟。
  不止是热,悠然还很烦躁。
  因为她的下面一级阶梯坐着的,就是那即使是地球上生物都灭亡,也毫发无损的神秘生物屈云。
  悠然的班主任最近一直在读博,忙得不可开交,因此便将他们这个班托给了辅导员屈云照顾。
  烦躁,悠然只要看见屈云的头发丝就感到烦躁。
  悠然不喜欢钻牛角尖,所以她主动将目光投向运动场,想将注意力转移。
  像撒了开水般滚烫的场上,正在举行男女铅球比赛,一位虎背熊腰的女生略一运气,轻松地将那铅球给扔到天际,化为璀璨的黑星一枚。
  悠然咬一口冰激凌——佩服。
  而那边一细长型的日韩版男生颤巍巍地举起那对他而言犹如千斤鼎的铅球,用尽全力,正准备丢出去,可举在半空中时,却听“咔嚓”一声,细豆芽似的手腕脱臼了。
  悠然重重摇着扇子——同情。
  而这时,那先前赢得比赛的女金刚立即扑在日韩版男生的搓衣板胸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着我的君,你不可以丢下我的台词。
  悠然哽咽——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好不容易将思想移开些许,那烦躁自动找上门来了。
  屈云转过头来,叫了悠然的名字:“矿泉水快没了,麻烦你去帮忙买一箱吧。”
  “为什么……是我?”悠然语气中塞满了戒备。
  “因为……只剩下你比较闲一点。”屈云微微一笑,眼镜上又是“叮”的一声,白光闪过。
  悠然无言反驳。
  因为校草即将在男子100米赛跑中出场,各位女同学都跑到赛道边去占位置。
  因为校花即将在女子100米蛙泳中出场,各位男同学都挤到游泳池边流着口水观望。
  看来看去,确实只有悠然比较闲一点。
  一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就这么顺着悠然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一箱矿泉水,她哪里抬得动呢?
  悠然一向认为,倘若有人推你下井,那就将他一起拉下去好了。
  于是,她闭合了下眼睛,睁开,道:“我一个弱质女流,能力有限,请辅导员和我一起去搬吧。”
  屈云张口,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悠然眯缝起眼睛。
  “因为,”屈云慢悠悠地退回到树荫之下,无名指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用很自然的语气说道:“我怕被晒黑。”
  看着屈云嘴角的漩涡,悠然死咬牙关:“巧得很,我也怕被晒黑,所以,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阳光穿过树叶,在屈云的脸庞之上投下碎碎的金,他缓缓开口:“积极为班级服务,在奖学金评定时,也可以加两分的,反之……后果,是挺严重的。”
  悠然一向认为,罪不及父母子女,但在这一刻,她非常非常想要问候一下屈云的仙人们。
  奖学金,许多张的钞票在悠然面前不停地飞舞着,诱惑着。
  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是:和钱作对的人是傻子。
  悠然不是傻子,她不想和钱作对,所以,她选择了屈从。
  当然,悠然之所以会这么轻易答应,还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他们年级最强壮的男生——大熊。
  这孩子上辈子绝对是项羽哥哥那种级别的人,猿臂蜂腰,肌肉发达,别说是一箱矿泉水,就是一箱悠然估计也能抬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悠然和他不太熟,就这么跑去让别人帮忙实在是显得太突兀了。
  关键时刻,还是叶小蜜一拍自家的小胸膛,娇声细语地说道:“我去!”
  “你和他很熟吗?”悠然问。
  叶小蜜捋捋头发,一双杏眼微荡:“其实,我早看出他对我心怀不轨。”
  想不到大黑熊也会好这口,悠然在微讶之中,看着叶小蜜摇摇摆摆地去过去,跟大熊同学对了几句话。
  只见大熊同学精神一振,三步两步走过来,言简意赅地对悠然说了一个字:“走。”
  在离开运动场时,悠然似乎又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少顷,便蒸发在炙热的阳光之下。
  接下来的一秒,悠然就被抓到了学校的超市中,交钱,拿货,走人。
  大熊的饭不是白吃的,身材不是白长的,只见他轻轻松松地将一整箱矿泉水扛在右肩上,大跨步往回走。
  超市离运动场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悠然觉得,两人这么沉默着,挺尴尬的,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嗯,谢谢你啊。”
  “没事,但请你提醒你那位朋友,答应过我的事情要守信。”大熊这么回答。
  悠然一整颗心都长满了耳朵——这句话也太有歧义了,难不成,小蜜是答应了向大熊贡献自己的第一次?
  悠然有着天下女人都有的八卦因子,她颤抖着喉咙问道:“他答应了你什么?”
  大熊只手将右肩上的箱子放在了左肩上,同时说道:“他答应我……今后都不会在我面前出现……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但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他那种娘娘腔。”
  悠然望天,深呼吸,继续沉默。
  正走到半途中,遇到了大熊班上的同学,同学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大篇话,中心思想是:班主任找大熊有急事,让他立马回去。
  这对悠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没有了大熊,她会死得很惨,很惨。
  遇事冷静,是悠然的一大优点,此刻,她回忆起了蒸发在炙热阳光下的那道声响并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辅导员是不是和你们班主任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
  看着大熊远去的背影,看着地上那箱沉甸甸的矿泉水,悠然对屈云的恨意,更上了一层楼。
  大太阳底下,搬着沉甸甸的一箱矿泉水,悠然是汗如雨下,热得昏眩。
  然而就在这狼狈的当,悠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祸不单行这句话。
  体育系的一行人正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为首的,正是当初差点和悠然两只蝴蝶翩翩飞的体育男,还有那位高权重的大姐大。
  这也算是现实版的冤家路窄的最好诠释吧。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悠然还是知道,自己搬矿泉水的摸样是非常不淑女的。
  于是,她将箱子放在地上,转过头,装作看风景。
  可她低估了体育系和心理系的仇恨——体育系的人在她身边停下。
  “我说师妹啊,你这是刚去蒸过桑拿吗?”大姐大的语气自然是不善良的。
  这句话实在是不好笑的,但因为此刻的悠然是他们眼中共同的敌人,因此,体育系的人全都哄笑起来。
  而那位差一点就成为悠然人生中第二位男朋友的体育男并没有站出来,而是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转头,看风景。
  这地方是不能待的了,悠然暗暗叹口气,接着,眉头一皱,小宇宙爆发,将整箱矿泉水提起,赶赴运动场。
  “师妹啊,小心别把你腰给扭着了!”
  大姐大继续调侃着,照例引发一阵哄笑。
  悠然从小便是贪生怕死的人,此刻审时度势,明白凭着自己,估计连大姐大的身都近不了,所以,她当做没有听见,大跨步提着整包矿泉水往回赶。
  一路上,汗珠像是雨一般洒下,滋润了无数土地。
  当回到体育场时,悠然的背脊都已经湿透,整个人还剩下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只能躺倒在台阶上,闭目大口喘气。
  没一会,人形的阴影遮住了她的面庞,然后,便是屈云的声音:“累了?”
  悠然睁眼,看见了抱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屈云。
  他很高,这是悠然的第一个感觉,从她的角度看去,屈云的发梢边染满金黄,而那些晃动的枝叶则成为他的背景。
  那清秀眉目染满绿意,悠然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帅哥。
  但,再怎么帅,仇人还是仇人。
  悠然用最后的力气站起,摇晃下身体,努力地与屈云平视。
  这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毕竟,悠然脚下还有二十厘米高的台阶。
  身高不够,台阶来凑,至此,悠然的气场强大了那么些许,她正视着屈云,轻声道:“不累……我不累。”
  两人的脸庞距离很近,屈云很清楚地看见悠然鼻尖上的汗珠,晶莹的,小巧的,慢悠悠地滴落下。
  在汗珠落地的同时,屈云嘴角的漩涡,深了,暗了:“很好……那么,我们继续吧。”
  战争的号角,依旧在响着。
  在和屈云相识的第一天,悠然就知道,他是个卑鄙阴险的人。
  但悠然用十个脚趾头加十个手指头也想不到,屈云的卑鄙阴险,已经到了全新的境界。
  而当悠然意识到这点时,她已经面临着失去半条命的危险。
  在第二天上午的女子800米比赛前,屈云将悠然学院的院长,副院长以及一系列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请来,观看这场比赛。
  班上的同学更夸张,居然提前做了大红横幅为悠然加油。
  一切的一切,让悠然深刻地体会到了人性险恶这句话。
  看着能融化树胶跑道的阳光,悠然开始发晕,原本,她只是想慢悠悠地将这800米逛完的,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
  因为院长边喝着龙井,边下着命令:“李悠然同学,我们院在历届运动会上什么项目的奖项都取得过,唯独就差这女子800米了。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悠然的腿开始发抖,看院长这阵势,她唯有跑前三才能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否则,只有切腹自杀才能谢罪来着。
  换好跑鞋,喝了口水,悠然像赴刑场一般,向着集合点走去。
  这么长的跑道,要跑整整三圈,悠然的喉咙开始发紧。
  领取号码,在起跑线前集合,枪声一响,悠然立马撒开四蹄,拼了命似地往前跑。
  跑完一圈时,还没觉得什么,但第二圈跑到中途时,悠然的脚便像是灌上了铅,每抬起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
  额上的汗水像珠帘一般往下汹涌而落,滴入悠然的眼里,刺得眼球都红了。
  但是,院领导在看着她,全院的人在看着她,更重要的是,屈云也在看着她。
  悠然不想服输,所以她咬碎银牙,拼命地往前跑。
  心脏,像是要爆炸开来,喉咙,像是要干裂开来,那种滋味,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而这一切,都是屈云给予她的,悠然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终于,到了最后的100米,那是冲刺的黄金路程,但是经过前面的700米,所有人的力气,已经耗尽。
  身边那嘈杂的叫喊声,加油声,都被体内剧烈的心跳声所掩盖,悠然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
  早死早超生。
  悠然用一腔的恨意,化作动力,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来到了终点。
  一放松,身体就自然而然垮了下来,悠然脚一软,扑在了地上。
  此刻,悠然的脚不再是自己的,手不再是自己的,就连思想也不再是自己的。
  几个室友忙跑来将她扶起,像拖死尸一般将她拖到一旁躺着。
  正在慢慢进入混沌状态,脸颊上忽然有了一片冰凉,悠然睁眼,看见屈云正将一瓶冰冻矿泉水贴着她的脸颊。
  此刻的悠然,很想一跃而起,咬下他的几口肉,但可惜的是……她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
  “怎么样,现在,还是不累吗?”屈云问。
  悠然虽然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但是她依旧摇摇头,弧度是坚定的。
  动完之后,悠然闭目休息,让所有恩怨情仇,暂时封闭。
  因为几日来的劳累,加上上午的800米酷刑,到了晚间,悠然的头开始发晕,疼痛,身体也是软绵无力。
  昏迷中的悠然隐隐约约感觉到室友们在焦急地交谈,接着是打电话的声音,晃晃悠悠地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抚在她的额头上。
  悠然下意识便将脸靠近那只手,想要寻求更多的冰凉,但是那只手很快就离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怀抱——悠然感觉自己被人抱起了。
  那怀抱……说实话,不太舒服,硬邦邦的。
  悠然努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看见了一张俊颜。
  刚开始时,只觉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屈云,只不过,少了那副平光眼镜。
  没穿马甲,差点不认识了。
  “盯着我做什么?”屈云抱着她走出女三舍,气不喘心不跳的,特轻松。
  “你……真的是屈云?”悠然的脑子还是晃悠悠的。
  “如假包换。”屈云应着,继续大跨步往前走。
  得到肯定的回答,悠然嘴角上扬起了悠长笑意:“那么,我就可以放心地……吐了。”
  接下来,悠然略一偏头,“哇”的一声,将一肚子浊物吐在了屈云身上。
  再接下来,悠然挂着满意的笑容,沉沉昏睡过去。
  不过,她感觉得到,在那瞬间,屈云的怀抱,更僵硬了。
  报仇之后,悠然睡得香甜无比,一觉……睡到病好。
  就想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悠然睁眼,看见的便是屈云。
  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右脚横搭在左脚的膝盖之上,手在木质扶手上,“咔哒,咔哒”地敲动着。
  那玉质般的手,在阳光之下,略略有些透明,似乎,能感觉到新鲜的血液在里面流动。
  “你……”悠然眯缝着眼睛来适应他身后的阳光:“为什么没戴眼镜?”
  问完之后,悠然忽然觉得,以这句话作为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确实有些怪异。
  但屈云却干干脆脆地回答了她:“昨晚接到电话,说你生病,时间太紧,来不及戴。”
  闻言,悠然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正常温度,没发烧,看来不是幻觉来着。
  “听了我刚才的话,感动吗?”屈云问。
  “感动,只占百分之一。”悠然如实作答。
  “其余的呢?”
  “是毛骨悚然。”
  屈云发出轻不可闻的一道声响,悠然分不清是笑还是其他的情绪,她只看见他将手往扶手上一用力,接着,整个身子便轻松地从椅子中脱离出来,慢慢地走向悠然。
  就像是人看见毒蛇的自然防御表现,悠然的身体自动向后退去,可惜,背靠着床头,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屈云来到床边,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身子,眼睁睁看着他将双手锁在自己的身侧。
  而这时,悠然忽然发现了屈云戴平光眼镜的原因。
  因为他的那双眼睛,和人民教师的形象是非常不符的。
  那双眼睛,清雅细长,尾端略微向上,像是一泓清水,静幽幽流淌,但河道的弧度,却是妖艳。
  眼睛的四周,染着桃花,不经意的一瞥,便是一次勾魂,一次摄魄。
  他,像是,一只妖,染着仙气的妖。
  或者,是一位仙,误坠阿修罗地狱肩部染满暗黑花朵的仙。
  即使他的目光此刻是平静如水,但悠然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下。
  屈云将脸一寸寸地向悠然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尖即将相触,才停了下来。
  “我对你的担心,是真的。”屈云那底下涌动着无数魅惑血液的唇,开启了:“因为,如果你的小命没有了,那我还能玩什么呢?”
  原,来,如,此。
  悠然移开眼睛,轻声道:“我口渴了。”
  游戏暂停,屈云也恢复了为人师表的模样,将床头柜边的纯净水递给了悠然。
  悠然慢悠悠地喝着,慢悠悠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同学呢?”
  “因为今天上午有两节课,我就让她们回去先上课,不过现在已经是中午,如果你人缘够好的话,她们现在也应该来了。”屈云道。
  纯净水在悠然的喉咙中“咕噜咕噜”地滚动着,她的眼神,逐渐染上了狡黠。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屈云看出了她眼中的色彩。
  “我想说,她们来了。”悠然回答
  “你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屈云微眯着眼,如此一来,眸子的弧度更为诱人。
  悠然笑而不答,只是那双笑眼,和一只微笑的猫更相似了。
  就在那阵脚步声已经在病房门口时,悠然将瓶子移开,撅嘴,巧用气力,一注纯净的水,就这么直直地喷洒在屈云的……第三点上。
  男人的第三点全湿,是不雅的,因为这样的情况,蕴藏了太多不纯洁的意念。
  而当悠然的三个室友走进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屈云。
  而悠然,则已经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睡相无辜而纯净。
  这一场翻身战,悠然打得特响亮。
  地球又沿着地轴不停地转啊转啊转啊转,转眼,便是期末。
  要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自己是学生,个个拿着老师勾画的复习资料埋头苦背。
  而今年悠然有些担心,因为课程安排的原因,期末居然要考六门,并且全部是闭卷。
  算算时间已经来不及,悠然精力有限,非常没志气地决定铤而走险,放弃死背马克思这门课,转而作弊。
  不作弊的学生不是完整的学生,悠然自小到大,作弊次数数不胜数,已经总结了十分丰富的经验,临场作弊心理也异常强大。
  眼睛再转一下,马克思考试到了,悠然在规定位置上坐下,和她的名字一样,悠闲自然地将手放进口袋中,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重点的纸片,松手,纸片像长了眼睛似地飘到了她的脚下。
  悠然抬脚轻轻一踩,将其固定住,略一低头,虽然是蝇头小楷,但悠然那双平均视力5.2的眼睛将纸上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悠然就靠着这种天赋安然度过了许多次惊险的考试,而这次,她认为自己也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是悠然忘记了,从她遇见屈云的那天起,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屈云,就是这次考试的监考老师之一。
  而让悠然痛苦的是,他就站在她的旁边,一直就这么站着。
  悠然无法做任何的小动作,她只能将纸条严严实实地压在鞋子之下。
  屈云看不见纸片,同样的,悠然也看不见纸片。
  可想而知,悠然挂科了。
  别的学院都是假期才通知成绩,但悠然的学院每次都是提前通知挂科的学生,目的在于让他们的假期充满悔恨和痛苦,好在下一学期中补过。
  悠然看着学院展览牌上用黑粗的毛笔写的自己的名字,还有那华丽丽的42分,当即无地自容,转身低头潜逃。
  刚这么一转,鼻尖撞在了一个胸膛上。
  硬邦邦的胸膛,不用说,是属于屈云的。
  抬头,见屈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回去好好休息,咱们,下学期继续吧。”
  看着他的笑容,悠然的牙齿有些痒,她非常想……咬死他。
  但吃人是犯法的,悠然长叹口气,继续游魂般低头游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
  这便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三课——报复是无止尽的。

  [第四课] 事情偶尔也是会有转机的
  带着惨痛的记忆,悠然回家去度暑假。
  其实,悠然家也就在就读大学的邻市,火车只要一个小时便到,挺近的。
  在家千日好,悠然回家之后,好吃好睡好玩,将考试挂科的悲伤冲淡了些许。
  但回家一个星期,屁股还没坐热,悠然妈妈白苓无意间在午饭时说了一句话:“明天没事的话,就和妈妈一起去接机吧,承远要回来了。”
  悠然低下头,看着碗中的饭粒,一颗颗,饱满圆润,看久了,就成为密密麻麻的一片。
  筷子在白饭中翻搅了一阵,悠然道:“我朋友爸妈出去旅游,她一个人住家里害怕,让我去陪她……妈,你就自己接去好了。”
  白苓叹口气,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是很好的。”
  悠然继续低头数米粒,小时候……那时候,一切都是很好的。
  既然承远要回来,那悠然必定是要走的,并且,是有多远就走多远。
  于是,悠然扛起背包,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学校所在的城市。
  本来是想随便找个同学投奔一下,谁知熟悉的同学都出去旅行了,悠然只能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在宾馆中住了三天,悠然的钱包就差不多见底了。
  这下,悠然可是犯了难,听说承远还在自家住着,她暂时还不能回去,但再这么下去,她可是要饿死街头了。
  接着犹豫了两天,悠然身上的钱全花干净了,这下子,可算是真真正正的山穷水尽。
  为了节约,悠然来到超市中,准备买三包方便面,度过三天。
  当然,还是老规矩,悠然直奔番茄牛腩口味的架子。
  就在她的手伸向方便面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手指修长不女气,整洁优雅,似暗暗发光的白玉质地。
  悠然惊得眉毛都差点飞上了天,慢悠悠地抬头,悠然看见了那位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屈云。
  冤家,果然是路窄的。
  悠然暗暗叫声苦。
  放假中的屈云没有戴那副遮掩妖孽的平光眼镜,穿衣风格也变得休闲,通俗地说,就是更俊了。
  此刻的他正用那双清媚眸子看着悠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隔了会,问了一个悠然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你放假没回家?”
  不是没回家,而是又从家里来了——这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悠然没有回答屈云,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但偏偏事不随人愿,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关头,悠然的肚子,再次背叛了她。
  咕噜咕噜咕噜。
  这一次,悠然的脸只有微微的红,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在屈云面前丢脸了。
  “你饿了。”屈云陈述了这个事实。
  “……是。”悠然没有否认的余地。
  虽然悠然和屈云交恶,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屈云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当听见屈云下面说的话时,悠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屈云边选购着方便面,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猜,你是无家可归了?”
  “我猜……”悠然道:“你是恶魔。”
  “你是恶魔的学生。”屈云道。
  “是吗?可惜我从来没承认过。”悠然保持最后的阵地。
  屈云的侧面是漂亮的,睫毛很长,让人生出想抚摸的意味,此刻,他忽然转过头来,道:“你好像没叫过我老师……来,叫声听听。”
  悠然轻蔑地一瞥:“你杀了我吧。”
  屈云自然没有杀她,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叫了,我就请你吃饭。”
  悠然明白,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她几乎是没有考虑地就叫出了声:“老师我要吃火锅。”
  屈云微笑,微笑,一双清媚眸子,增添了些许细长,他将手插入悠然的发中,不动声色地拔动着:“乖。”
  悠然唾弃此刻的自己,但在尊严和肚子之中,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上演了一出不咸不淡的师生情缘之后,悠然拉着屈云来到了火锅店中。
  因为是吃屈云的,悠然拿着菜单,狂点猛叫,等菜上来后,又低头狠吃凶吞,直到肚子濒临涨裂才停下筷子。
  “说老实话,几天没吃东西了?”屈云问。
  “26个小时。”悠然实话实说。
  “你现在的状况是挺惨的。”屈云将一块嫩牛肉放进悠然的油碟中。
  “过奖了。”悠然将牛肉夹起,放在一旁。
  斯文野兽给的东西,还是注意些的好。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你应该没有地方住了?”屈云问。
  “聪明。”悠然随便地应了一声。
  应了之后,悠然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屈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合住吧。”
  “如果你肯对你上学期做那些事情道歉,我就给你免费提供住宿。”屈云开出条件。
  “上学期是我被你整吧。”悠然道。
  “可是,”屈云眸光如水,轻飘飘地往悠然身上一蒙:“我整你也是要耗费一定的精气神的。”
  “也就是说,我要为自己没有主动去撞墙而是劳烦您伸手来推而道歉?”悠然要确认屈云的意思。
  “悟性很高,为师还算欣慰。”屈云微笑。
  悠然的眼睛开始四处移动,在寻找每一个可以充当凶器的东西。
  “要不然,去看看我的屋子再决定?”屈云提议。
  如果是上学期的悠然,她会端起整个油锅,从屈云头上倒下去,但是现在,她深吸口气,同意了这个提议。
  屈云的屋子就在学校附近,两人吃饱了,便决定走回家,当散步消食。
  两人并行,虽然气氛是另类的,但仍有许多行人将他们误认为是情侣,很多女人看悠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
  “我发觉,你这种外形似乎还挺受女人欢迎的。”虽然是仇人,但悠然还是实话实说,不吝啬地夸奖了屈云。
  而屈云的回答是:“其实,同样也受男人欢迎。”
  “你的语气很欠揍。”悠然鄙夷:“做人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屈云道。
  “你怎么知道自己受男人欢迎?难不成,你是那一挂的人?”悠然又开始了八卦生涯:“还是说,你曾经被很多男人当成猎物?成功了吗?你的角色一般是1还是0?”
  “再问,我的条件就不会是道歉这么简单了。”屈云的语气略带威胁。
  “看你的表情,一定是了。”悠然继续。
  “我和你的约定,取消了。”屈云说完,加快了脚步,准备甩掉悠然。
  悠然死也不肯放弃这个住宿票和饭票,赶紧想追上去,但脚没人家的长,跑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最后只能扑上去,拖住屈云的胳膊。
  屈云低头,冷眼觑她一眼:“放开。”
  悠然扬起头,微张开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喵。”
  这声猫叫之后,屈云脸上的冰渐渐融化,他伸手进入悠然的发间:“真乖。”
  悠然的脸上在笑,但一颗受尽屈辱的心却在不断滴答着鲜血。
  今晚,她要一口口将屈云的肉给咬下来,把他给吃了!
  见悠然摆明了猫咪姿态,屈云满意了,两人继续往前走。
  在走到校门附近时,悠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仔细一看,号码是白苓的。
  这些天,为了躲那个不想见的人,陌生来电,悠然一律不接,但自家妈妈的电话,让她失去了戒心。
  “妈,我很好,别担心,我正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不过,可能还要隔几天才能回来。”悠然接起电话,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报告着。
  那边一直沉默着。
  “妈?”悠然唤了一声。
  “是我……还记得吗?”那边传来的,是一道男声,带着微微的磁性,一如既往的,每句话的开头语气都有些重,像是有些不耐烦,但最后的那个音,却陡然圆润起来,带着令人舒适的柔和,这样的转变,像是一个谜,让人的心,上下起伏,落不到底。
  这么在乎一件事时,感情已经深了。
  那声音,熟悉得陌生,陌生得悠然像是被某只利爪给抓破了皮,惊得想要马上挂断电话。
  但当悠然的手刚触到红色的按钮时,那边的声音制止了她:“我只想问几句话。”
  毕竟不是真正和他见面,悠然支撑得久了些:“好,你问。”
  “你是在躲我吗?”这是古承远的第一个问题。
  “……没。”悠然撒了谎。、
  “那么,为什么我回来的前一天你偏偏就走了?”这是古承远的第二个问题。
  这次悠然没有撒谎,但她选择了沉默。
  “其实,你就在家附近躲着是吗?”古承远问。
  “没,”悠然终于可以诚实地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在大学这边。”
  “现在?”古承远问。
  “是。”悠然并没听出古承远声音中的某种味道。
  “是住在大学里?”古承远一句句地深入着。
  “你问这个做什么?”悠然忽然警惕了起来,依据她对古承远的了解,他的任何一句话,都不会是毫无目的的。
  悠然不用费力去想,因为在下一秒,她就看见了那个目的——一辆车,正停在大学门口,而车中,坐着一个男人。
  大概和屈云同样的年纪,侧面的轮廓带着英气,嘴唇的弧度是坚硬的性感。
  不经意地一瞥,眼内竟是阴鸷,但再定睛注视,所见的却又是温柔的蔓草,波波浮动。
  他来了这里,古承远早就来了这里,刚才,他就是在套自己的话,悠然瞬间明白了这点。
  和以前一样,她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悠然能做的只有逃,她想不顾一切地拉着自己的饭票兼住宿票屈云跑离校门,但是转过头来,她发现屈云在看着自己。
  “你认识他?”屈云问。
  “他”自然是指古承远。
  悠然从屈云的话中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你也认识他?”
  “我和古承远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虽然没什么来往,但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屈云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一碗粥,没有桂圆,没有莲子,没有红枣,只是一碗淡淡的粥。
  “那你呢?”屈云问:“你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悠然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道:“他……是我哥。”
  “亲哥哥?”屈云问。
  悠然抬头,阳光刺目:“同母异父的哥哥。”
  古承远并没有发现他们,悠然安全地回到了屈云的家中。
  等屈云打开防盗门,悠然将脑袋往他胳膊下伸出去,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张望。
  屈云的家是跃层式,挺大的,足足有百多个平方,精致装修,优雅大气,以黑白灰为主色。
  因为这屋子是位于城市黄金地带的高层公寓式住宅,可谓是寸土寸金,悠然算了算,估计这里的一平方米房价足够她吃一年。
  悠然回忆起自己和同学们常年居住的那个蜗牛壳式宿舍,不禁对这酒肉臭的朱门……产生了莫名的钦羡还有黑暗的小九九。
  她决定,死都不能放弃这个好地方。
  “房子已经看了,现在就是你自己决定是不是要向我道歉了。”屈云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将身体摆成舒适的姿势。
  悠然也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个二郎腿,化身为街头的痞子,道:“我决定在这里住下,但就是不道歉,你又能奈我何?”
  话音落后的下一秒,悠然就被屈云提着领子,丢出了门外。
  悠然拼命敲打着房门:“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地抛弃我!!!”
  悠然的声音自然是故意放大的,本意是为了引出旁边的邻居,让他们误会屈云有负于自己,给他造成无形而巨大的社会压力,迫使屈云不得不接受自己。
  可惜,现代社会,人情冷漠,悠然的声音已经足够穿透墙壁,但周围邻居一点动静也没有。
  倒是屈云重新开了房门,做了一次让步:“每天学一次猫叫,我就让你住一天。”
  见悠然一脸悲愤,屈云不再勉强,再次将门关上。
  但门外却传来一道惨烈的,像是被剥皮的猫叫。
  屈云打开门:“虽然和我想要的不一样,但今天就算了……进来吧。”
  悠然低头走进屋子,向着楼上的卧室冲去,准备躲在房间内独自舔舐伤口,但屈云伸手拦在她面前:“你干什么?”
  “去我的房间。”悠然老实回答。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屈云道。
  “那我睡哪里?”悠然紧张,难不成刚才的那声老猫叫是白费了?
  屈云睬了她一眼,接着,上楼,一分钟后,下楼,手中拿着枕头和被子,并将这些东西扔在沙发上。
  “你让我睡这里!?”悠然睁大眼,虽然沙发很软,但毕竟不是床,再说,正常男人不是应该有风度地让出房间吗?
  可惜的是,屈云不是正常男人,他点头:“是的。”
  想起上学期这个男人修理自己的手段,悠然不得不承认,屈云没有让她睡厕所已经算够好了。
  “晚上想吃什么?”屈云问。
  “清蒸大虾,红烧肉!”悠然忙回答,心中暗喜,自己受到的屈辱,还是有价值的。
  接下来,屈云递给她两张红色钞票还有一个环保购物袋:“去吧。”
  “你,让我去买?”悠然想要确定屈云的意思。
  “因为是你想吃。”屈云给出了一个悠然无法反驳的答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悠然只能拿着东西再去了趟超市。
  正是盛夏,空气闷热得像是要让人窒息,悠然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回到屈云的家,已经是汗流浃背,热得发晕。
  屈云看了眼购物袋中的东西,点点头,下达了又一个命令:“那么,就麻烦你了……厨房在那边。”
  此刻的悠然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汗水中,连声音都是虚浮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做饭吧?先说好,我做饭是无能的。”
  “没关系,我已经给你准备了详尽的菜谱,祝好运。”说完,屈云提着悠然的领子,将她给扔进了厨房。
  悠然没法,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地照着菜谱做饭。
  可是,两个小时后——
  “你是想告诉我,这些东西,就是你口中的清蒸大虾和红烧肉?”屈云用筷子翻动着盘子中那些看不出颜色的尸体,摇摇头:“这虾还有这猪,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
  “我已经说过自己做饭无能了,是你非要我做的!”满脸油烟的悠然也是满肚子委屈。
  “算了,我来吧。”屈云将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挥一挥:“你出去吧。”
  悠然转身,眼角划过一丝狡黠。
  悠然没怎么做过家事,但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狼狈,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让屈云展示下他的手艺。
  虽然讨厌屈云,可悠然认为,像他这种一脸聪明相的男人,做饭的手艺应该也是不错的。
  但悠然再一次想错了,没多久,厨房中就传来持续的碗碟破碎声,油锅轰然起火声,还有菜刀落地声。
  但自始自终,屈云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分钟后,厨房门打开,屈云从里面缓步走出,姿势依旧是优雅,脸庞仍然是俊逸,但悠然清楚地看见,他身后的背景,是满目疮痍的厨房。
  屈云将袖子放下,比云还淡比风还轻地说道:“稍稍出了点意外。”
  悠然跑到厨房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像是遭遇过谋杀的犯罪现场,好半天才得出结论:“……你也不会做饭。”
  “我有说过我会吗?”屈云淡淡回道。
  “算服了你,我去看看里面到底还能不能解救出些什么。”虽然买东西的钱是屈云拿的,但这些东西都是悠然亲手提回来的,都有感情了。
  “不要进去。”屈云道。
  “为什么?”悠然边问,边迈出了脚步。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剧痛,从脚掌上传来。
  破碎碗碟的碎片,生生插入了悠然的脚掌。
  “因为,你的脚下有碎片。”在悠然的泪眼磅礴中,屈云将她给扶起,让她坐在沙发上。
  “你是故意的!”悠然看着那些从自己身体中流出的殷红的血,又惧又恨,开始痛骂屈云:“你卑鄙无耻下流!你不是好人!你……”
  悠然的话被屈云的动作所制止——他单膝跪下,很自然地将悠然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就这么,低着头,细心温柔地,为她包扎起了伤口。
  悠然惊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四课——事情偶尔也是会有转机的。

  [第五课]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可怕的
  悠然也不明白自己的心理,虽然屈云曾经像对付阶级敌人一般,用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恶整了自己,但当他像王子一样跪下来,将自己的脚丫放在膝盖上的那一瞬间,悠然就彻底地原谅了他。
  或许,每个女人心中都有童话心结。
  又或许,是悠然患上了那传说中威力巨大,遇佛杀佛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悠然努力地追究自己这种心理的根源,以至于她……失眠了。
  失眠的悠然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盖着薄被,满脑子想着的,就是下午屈云垂头认真为自己敷药时的样子。
  从她的角度望去,屈云的眼内,多了一层少见的柔情,像是冰山上的火,黑夜中的星,岩石缝隙中流过的涓涓清泉,因为少,带来的震撼却更明显。
  上一次悠然这么满心满眼想一件事,是在高中军训时——整整一个月,她没有沾冰淇淋,于是乎,做梦都梦见那软绵甜美的滋味。
  想到这,悠然忽然从沙发上猛地坐起。
  同理可证,她之所以这么想着屈云,是因为……她想将他一口吃掉?!
  悠然开始唾弃自己,一定是思春过度,产生了可怕的错觉。
  “你在梦游吗?”黑暗中,屈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悠然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屈云已经来到了沙发边站着,一双眼睛,暗闪着流光。
  “根据我们离各自床的距离看来,梦游的人是你才对吧。”悠然道。
  “解释一下,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屈云说着拿出一个小型星空仪放在玻璃茶几上,按下开关,顿时,黑暗的客厅中出现了璀璨的星光,细小的光晕,在天花板上,在墙壁上移动,将这个夜晚变得梦幻。
  “好看吗?”屈云问。
  “恩。”悠然看得出了神,而心中,更是像被柔柔碧波推了一下:没想到……屈云也会这么浪漫。
  但接下来,屈云的话,差点让悠然倒地:“以前我养的那只猫,特别喜欢这个东西。”
  猫,又见猫。
  “那,那只猫呢?”悠然问。
  “有一次吃太多,消化不好,撑死了。”说完,屈云慢悠悠转过头来,看着悠然,眼中是一种怀念:“你和它,真的挺像的。”
  悠然:“……”
  说完后,屈云再慢悠悠走上楼去,剩下五味陈杂咬着被单的悠然——原来是把她当过世的猫来着。
  再五味陈杂,这觉还是要睡的,悠然在梦中上天入海,穿云坠雾,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白衣飘飘的少侠站在山巅。
  悠然一个激动,刚想扑上去自我介绍一番,可不幸踩上一香蕉皮,连嚎都来不及嚎一声,就这么向着无底的山涧坠去。
  脚猛地一蹬,悠然醒了,满头大汗——被吓的。
  一半原因是为了掉下山崖的噩梦情节,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那位少侠,侧面居然和屈云一模一样。
  悠然彻底明白,这次,她对屈云的感情,要比当年那一个月没吃到的冰淇淋要复杂得多。
  人是不能想的,这不,悠然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拭一下,屈云便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衣,看似宽松悠闲,但有些部位还是很自然地紧贴着皮肤,轻松地勾勒出他那紧致完美的肌肉。
  悠然吞口唾沫——有那么点子热来着。
  “睡醒了?”屈云问。
  悠然点头,脑子还有些懵懵的。
  “那么,就去买早饭吧。”又是一次命令。
  这次悠然没有反抗,没有嘀咕,甚至没有皱一下额头,她快速换好衣服,接过屈云递给自己的钱,开门就往外冲。
  毕竟,她确实需要远离屈云几分钟,好好想一想。
  人是远离了,但一直到买好早餐,走在回家的路上,悠然仍然没想出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想什么。
  悠然觉得奇怪,几天前她体内那股恨不得咬死屈云的狠劲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她对屈云的感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说,自己真的是患上了那令人闻风丧胆,见之飙尿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想到这,悠然不禁打个寒战。
  大条,事情有些大条。
  可老天和她的想法相反,他认为事情不够大条,所以,他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雨可是毫无征兆的,才几秒钟的时间,那黄豆似的雨滴就开始砸在地上,悠然赶紧撒开四肢,护住眼睛,往前狂奔,奔着奔着,她奔不动了——前方,屈云撑着一把伞,就这么向她快步走来。
  悠然像是中了定身法,顿时定在原地,看着屈云用伞罩在自己头上,遮住了那漫天的雨。
  “这下,你可是名副其实的脑子进了水。”屈云边调侃着,边接过悠然手上的早餐,轻轻搂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家里走。
  此刻的悠然,脑子确实像是进了水,晃晃悠悠的。
  她觉得这个情景实在是很熟悉,就像是前生发生的往事。
  难道——自己和屈云真的是琼瑶奶奶所说的缘定三生?
  想到这,悠然的一颗心跳了起来,咕咚咕咚的,可欢腾了。
  但没走几步,她醒悟了,原来是把刚才那幕和《新白娘子传奇》中白素贞给许仙送伞的情节给混淆了,奶奶个缘定三生呢。
  雨实在是太大,就算是有伞,回到家时,两人还是淋得像落汤鸡。
  悠然坐在地板上,脱下鞋子,翻转过来,倒出里面的水。
  无意间抬头,她看见沙发边的屈云做了一个动作。
  就是这个动作,导致了她和他的缘分,或者是,猿粪。
  悠然清楚地看着屈云双手交叉拉着T恤的下摆,同时往上一撩。
  随着T恤的失守,屈云的身材逐渐暴露在悠然的眼前。
  虽然从一开始悠然就意识到屈云有一副好身材架子,但那都是隔着衣服,像现在这般亲眼目睹,还是头一次,因此,那种震撼,更大了。
  屈云的胸膛,有着紧实的肌肉,并不是壮男的彪悍粗犷,而是一种细致温润的强壮,那种安全感,带着一种华丽。
  接着向下,是他那纤细性感的腰肢,让所有女人都想要将自己的双腿盘在上面,化身为蛇,缠住他。
  他结实平坦的腹部,有着男性特有的黑色毛发,蜿蜒向下,顺着人类欲望的道路延伸,那里,隐藏着伊甸园的罪恶之果,那里,是一口无底的墨井,漩涡是华贵的黑色。
  而悠然,就是在这种黑色欲望之中迷失了自我。
  以前的她,恨不得一口咬死屈云,而现在的她,恨不得一口将屈云吞入腹中。
  屈云将上衣脱下的时间是很短的,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悠然决定了一件大事。
  “你有女朋友不?”悠然问。
  闻言,屈云转头看着悠然,眼中有道暗暗的光:“没有。”
  “好巧。”悠然道:“我也没男朋友。”
  “所以呢?”屈云眼中的光,更暗了。
  但所有的亮与璀璨,都是从至深的黑暗之中诞生的。
  “那个……”悠然拧着鞋带上的水,说出了一句非常复古的话:“既然这么着,干脆咱俩搞对象吧。”
  说完之后,悠然觉得房间中似乎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不再流动,时间不再走动,似乎是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久的时间,她听见了屈云的回话:“好。”
  悠然抬头,看向墙上的钟——秒针只走了四分之一圈。
  恐怕到这辈子过完的那天,悠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提出这样的建议,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提出这样的建议之后,自己居然没有一点后悔的感情。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可怕的精神病。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让她爱上了这个以折磨她,侮辱她,鄙视她,调戏她为乐的男人。
  恋爱关系确定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直,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期间,没有一个人开口。
  悠然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虽然长这么大,但恋爱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
  第一次……就别提了,可以用往事不堪回首来总结,没什么借鉴的必要;
  第二次,便是和那体育男,这段感情的经验教训就是不要在对方吃面条时问什么问题。
  搜肠刮肚的,也就这么点点了。
  而关于恋爱的那些甜蜜制造,悠然是一点也没学会,所以,她也只能窝在沙发上,沉默。
  仔细想想,有些不对来着,她是因为恋爱经验不足而导致现在的冷场,但屈云又为什么不主动?
  难道也是因为恋爱经验不足?
  悠然否定了这个猜想,虽然屈云个性不好,但是模样摆在那,在今天这个男色时代,肯定会有许多像她这样飞蛾扑火般的女生飞上去。
  难不成,是他对自己没兴趣?
  悠然颓然,果然前人说得对,太过主动,男人就不珍惜了。
  正在胡思乱想,屈云忽然开口了:“想去看电影吗?”
  对于这个提议,悠然自然是点头,外加大松口气。
  两人随即来到电影院中,最近没什么大片上映,只有回放以前的电影,而悠然他们去的时候,刚好在上映《无极》。
  中午时分,电影院中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悠然和屈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悠然一向觉得,世间的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不会向着预定方向发展。
  电影就是一个例子,很多号称爆笑型的片子拍出来却让人昏昏欲睡,很多号称哲学型的片子拍出来却让人捧腹大笑,比如说《无极》。
  虽然已经看了三遍,但悠然还是边将爆米花往嘴里塞,边笑得稀里哗啦的。
  故事进展到半,妖艳的小谢和倾城的柏芝在那大金笼中的一场对手戏让悠然回过神来。
  看着荧屏上两人的暧昧,悠然开始心猿意马了。
  话说,电影院中,可是牵手亲吻的好地点。
  可偷眼看了看屈云,人家没有任何反应,眸子是妖艳,但神情却是正经。
  算了,悠然暗暗叹口气,自己连搞对象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装什么矜持呢?
  于是,在黑暗之中,悠然将手从爆米花中伸出来,开始向着屈云的手靠近。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悠然小心翼翼又紧张兮兮,难怪人家说谈恋爱也是体力活。
  好不容易,靠近目标了,悠然眼睛贼贼地一眯——下一步,就是将自己的柔荑放入屈云温暖的手掌心中了。
  就在悠然的兽欲即将得逞之际,她眼角竟瞥见屈云的手也有了动静,就像是——要主动和悠然进行会师。
  可惜不是,屈云抬手的目的是为了拍开悠然的手,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痛!”悠然收缩回手,一脸怨妇形象:“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
  屈云看着荧屏,平静地说道:“先把你爪子上的奶油给擦掉再说。”
  悠然:“……”
  即使遭到这样大的打击,悠然依旧想将屈云给吞进肚子,吃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五课——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可怕的。

  [第六课] 吃醋是必须的
  悠然坐在台阶上,伸手撑着下巴,看着沙发上专注看书的屈云,眼神浓得像蜜。
  帅,果真是帅哥。
  悠然的口水流得哗哗的,这么帅的锅,今后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里,悠然仰起头,开始大笑。
  但这笑,总是有些不纯粹的。
  悠然不是个心里喜欢藏事情的人,所以她直接问了:“屈云。”
  “恩?”屈云眉毛向上抬了抬,但眼睛还是盯着书。
  “你以前有过女朋友吗?”悠然一点点地开始拨开茧。
  “有过。”屈云是个爽快的人,同时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你呢?有过男朋友吗?”
  “算是有过吧。”悠然回答得有些艰难,顿了顿,又问道:“诶,我们就这么恋爱了?怎么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似的。”
  “有吗?”屈云有些敷衍。
  “诶,你对于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实,高兴吗?”悠然问。
  “还行。”屈云依旧回答得不咸不淡。
  悠然忍不住了,“蹬蹬蹬”跑下去,夺过屈云手中的书,捧住他的脸,质问道:“说实话,为什么你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悠然水漾的眸子中映着屈云平静的脸:“因为……你像猫。”
  闻言,悠然顿时吓得蹭蹭蹭倒退三步,缩在墙角,道:“难道说……你喜欢人兽?”
  屈云嘴角微勾:“你认为我是人?”
  悠然点头,没错,他是兽来着。
  就在悠然若有所思的当,屈云冷不防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社会实践作业做了没?”
  悠然贼笑:“你不是我男朋友吗?干脆代劳了吧。”
  屈云冷笑:“我还是你老师呢……下学期开学时不交,就拿你的脑袋来换。”
  悠然倒没有被这威胁给吓到,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个,现在看来,我们俩与杨过小龙女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屈云抬头,看着她,目光是一片清澄辽远,像是大漠中的天,良久,他道:“看在我们刚谈朋友的份上,就不打击你了。”
  悠然又想到一件应该担忧的事情:“你说,我们如果被学校发现,是不是会死成干尸来着?……诶,我们的事情还是暂时保密,你说呢?”
  屈云点头:“好,但是……你在干什么?”
  “看你。”悠然回答得再诚实不过:“用含情脉脉的眼神。”
  屈云轻吸口气,接着起身。
  “你去哪里?”悠然拽住他的衣角。
  屈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终吐出一句话:“上大……怎么,有兴趣一起来吗?”
  悠然扭着衣角,脸庞暗暗映出绯红,小声道:“这么快就坦诚相见?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既然你诚心邀请,我还是来小看一下吧。”
  屈云:“……”
  悠然就这么在屈云的屋子里住了下来,两人都是做饭白痴,只能每顿叫外卖或者是到餐馆中去吃,悠然营养过剩,胖了三斤,不过念在已经找到下家的份上,她没有丝毫危机意识。
  在此期间,悠然一直将手机关机,也不知究竟有谁找过自己。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悠然估摸着要躲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便打开了手机。
  果然,短信提示有许多通未接来电,而承远的号码,只出现了一通。
  不用多打,一通便能看清所有的事情。
  永远都是这样,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而剩下的,就是母亲白苓的号码,悠然正准备打过去,母上大人便打来了。
  白苓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责备,只是淡淡说道:“你哥走了,回来吧。”
  挂上电话,悠然长叹口气。
  “怎么了?”新男友屈云问。
  “我要回去了。”悠然道。
  “哦。”就这么一个字母,发音太短,悠然听不真切里面的含义。
  “你怎么就对我这个女朋友没什么依依不舍的感情呢?”悠然十分不满。
  “距离产生美。”屈云回答。
  “无情无义。”悠然给屈云做了名词解释。
  屈云抬抬眉毛,不置可否。
  悠然抿住嘴,忽然像猫一样,将屈云给扑在沙发上。
  “你做什么?”屈云问。
  “其实,我以前是很讨厌你的。”悠然看着他的眸子,指腹开始发痒,非常想顺着那细魅的线条游走。
  “是吗?真没看出来。”屈云微笑。
  悠然伸手扯住他的嘴角,严肃地说道:“但是现在我对你的感情不同了,我是认真的……屈云,你呢?”
  悠然就这么趴在屈云的胸膛之上,两人的身体异常紧密,她甚至感觉得到他的睫毛眨动时产生的风,扑在自己的面颊之上,像是小小的柔软的绒毛。
  屈云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地抬起头,将唇靠近悠然的唇。
  空气似乎顿时静谧下来,只剩下厨房铁锅中熬的银耳,在扑哧扑哧冒着小泡,黏糊糊的,有些甜,有些浊。
  就在两片柔软即将触在一起时,悠然伸出巴掌,推开了屈云的脸颊。
  “我以为,”屈云转过头来,扬扬眉:“你想要接吻来着。”
  “接吻之前应该先进行牵手。”悠然轻哼一声:“没文化,真可怕,鄙视你。”
  说完之后,悠然重重压了下屈云的胸膛,并接力起身,拿起自己的包,潇洒地往肩上一扛,道:“你女朋友我就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接着,悠然大跨步豪迈地离开,但刚打开门,她听见身后的屈云唤了自己的名字:“悠然。”
  别说,声音还挺温柔的。
  悠然激动了,总算是逼出这男人的真情了。
  她充满期望地转头,柔声道:“什么?”
  如果此刻屈云让她留下,悠然想,自己是绝对会愿意的。
  然而,屈云微笑,微笑,再微笑:“记住,社会实践作业,开学的时候,是一定要交的。”
  悠然:“……”
  白苓没有骗悠然,承远确实已经离开。
  而白苓对悠然的出走也没过多的询问,只是让她进屋休息。
  悠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面没有了星空仪的光,还挺不习惯的。
  想到这,悠然忍不住给屈云打电话了:“你猜我是谁?”
  可惜屈云对这种小孩子游戏没兴趣,干脆道:“不认识。”
  悠然也不生气,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屈云道:“接你电话。”
  “想我了没?”悠然穷追不舍。
  屈云道:“你才离开不过两小时。”
  一连三个问题,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甚至是满意的态度,悠然的热情也瞬间消失大半。
  “屈云。”
  “嗯?”
  “我们是男女朋友吗?”悠然轻声问。
  “你说呢?”屈云反问。
  这个答案让悠然沉默了。
  话筒中没有了悠然的说话,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响,哧哧拉拉的,听着不太舒服。
  “怎么了?”屈云感觉到了悠然的不对劲。
  “没,刚才太累,在打盹,那我改天再给你电话吧。”悠然用这句话结束了这场对话。
  放下电话之后,悠然不停在床上翻滚着,一不小心,滚到了地上,疼得内伤,几乎就要到想哭的地步。
  正在这时,叶小蜜打来电话:“亲爱的,想我没有?”
  看看人小蜜,这才像是正宗男友,悠然只能怨自己遇人不淑,或者是爱人不淑。
  “听声音你很不对啊。”小蜜嗅出了异常。
  “我有人要了。”悠然坦白。
  “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请让我膜拜一个先。”叶小蜜对悠然的男友非常感兴趣。
  “朋友介绍的,你不认识。”害怕小蜜大嘴巴,悠然觉得暂时还不能将事情告诉他。
  “有人要你是好事,但听你的声音却不对,肯定是遇见什么烦恼了,来来来,告诉我事情始末,让我这个旁观者好好分析分析。”叶小蜜的兴趣第一是八卦,第二是八卦,第三是第一和第二的综合。
  悠然叹口气:“这次恋情是我向他表白的。”
  叶小蜜摇头:“大忌。”
  “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吧。”悠然心尖尖跳了一下。
  “我问你,在你们交往期间,是不是你说话比较多?”叶小蜜问。
  “是。”悠然点头。
  “他是不是对你不冷不热?”叶小蜜再问。
  “是。”悠然再点头。
  “他是不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叶小蜜最后问。
  “……是。”悠然的心被这几个问题给戳得颤颤的:“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你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他身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既然你都主动告白了,那他肯定是不要白不要,先捡个免费女朋友来煮饭洗衣服再说。”叶小蜜讲话一向不留情面。
  闻言,悠然的心,嗖嗖地凉,良久,她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分了分了,这种男朋友,要来没用。”叶小蜜唯恐天下不乱:“七月本来就是分手的季节啊。”
  “等等,”悠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是不是最近失恋了,所以也想让我陪你?”
  叶小蜜开始打着哈哈:“怎么可能,呵呵呵呵呵。”
  悠然知道,虽然小蜜动机不纯,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在和屈云的交往中,自己确实是投入感情多的一方。
  “人生苦短,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快出来陪我旅游散心。”小蜜道。
  悠然认为,自己和屈云之间的问题,是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解决,所以,她当即答应了这个提议。
  估计屈云也不会找自己,悠然便没有通知他,拿上行李,就这么出门了。
  可悠然没想到,小蜜要带自己去的,居然是华山。
  悠然可不是令狐冲,看着那山,脚就开始打颤,说什么也不敢爬。
  没办法,叶小蜜只能带着她在山脚下的旅馆住了两天,将就悠然培养情绪。
  可培养了两天,悠然要嘛就是上网,要嘛就是拿着手机看着荧屏发呆。
  叶小蜜决定下毒药了:“在等他打来呢?”
  “没。”悠然口是心非,这两天,她一直盼着屈云能主动打来电话,可从头到尾,人家鸟都没鸟自己。
  “开始恨他了吧。”叶小蜜问。
  “恩。”悠然实话实话,这次算是因爱生恨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他对你在乎。”叶小蜜道。
  “什么?”悠然抬抬眼皮。
  “在华山半山腰处大吼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再往下跳。”
  “之后呢?”
  “我会在一旁将这个过程拍摄下来,给他看,让他永远记得,有个女人因为他而嗝屁了……怎么样?”
  因为一向知道身边的人是损友,悠然倒没怎么生气,但是,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想念:倘若自己是真的掉下去了,不知屈云会不会伤心来着。
  “走了,走了,爬完山我们再商量去哪里玩。”叶小蜜将背包递给悠然,拉着她往山上爬。
  悠然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着,在山道上走了没几步,前面的叶小蜜忽然停下,悠然没刹住车,脸直直撞上了他的屁股。
  “你信不信我直接给你咬下一块肉来?”悠然揉着鼻子。
  “你信不信我看见了一个对你来说比噩梦还要噩梦的人?”叶小蜜缩了下屁股。
  悠然疑惑,伸出脖子,越过小蜜的身体,往前面一瞧。
  不得了,前面的山道上,站着一个男人。
  正是悠然的现任男友——屈云辅导员。
  悠然将脑袋缩回小蜜的屁股后面,使劲地揉着眼睛。
  幻觉,一定是幻觉来着。
  叶小蜜发话了:“悠然,提醒一句,我有想放屁的感觉了。”
  天大地大,比不过臭气的威力大,悠然立即从小蜜身后蹦了出来。
  这么一蹦,目标完全暴露,而悠然也将屈云看得清晰了些。
  屈云穿着运动装,没了眼镜,背着个大包,典型的爬山装备,在青山的映衬下,脸更嫩了。
  悠然是个色女,这么一眼,就完全原谅了屈云之前的冷漠,也没多想,气吁吁地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好巧,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屈云的眸子,盛着绿意白云,颇有闲适山水的意味,但那看着悠然的眼神,平静得有些过了,以至于悠然有种被钉在原地的感觉。
  悠然受不住,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社会实践作业做了吗?”在这样一个毓秀钟灵之地,屈云最先问的,却是这样的问题。
  “还没。”悠然有些愣。
  “那为什么还有闲心和闲人在这里游山玩水?”屈云一刀刺入。
  悠然察觉到,屈云的语气和往常相比,似乎有了不易察觉的刺,可究竟是哪里不对,悠然还是有些恍,所以,她只能继续最先的问题:“那个,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屈云抬抬眼皮,看了看后面的小蜜:“那么,你为什么会和他来这里?”
  悠然并没有蠢到家,她从这句话中闻到了自己最爱吃的酸辣粉的那种味道。
  屈云,似乎,好像,也许,可能,吃醋了。
  偶也,悠然在背后伸出了两根指头。
  悠然正想张开口说个我字,但屈云紧接着问道:“还有,为什么手机关机?”
  “没有啊?”为了以示清白,悠然将手机奉上。
  屈云摆弄了下,立即查明了事情真相:“欠费停机了都不知道吗?”
  难怪这些天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原来是停机了。
  至于为什么没收到停机通知短信,悠然没有兴趣去追究,她有兴趣的是这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从家长联络簿上查到你家号码,打过去后,你妈妈告诉我的。”屈云回答。
  “你是怎么介绍自己的?”悠然好奇。
  “实话实说。”屈云道。
  悠然开始拉扯着衣角,小脸红红的:“我妈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后,有什么反应?”
  “我没告诉伯母我是你男朋友。”屈云道。
  “那你是怎么说的?”悠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说自己是你的辅导员,想要通知你上学期考试挂科以及下学期补考的事情。对了,提醒一句,最好在这里多玩一会,等伯母发完火再回去吧……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悠然道:“在把你推下山后,该怎么伪造你自杀的现场。”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屈云完全不受威胁。
  悠然不得不承认,屈云说的正是事实——再怎么,悠然也得把他先吃了再杀。
  “那个男的是谁,我记得以前在学校时碰见你好几次,身边都站着他。”屈云的这问话像是蚕丝做成的网,看似很轻,但触在皮肤上,凉凉的,在不经意间便拉紧。
  悠然稍稍垫脚,双手揪住屈云那被绿意给映得嫩了几分的脸颊,笑道:“男朋友,你吃醋了。”
  这么一捏,手感特好,差点掐出水来。
  两人正在这边玩着恋爱游戏,忽然觉得有骨骼抖动的声响。
  回身一看,发现叶小蜜正脸色惨白地站在他们身后,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师生……恋,乱,乱,伦。”
  说完之后,叶小蜜的脸更白了,因为他看见,悠然的牙齿,屈云的嘴角,同时闪过一道冷得渗人的光。
  一个像是要抓人的黑猫,一个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小蜜灵敏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人的下一步,就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于是,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纤细的少年连滚带爬,从山路上奔了下去。
  “以后,少和他在一起。”屈云望着叶小蜜仓皇的背影道。
  “他是我好朋友。”悠然解释。
  “我明白,但,他是男的,而我,是你男朋友。”
  “所以呢?”
  “至少,不要在我每次碰见你时,他都在你身边。”
  “你好霸道。”悠然抱怨。
  “谢谢夸奖。”屈云不痛不痒。
  悠然将背包往上提了提,皱眉道:“你这个人吧,还真的挺奇怪的,一会对我这么冷漠,一会又这么喜欢吃醋。”
  “我不是吃醋。”屈云纠正:“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
  悠然镇定地反驳:“我不是你的东西。”
  屈云挑起眉毛,弧度带着一点点的危险。
  但接下来,悠然侧过脸,低下头,扭着衣角,小声道:“人家,是你的人。”
  屈云:“……”
  反正都已经到这来了,悠然和屈云两人还是决定爬完华山。
  但这山可不怎么好爬,陡峭得就像是在攀岩,而且还是不系保险绳的那种。
  虽然悠然曾经取得过女子800米第一名的好成绩,但体力实在是不行,爬了一个小时,脚开始打颤,手开始发抖。
  “算了,我们下去吧。”屈云道。
  悠然抬头往上一看——实在太高,把脖子给扭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哪里能放弃呢?我看,咱们离成功不远了。”悠然坐在地上,将矿泉水拿出猛灌。
  这时,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女的揉着脚,娇滴滴地对男朋友道:“我累了,背我。”
  那男的不敢违抗,当即蹲下身子,让女朋友趴在自己的背上,接着以蜗牛般的速度开始继续向上。
  悠然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那对男女走远,接着清清嗓子,模仿娇滴滴的声音道:“我也累了。”
  屈云转过头,用清汤豆腐般的语气道:“我是不可能背你上去的。”
  “为什么?”悠然失望透顶。
  “因为那样太危险。”屈云给出的是这个理由。
  “借口。”悠然小声嘀咕着,明明刚才那对就这么做了,也没见出什么事情。
  为了赌气,当休息够重新上路之后,悠然奋力往前冲,想将屈云给远远抛在后面,但不论她的脚步多快,屈云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她。
  爬着爬着,悠然忽然发现前面有一群游人围了一圈,上前一看,发现中央躺着的,是刚才那对甜蜜情侣。
  此刻,他们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这种地方自己走都已经累得够呛,哪里还能背人?这些倒霉孩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不,一不小心跌下来了吧。”
  悠然从一位游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屈云的理由还是站得住脚的。
  但悠然小孩子心性犯了,也不好意思认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
  将全部力量使尽之后,悠然终于不再逞强,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屈云从后面不急不缓地跟了上来,虽然是和悠然爬了同样的路程,但他却脸不红来气不喘,甚至连薄汗也没见一滴。
  “跑不动了?”屈云的脚在悠然眼前站定。
  “你自己走吧。”这次悠然并没有赌气,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屈云什么也没说,只是取下悠然的包,背在自己胸前,接着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其拉了起来。
  于是,屈云就这么拽着悠然继续向山上爬。
  这么一来,悠然瞬间轻松了许多。
  轻松之后,悠然又开始不安分了。
  “屈云。”
  “嗯?”
  “你这样前后都背着包,真像一只乌龟。”
  “如果你不想被推下山的话,就不要再说话了。”
  “诶,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进行到哪里了?”悠然拉拉他的手:
  “哪里?”屈云问。
  悠然偷笑:“牵手啊,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看上去是关心我,实际上就是为了偷吃我豆腐。”
  屈云:“……你想太多了,真的。”
  悠然继续偷笑:“不要因为我识破了你的不良用心而不好意思,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牵手之后的下一步是什么?”
  屈云:“我可以说不想吗?”
  悠然:“不要这么口是心非,我们的下一步,就是你向往已久的嘴碰嘴了。”
  屈云:“……”
  悠然:“你高兴不,高兴就嗯一声,不高兴就保持沉默。”
  屈云:“……”
  悠然:“看你,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屈云:“……”
  经历过悠然的无敌轰炸几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来到了鲤鱼脊上。
  过去悠然看见的图片上的鲤鱼脊惊险万分,人在上面,像蝼蚁一般,感觉像是风一吹,就会扑索索往下掉落。
  但这一次,悠然自己亲自在上面走着,却不觉得怎么危险。
  但悠然知道,倘若此刻有架直升机在上空将自己攀爬的照片拍下来,事后她看了,也铁定是脚软手抖的。
  就和她当初一个冲动,对屈云说出“我俩搞对象吧”这句话,事后悠然也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千分诧异。
  可如果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爬鲤鱼脊,还是会对屈云提出交往。
  可见恋爱和爬华山一样,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在朝阳峰上,悠然和屈云停下,这里是观赏日出的好地点,可惜的是,此刻是下午,只有日落。
  悠然看着远处那苍翠和碎白交织的山峦,看着天顶那些说不出颜色的云霞,不知为何,一股气在心中汇聚,膨胀,她无法控制,只能将手放在嘴的两边,对着远方大喊道:“某个大混蛋……我喜欢你!!!”
  云霞渐渐浓烈,那颜色洒下,屈云的眸子内,有了淡淡色彩的涌动。
  喊完之后,悠然转过头,镇定地说道:“我说的大混蛋就是你。”
  “我知道。”屈云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微笑。
  “那你就没什么回应吗?”悠然问。
  “你想要我怎么回应?”屈云问。
  “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悠然眼神灼灼,盛满期待。
  可屈云的一句话便将悠然眼中的火光给浇灭:“我做不到。”
  “不行,亏大了,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悠然转过身子,适时地掩饰住心中的失望。
  正当她准备像刚才那样,对着天空喊出某个大混蛋,我恨你的时候,悠然的身子被转了过来。
  就像偶像剧中演的那样,屈云吻了她,在那一刻。
  悠然已经记不大清楚当时的具体情景,唯一的印象,就是屈云唇舌间的那股巧克力味道。
  黑巧克力,不甜,有种回味的涩。
  奶奶的,悠然想,吃巧克力都不给她一块,没义气。
  气也生完了,山也爬完了,手也牵过了,吻也接过了,屈云决定送悠然到火车站,打发她回家。
  虽然悠然脚步移动得能让蜗牛升起强烈的自豪感,可检票口还是到了。
  “去吧,当心点。”屈云将背包递给悠然。
  “你把我吃干抹净就想赶我走?”悠然一眼哀怨。
  屈云扯了扯悠然的马尾,力气不大,而嘴角则是一抹玩味的笑:“等我真正将你吃干抹净的那天,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悠然侧过脸,背着身子,将手撑在墙上,沉默。
  “你在干什么?”屈云问。
  “我在想象你将我吃干抹净的那天。”屈云看见,悠然的嘴角,赫然有着唾液在酝酿。
  此刻,开始检票,屈云催促悠然去排队。
  悠然不满了,用手环住屈云的腰际:“难不成你就真的没有话要告诉我吗?”
  “确实没有。”屈云很不给悠然面子。
  千不该万不该被屈云的好皮囊给蒙了心啊,悠然长叹口气,背着落寞的背包排队检票。
  屈云为她买的票位置不错,靠窗,悠然坐下,无聊地看着火车开动。
  实在是没事,悠然正要戴上耳机,却听见手机响了。
  盘古开天地,这次荧屏上显示的居然是屈云的名字。
  悠然接起,只听屈云在那边问道:“刚才,有句话我忘记告诉你了。”
  这语气,这情景,这剧情,悠然的一颗心都成了油锅中的功夫牛肉花,开得灿烂。
  我爱你。
  或者——
  其实,我舍不得你走。
  更或者——
  我就在你的身后。
  悠然展开联想,不管是扩散的,还是聚集的。
  她的声音带着期待的微颤:“什么话?”
  “下学期集合的时间是8月28日晚上7点,要点名,不要迟到了。”
  悠然:“……”
  虽然是气得七窍生烟,但悠然已经认命,谁让自己摊上这样的男友呢?
  回家之后,悠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承远打来的。
  那天的情景是,悠然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看瑞丽,座机响了,便习惯性地接起。
  可是那边却是她一直在躲避的承远。
  “回来了?”承远问。
  “嗯。”悠然继续咀嚼着清脆的果肉,但苹果的味道,已经有些辨别不清。
  “以后别这样离家出走,很危险。”承远嘱咐,照例的,尾音是那种浓浓的温柔。
  悠然沉默许久,久到手中的果肉都已经变成了褐色,才缓缓说道:“那么,你就不要来了。”
  “那里,也是我的家,你忘记了吗?”承远笑了,只是温度有些些的凉。
  “我总觉得,你并不是这样想的。”悠然张嘴,“咔嚓”一声咬下了果肉。
  时间久了,果肉有了别样的味道。
  就和世间的事情一样。
  承远那边还是沉默。
  悠然发问:“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吧。”承远将问题踢回来。
  “你真正要的是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了。”悠然将苹果放下。
  隔了许久,承远终于说道:“悠然,你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悠然问。
  “对我来说,是不好的。”承远道。
  “但对我李悠然来说,却是好的。”悠然道。
  “好不好,要过很久才能知道。”承远道。
  “我觉得,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对错的。”悠然道。
  两人就这么说着哑谜,谁都懂对方的意思,或者……谁都不懂对方的意思。
  “我看电视去了。”悠然准备挂上电话。
  但是在放下话筒的那瞬间,悠然清晰地听见了承远的声音:“你真的认为自己逃得了?”
  挂上电话,悠然缩在沙发里,很久都没有起身。
  太阳日出日落,日落又日出,偶尔偷懒躲个几天,接着,就到了8月下旬。
  悠然决定提前去学校,顺便检查下屈云的家,看他是不是有窝藏其他的女人。
  不过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倒不是相信屈云的人品,只是——像他这样的臭脾气,又有多少女人能受得了呢?
  就这么,悠然拖着旅行箱,重返剧情发生地。
  提前到来的事情,悠然并没有透露一个字,所以当她下火车时,看见站在面前的屈云,实是惊诧万分。
  当时屈云背靠着栏杆,穿着格子衬衣,一双眸子没有遮拦,就这么在阳光之下绽放着特有的淡雅妖魅。
  “你怎么在这里?”悠然问。
  “因为你在这里。”屈云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悠然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屈云是神仙?
  “你告诉我的。”屈云道。
  “我没有啊。”悠然皱眉。
  “昨晚通话的时候,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正常。”屈云答疑。
  就因为这个,他就知道自己的心事?
  悠然摇头,屈云不愧是屈云。
  “饿了吧,吃饭去。”屈云接过她的行李,拦了部出租,直奔学校。
  将东西放好之后,屈云便提出要带悠然去吃饭。
  悠然眼睛一晃,正好看见那间自助火锅店,便提出去那里面吃。
  但隔了几秒钟,悠然猛地忆起那里发生的那件对自己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悠然本来想拦阻,但是刚下火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话语无能,只能被屈云给带进了里面。
  不知是巧还是不幸,屈云居然就拿了面条。
  即使是帅哥,当面条从鼻孔中流出来时,还是大煞风景,为了避免这一惨剧的再度发生,在吃饭的过程中,悠然一直沉默,并时不时偷眼觑着屈云。
  在连续这样十分钟后,屈云放下筷子:“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看着我?”
  “我怕面条从你的鼻孔中……钻出来。”悠然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担心。
  “我发现……”屈云慢悠悠地说道:“几天不见,你的智商又下降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别不相信,真的曾经有人将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悠然急急解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希望你也因为这件事而出局。”
  “没和他在一起?”屈云的声音,轻而飘逸,缓缓地在嘴中咀嚼着。
  悠然心中警铃大作,赶紧低头,继续吃饭。
  不过还好,屈云就这么重复了一句,接着,也继续享受美食,睹此情状,悠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饭吃完了,回学校也没事做,悠然决定跟着去屈云家。
  在回去的路上,悠然顺便买了些冰淇淋。
  也不知是太阳太大还是怎么的,屈云居然很绅士帮悠然提着零食袋。
  虽然零食袋很轻,但屈云的这个体贴动作还是让悠然非常开心。
  回家之后,屈云让悠然到客厅休息,自己则去到厨房,将买的冰淇淋放入冰箱。
  悠然自然没有闲着,马上跑到屈云的卧室,四处寻找其他女人的痕迹。
  屈云似乎是有些洁癖,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连一根头发丝也看不见,更不用提其他什么女人的痕迹。
  但悠然不肯空手而归,于是,她打开了衣柜,找到放内衣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屈云出现在卧室门口,双手交握在胸前。
  悠然慢慢地转过头来,笑得像个采花大盗:“原来,你喜欢穿四角内裤。”
  屈云:“……”
  为了保护自己仅存的隐私,屈云提着悠然的领子,将她拉下了楼。
  没事干,只能看电视,悠然窝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板。
  不经意间,听见了屈云的问话:“那个和你在自助餐火锅店吃饭的男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对啊。”悠然连翻几个台,都是那让人无语凝咽的《欢天喜地七仙女》。
  那些个天庭上的仙女,个个画着五颜六色的眼影,穿着缺布料的衣裳,跟悠然心中的仙女形象有很大的差距。
  怪不得现在的女大学生像小姐,小姐像女大学生,原来现在连仙女都像女妖,女妖像仙女了。
  “当时你们是在约会?”屈云继续问。
  “恩……我是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悠然的注意力迅速回转过来。
  “你把现任男友带去以前和别的男人约会过的地方……”屈云抬起眼睛,眼神带着一种轻扬的锐利:“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好像,触到地雷了。
  悠然一个激灵,立马跳起,岔开话题:“那个,我去厨房吃零食去。”
  堵住了嘴,自己就不能回答什么了,这就是悠然的如意算盘。
  拿着两盒冰淇淋回来,悠然赶紧打开,舀起一大勺就往嘴中塞。
  但是,舌头品尝到的,却是无敌的咸味。
  悠然连蹦带跳地跑到洗手间,将嘴中的异味冰淇淋吐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屈云给陷害了。
  立马奔到他面前去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悠然的问话是琼瑶式的。
  “这是你做错事的惩罚。”屈云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一页,纸张的声音染着他的沉郁。
  “我也不是故意带你去那里的!”悠然叫屈。
  “那么,我也不是故意往你冰淇淋中撒盐的。”屈云这么回答。
  悠然气得牙痒痒,猛得扑上去,咬住屈云的肩膀。
  虽然生气,但面对尤物时,还是抱着爱惜心理,并没有下重口。
  可是,屈云居然不领情,以迅雷不及qq旋风之势,反咬了悠然的手臂,并且力气还挺重的。
  “你混蛋!”悠然气得眼睛发亮。
  “做错事就应该接受惩罚。”屈云将报纸整理好,放在玻璃茶几下方,姿态闲适优雅:“下次如果再敢这样,就不止是让你吃咸味冰淇淋这么简单了。”
  “你敢做什么?”悠然不服气:“难不成,你还敢把我给吃了!”
  屈云看着悠然,良久,嘴角展开一抹坏和不善以及调戏混合的笑:“你想得美。”
  悠然:“……”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六课——吃醋是必须的。

  [第七课] 小弟弟,是不能调戏的
  屈云说中了悠然的心事——她确实是想被他吃或者是吃了他的。
  但被当事人这么一说,悠然总要避些嫌疑,因此当天晚上,悠然跑回学校宿舍,非常纯洁地自己睡觉。
  这么一睡,就睡到了开学时间,28日的晚上,悠然准时和同学来到阶梯教室坐着,乖乖地集合,看着屈云走进教室。
  这一次,悠然完全没有觉得烦闷无聊,因为站在讲台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
  这是个秘密,带着禁忌的味道,是一种幽幽的香。
  悠然双手撑着脸颊,眼睛像是2000瓦的日光灯,霍亮霍亮的。
  旁边的同学坐不住了:“悠然,经过一个暑假,你对辅导员的仇恨更深了?”
  “何以见得?”悠然心跳了一下。
  同学说出原因:“你看辅导员的眼神,好像是要把人家给活活吞下去,还不吐骨头那种。”
  “用刀割比较文明。”悠然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险,实在是险,悠然决定以后在公众场合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晚上回到寝室,大家一个假期没见面,自然是非常想念,照例开起了卧谈会。
  四个女生,两千只鸭子,差点将房顶掀翻,话题从周董侯佩岑蔡依林的三角恋,到谁的大腿成功瘦了一厘米,最后出了一个小型爆炸新闻——教育系的一名大二女生和自己的班主任相恋,并发展到珠胎暗结的地步,而更重要的是,那名班主任是已婚人士,家中夫人知道后,不吵不闹,暗中收集证据,转移财产,主动提出离婚,将其赶出家门,没让带走一根针线,最后的最后,还将前夫和女学生的事迹告知学校领导,让其身败名裂。
  听闻那名老师抓住前妻,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将这件事捅出来吗?”
  前妻看他一眼,淡然道:“你结婚时还答应我这辈子只看我一个,结果呢?”
  就这么,那位老师被学校辞退,而女学生也被劝退,两人下场凄惨。
  这则八卦让悠然冷汗直下。
  虽然屈云是无妻无子,自己是无夫无女,但他们毕竟是师生,这种恋爱,总有些暗黑的。
  如果学校知道了,指不定两人也是同样的下场。
  但是,悠然一回忆起屈云那张俊颜,理智便被冲淡了。
  在她没有留意的期间,话题已经变更,但话题的中心人物是悠然最熟悉不过的屈云。
  “你们发现没,辅导员好像又帅了。”
  “就是,好像是更有男人味了。”
  “真想扒开他的衬衣看看那胸肌的形状。”
  “咔嚓。”
  “……咦,什么声音?”
  “好像是悠然在嗑瓜子。”
  “其实,我更想扒下的,是辅导员的裤子。”
  “喀嚓。”
  “悠然,你磕瓜子怎么这么用力啊,小心把牙齿给磕破了……对了,其实我不仅想扒他的裤子,更想和他米西米西来着呢!”
  “我也是,咱们说定了,以后你们俩一个负责扒衬衣,一个负责扒裤子,我就第一个上。”
  “凭什么啊,我要第一个。”
  “诶,当我不存在呢!”
  “好好好,国际惯例,划拳决定。”
  “咔哒!”
  “悠然,你是在磕瓜子还是在啃木头呢,听着怎么这么吓人?”
  悠然没有做声,而是用牙齿咬着自己的被子,郁闷万分。
  这些个色女,居然当着她的面讨论怎么强她的男人,悠然的高血压都差点气出来了。
  但在隐秘的关系之下,悠然连阻止她们意淫的立场都没有,实在是悲剧。
  就因为这,悠然发誓,自己一定要抢在她们之前扒下屈云的衬衣和裤子,并上了他。
  第二天,当屈云见到悠然时,很自然地便从她的眼中发现了不正常的东西。
  “你似乎是有着某种打算。”屈云坐在沙发上,长腿两只,相互交叠,右手轻捏着鼻梁,头微低,额前发丝和睫毛有了一瞬间的重合。
  黑色与黑色,流溢了他整个内在和外围。
  而他平放在沙发上的左手则握着那平光眼镜的镜架脚。
  即使不是良辰,也算得上是美景,为了这个原因,悠然说了实话:“我打算吃了你。”
  闻言,屈云抬起了薄薄的眼睑,那眸子若一泓流水,起了微弱变化,如清溪之中飘散的几缕桃李花瓣,尽显淡雅艳色。
  接着,他忽然倾斜身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挑起了悠然的下巴。
  悠然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
  来了,来了,第二次的kiss来了。
  可仔细感受之下,悠然觉得屈云的动作有些不对,他并非是温柔地挑起自己的下巴,而是略为用力地将自己的嘴捏成O型。
  悠然的一口白牙齿,就这么暴露无遗。
  接下来,屈云说了这样的话:“牙都没长齐,还想着吃人了。”
  悠然如石化般地坐了三分钟,之后面目表情地从沙发上站起,向着厨房走去。
  “干什么?”屈云问。
  “拿菜刀……剁了你。”悠然回答。
  屈云一派悠闲:“别白费劲,在知道你要来之前,我就已经把菜刀给藏起来了。”
  悠然:“……”
  习惯有时候是个很好的东西。
  就像现在,悠然习惯了屈云的打击,也就不觉得怎样了。
  开学后,表面看来,生活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比如说悠然吧,就因为陷入了不可曝光的恋情之中,每天必须要绞尽脑汁思考究竟该和屈云去哪里约会才浪漫,才安全。
  不过,因为热恋分泌的荷尔蒙,这样的困扰在悠然品尝起来,也是甜蜜。
  肆虐了好几个月之后,天气终于凉爽了些许。
  这日,屈云便带着悠然来到城外郊区度假村中喝茶赏风景。
  屈云坐在藤椅上,两只长脚还是照例地交叠着,闲适优雅,而他的手,则捧起紫砂小茶杯,慢慢啜饮着。
  他闭着眼睛,在夕阳的光照下,薄薄的眼睑有种透明的质感,像是能看见那些幽幽的细小的血管,以及里面涌动的带着情绪的血液。
  那唇,轻触在紫砂茶杯上,柔软若花瓣。
  少顷,屈云放下茶杯,轻声道:“我带你来是看风景的。”
  在他这么说的同时,对面的悠然则是双手捧腮,充满爱意地看着屈云。
  “你更好看。”悠然这么回答。
  “很多时候,”屈云道:“我都有想把你掐死的欲望。”
  “很多时候,”悠然道:“我都有想把你拖上床的欲望。”
  屈云认为,跟一个脑筋不太清楚的人说话没什么意思,因此他选择缄默。
  悠然则更明目张胆地用眼神肆虐着屈云的脸庞,最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他的鼻子。
  屈云的鼻梁,临近山根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手指触上去,会感受到一种微微的悸动。
  可屈云似乎不喜欢这样类似戏耍的碰触,他抓住悠然的手,问道:“做什么。”
  “别这么小气,摸一下就好。”悠然道。
  “这种亲密的动作,被认识的人看见,不太好。”屈云道。
  “有什么不好的?”悠然的脑子开始转许多的弯:“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认为和我在一起很丢脸吧。”
  “不是你认为,我们的关系需要保密的吗?”屈云不接招。
  “可是这里根本就不会有认识我们的人,”悠然将头弱弱地低下,哀怨地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嫌弃我了。”
  “放心,”屈云早已习惯了悠然的戏剧细胞,他重新端起茶,悠悠说道:“就算要嫌弃,也得等吃到之后再嫌弃。”
  “你以为这么说了之后,我就会不再觊觎你的肉体了?”悠然哼哼一笑:“死了这条心吧,我一定要污你清白。”
  屈云抬起头,叹口气:“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你明明没有这么开放的。”
  “因为,那时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干嘛对你开放?”悠然给出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答案。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屈云问。
  “是的。”悠然点头,连犹都不犹豫一下。
  “既然这样,”屈云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趋近身子,声音带着一点邪邪的味道:“那么,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而且,只开一间房……怎么样?”
  说完之后,屈云就这么看着悠然,那眼神,仿佛是去阿修罗道中浸染过一番似的。
  他在等待着悠然的回答。
  悠然沉默了许久,许久,许久。
  最后,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终于不负众望地说道:“我看,依着我们俩的体力,还是连续住个三晚吧。”
  这次,换屈云沉默了许久,许久,许久。
  房间自然没有开,两人当夜就回去了。
  悠然提出想去屈云家休息,但屋主不同意,因为以学校为中心,半径三公里之内,都是危险区来着。
  于是乎,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内容上。
  “你还说不是嫌弃我?”悠然继续哀怨。
  “是你说不想被人知道我们在交往的。”屈云淡淡解释。
  “那为什么你连反对都不反对一下就同意这个提议呢?其他的男人一般对这种提议都是强烈反对的。”悠然痛数男友的绝情。
  “其他男人?能够举下例子吗?”屈云的声音又开始轻了许多,这是他某种情绪的先兆。
  可悠然接下来的话,将那种情绪彻底扼杀在摇篮中:“电视剧上的大部分男人。”
  屈云:“……以后来我家,不准再看电视了。”
  “反正,你就是不喜欢别人知道我们俩在一起。”悠然的脖子,低成委屈的弧度。
  屈云停下脚步,悠然也跟着停下。
  “既然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们就干脆把关系公开吧。”屈云提议。
  “真的?”悠然慢慢睁大眼:“你真的愿意?”
  “免得被某些人说我还不如电视剧中的男人。”屈云握住悠然的手,平视前方:“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公开吧。”
  悠然先是不解,但接下来,当顺着屈云的目光看去时,她就解了——前方,是悠然同寝室的两个好友姐妹。
  就在她们的视线看向这边的前一秒,悠然没有任何犹豫,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将屈云给撞到了路边的绿化带草丛中。
  接着,悠然若无其事地跑上前去,和室友们相聚,再若无其事地和她们回了学校。
  第二天,悠然去学院拿资料,在办公室中碰见屈云时,悠然看见,他漂亮的额头处,有了一处青紫。
  “哟,屈老师,这是怎么了?”旁边的一位老师问道。
  屈云轻飘飘地看了悠然一眼,再轻飘飘地说道:“被一只猫给绊倒,撞在了石头上。”
  “真的假的,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但猫有事。”
  “那只猫怎么了?”
  话说到这,屈云嘴角划出一道尖锐:“那只猫,将会被我给剥皮去骨,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之后,整个办公室开始出现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冷气流,嗖嗖嗖的。
  而悠然,已经是牙关打颤,骨头咯吱了。
  那天之后,悠然决定躲着屈云几天,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成为一只被剥皮的猫。
  这一开学,就是大三了,因为悠然没有考研的心思,因此这个大三对她而言,应该是继续吃喝玩乐的好时光。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悠然在刚入校时,因为无聊,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但热情很快消逝,从此就没怎么参加过那个社团的活动。
  但这一年开学,戏剧社的元老们都升入大四,奔入找工作的行列,于是,便不得不将戏剧社社长的职位交出来。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只能由大三的来接此重任。
  而大三的共有5个人,其中一个因为太过痴狂戏剧而休学,现今成为精神科的常客;其中一位政治觉悟挺高,忙于参加党校培训,急着发光发热,没有时间参与这类无意义活动;另两位因为戏剧而恋爱,因为恋爱而交恶,因为交恶而发誓再也不进戏剧社。
  因为以上的种种种种,悠然成为了戏剧社社长的唯一人员。
  本来,悠然这种懒人,是不会参与这些事情的,但刚好学院为了鼓励学生多多参与社团活动,丰富课外生活,便做出凡是社团领导便可以在学期末的奖学金评比中多加两分。
  可想而知,视钱如命的悠然自然不肯丢弃这两分,也就是说,她答应了。
  当前任戏剧社社长将活动场地钥匙交给悠然时,眸中那种委屈与无可奈何的神色让悠然怪不舒服的,活像是将一个清白大闺女交给自己玷污似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要交的。
  这学期的悠然,除了屈云的女朋友外,又多了一个头衔——戏剧社社长。
  那两分确实不好得,悠然在隔天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秋老虎终于来了,晒在人手臂上像是涂抹了辣椒似的,热辣辣的。
  但在这样的天气中,悠然必须在中午时分,在大太阳底下坐着。
  新生入学,无限的激情,无穷的热血,这是多么好的免费劳动力外加摇钱树,所以每个社区都拼尽全力想要招到尽可能多的新生。
  所以这一个星期,在操场上每个社团都摆起了桌子,等待鱼儿的上钩。
  只要有貌似新生的人过来,马上冲上去,用比秋老虎还厉害的热情道:“同学,加入我们xx社团吧,让我们为您的生活添姿彩!”
  那阵势,不知情的还以为误入安利传销总部了。
  这样的工作,体力消耗很大,所以每个社团的人都会轮班坐阵。
  悠然本以为这种小事是用不着自己这个社长出头的,但是她错了,她不但被安排了轮班,还被安排在中午。
  黑暗,实在是太黑暗了。
  悠然一边趴在桌子上,一边用动感地带送的扇子有气无力地扇动着。
  可是那桌子,那风,都像是被煮过的,烫人。
  悠然实在是忍不住,大吼一声::“为什么要安排我出台!!!”
  旁边的小虾米满头黑线:“社长,出台的那是小姐。”
  悠然:“哦,那我们就是坐台。”
  小虾米:“……”
  为了避免吐血,小虾米自动跑去买冰淇淋,悠然则将头摆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正在昏昏欲睡的阶段,忽然有人大力地拍了下桌子。
  悠然抬头,看见了一位青春少男。
  说实话,长得不错,五官端正俊秀,运动型的,穿着篮球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很黑很粗,像是倔强的鸟,想要挣脱束缚。
  “我是来报名的。”少男道。
  悠然仰望着这位看上去青春洋溢的大一新生,喃喃道:“你是小新?”
  “我姓龙。”龙翔皱眉。
  “不,你是小新。”悠然很肯定。
  “哪个小新?”龙翔非常不耐烦。
  “蜡笔小新。”悠然淡定说道。
  龙翔:“……”
  在吐血三升之后,龙翔深呼吸一口,接着重复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报名的。”
  “好,先填表吧。”悠然递给龙翔一张表,接着耐不住困意,继续趴着养神。
  刚要入睡,又被龙翔一巴掌拍醒:“起来,我填好了!”
  态度嚣张,语气不耐。
  “我是戏剧社的社长。”悠然拿出自己的头衔,想让这位成年英俊版小新对自己客气点。
  但是没什么效果。
  因为蜡笔小新竖起两道浓眉,用一贯不耐烦的口气道:“我管你是谁!神经病,花痴!”
  其实,悠然也时常被屈云骂心智有问题,但那是被自家男友骂,悠然觉得毫发无伤。
  可现在而今眼目下,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骂,悠然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所以,悠然说了下面的话:“小新,我们不会让你进戏剧社的。”
  “为什么?”龙翔的眉毛再度竖起,黑色的瞳眸中有了暗红的火。
  “因为,”悠然看着龙翔那抢镜的眉毛,缓缓说道:“因为我们戏剧社,已经有了咆哮马类型的演员了。”
  龙翔隔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悠然这句话的意思,而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成功地彻底地转型成了咆哮马。
  “臭女人!!!”龙翔那本来很漂亮的鼻孔瞬间变得圆润,居然在某一刻能装下两颗钢珠。
  接着,他双手握住桌子的边缘,毫不费劲地将桌子往悠然的方向一掀。
  悠然躲闪不及,就这么跌在了地上,屁股着地。
  接着,龙翔将报名表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但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悠然的声音:“等等。”
  龙翔回头,看见刚从地上站起的悠然,她的手中,正拿着自己的报名表。
  “你想干什么?”龙翔的眉毛又有了飞天的趋势。
  悠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将那张报名表给撕开了。
  这么一来,龙翔的眉毛彻底飞天了。
  下一刻,龙翔博尔特上身,迅速冲向悠然。
  那股浓浓的杀气,就连那在学校超市买冰淇淋的小虾米也感受到了。
  当时,周围其他社团的人都看见,龙翔的周身像是有一团光波,聚集着强大的力量,所到之处,都有无数的碎石飞裂。
  当然,因着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原则,悠然对此刻龙翔的形容应该是:一个屎壳郎推着一团屎向着自己滚来。
  不管是冲击波还是屎壳郎,龙翔最终还是来到了悠然的面前。
  他那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黑中带着暗红的眼睛,就像是木炭中的火星。
  那是极高的温度,是极大的愤怒。
  他的手,向着悠然伸去,准备将她再次推倒。
  但是龙翔的手在靠近悠然肩膀一公分前的地方停下了——因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
  如果手就是一个人的话,那这只手便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修长干净,质地如玉,然而却没有丝毫柔弱,反而在每根手指间都蕴藏着力量。
  那种黑得低调沉默优雅的力量。
  全部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正午时分的阳光,在镜片上环绕了一圈,这就是屈云的出场。
  悠然仰头,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屈云,他的背影,如金刚一般高大。
  在那一刻,悠然终于向自己证明了,当初之所以会选屈云做男友,绝对不是单单看中了他的外貌,而是欣赏他那男儿气概——她李悠然绝不是个肤浅的女人!!!
  龙翔也是个常干架的,他那灵敏的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这个在炙热的阳光下没有一丝汗水,眼神淡静至深沉的男人,不是好惹的。
  “怎么,想英雄救美?”龙翔全身起了警戒之气。
  但屈云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不。”
  “那你干嘛阻止我?”龙翔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屈云微笑:“这个女人,应该由我来解决。”
  说完之后,屈云转过身来,看着尚不知事情已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地下女友,伸出手,往她额头重重一点。
  “咚”的一声,悠然倒地,不起。
  屈云转过身来,边拿出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边漫不经心地对那目瞪口呆的龙翔道:“同学,仇我已经帮你报了,而戏剧社你也可以加入,天色不早,请回吧。”
  龙翔一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但在屈云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反正那女人也得到了教训,龙翔顺着台阶下来,轻哼一声,离开了。
  而此刻,躺在地面的悠然,终于明白了一个自己非常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果真是肤浅的只看男人外貌的女银来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天晚上,悠然一脚踹开屈云家的门,怒气中带着哀怨地质问出了这句话。
  但是……客厅中没人来着。
  “我在这里。”厨房中传来屈云的声音,不慌不忙,很少的情绪起伏。
  悠然奔到厨房,重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屈云闲闲地泡着咖啡:“我怎么对你了?”
  “你居然对我实行家暴,你不是男人!”悠然的每个字中都浸染着血泪。
  “在我看来,那件事并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屈云品尝了一口咖啡,喉结因为吞咽动作而性感地滚动了。
  “我洗耳恭听!”悠然靠在流理台上,看着他,带着那么点怒气。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屈云背靠着橱柜,阖眼,身着白色宽松的T恤,厨房柔柔的灯光,给那锁骨打上一层阴影,隐藏着低调的性感,引发了无伤大雅的肉欲。
  “所以你就自己动手把我给扁了?”悠然问。
  “可以这么说。”屈云坦诚。
  “听见这种话,我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悠然叹口气。
  “还是选择开心吧,毕竟以后难过的日子还有很多呢。”屈云劝道。
  “我想,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报复上次我将你推到草丛中,害得你额头被撞伤的事情吧,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悠然不忿。
  “那晚,当你将我推到草丛中后,我可不止被撞伤了额头。”屈云道。
  “那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悠然好奇。
  屈云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那杯碟碰撞的声响,有点凉。
  悠然看着屈云向自己走来,在自己面前停下,伸出右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悠然觉得,屈云像是再也见不到自己似的,想要用手来积聚记忆,他从她的脸颊抚摸到她的额头,接着是鼻梁,向下,则是她的嘴唇。
  屈云似乎非常偏爱她的嘴唇,那只手,不停地摩挲着上下唇瓣,像是恨不得能将手指伸入她的口腔内一般。
  在忍受了屈云这种怪异的“爱抚”三分钟之后,悠然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屈云将额头与悠然的额头相抵,这是个亲密的姿势,两人的眼睛更接近——虽然悠然开始不自觉地做对眼。
  而同时,屈云的手,还继续在悠然的唇上游移。
  “难道说,”悠然看出了屈云的不对劲,心中猛地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说在那草丛中,忽然出现一个猛男,然后你就……菊花不保了!!!”
  除了这,悠然再也想不出更严重的事情。
  幸好,屈云否认了这个猜想:“不是的。”
  “那究竟是什么?”悠然问。
  虽然屈云的手指很漂亮,但总是在自己嘴边玩耍实在是不雅啊。
  屈云微笑着说道:“在你将我推入草丛中之后,我的额头撞到了石头,而我的右手,没错,就是现在这正在抚摸你的右手,摸到了狗的排泄物——通俗一点,就是狗屎。”
  悠然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才应该是世界上最惨的事情。
  此刻的悠然,宁愿那夜屈云菊花不保。
  强忍住恶心,悠然脸色惨白地爆出三个字:“算你狠。”
  接着便打算落荒而逃,但屈云将她叫住:“还有,以后少和今天中午那个小子讲话。”
  “他只是个师弟。”悠然道。
  屈云重新端起咖啡,像绅士般的姿势,而语言,却不怎么绅士:“小弟弟,也是不能调戏的。”
  悠然抬头,望着天花板,忍住喷血的欲望,接着,摔门离开。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七课——小弟弟,也是不能调戏的。

  [第八课] 情敌是必备的
  “知道吗?你长得很像肉包子。”叶小蜜道。
  “你是说,我长胖了?”悠然问,眼中有着暗藏的杀机。
  如果小蜜敢点头,后果将会很严重。
  所幸小蜜并没有这么做:“不,我的意思是,屈云像条狼狗……你被他咬得够惨。”
  悠然很想反驳,但是回忆了下,自从认识屈云之后,自己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任他捏圆捏扁的酱肉包子了。
  “同学,你真的很危险。”小蜜故作姿态地叹息。
  “同学,你真的很喜欢挑拨离间。”悠然将冰棍放入嘴中,稍稍用力,巧克力的壳就这么破了。
  “我是关心你,不忍看你入地狱。”小蜜苦口婆心:“你难道就不觉得完全失去了自己吗?”
  “还好。”悠然的话中没什么底气。
  “难道你不觉得每次和屈云作对,结局都是输吗?”小蜜继续。
  “也许……我脾气比较好。”悠然虽然吃着冰棍,但却被逼问得额上冒出了薄汗。
  “难道你不觉得,对于他的过去,你是一无所知的?”小蜜抛出最毒的鹤顶红。
  “他的过去,很清白,很清白……很清白。”悠然觉得,手中的冰棍一定是太冰,冻得她的舌头都品尝不出味道了。
  “真的?难不成,你验过货了?”小蜜开始挤眉弄眼。
  “我和他,暂时还很清白,很清白……很清白。”悠然终于将冰棍吃完,从嘴中掏出了小木棍。
  “听你的语气,仿佛是对暂时清白的这个事实感到不满。”小蜜揣度圣意。
  “是的。”悠然很诚实。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知道他的过去是很清白的呢?”小蜜抓住这点不放。
  “提醒一句,”悠然道:“一把很尖很利的刀就放在我身后。”
  “果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小蜜唾弃。
  “彼此彼此,某人为了买东西讨男友喜欢,不也是骗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吗?”悠然幽幽地看着小蜜。
  “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我冒着被屈云追杀的危险,也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情况。”小蜜恢复了严肃:“注意听好了,前天,我看见你家屈云和一个女人在星巴克咖啡馆中,从他们互看的眼神中,我可以肯定……他们的关系不正常。”
  那万恶的资本主义浓缩精华物——星巴克。
  “那女人是什么样?”悠然质问:“和我比谁漂亮一点,谁有气质一点?”
  小蜜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好友:“真的要我说?”
  “算了。”悠然理智地制止了好友。
  说完之后,悠然在房间中背着手踱来踱去。
  “你有什么打算?”小蜜眼冒精光,唯恐天下不乱。
  而悠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在走了几圈后,终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我要去逼他说实话。”
  小蜜在悠然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嘱咐道:“看在我知情急速通报的份上,千万不要告诉屈云说是我告诉你的。”
  “放心吧。”悠然许诺:“我死都不会供出你的。”
  “叶红告诉我,说你和一个女人在那装13的星巴克中亲密地喝咖啡?是不是有这回事?!”悠然踹开屈云家的大门,直接出卖了友人。
  “叶红,就是我告诉你少和他来往的那个男人吗?”屈云半躺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做着课件。
  “小蜜是不是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有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和那个女人去星巴克?”悠然问。
  “如果这是事实呢?”屈云反问:“你会怎么做?”
  “我会诅咒你!”悠然不忿:“上次让你陪我去吃小面你都推三阻四的,现在居然和一个美女去星巴克,你身为人民教师,怎么就不支持下国产饮食,反而为侵略过我们的资本主义国家增加收入?”
  “纠正一点,我并不是讨厌吃小面,而是不喜欢和你吃小面。”屈云淡淡说道。
  “为什么?”悠然感觉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因为你吃面时,总是喜欢吸面条,让那汤溅我一脸。”屈云手指不停,继续打字。
  “不要岔开话题!”悠然快步走到屈云面前,将笔记本强行盖上:“给我说清楚,小蜜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有没有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如果有,那个女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地,与你发展到哪一步了?如果没有,为什么小蜜要冤枉你,请自己要做下深刻的原因分析。”
  屈云抬起头,看向悠然,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良久,他将手伸到女友的耳垂上,重重一捏:“在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必须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什么?”悠然问。
  “实践作业做了吗?”屈云似乎对这个问题情有独钟。
  “做了,并且已经交了。”悠然挺起胸膛。
  “是这份吗?”屈云从一旁的资料夹中拿出一张纸,念道:“帮邻居家捡报纸,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家做家务。”
  念完之后,屈云抬头:“别的同学,都是三下乡或者是自己找公司进行暑期实践,相比之下……我真想知道,你怎么会有勇气把这个交上来。”
  “我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很平易近人的。”
  “麻烦不要乱用成语。”
  “反正我已经做了。”悠然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种实践作业我是不会收的,提醒一句,这次的作业,也会计算在必修学分中,对毕业是有一定影响的。”屈云的话中带着威胁。
  “既然这么重要,那就麻烦你帮我搞定下好了。”悠然耸耸肩。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屈云道。
  “什么意思?”悠然问。
  “意思就是,我是不会帮你的。”屈云打开笔记本,继续完成课件。
  “屈云,你是我男友啊。”悠然摇动着他的手臂。
  “我还是你老师。”屈云不为所动。
  “好,老师……”悠然轻轻将大T恤拉开,露出半边香肩,再将眼睛魅惑地一眯,红舌环绕嘴唇一圈:“想潜规则一下我不?”
  屈云:“……”
  答案自然是不想。
  而悠然就这么被屈云给三下两下糊弄得忘记了来意,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再问那个罪恶星巴克女人和咖啡的事情,就这么被推出了门外。
  实践作业果然还是被打了回来,悠然缠了屈云几次,甚至放言要凌辱他的身心,可是屈云完全没有反应,根本就不帮她。
  现在去实践也来不及了,悠然着急得不行,但还好白苓知道了这件事,让她放心,说自己会找熟人帮忙搞定。
  闻言,悠然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放下之后,回想起屈云的无情,悠然决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好几天都不和他联系。
  无事一身轻,悠然又开始了睡觉吃饭,吃饭睡觉的生涯,短短几天,长了不少斤膘。
  这天中午,同寝室的三个姐妹都出去逛街,悠然没事做,便钻进被窝,睡觉。
  迷迷糊糊之中,手机响了,悠然接起。
  谁都猜得到,打来的就是屈云本尊。
  “在干什么?”屈云问。
  “诅咒你。”悠然答。
  “肚子诅咒饿了吗?”屈云问。
  “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是,难不成你还会管我的死活?”悠然问。
  “你不是说过,你是我的人,既然这样,我就必须管你。”屈云道。
  “那我前些天让你帮忙搞定实践作业,为什么你像是被强暴似的,死都不干?!”悠然问。
  “因为那件事情,我在暑假期间就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可你完全没放在心上,引申开来,就是说你对我的所有话都不在乎,再想得深些,就说明你对我这个人不在乎……你认为,我不该给你一点教训吗?”屈云缓缓道。
  “是是是,你怎么说都有理。”悠然叹气。
  “那么,你的作业搞定了吗?”屈云问。
  “我妈昨天就搞定了,估计这两天快递就到。”悠然道。
  “我希望你能够从中得到教训。”屈云总结。
  “屈云。”悠然镇定地对着手机道:“给我死克。”
  诅咒完毕之后,悠然丢开手机,重新开始蒙头大睡。
  但没睡多久,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里面那个陌生的声音说自己是快递,让悠然现在到宿舍门口拿包裹。
  悠然猜测是妈妈寄来的社会实践证明,不敢得罪快递叔叔,赶紧穿着睡衣就奔下了楼。
  可是,悠然没有看见快递,她看见的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古承远。
  穿着西装,身材高挺,轮廓硬朗,眼神在阴鸷与温柔之间徘徊。
  看见他,悠然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记忆,顿时被钉在了地板上。
  “好久不见。”古承远站在悠然面前,双手插在裤袋之中。
  他给了她一个笑,但是那笑的温度是不明的,让悠然一阵冷一阵热。
  “怎么,不认识了?”古承远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步子迈得不大,但是悠然还是被吓得够呛,全身猛地一抽,看模样是很想快些逃开。
  这么做了之后,就连悠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反应过大,于是,她只能故作镇定地摸了摸额头,道:“咦,你怎么来了?”
  一双眼睛还是低着,不敢抬头。
  “我可以说你是明知故问吗?”古承远问。
  悠然不做答,默认,眼睛看着地上,地上是他们两人的鞋子,还有积聚的一滩水,亮闪闪的。
  “我们进去说,行吗?”古承远问。
  他的声音,总是有种强势的意味,硬硬的,但是和悠然在一起时,他的语气,到最后,会软许多。
  就好像是,猛地意识到,悠然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或者,悠然想,或者,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是,都不太重要了。
  悠然知道古承远的性格,她不可能阻止他,所以,悠然在楼下阿姨那里登记之后,便带着古承远来到自己的寝室。
  关上门后,悠然一屁股坐在靠门的床上,潜意识就是准备在出现意外状况时夺门逃走。
  这个意图不出意外地被古承远给看了出来:“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至少在这里。”
  悠然装没听懂,耍弄着自己的手指甲。
  古承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悠然身上,良久,他道:“很久没看见你穿睡衣的样子了。”
  悠然身子震了震,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手指捏动指甲的力气也大了些,像是想将什么东西给刮去似的。
  古承远看着悠然,那目光,也是同样的寒暖不定。
  悠然感觉到了,但是她只能装做不晓得。
  是古承远打破了沉默:“很久没看见你穿睡衣的样子了。”
  这句话的语气是淡静的,但是在悠然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另一番,只有她能感受,能理解的滋味。
  “你来,有什么事吗?”悠然问。
  “来给你送东西的。”古承远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实践作业的证明单,已经在某个大型集团盖好章,签好字:“我托朋友给你打的证明,这次,应该可以过关的。”
  “是妈妈让你这么做的?”悠然问。
  “其实,她也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好一点。”古承远道:“所以,才会让我帮你的忙,让我到这里来见见你。”
  “哦……谢谢。”悠然说完,伸出手,捏住纸张的一角,想要将其拿过来。
  但是古承远并没有放手,相反,他倏地将悠然的皓腕一抓,下一秒,悠然就被拖在了他的怀里。
  悠然情急之下,开始不顾形象地挣扎,可古承远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话:“不用谢,因为这只是顺便……我真正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晓得的。”
  他这么一说,悠然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
  “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古承远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度,凉意渗透,如柔媚丝线,将人的身体网住。
  悠然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做不得声。
  “你忘记不了,我也忘记不了。”古承远轻声道:“我们都忘不了。”
  悠然感觉到耳廓上那凉凉的痒,慢慢的,缓缓的,传达到骨髓之中。
  “你是我哥。”悠然说,那语气,更多的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所以,那件事才会让你痛苦。”在话音结束的时候,古承远咬住了悠然的耳垂。
  那是她全身最柔软的一处。
  最柔软。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悠然问:“让我痛苦就是你一直追求的事情。”
  “也不尽然。”古承远眼中出现了一抹笑意:“有时候,我也想让你快乐。”
  悠然闭上眼,深吸口气,道:“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和妈妈的话,那我也愿意继续当你是哥哥。如果……那我们以后还是不见面的好。”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
  “人这辈子,能如愿的事情是很少的。”古承远的声音中有种忍不住的笑意,情绪是不善的。
  悠然猛地挣脱开他,接着打开门,道:“出去。”
  古承远没有违背她的意思,他迈步走了出去,但是在经过悠然面前时,他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毕竟,我们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妹。”
  等古承远离开,悠然将门关上,这才发现手脚无力,差点就要跌在地上。
  接着,悠然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到床上,将头脸蒙上被子,继续睡。
  但瞌睡已经离开了,悠然满脑子回放的,都是以前的事情,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钥匙开门声。
  估计是那三个姐妹回来了,如果是平日,悠然会跳起来迎接,但经过刚才古承远事件,她没有了心情,便继续装睡。
  可睡着睡着,悠然觉察出了点不对劲——那三个女人就算是半夜三更回来也一定是闹翻了天,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安静呢?
  难道,是小贼?
  蒙在被单中的悠然额头开始冒汗,糟糕,这门已经关了,人也已经进来了,喊救命也来不及了。
  正在六神无主之际,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部,看样子是想要掀开她的被子。
  悠然心中一惊,看来这个小贼还想要夺她清白来着。
  不过,悠然暗想,依照她现在蓬头垢面的样子,估计能把小贼吓得个尿失禁。
  于是,悠然在心中数了三下,接着猛然将被子一掀,对着来人做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鬼脸。
  这个鬼脸做得才叫一个标准,鼻子眼睛嘴巴没一样在原位。
  “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几天不见,智商又下降了。”屈云的声音传来。
  悠然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来人不是小贼,是她的亲亲男友,屈云辅导员。
  “你是怎么进来的。”悠然问。
  “拿钥匙开的门。”屈云答。
  “钥匙是哪里来的。”
  “楼下的宿舍阿姨给的。”
  “为什么宿舍阿姨会给你这个?”
  “我告诉她,说我要来突袭你们寝室,她非常积极地配合了我。”
  “……”
  “问完了吗?”屈云问。
  “让我想想。”悠然低头,使劲地想了想,接着抬头,道:“暂时没有了。”
  “那么,现在该我问你了。”屈云道:“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候你的祖宗。”悠然解释。
  屈云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接下来,他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悠然问。
  “听宿舍阿姨透露,刚才你这里,似乎来了位客人,并且,还是男性?”
  屈云的声音又出现了那种轻缈,悠然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他看上去越是没事,就越危险。
  “是我哥。”悠然回答。
  “古承远?”屈云问:“他是来看你的?”
  悠然点头。
  “看来,他似乎还挺关心你的。”屈云道。
  悠然还是点头。
  “但是,看上去,你对他,却不是那么回事?”屈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悠然依旧点头。
  “看来,你并不想我问关于古承远的事情。”屈云道。
  悠然这次没有再沉默了:“说说你眼中的他吧。”
  “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屈云道。
  “这点你上次已经说过了。”悠然提醒。
  “这说明,这就是他给我的全部印象。”屈云道。
  “你们在大学期间,就没有交集吗?”悠然道:“在我看来,你当时也应该挺出众的。”
  “以前还行,现在已经完全成为普通人了。”屈云道。
  “怎么会呢?你现在还是很帅啊。”悠然鼓励道。
  屈云轻轻看了悠然一眼,道:“可是……你这个女朋友拉低了我的整体水平。”
  “死克,远远给我死克!”悠然说完后重新钻入被子里,蒙住脑袋,不想再见这个死男人。
  屈云也不急,只缓缓道:“刚才你独独忘记问一件事……我来究竟是做什么?”
  “你来是想做什么?”悠然问,声音因为隔着被单,嗡嗡的,像是在赌气。
  问完之后,屈云半天没有声响,悠然也因为碍着面子不好再问,但没多久,她就熬不住了。
  因为一股香辣的味道竟穿过被子,直接进入了悠然的鼻子里。
  悠然从来都是为了美食肯牺牲生命的人,倘若出生在抗战时期,那绝对是用一块龙须糖就可以收买的大汉奸。
  因此,她没有多想,直接掀开了被子。
  悠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两碗外卖麻辣小面。
  “什么意思?”悠然惑惑地看着屈云。
  “你不是才抱怨说我没有陪你一起吃小面?”屈云递给她一双筷子。
  碗中的小面,香味飘散,红油亮润,青菜碧绿,让人食指大动。
  虽然是很平民化的食物,但因为买来它们的是屈云,悠然顿时觉得这两碗小面比金子还珍贵。
  “趁热吃吧。”屈云也在悠然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吃起来。
  悠然也就不再客气,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香香的辣进入五脏六腑,全身的血肉都仿佛活络了起来。
  边满足着口欲,悠然边偷眼看着屈云。
  那皮肤,那眉眼,那秀鼻,真是……秀色可餐。
  这么一看,悠然就兴奋了,兴奋之后她就邪恶了,于是,她故意将面条快速地一吸。
  不出意外地,汤水就溅在了屈云的脸上。
  恶作剧成功,悠然笑得前仰后合,但她的笑容没能保持多久——屈云镇定地站起,镇定地拿起她那碗面条,镇定地走到厕所,往下水道中倒去。
  悠然目瞪口呆。
  屈云将空碗放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话:“今后,如果再这么做,就别再想吃小面。”
  一秒,两秒,三秒,当墙上的秒针走了一圈之后,悠然终于复活,猛地向着屈云扑去,将他压在了床上。
  “你死克!”悠然怒目。
  “你今天就只会说这句话吗?”屈云问。
  “我饿了。”悠然说了另一句话。
  “所以呢?”屈云问。
  “所以我要吃你!”说完之后,悠然张开利齿,咬住屈云的肩膀。
  肩膀咬了不解气,继续咬手臂,咬胸膛,最后咬上了嘴唇。
  既然都咬了,那就不客气地吻上。
  既然嘴在吻,那手也别客气,顺便摸一摸好了。
  于是,发展到最后,悠然的嘴在上面吃着屈云的豆腐,而她的手则在下面吃着屈云的豆腐。
  这次的吃,可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还增添了一股因为恨意的报复,所以悠然下口的地点是很多的。
  屈云的衬衣纽扣一颗颗被解开,那秀美而有男人气息的胸膛眼看就要露出。
  衬衣半裸的美男,任凭谁都会爱上,或者是爱“上”。
  悠然的满腔怒火,就在眼前的美景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的她已经忘却,重要的,只是过程。
  悠然肆意地摆弄着面前的这具肉体。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快从我身上下来。”屈云道,平静的声音中有着警告。
  “如果我不呢?”悠然继续忙着吃豆腐,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那么……我想,你会后悔的。”屈云道,声音更轻了,或者说,是更危险了。
  但悠然还是没有警觉,只轻飘飘地应了句:“是吗?”
  接着,她就继续享用美食。
  再接着,她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只一秒钟的时间,她和屈云的位置就调换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屈云压她。
  悠然正准备问一句常规问话,例如“你想干嘛?”之类的,但是屈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屈云直接伸手,撕开了她的睡衣。
  悠然的睡衣上印着的是流氓兔,此刻,流氓兔的脸被分开,成了两半,而中间,则是白色的内衣。
  蕾丝的边,加上那小小的蝴蝶结。
  那是种,略带稚气的诱惑,而那呼之欲出的浑圆,却带着致命的成熟的女人气息。
  而屈云的唇,直接吻在了那浑圆之间。
  水润的唇,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在这样的温柔之后,屈云忽然将身子压下,接着,他们的私密之处接触了。
  即使隔着布料,悠然还是感觉得到,那特有的男性的灼热紧紧地抵住了她的柔软。
  那种坚硬,让本来沉浸在玩笑之中的悠然猛地一惊,很突兀的惊慌,就像是坐过山车时,慢慢腾腾地爬到高处,接着猛地往下俯冲的那一刻。
  一颗心,浸满了冷汗。
  因为在这一刻,屈云的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极度的危险,他变得像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有着伤害她的可能性。
  那灼热的坚挺,依旧在悠然的下体最敏感,最柔弱之处,紧紧地抵着。
  悠然的手脚开始发凉了。
  而屈云的眼睛,似乎也是同样的温度,即使在那底下,有着欲望之火,但那也是冷的:“以后,不要随便挑拨,因为那后果,是你无法预见的。”
  说完之后,屈云起身,将衬衣扣子一颗颗系好,离开。
  他的背影,他全身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没有事情发生过。
  门“咔哒”一声打开,又“咔哒”一声关上。
  悠然躺在床上,看着寝室的天花板,一直就这么看着,而胸前,依旧保持着屈云离开时的赤裸。
  时间像微尘一样,流逝在地,阳光从纯正的金黄到混杂的暖红,斜射在地面上。
  在过了三个小时后,悠然的手有了动静——慢慢地来到胸口那被撕裂的布料前。
  三秒钟后,空寂的寝室中飘荡了她的一声自言自语:“……娘的,我今天就不应该穿这件新睡衣,可惜了。”
  这次的亲密事件,让悠然认识到了两件事。
  一,被挑拨后的男人,是野兽。
  二,屈云的第三点,质量……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要到很久之后,悠然才想起,屈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那个星巴克女人是否存在。
  每次她想问,总会被屈云以各种方式不知不觉地绕开。
  这样重复了许多次,悠然终于明白,当屈云不愿回答某个问题时,谁也勉强不了他的。
  但悠然也不是节能型号的灯,既然和屈云正面交锋没有胜算,她就选择了其他的方式,也就是很老套的方式:跟踪。
  结果是令悠然满意的,屈云在下班之后一般都是直接回家,没看见他有什么花花肠子。
  更令悠然放心的是,屈云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很高,是许多单纯女生的白马王子,也是许多不单纯女生的春梦对象,但是面对那些或含蓄或大胆的表白,屈云向来都是拒绝。
  悠然欣慰地长叹一口气:这男人,真是不枉她那件报废的新睡衣啊。
  可是总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例如悠然家的那小闺蜜。
  “我敢对天发誓,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着不正常的关系。”小蜜信誓旦旦:“如果有一点半点的假话,我就不是男人。”
  “我本来就没当你是男同胞。”悠然耸耸肩。
  “李悠然,你现在是不相信我了?”小蜜感到了受伤。
  悠然不加理会:“我相信你真的看见屈云和一个女的在喝咖啡,但我确实不相信她们两人之间有暧昧,因为他不是那种一脚踏两船的人。”
  小蜜眼神一飘,声音略略带上了一点阴阳怪气:“如果,人家没有当你是船呢?”
  悠然从水果盘中拿出小刀,拔凉拔凉的刀身上映着她的狞笑:“够胆子,就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你们交往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有把你介绍给朋友与家人吗?”小蜜问。
  悠然摇头:“这能说明什么?”
  小蜜很不客气地给出了一个答案:“这说明,屈,云,根,本,没,有,承,认,你。”
  悠然觉得小蜜够狠,短短十二个字还用了十个标点。
  接下来,就是悠然的辩解时间:“我也没有把他介绍给我的家人和朋友,这是我们这段关系不容于世的特殊性造成的。”
  小蜜纠正:“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悠然问。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太在乎屈云了。”小蜜说出自己的看法,同时也是事实。
  悠然沉默,对事实无法反驳,很久之后,才无力地飚出一句话:“多难得才套住个这么帅的男人,能不在乎吗?”
  “你在乎他,但人家不在乎你也是徒劳。”小蜜再说出一个真理。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拿把刀对准他的小鸡鸡,威胁说如果不在乎我就让他断根吧!”悠然沮丧地坐在凳子上。
  “恋爱嘛,讲究的就是技巧和情趣。”小蜜道。
  “上床才是讲究技巧和情趣吧。”悠然道。
  小蜜不理会她,继续:“人一般对稳稳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大珍惜的,所以你一定要营造出有男人要追你的气氛,让屈云产生危机感,这样他才会对你重视。”
  “可是我没有男人追。”悠然很诚实。
  “没有男人,就要制造男人。”小蜜开始出谋划策:“找出一个你最讨厌的人,利用舆论的力量,让你和他成为绯闻男女,从而达到让屈云吃醋的目的。”
  悠然不解:“为什么找最讨厌的人呢?这样难度岂不是增加了?”
  小蜜解惑:“上次在华山上,当屈云误以为我是他潜在的情敌时,那种眼神,实在是凌厉,我想,如果有人真的敢抢她的女人,那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找一个最讨厌的人当替死鬼,不是一举两得吗?……李悠然,你一脸花痴地在干嘛?”
  一脸花痴的李悠然:“我在享受屈云女人的称号。”
  小蜜:“……”
  主意商定之后,悠然开始思考谁是自己的仇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人:上次的那个蜡笔小新。
  龙翔。
  上次操场上的那次大战,在屈云的调节下不太和平地解决了,龙翔也因此获得了进入戏剧社的机会。
  因为不太想看见他,再加上对戏剧没什么热爱,悠然最近对戏剧社的事情一点也不关系,什么事情,都是交给上次那个小虾米弟弟去做。
  而现在,为了她不可告人的私人的秘密,悠然决定要去和小新做亲密的接触了。
  来到戏剧社后,发现新人不少,悠然颇高兴——免费的大喇叭们数量增加了。
  小虾米弟弟似乎是对下一届社长的位置很有野心,因此对悠然这个现任社长是百般逢迎,千般讨好,悠然十分受用。
  受用归受用,来的目的还是要达成的,悠然不敢再浪费时间,直接将目光投射在了小新的身上。
  当时,所有的新生都在舞台上排练新剧,个个情绪激昂,一群小疯子。
  小新似乎是里面的一个重要角色,不可否认的,他的演技不错,站在舞台上,气场强大。
  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悠然开始了第一招:眉目传情。
  在舞台前社长专用的座位上,悠然直愣愣地看着小新,就像那聚光灯,他移动到哪,她的目光就追随到那,估计美军最先进的导弹追踪系统的准确性也不过如此。
  不仅是准确度,还有那热度——悠然的目光,才叫一个炽热,弄得舞台上的演员都高呼要开空调了。
  做得这么明显,旁人自然也就看了出来。
  有人半开玩笑地问道:“社长,看什么这么专注呢?”
  眉目传情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悠然开始进行第二步,那就是误导舆论——让他人以为是小新主动。
  于是,悠然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个新人,是叫龙翔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是啊?社长你认识他?”
  “也不算认识,”悠然做作地摸摸头发,道:“他最近总说要请我吃饭,还送我花,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旁人耳朵竖起来:“吃饭,送花?社长,莫不是龙翔想追你吧!”
  悠然再做作地抿嘴:“哪能啊,我多大,他多大?”
  旁人劝道:“现在都流行姐弟恋,再说,不就差个一两岁吗?”
  悠然最后做作地摆手:“哎,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姐弟恋我还是不能接受……对了,刚才的话,你千万要保密啊。”
  旁人忙忙点头,但是悠然知道,只要一个晚上,这个绯闻就会飞扬在校园的上空。
  事情果然是按照悠然预定的方向发展的,到了晚上,校园论坛上最热的帖子就是关于龙翔要追悠然的事情。
  但这么一来,当事人自然也知道了。
  第二天,当悠然来到话剧社时,首先看见的,就是龙翔的那张黑脸。
  对此,悠然是早有准备的,所以她很镇定地,直接来到了更衣室中,而眉毛竖起要讨个公道的小新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在旁人的目光中,就变成龙翔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悠然穷追不舍,高调求爱。
  而在更衣室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龙翔冷眼看着悠然:“老女人,你发什么花痴,居然对那些人说,我想追你?”
  “我有吗?没有吧。”悠然一脸无辜。
  “少给我装了!”龙翔怒了:“我不管你在搞什么花样,但是想要我追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哦。”悠然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但这个态度却不知怎的惹恼了龙翔,他一把提起悠然的衣领,将她给推到衣柜上。
  那气力完全没有体现怜香惜玉,悠然的背都痛得差点裂开。
  与此同时,地上响起了轻微的坠地声——龙翔的这个粗暴动作让悠然衣襟上的纽扣脱落。
  “我最后重申一句,我很讨厌你,所以,不要在那边自作多情,”龙翔恶狠狠地看着悠然,一字一句地道:“听清楚了吗?老女人?”
  “哦。”悠然还是点头。
  龙翔勉强满意了,就放开了她:“出去吧,以后再敢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自由之后,悠然靠在衣柜上,不停地进行深呼吸。
  “你在干嘛?”龙翔问。
  “酝酿情绪。”悠然答。
  “酝酿什么情绪?”龙翔没有了耐心。
  于是,悠然给出了最终答案:“被你给轻薄的情绪。”
  说完,悠然气沉丹田,对着门外大吼一声:“不要!!!”
  接着,捂住领口,扭头奔出了更衣室——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天晚上,校园论坛上最热的帖子是“更衣室中,龙翔欲望爆发,轻薄李悠然未成”。
  想要误导舆论,最好的方法是让观众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所以,悠然还在继续努力着。
  在更衣室事件发生之后,小新几次三番都想要在路上堵住悠然,揍她一顿,但悠然早有准备,一直躲在宿舍中不出来,小新在宿舍外站了几天,终于消失了。
  不是累了,也不是消气了,而是校园论坛上出现的新帖子——“痴情郎龙翔苦守女三舍,感动中国。”
  在躲避几天之后,悠然决定使出杀手锏。
  经过众多眼线的报告,悠然得知,龙翔在上场前,总是要挨到所有人走光了,才会进更衣室换戏服。
  有古怪,很有古怪。
  悠然在这天特意埋伏在更衣室中,等待着龙翔。
  没多久,龙翔进来了。
  没多久,龙翔脱衣服了。
  没多久,龙翔脱裤子了。
  最后,悠然发现了龙翔的秘密——他的四角内裤上,印的图案就是蜡笔小新。
  悠然承认,那四角内裤和龙翔本人真的很配。
  但是如果被外人知道,一向心高气傲,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龙翔居然穿卡通内裤,那他大学四年将会很惨,很惨。
  就在这时,悠然拿出那预备着的数码相机,拍下了这精彩的一幕。
  龙翔耳朵很尖,一下就听出来了,马上警觉地回头:“是谁?”
  “是我。”悠然憨厚地笑笑,接着拔腿就往外跑。
  龙翔赶紧套上衣服,追了出来。
  悠然觉得,既然是戏剧社社长,还是很有必要在在位时期演一出戏的,否则,就愧对观众了。
  所以,她跑上了舞台。
  而同样跑上舞台并抓住她的,是龙翔。
  “还给我!!!”龙翔大怒。
  悠然明白,他完整的话应该是“把那张我穿卡通四角内裤的照片还给我!”
  在聚光灯下,悠然做作地挣扎着。
  “还给我!!!”龙翔睚眦欲裂,拼命地摇晃着悠然的小香肩。
  悠然将头扭向一边,貌似痛苦地摇着头。
  “还给我!!!”龙翔已经是怒发冲冠。
  此刻,所有的人都停下来,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小虾米弟弟适时出现,问道:“社长,龙翔究竟要你还什么?”
  悠然转过头,用幽怨的,文艺女主角特有的无病呻吟表情对着全体人民说了比老坛酸菜还酸的三个字:“他的心。”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发出“哦”的一声。
  “你!!!”
  龙翔缓过气后,刚想辩解,却听见悠然的悄声警告:“如果不想照片流传,就保持沉默。”
  在那一刻,龙翔的喉头感觉到了腥甜。
  他的手指,都快将悠然的骨头给捏碎。
  但龙翔明白,就算是真的捏碎了,在别人的眼中,也会是他因爱成恨的表现。
  至此,这段绯闻的真实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不出意外的,屈云也知道了。
  根据小蜜的示意,悠然这些天尽量减少和屈云的见面,主要是为了配合绯闻的发展,同时也可以避免悠然因为演技不佳而露馅。
  虽然照着指示做了,但是悠然还是心神不定,因为她不找屈云,屈云也不会主动找她了。
  “你说,会不会弄巧成拙啊?”悠然担心:“如果他真的相信谣言,认为我红杏出墙,一怒之下,不要我了,那该如何是好?”
  “李悠然,你有点骨气好不好,难道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他不要你,大不了再找一个。”小蜜恨铁不成钢。
  “我就是喜欢他!”悠然的眉毛透着倔强。
  “我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小蜜不解。
  “我喜欢,因为……他是屈云。”悠然给出了一个简单而含义丰富的答案。
  “算你狠。”小蜜甘拜下风。
  虽然悠然没有联系屈云,但两人还是见面了——在全校的戏剧比赛上。
  屈云是教师代表之一,悠然是戏剧社社长,也算是个学生代表了,得以有幸和屈云坐在了一起。
  观众包括嘉宾席都在黑暗之中,给两个不能曝光关系的人提供了有力的对话条件。
  屈云:“好久不见。”
  悠然:“最近太忙。”
  屈云:“听说了,确实够忙碌的。”
  悠然:“听说什么了?”
  屈云:“比如,你和一个小学弟的事情。”
  悠然心中窃喜,但嘴上还是假模假式地为自己辩解着:“你别听那些人的闲话,都怪最近食堂降价,这些人吃撑了没事干呢。”
  屈云:“哦。”
  这一声“哦”,可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像是深秋的夜,静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龙翔旁边的位置坐上了一个老师,两人停下了对话。
  这次的戏剧比赛每个学院都派出了队伍参赛,抽签决定上台的顺序,压轴戏自然是戏剧社。
  表演的是经典话剧《恋爱的犀牛》,而龙翔则是当中的主角马路。
  虽然是新人,但是龙翔一点也不怯场,感情丰富,表演感染人心。
  “这孩子,挺眼熟的。”屈云在黑暗中轻声道。
  旁边的老师虽然年纪较大,但一颗八卦的心仍旧是赤诚诚,血红红的:“屈老师,这是大一新生,他就是全国连锁饭店品明居的老板啊,挺出风头的,但他就是脾气不太好,军训的时候还和教官干过架,现在老师都不敢管他……不过,这个学生倒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混球,除了态度不好,其他也没什么。”
  “看起来,他对戏剧是很热爱的。”屈云道。
  “听说啊……那个,只是听说,”八卦老师看了看悠然,接着凑近屈云的耳边道:“听说这小子看上了戏剧社的社长李悠然,想追她呢,最近闹得全校都知道了……这些孩子,真是不得了。”
  “哦。”屈云的第二个“哦”字更静了,深秋的夜,连月也不见了踪迹。
  悠然将桌子上摆放的矿泉水盖子轻轻一扭,放在微笑的嘴边,饮用。
  此刻,《恋爱的犀牛》已经接近尾声,舞台上,明明被绑在椅子上,而龙翔扮演的马路则在旁边。
  在一系列冲突高潮之后,当马路杀死图拉之后,龙翔忽然站起身,面对着台下观众,或者说,是面对着悠然道:“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你能收留他们吗?悠然……我亲爱的,温柔的,甜蜜的……悠然。”
  全场寂静。
  这,算是史无前例的当众表白了。
  悠然继续喝着水,嘴角,还是那抹笑。
  而龙翔的嘴角,则是因压抑的愤怒而起的颤抖。
  是的,那张他穿卡通四角内裤的照片,还是很好用的。
  悠然虽然没有转头,但她还是看见,在静谧的黑暗中,屈云的镜片上,再度闪过一道低调的白光。
  这个计划是很有效果的,因为当天晚上,悠然便接到屈云的电话,让她去他家一趟。
  在路上,悠然一直想象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例如,屈云会捧起她的下巴,眼睛危险地一眯,道:“那个小子,有我正点吗?”
  再例如,屈云会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请求道:“悠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再再例如,屈云会一把扯掉她的衣服,怒吼道:“你居然敢背叛我,今天,我就要让你看清楚,真正拥有你的男人是谁!!!”
  悠然吸回口水,想,如果是第三种,那该多好。
  但是任何一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当悠然来到屈云家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悠然像是被一只风干的松鼠在脸上给拍了一下,那种滋味,真是难以形容。
  “什么?”她宁愿相信自己是昨晚没睡好,出现了幻听。
  但不是的,屈云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分手吧。”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悠然不敢置信。
  这个男的不是应该怒吼着将她给摔在床上,接着撕开衣服,将她给强吃了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今天请你来,是为了把这个给你。”屈云指指地上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悠然寄放在这里的漫画:“既然我们今后已经没有关系了,那这个还是请拿回去吧。”
  连漫画都要她拿走,看来是真的到了最后了。
  “为什么?”悠然急问,死也要死个明白。
  “因为从最近发生的事情看来,你的心,似乎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屈云说出了让他们感情死亡的原因。
  “你血口喷人!”悠然气愤。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你对龙翔的表白这么开心?”屈云问。
  “我没有开心。”悠然死咬牙关。
  “今天下午,当他当众向你表白时,你看着他的眼神,还真只能用炽热来形容。”屈云补充罪状。
  “我没有!”悠然叫屈。
  那哪里是炽热,根本就是奸计得逞后的得意精光嘛。
  但是屈云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自从龙翔表现出对你的爱慕后,你便很少和我联络,由此看来,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但是因为负罪感你不想和我提出分手,所以一直痛苦着,虽然我舍不得,但事到如今,还不如放你自由……所以,悠然,抱着你的漫画,去寻找龙翔吧。”
  屈云提起漫画箱子,说着就要放在门外。
  悠然着了慌,根本来不及运用脑细胞进行思考,直接就交代了罪行:“一切都是小蜜帮我策划的,小新根本就对我没有一毛感情,我是故意要这么做,让你认为他是你的情敌,从而让你更在乎我一点啊!!!”
  话音落后,悠然沉默了,因为她看见,屈云的眸子里,于平静的水中盛放着一丝笑意。
  被,套,话,了。
  在那一刻,悠然非常想将自己的脑袋塞进马桶中,溺死算了。
  “你骗我!”悠然嘴唇颤抖。
  “你似乎抢了我的台词。”屈云微笑。
  “我恨你!!!”悠然咬牙。
  “恨也好,离爱不远了。”屈云依旧微笑。
  悠然想要发火,但是心中的那股气刚上了胃,就咽了下去,她慢腾腾地来到沙发上,挫败地坐下:“你就不能表现得在乎我一点吗?”
  屈云将门关上,挨着悠然坐下:“你在和我交往之前,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性格的人。”
  悠然斜眼:“你的意思是,是我自己甘心进入你这层地狱的?”
  “我是指,或者,你也是有点喜欢这样无情无义的我的。”屈云伸手,摸了摸悠然的马尾。
  她的发尖刺刺的,而后颈上有些小而柔的绒毛,让人觉得,像是一只小动物。
  但小动物也是敏捷的,悠然用了自己惯用的姿势,一把将屈云给扑在了沙发上。
  “你似乎很喜欢玩这招。”屈云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悠然道。
  悠然伸手捏住了屈云的鼻子,而屈云则任由她这么做着,并没有阻止,只是改用了嘴来呼吸。
  悠然的姿势像是在玩,但是她的声音,却带上了一种消沉的认真:“我并不是时间多,才搞这么多事情……屈云,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屈云问,因为鼻子被治住,他的声音嗡嗡的。
  “明白我对你的在乎,明白你对我的不在乎,明白我需要你的保证。”悠然放开了手,转而蒙住屈云的眼睛。
  说实话,她不喜欢屈云的眼睛,因为那里面似乎很少能看见她想要的东西。
  屈云的睫毛在悠然的手心中扑闪了几下,像是小小的探视的触角。
  “你应该知道的。”悠然道。
  此刻的屈云,眼睛被蒙住,整个人是安静的,像是入了眠。
  但很快,他的手就按住悠然的后颈,按住了那些小动物似的绒毛,迫使她的头低下,迫使她的嘴唇和自己的嘴唇碰触。
  他们,再一次接吻了。
  这次,倒没有巧克力的滑腻,而是一股淡淡的茶香。
  悠然想,这男人,究竟哪一刻才会不吃东西呢?
  屈云接吻的技术,怎么说呢,算不上是花花公子的那种熟练,当然也不至于生涩,而是带着他特有的味道。
  带着一种自信和冷静,还有让人着迷且痛恨的神秘。
  于是,悠然还是很享受的。
  屈云的唇,离开了悠然的唇,接着向下,来到她的颈脖,每寸肌肤,只是亲吻一下,就这么,顺着悠然躯体的轮廓向下。
  很多地方,都隔着布料,但悠然似乎还是感觉得到屈云唇的热度,感觉得到他体内那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情绪。
  屈云握紧了悠然的手,那姿势,像是一种桎梏,但悠然的手,并没有反抗的迹象。
  她只是睁着眼,看着屈云的脑袋渐渐向下,离开自己的视线。
  悸动,连成波浪的线条,顺着屈云的动作向着悠然袭来,当他的唇来到她的小腹下方时,悠然再也无法忍耐。
  她的身体,开始起了轻微的抖动,夹杂着痛苦与愉悦。
  而就在这时,屈云停下了,而他的声音响起了:“你喜欢我吗?悠然。”
  悠然点头,动作很轻,但她确定屈云一定是看见了,因为她的动作,是那么坚定。
  “为什么呢?悠然,”屈云问:“为什么你要喜欢我?”
  “因为你是屈云。”悠然第二次给出这个答案。
  “如果我不是屈云呢?”屈云问。
  沉默,一只飞蛾在灯罩边晃悠,身体和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十秒钟后,悠然猛地撑起身子,双手像猫爪一样掐住屈云的脸颊:“难道说,你是怀着不良目的潜入地球杀了屈云然后剥下他的皮穿上的外星人?!”
  屈云将悠然的爪子取下:“别玩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悠然跪在沙发上,搂住屈云,双手在他的颈脖后交握。
  “我是指,”屈云看入悠然的眼睛:“也许,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屈云,那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是指,”悠然抬起眉毛,带着一点善意的讽刺:“你还能变得比现在更坏?”
  “可以这么说。”屈云点头。
  “那么……”悠然的手,不安分地拨弄着他的发梢:“如果是这样……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坏,这样,我们就相配了。”
  屈云看着她,眼内像是有浓墨在水中挥散。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甚至,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都不大清楚。”悠然坦白。
  “难道不是在我脱下衣服的那刹那就喜欢上了?”屈云的笑容带着英俊的促狭。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悠然摇头:“或许,是在那之前就喜欢上了,也或许,是在那之后很久才喜欢上的。”
  “你是我见过对自己感情的管理最混乱的人。”屈云评价。
  “可是感情本来就是混乱的。”悠然道。
  “别以己度人。”屈云告诫:“以后别再搞这些事情了,多用点时间在正事上,报考六级吧。”
  “学校不是只要求考过四级就好了?”悠然一向是能懒就懒,但说到这,忽然想到一个条件:“如果我考过六级,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屈云问。
  “到时候再说。”悠然笑得特别欢腾,腮上的肉鼓鼓的:“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肯定能考过六级。”
  “这么有自信?”屈云问。
  悠然赶紧点头。
  “那么,就一言为定。”屈云点头。
  悠然正在窃喜,却听见屈云补充道:“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今后不准再为我树立情敌,不管是真,还是假的,明白吗?”
  “你在乎吗?”悠然喜上眉梢。
  屈云忽然将脸凑近她,俊逸的眉宇中,带着一点辽远的静:“是的,很在乎。”
  悠然的心,被欢喜塞满,她试探地问道:“那么,你老实回答我,你和我交往以来,身边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
  “是。”屈云回答得毫不犹豫。
  悠然心中乐开了花,看来这男人就是天生冷清,所以才会这么不像一个男朋友,但是他的忠诚还是值得信赖的。
  悠然决定,她一定要加大马力,让自己的魅力放射,成功地将屈云给从内到外地拿下。
  主意刚打定,屈云突然问道:“龙翔平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你是怎么让他帮你做的戏?”
  悠然一五一十地将那张照片的事情说出。
  “那张照片还在你手上吗?”屈云问。
  “恩。”悠然点头。
  “给我。”屈云道。
  “你想干什么?”悠然问。
  “好好款待一下我的情敌。”屈云道。
  “他是假的。”悠然道。
  “不论真假,”屈云道:“一律不可原谅。”
  家中的屈云没有戴眼镜,但是悠然似乎看见,精光闪烁依旧。
  在为龙翔默哀了三秒钟后,悠然毫不犹豫地将照片给了屈云,毕竟,屈云对龙翔恨得越深,说明对她越在乎。
  这么看来,情敌这招,还是很有成效的。
  悠然笑得像位偷腥成功的寡妇。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八课——情敌是必备的。

  [第九课] 熟人是满世界都有的
  据说,人的一生,平均有六年的时间在做梦。
  悠然虽然才活了小半辈子,但梦也做过无数次了,可让她记忆深刻的梦,数量并不多。
  其中一个是巧克力色的。
  是的,悠然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巧克力和糖果的世界,那里的草是碧绿的糖丝,那里的花是红色的糖葫芦,那里的河水是白色的巧克力,那里的土地是黑色的巧克力。
  喜爱甜食的悠然觉得自己简直是来到了仙境,她放开肚子,开始不停地吃喝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最爱,就连空气,也满是薄荷糖的香气。
  那个美梦持续了许久,久到悠然的肚子在睡梦中饥饿。
  所以,她醒了过来。
  当意识到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重温这个梦时,悠然做了最后的努力——她没有睁眼,她想要重新回到那个连凳子都是大白兔奶糖堆成的地方。
  结果自然是没有如愿,悠然闷闷不乐地睁开眼。
  这时,她看见自己的小窗前站着一位少年。
  那时的悠然,因为年龄尚小,眼界很窄,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她形容人的相貌,都是以电视剧中的人物为参照。
  此刻,悠然觉得,面前这个英气的少年,似乎比小青她家的张公子还好看。
  英气的少年伸出手,而手心中,则是她最爱的巧克力,长方形,分成了许多的格子,像是一扇门。
  “送给你。”少年说。
  在那一刻,悠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比西游记中唐僧骑的小白龙还好看。
  小白龙接着说道:“我叫古承远,是你的哥哥……亲哥哥。”
  悠然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将眼睛从巧克力上抬起,看向古承远。
  他的外表,有一点点不属于自己年龄的阴沉,但是并无大碍,因为他看着悠然的眼神,是温柔的,像是海中的海藻,慢悠悠地晃动着。
  古承远剥开了巧克力的包装袋,剥开了锡纸,递在了悠然的嘴边。
  悠然张开嘴,轻轻地咬下了一块巧克力,不规则的形状,而古承远手上的巧克力,则留着小小的一个门牙印。
  巧克力很浓滑,悠然满足地咧嘴一笑。
  古承远发现,他那处于换牙期的妹妹缺了一颗小门牙。
  那一年,悠然六岁。
  “在想什么?”屈云的声音打断了悠然的回忆。
  “想我带的零食够不够。”悠然道。
  “总共才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屈云提醒。
  “你又不和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坐车很无聊,只能靠吃东西来打发时间了。”悠然解释。
  “以前难道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屈云不接受这个解释。
  “现在情况不同,以前我是孤家寡人惯了,但现在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却不肯陪我,那简直是人间惨剧,所以我才会以食物来疗伤。”悠然无声地控诉着屈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陪你回去,一起去见见你父母吧。”屈云道。
  “不能见父母,见了我小命就不保了!”悠然急道。
  爸如果知道她在大学中不仅逃课补考,还勾引了老师,那她会死得比豆腐渣还惨。
  “那你的意思……”屈云不想再猜下去。
  “我的意思是,反正路程不远,干脆你就陪我坐火车到我家,然后自己再回来,好不好?”悠然看着男友,眼内冒着星星。
  可屈云一句话就将她的星星给熄灭:“不好。”
  虽然已经被打击惯了,但悠然还是要假装一下生气,以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所以第二天,她没有让屈云去送她,自己独自一人上了火车。
  运气挺好,座位是靠窗的,悠然戴上耳机,将脑袋埋在双臂上,打算先睡一觉。
  嘈杂的音乐中,悠然感觉到火车开始慢慢地行驶,轻微的动静,更利于入睡。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抚上了悠然的大腿。
  明目张胆的性骚扰?!
  悠然不动声色,将靠窗的那只手悄悄伸到裤袋中,掏出校徽,轻轻一按,那尖利的别针就出来了。
  对付色狼,那一定要像巴基斯坦肉弹一样决绝。
  悠然暗数三声,猛地发动攻击,将尖利的别针朝着那只咸猪手刺去。
  可是她的攻击失败了——悠然握着凶器的手被抓住。
  悠然怒了,她再怎么也算是个预备党员,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调戏至此。
  于是,她怒目而立,想要将这条色狼骂得无地自容。
  “摸……”你个头。
  这本来是悠然想好的第一句台词。
  但是在看见那条色狼的时候,悠然临时改变了台词:“摸……得好。”
  原因在于,她身边的人,正是屈云。
  悠然的情绪,从大怒调到大喜,起伏太大,脸部肌肉抽动得颇有些异常。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悠然问。
  “不是你说如果没有男友陪伴,就会吃很多东西?我仔细地想了想,如果你再吃下去,就抱不动了,所以,我就来了。”这是屈云的回答。
  “稀罕你抱。”悠然轻哼一声,但那气流都带着甜。
  “不是我要抱,是你每次都自动扑上来的。”屈云用静静的语调说出了很不给面子的回答。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颠倒黑白。”说完,悠然将手伸入男友的臂弯,一颗小脑袋温顺地枕在了他的肩上。
  “如果你永远都这么乖,那就好了。”屈云道。
  “如果你永远都这么在乎我的话,那就好了。”悠然回击。
  “看来,”屈云微笑:“我们都不是很满意对方。”
  “什么意思?屈云,我警告你,可别想有二心,否则我……”悠然没有再往下说。
  火车进入了隧道,外面是轰隆的声响,耳膜像是被气流给压住,使劲往里按。
  一分钟后,火车出了洞,那瞬间,像是重见了天日般。
  悠然看着窗外,那无数的绿意在车窗上流溢着,阳光洒洒。
  屈云忽然捡起了刚才的话题:“如果我有二心,那你当如何?”
  “我什么也不会做。”悠然道。
  “什么也不做?这不像是李悠然吧。”屈云道。
  “不,是真的什么也不做,”悠然的声音从屈云的臂弯中飘出来:“如果你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什么也不做了,不再喜欢你,不再在乎你,不再想你,不再看你。”
  “是吗?”屈云应了一声。
  “是。”悠然用耳朵摩挲了下屈云的肩,他的衬衣有着清新的味道:“不过,我怕到时候你会很喜欢我的不纠缠。”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屈云笑,笑声让他的肩膀起了一阵波动。
  “拜你所赐。”悠然控诉:“你平时稍稍对我在乎一点,我也就不会这么没自信了。”
  “我有这么邪恶吗?或者,是你想太多。”屈云道。
  悠然立即将头撑起,道:“那好,如果你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在乎我的话,就陪我回家见父母。”
  “真的要这么做?”屈云问。
  “是的。”悠然点头。
  “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屈云再问。
  “是。”悠然再点头。
  “那好。”屈云薄唇轻扬:“我这就去见你父母。”
  特快列车将两人迅速拉到了悠然的老巢,下车后,屈云提着悠然的行李,道:“好了,走吧。”
  “好……去我家。”悠然虽然轻松地笑,但是心却还是沉浮不定。
  刚才那话,她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目的是为了检验屈云的真心,没想到,现在倒是骑虎难下。
  但最起码,她的可乐鸡翅是泡汤了。
  可要是屈云是吃准她只是说说而已呢?现在叫停,似乎会半途而废。
  “先去吃点饭吧,肚子饿了。”悠然拉着屈云来到火车站旁的快餐店中,要了套餐,慢腾腾地吃起来。
  吃到一半,悠然抬头,问对面的屈云:“你……真的敢吗?”
  屈云拿起纸巾,替女友擦去嘴边的番茄酱,颇有深意的话从轻扬的唇边溢出:“怎么,你不敢了?”
  “当然,我是敢的。”悠然没有享受屈云的服侍,直接伸出粉色的舌,将酸甜的番茄酱舔去。
  两人都没有说明,但是都清楚对方所指。
  吃完饭后,招了辆出租,两人坐上,直往悠然家赶。
  离家越近,景色越熟悉,悠然的心,上上下下,一刻也没有休息。
  车行驶到一半,同样的对话又开始了。
  “你……真的敢吗?”
  “怎么,你不敢了?”
  “当然,我是敢的。”
  这不清不楚的对话让前排的司机冷汗直冒,生怕遇上杀人抢车的鸳鸯大盗,于是加快马力,闯了三个红灯,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将他们送到了家。
  站在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悠然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吞口唾沫,第三次问道:“你……真的敢吗?”
  屈云的回答不变:“怎么,你不敢了?”
  这次,悠然确实没敢了:“我相信你的真心,好了,请走好,咱们青山绿水,一个星期后再见。”
  说完,抢过行李就要跑,但屈云把她给拉住:“现在,该我怀疑你的真心了。”
  “你……真的想上去?”悠然心中开始打鼓,咕咚咕咚。
  “看来,你似乎不愿意?”屈云解读出悠然的表情。
  “当然……不是。”悠然口是心非。
  “那就走吧。”屈云提起行李就要迈入小区。
  悠然知道,自己总是斗不过屈云的,所以她认输了:“如果你现在上去了,我家的菜刀可要见血的,当然,砍的是我们两个人……算我错了,拜托你先回去吧。”
  “那么,以后还会时刻想着怎么试探我吗?”屈云问。
  “不敢了,不敢了,我相信你对我是真心一片,痴心两斤。”悠然赶紧服软。
  “那好吧。”屈云将悠然的行李放下,轻声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等等。”悠然跑到旁边的树丛中,猫着腰向屈云招手:“过来。”
  “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吗?”对悠然的这种孩子气作法,屈云一概是催眠自己视而不见。
  虽是这么说着,但人还是来到了悠然的旁边。
  悠然垫起脚,伸手环住屈云的颈脖,嘴微微地撅起:“再怎么着,我们都要分别个几天,你怎么能不留下点东西就走呢?”
  微风乍起,吹动绿叶轻摇,阳光也变得活络了,在屈云的眼睛中晃动。
  即使屈云的眸子是深潭,但悠然看见,至少在那一刻,表面的水,是暖的。
  “恭敬不如从命。”悠然听见他这么说。
  接下来,屈云的右手握住悠然的小蛮腰,他向前俯身,她向后弯腰,就这么,两人构成了非常罗曼蒂克的经典姿势。
  自然,他吻了她,吻得平静而有质量。
  不是那种像是争抢口水的轰轰的吮吸,不是饿死鬼投胎般急急的啃咬,只是个宁静的吻,但那力度,舒适度,都是非常适合的。
  悠然心满意足。
  一直到风止住时,屈云才将悠然的腰从与地面平行扶成与地面垂直。
  悠然头昏眼花——被欢喜冲的。
  “这下,够你回味几天了吗?”屈云问。
  回过神来,悠然心中开始噼里啪啦打起了小九九:“如果,我说不够呢?”
  屈云再度握住了她的腰,这一动作让悠然感到激动与暗喜,她看着屈云慢慢向自己靠近,嗅着屈云越来越近的气息,看着屈云时而清澈时而模糊的眼眸,听着他的清雅声音:“那么……我就用试管装多点唾液送你好了。”
  在那一刻,悠然终于明白,自己撞上的,是多么人神共憎的男人。
  但已经遇上了,悠然也是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就是非他不可呢?
  于是,只能大度地挥挥手,扛着行李向自家走去。
  在电梯中,悠然就掏出小镜子仔细查看自己刚刚接过吻的唇,还好,只是有点红,稍稍涂上些唇彩遮盖就好。
  一切准备完毕,悠然拿出钥匙,开了门。
  父母闻声,转头一看女儿返来,自然是欣喜万分,连忙赶来帮着悠然提行李,给她递鞋子,连声询问她旅途是否劳累。
  可此刻的悠然却一句问话也没有心思回答,她看见,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许多补品,雪蛤,血燕,以及一些名贵中药。
  看上去,应该是礼物,而且,是刚送来不久的礼物。
  悠然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同时,那个人也就是她这两年来一直躲避的人——古承远。
  “古承远来过了?”悠然开门见山地问道。
  悠然爸爸李明宇皱眉:“越大越没礼貌,连哥哥也不会叫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悠然问,当然,她最关心的问题是,古承远明天是不是还会来。
  白苓将女儿的行李放在沙发边,沉吟了下,最终决定说出实情:“承远是帮我去超市买鸡精了,等会就回来。”
  这个事实,让悠然心中一震,两只脚说着就想要迈开往外奔。
  白苓蹲在地上,帮着悠然将衣服一件件取出。
  悠然从来都是把衣服胡乱揉在行李箱中,所以每次回家,白苓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儿可怜的衣服给解救出来。
  此刻,她背对着悠然,边整理着箱子,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妈妈只想今天全家开开心心地吃顿饭。”
  悠然承认,这句话将她给彻底打败了,不管自己和古承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妈妈是无辜的。
  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好,悠然决定忍耐下,尽量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好了,先去坐着,等会就吃饭了。”李明宇笑呵呵地跑进厨房,继续展示厨艺。
  想到等会就要和古承远再次见面,悠然心中烦乱,哪里坐得住,便来到阳台上吹风。
  他们家所在的小区环境不错,时常看见老头老太太手中牵着小孙子,或者是年轻人手中牵着萨摩耶在石子小径上散步,那景象,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懒意。
  但是当悠然的目光投向小区门口时,刚才生出的闲适懒意就被吓得烟消云散。
  因为她看见,在小区门口,屈云和古承远正在交谈。
  虽然隔得很远,但这两个人是自己最熟悉的男性,悠然自然不会看错。
  悠然记得屈云说过,古承远是他的校友,所以他们认识也不稀奇,可是,屈云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在这里出现?
  悠然的心,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乱得不成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屈云真的向古承远坦白了和自己的关系,那……
  悠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古承远是不会罢休的。
  虽是深秋,但悠然的背脊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发狂到要尖叫时,眼内的两人分开了。
  悠然赶紧躲进厕所,拿出手机,快速打给了屈云。
  接通后没有一句废话,悠然直接问道:“刚才你遇见古承远了?”
  那边停顿了下,沉默得稍稍有些异样,但很快,屈云的答话传来:“是的,他告诉你的?”
  “是我站在阳台上自己看见的!”悠然赶紧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关系?”
  屈云的回答让悠然松了口气:“没有,怎么,你不想让他知道?”
  “他知道了一定会……一定会告诉我爸妈,到时我会死很惨,你也会死很惨,所以,无论如何,在没有得到我的指令前,你不能将我们的关系透露给他,明白吗?”悠然撒了慌,她最怕的并不是父母,而是刚才和屈云交谈的那个人。
  屈云答应了。
  悠然放下心来,本来想趁此机会索一个吻的,但是想到是在厕所中,意境不太美好,也便作罢了。
  挂上电话,刚打开厕所的门,悠然便“哦偶”了一声,因为客厅沙发上,坐着正在等待她的古承远。
  “好久不见。”古承远说道。
  他的脸庞,还是带着一种硬朗的英气,高挺的身材,让人永远生活在他的俯视之下,而眼中的漠然,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信号。
  他是好看的,也是应该疏远的。
  可是当初的悠然做不到,因为古承远总是让她觉得,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温柔,都像是只留给她一个人的。
  至少……在那件事之前,她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李明宇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中出来,笑道:“小远,快和你妹妹去洗手,咱们准备开饭了。”
  悠然来到厨房中,倒了洗手液在手上,但是还没开始搓揉,古承远从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仅是握住了手腕,他的身体,也紧贴着她的后背。
  悠然像被老鼠夹子给夹了,一时失措,突然叫出了声。
  “怎么了?”白苓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没事,”古承远笑笑:“在抢她东西呢。”
  在这么说的同时,古承远将悠然手上绿色的洗手液给抹去大半。
  “别闹了,快来吃饭吧。”白苓笑笑,退出厨房。
  等母亲一走,悠然立即躲在厨房角落中,戒备地看着古承远。
  古承远径直来到水龙头前,缓缓地吸着手,水流很小,很柔,就像是他的声音:“记得吗?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手的。”
  记得,悠然自然记得。
  那时,每个周末,古承远都会来她家。
  那时,悠然还很小,够不着水龙头开关,古承远便会站在她身后,将洗手液倒在她手上,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搓揉。
  那时,她只够着他的肋下。
  悠然记得,但是她还是回答:“是吗?”
  用疑问的口吻,仿佛自己什么都已经忘记了。
  古承远将手上的泡沫洗净,用干净的帕子吸干水,再转过头来,笑意缓缓蔓延:“你记得的……就像我永远记得一样。”
  悠然的心中,一阵冷,一阵暖。
  “再不来,我们就把菜给吃完了。”李明宇叫道。
  两人不好再多做耽搁,相继走了出去。
  菜很丰盛,但是悠然却是食不知味。
  父母和古承远似乎谈了许多,悠然也没怎么注意听,只是在问到自己时,才勉强敷衍两句。
  说着说着,李明宇忽然问道:“小远,刚才怎么去超市用了这么长时间,莫不是迷路了吧。”
  “哦,刚才在小区门口碰见一个熟人。”古承远道。
  闻言,一直装化石的悠然体内每个细胞都复活了,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贸然问话很有可能会引起古承远的注意,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
  悠然的如意算盘是,看是否能有幸从古承远口中盘出屈云在校的一些事情,例如他当时是不是花花公子之类的。
  但是她的问话,被自家老爸曲解了:“你妹妹的意思是,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如果条件好,人品好,就给她介绍下,女的如果条件好,人品好,就快追来给她当嫂子。”
  “呵呵,”悠然苦笑:“老爸你真幽默。”
  闻言,古承远嘴角却带着些暧昧:“悠然,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悠然将一块水煮肉片给塞进嘴中,以含糊的语调掩饰自己的声音:“你们说是就是吧。”
  “对了,究竟是谁?”李明宇问。
  “一个过去的熟人。”这是古承远的回答。
  是的,熟人。
  大家都是熟人。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九课——熟人是满世界都有的。

  [第十课] 冰块,有时也是会融化一下的
  古承远就用一句熟人来描述了下屈云,除此之外,悠然没有套出任何信息。
  “看看,自从悠然去上大学后,我们几个好久都没有这么聚过了。”李明宇看见四人相聚的难得情形,忍不住感慨:“一转眼,你们都大了,个个都忙,回家时间也少,有时候,还真希望你们永远都小,我们永远不老。”!
  “那就许愿让时光倒流,让我们重活一遍好了。”悠然往嘴中边扒拉着饭,边异想天开:“回到我小学时,但记忆不遗失,这样我就能成为百年难遇的天才,蹭蹭蹭地跳级,什么哈佛耶鲁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悠然啊,鉴于你不幸遗传了我的智商,所以就算你再重回去个三遍,这个梦想还是很难实现的。”李明宇很客观地分析道。
  遇上这样不给面子的老爸,悠然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样亲热的挪揄让桌上气氛和谐了不少,这顿饭总算是比较轻松地过去了。
  吃完饭后,悠然洗好碗,便来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玩游戏,借此避免和古承远的接触。
  但她早有觉悟,这种方法的效果并不会很好。
  果然,没多久,白苓和李明宇便提出老两口想出去逛逛,顺便买些小东西,让悠然两兄妹在家玩玩。
  悠然的眼睛虽然是一直盯着电脑,但是耳朵却是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父母打开门,换上鞋子,关上门,没多久,一个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古承远进来了。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悠然继续将头埋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但紧接着,悠然便开始后悔自己的无作为了——至少,她应该挪动下位置的。
  因为此刻的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靠坐在床上,并且是床的内侧,所以当古承远坐在她旁边时,悠然猛地惊觉,自己似乎就是那瓮中被捉的那个鳖。
  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冷静为妙。
  悠然不动声色,装作入神的样子继续玩着游戏。
  但古承远伸手,将她的笔记本给合上了。
  “心不在焉,还玩什么游戏呢?”古承远道。
  悠然不做答,将笔记本打开,准备继续玩,可是古承远却一把将笔记本整个夺了去,放在了床头柜上。
  悠然转头,看清了现在的情况:古承远半躺在床上,和她同样的姿势,就像是,像是,情侣会做的那样。
  悠然心内大喊一声糟糕,像一颗子弹般想顺着脚的方向弹出去。
  但是就在她的屁股离开床垫的同时,古承远一把将她的腰给握住,悠然被惯性给摔在了床上。
  古承远的长腿将悠然的双脚给压住,减轻她抵抗的力度。
  “你干什么?”悠然一颗心猛烈跳动起来。
  古承远侧头看着悠然,那对眉毛,黑得凛冽,黑得冷凝,就像巧匠的雕塑,多了冷硬,少了人气。
  可是,他看着悠然的眼神,却如冰山下的暖泉,或许,也不是那么暖,但那种对比,拥有让悠然沉迷的力量。
  “我,只是想温习一下。”说完,古承远挑起悠然的下巴,非常自然地吻了上去。
  古承远和屈云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的吻,也是不同的。
  古承远的唇,是被冷水千百年冲刷下的石头,滑润,却是冰硬。
  屈云不同,屈云的唇,是有温度的,有……各种好吃的食物的味道。
  古承远并不满足于亲吻,他的舌,以一种低调的强硬的态度撬开悠然的牙齿,接着便要开始习惯性的掠夺。
  但是悠然推开了他,并快速转身面对着墙壁,只是将背脊对着古承远,像是一只小小的鸵鸟。
  姿势是躲避与拒绝。_
  古承远将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而唇则隔着衣服在她的背脊上游走,顺着那女性的曲线,游走。
  “看来,你生疏了许多。”
  悠然闭着眼,努力地缩小着身体,似乎是想将自己给塞进墙壁中。
  “悠然,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抱你了。”
  悠然听着这染着鬼魅的音调从身后传来,背脊上的每根线条都像是竖琴上的弦,被拉奏着,每一下,都是震动。
  “你是否有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悠然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凹陷的地方是白色,而两边则是红色,里面的血,新鲜的血,像是要破皮而出。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来自阿修罗地狱,带着诱惑和黑暗。
  屈云。
  在迷乱之中,悠然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是的,屈云。
  想到那个口中总是有着淡淡的美味食物的男人,悠然镇定下了心神,她睁开眼,看着墙壁,轻声道:“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背脊上的唇停止了移动,良久,古承远问道:“是谁?”
  “一个,我很喜欢的人。”悠然的眼睛还是看着墙壁,墙纸的图案,是一层沉静的蓝色的小碎花
  “他究竟是谁?”古承远继续问。
  “我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男人。”悠然答。
  古承远忽然用力握住悠然的肩膀,将她从床上拽起,他看着她,眼神还是一样的柔,但是声音,已经是不一样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想怎样?”悠然看着他。
  “你认为呢?”古承远反问。
  “我认为,你想要毁掉我。”悠然这么回答:“你恨我,你嫉妒我,你不想让我快乐。”
  话音落后,房间中试一阵难掩的沉默,窗外的树,沙沙作响,像是伪装的浪声。
  “是的,”古承远看着悠然,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感受我的不快乐。”
  “那不可能。”悠然道:“我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古承远的手,逐渐从悠然的肩滑动到手臂。
  悠然的骨架比较小,看上去虽然不胖,但是捏起来,却是肉肉的,而手臂上的肉,像是有弹性的海绵,让人爱不释手。
  “悠然,”古承远道:“你忘记了,你喜欢的人,是我,是你的……亲哥哥。”
  说到这,古承远将嘴凑近悠然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地咬住那块肉,这是世间最最的亲密,但在他们做来却是最最的不该。
  “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分辨出以前那些模糊的感情,已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悠然将头往后仰了仰,这个动作让她的耳垂脱离了古承远的牙齿,但是那块圆润的软肉上,已经有了它的齿印。
  古承远看着她,无声地笑了:“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就是,我很确定,自己应该和他在一起,并且会用各种努力让自己和他在一起。”悠然迎着的古承远的目光,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难道,”古承远的手,在悠然的手臂上来回拂动,就像是,在抚摸着清澈的溪水的表面,就像是,想要激起一些波纹:“当初我们不是这样吗?”
  “不是,”悠然回答得肯定:“就算是当初的我,也很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应该的。”
  古承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因为悠然的这条小溪,似乎陌生了些。
  “悠然,我很后悔,自己当初放掉了你。”古承远的身子继续向着悠然靠近,他的额头,靠着悠然的额头,就像是过去无数遍做过的那样。
  可是悠然感觉到不习惯,因为这种亲密的姿势,因为古承远逼近的气息,她摇摇头:“妈他们要回来了。”
  “你害怕他们知道我们的事情?”古承远问,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的冷硬,但是尾音,到了尾音,彷佛是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悠然,彷佛是忽然觉察到她对自己是不一样的,所以声线瞬间柔和了很多。
  就连悠然也不清楚,这种行为,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
  她永远看不透他。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去提,对谁都好。”因为被古承远逼近着,悠然的后脑勺只能靠着墙壁。
  在古承远的眼中,她整个人,像是在蓝色的沉静的碎花之中。
  小小的碎花,稚嫩的,柔弱的,永远,都应该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属于我们的那一年,对你真的没有任何的意义吗?”古承远问。
  “那是不对的。”悠然道,她的眉毛,微微地皱起:“那是不正常的。”
  “如果,妈知道了这件事,你以为,她会这么样?”古承远问,他的嘴角在微笑。
  看见悠然的表情,他在微笑。
  “你想告诉她?”悠然警觉:“你疯了?”
  “当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古承远在悠然的耳边轻声道:“说不定,我会因为嫉妒而说出这件事。”
  悠然侧着头,看着床单,就连床单,也是与墙纸配套的沉静的蓝色,所以悠然没有激动,她的声音,也染着蓝色的沉静:“我是不会离开他的,绝对不会。”
  是的,她不会离开那个嘴里总是有着淡淡食物味道的男人。
  恰好,那些食物,都是她喜欢的。
  她不会受到威胁,离开屈云。
  “大不了鱼死网破。”悠然继续以蓝色的沉静的声音道:“如果你那么做了,或许,我们家会痛苦两三年,但是,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再也不会。”
  悠然的头是侧着的,所以她看不见古承远的表情,她只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她颈脖上的气息,忽冷忽热。
  悠然不知道古承远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她明白,自己在害怕。
  很害怕。
  幸好在这一刻,悠然的手机响了。
  悠然长长松了口气,快速从古承远的手臂下穿过,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但是一看来电显示,悠然吸了口从喜马拉雅山下来的冷气——屈云。
  如果是平时,悠然会对屈云的自动来电非常满意,但是现在,她忍不住要诅咒屈云脚底生疮了。
  古承远是何许人也,马上觉察出了悠然的异常:“是他来的电话?”
  说完,没有任何停顿,伸手就来夺手机。
  此刻的悠然浑身一抖,全身的毛孔一半出冷汗,一半出了热汗。
  悠然明白,如果被古承远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屈云,那后果会很糟糕。
  她深信古承远会用一切方法来阻碍自己和屈云那本来就不太牢固的恋情。
  想到这,悠然狠下心来,将那刚买没多少日子的手机给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灭口之后,还不罢休,悠然下了床,用脚使劲地踩着地上本来就分成几部分的手机尸体,努力地将它们给急需分尸了。
  不仅如此,悠然还拿出了卡,跑到厨房,拿起菜刀,用力地剁碎。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疯狂举动之下,手机面目全非,连它自己的妈妈都不认识了。
  做完这一切后,悠然躺在沙发上休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不知何时,古承远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看来,你似乎很害怕我知道他是谁。”
  “是的,”悠然承认:“我要保护他。”
  “你的意思是,他的能力不如我?”古承远问。
  “我不知道。”悠然说的是实话。
  他们,一个是狼,一个是狈,就这么看上去,实力似乎差不多了。
  “我说过,我喜欢她,所以,我要避免他受伤,不管他是弱还是强,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悠然对上这个问题的回答。
  当悠然说完这句话后,古承远依旧看着她的嘴,像是她还在说话。
  过了许久许久,古承远才开口:“悠然,知道吗?就为了你这句话……我是不会让你走远的,绝对不会。”
  古承远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其他出格的动作,他在悠然身边坐好,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当李明宇和白苓回家时,他们俩,就像普通兄妹那样,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播放着综艺节目,古承远在微笑,而悠然……
  悠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凝滞。
  那天晚上,悠然躺在床上,继续了以前的梦。
  或许,不该称呼为梦,而是,过去的记忆。
  时间太久,当时的许多感觉都不再鲜明,偶尔一两段,已经像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悠然从来没想过,在自己六岁那年,会忽然多出一个哥哥。
  同母异父,悠然不太明白这个意思,为什么,两个人会有不同的爸爸。
  要过很久,她才渐渐知晓事情的真相:妈妈在和爸爸结婚前,曾经和另一个男人结过婚,生下了古承远,但是,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快乐,所以在古承远七岁时,他们分开了,后来妈妈与爸爸结了婚,生下了她。
  现在想来也不复杂,但是对当时的悠然而言,却混搅得足以摧毁她那小小的脑子。
  悠然原本以为,谁和谁是亲人,是生下来就知道的,就像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表姐任婷婷是亲人,而和隔壁的陈小明则不是。
  所以,古承远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让悠然有些难以接受,当然,这并不是指她讨厌他。
  相反地,悠然喜欢他,喜欢这个眉目间带着英气的少年,因为每次古承远来悠然家,都会给她带来好吃的零食,或者是一个布偶娃娃。
  更重要的是,当悠然跟他说话时,尽管是很幼稚可笑的话题,古承远也会耐心地听下去,不像是其余的大人,即使是笑,也是敷衍。
  就在那间布满沉静的蓝色的小碎花的房间中,小小的悠然会摸着小熊布偶的头,细声细气地重述着学校里老师讲的故事,而古承远则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
  时间就这么流逝,渐渐地,两人长大。
  小熊布偶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参考书,悠然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眉毛纠结成痛哭的姿态,而旁边的古承远,则充当她的家庭教师。
  “错了,辅助线应该加在这里。”古承远将笔拿起,在那图形上加了条虚线。
  悠然一看,思路顿时清晰起来,刷刷刷将那道难题给完成了。
  完工之后,悠然伸个懒腰,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哥,我同学说你很凶。”
  “为什么?”古承远问。
  “他们说,你从来都不笑的。”悠然道。
  “你怎么说的?”古承远问。
  “我说,你经常笑的。”悠然回忆。
  为了让悠然集中精力复习,房间中只开了台灯,光线虽然明亮,但是照射范围有限,此刻,古承远翘起凳子,身体略略往后仰,整个人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置于光明之下。
  “其实,他们说的对的,我确实不常笑。”
  “怎么会,我经常看见你笑的。”悠然不信。
  “那是因为,”古承远轻声道:“我面对的人,是你。”
  悠然的脑结构时而异常得可悲,时而正常得可怕,而在这一刻,她处于后者的状态中。
  所以,当听见这句话后,悠然的脸红了。
  她转过头,尽量避免古承远看见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古承远和悠然两人并不是经常见面,最多一月就是两三次,虽然悠然一直叫古承远哥哥,但是在她的潜意识中,并没有将其当成真正的哥哥。
  因为正常的兄妹,会聚在一起做恶作剧,会因为争抢东西而吵架甚至打架,会因为没有距离而相看两厌。
  可是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之间,只有愉快的回忆。
  美好得过了,有些东西,便会变了质。
  那时的悠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对于男女之间,也有了朦胧的觉悟。
  一个英俊的,只对你笑的男友,对少女而言,是无法抗拒的。
  特别是,当那个男人的态度也是不明时。
  不是误会,悠然感觉得到,古承远在她面前,并非总是表现得像一个兄长,更多的时候,在无人的时候,他在悠然面前,是一个男人。
  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暧昧不明。
  可那暧昧,对悠然来说,浸染着邪恶和不该,所以每到这时,悠然总是竭力把话题岔开,就像现在这样。
  “肚子饿了,我去冰箱中翻点吃的。”悠然说着便站起身来。
  那天,李明宇老家的亲戚去世,两夫妻便赶去奔丧,正在读高二的悠然学业繁重,只能将她留下,托付给古承远照顾。
  也就是说,此刻的家中,只有他们两人。
  并且,整个晚上,都只有他们两人。
  悠然打开冰箱,准备拿出鸡蛋和方便面对付一下,但刚站起来,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人……紧紧贴着自己。
  是古承远的气息。
  悠然一时没找到话来,只能这么干站着。
  而古承远,也没有其他的动静,没有后退,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古承远是高挺的,悠然的头顶只够着他的耳下,而此刻,她的脊背,就感受到他的心跳。
  悠然想,古承远是镇定的,因为他的心跳,完全和自己的不同——悠然的心,跳得很厉害。
  就在那颗心要跳出嗓子眼时,古承远开口了:“别吃这个,我们出去吃。”
  悠然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这个提议,因为在家中,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环境中,一切都是危险的。
  悠然原本以为,古承远会带她去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或者是大排档,但是她错了——古承远带她去到了酒吧。
  市中心内,很热闹的一间酒吧。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在酒吧门口,悠然不肯再往里面走。
  “里面除了卖酒,也有吃的东西。”古承远环过悠然的肩膀:“走吧,你已经长到可以进这些地方的年纪了……已经可以了。”
  古承远说这话时,语气中带有一种模糊的异样,像是等待许久的东西,终于到来。
  而此刻的悠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只能跟随者古承远,走进了那间酒吧。
  这是悠然第一次进这样地方,里面的灯光,是绚丽而神秘的,带着烟雾般的迷离。
  时值深夜,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舞台上,一个穿着皮靴皮裤的艳丽女郎正随着音乐起舞,她摇摆着卷曲的黑发,将疯狂融入血液,将释放的气息带给这里的每一个人。
  旁边的DJ也是疯狂而肆意的,滚动的音乐在他的灵巧的手下流溢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催动着人们的激情。
  一走进这里,平日生活的平静就彻底被恣意给覆盖,所有的客人,都在舞池中热舞,摇摆着身体的每个毛孔。
  悠然被震耳的音乐给蒙晕了头,被眼前疯狂的舞姿给炫花了眼,她感觉自己像是迷了路,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悠然感到了一丝对未知的惶惑,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古承远的手,她害怕他将自己一个人留下。
  古承远没有放开她,他径直带着悠然来到了酒吧内的包房中,那里,已经坐了他的许多朋友。
  悠然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看着古承远和他们熟悉的模样,悠然忽然有种感觉——今夜的古承远,是陌生的。
  古承远的爷爷是地方军长,他父亲也是部队干部,自然,没有任何选择,他考上了军事院校。
  可是从军事院校毕业后,古承远并没有到部队参加工作,而是自己在外面做起了生意。
  靠着父辈的人脉,古承远一帆风顺,而这些朋友,大多便是他生意上认识的酒肉朋友。
  基本上每个朋友的身边,都抱着一个女人,大多是妖艳成熟类型。
  悠然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和马尾,觉得手脚似乎多长出了一点,开始没地放了。
  与众不同的悠然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笑问古承远:“承远,你口味怎么这么特别,喜欢小妹妹?”
  悠然脸一红,只等着古承远的解释。
  但是古承远没说话,只是微笑。
  “难怪以前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不怎么热心,原来是喜欢这种小妹妹?”旁边的朋友也开始调笑起来。
  见古承远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悠然忍不住,开口了:“其实,我是他的……”
  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
  但是悠然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因为古承远接过了她的话:“她是我女朋友。”
  边说,古承远的手搂得悠然更紧,更亲密。
  悠然惊讶地看着古承远,但他神色如常,眼眸被玻璃杯中的洋酒给氤氲晃动着。
  那群朋友起哄了:“诶诶,这还是古承远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见我们呢,难得难得,来来来,一人敬他一杯。”
  出来,任何的理由都可以成为灌酒的关键。
  古承远没有推让,这么多杯下去,居然连脸也没有红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经常在外面玩的。
  悠然这天晚上第二次觉得,自己对古承远的了解,是很少的。
  这些朋友似乎平时是随便惯了的,所以在古承远喝完之后,他们又想出了新的玩法:“来来,承远,和小妹妹亲一口我们看看。”
  悠然觉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她期望着古承远会在这时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她以为他会,但是古承远没有。
  悠然再也坐不下去,也不顾是否失礼,慌地蹭一下站起来,想要逃出去,逃出这个陌生的酒吧,逃出这个陌生的夜,逃离这个陌生的古承远。
  可是就在她站立起的那一刻,古承远长臂一挥,瞬间就将悠然的腰给环住,一拉,由于惯性,悠然重重地撞进了古承远的怀中。
  就连痛都来不及叫一声,悠然便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悠然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古承远。
  他在吻她。
  悠然觉得自己的魂魄彷佛瞬间脱离了躯体,在那幽暗的包房的上空旋转着,震惊地看着沙发上两个人做着不该的事情。
  悠然想要阻止,想要尖叫推开他,但是她的魂魄,已经出了身体……她无能为力。
  悠然觉得她的嘴唇正在被世间最灼热的火给焚烧着,每一根神经都在融化当中。
  但是,那只是她的温度……古承远的唇,感觉不到温度,就算是他在吻她,悠然你还是感觉不到温度。
  可那灼热的很快就被熄灭,因为紧接着,古承远便用舌撬开悠然的雪齿,一股香醇的冰凉就这么顺着流入她的食道,灌入了她的胃里。
  就刚一下肚,悠然柑橘脑袋开始发晕,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蒙了一层纱,不是清晰的了。
  周围的人,为古承远的合作开始鼓掌叫好,那掌声,在悠然听来也是朦朦胧胧,像是从隔壁的包房传来似地。
  古承远的唇,暂时远离了悠然的。
  在黝黯的灯光下,半醉的悠然看着古承远,轻声问了一句话:“为什么?”
  同样黝黯的灯光下,清醒的古承远看着悠然,轻声地回答了一句话:“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妹妹。”
  尽管很轻,但这句话,是认真的,任何都听不出玩笑的意味。
  悠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用棒子给敲打了后脑勺,不痛,但懵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
  悠然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古承远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逃不开。
  所以,悠然拿起了酒杯,她开始独自喝起了酒。
  她想要醉,醉了,什么都不记得,醉了,什么都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悠然求仁得仁,几杯酒之后,她真真正正地醉了,就这么沉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像是颈子上长了两个脑袋,重得不行,而太阳穴,突突地痛,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不断地削动着脑组织,痛不可当。
  然而在悠然睁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所有的疼痛都被震惊给蒸发得烟消云散。
  悠然看见,她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而身边,则睡着赤裸着上身的古承远。
  此刻的悠然觉得自己即使堕入了阿鼻地狱中,也比现在的状况好。
  她半躺在床上,继续着昨晚的昏懵,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酒。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悠然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正在悠然六神无主之际,一直手抚摸上了她的背脊,手指彷佛带着电,酥麻了她的全部。
  “放心,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古承远的声音,从悠然的身后传来。
  悠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以飞快的速度奔下床,缩在角落中,惶惶地看着床上的古承远。
  陌生的古承远。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古承远问。
  他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衬衣,边穿边向着悠然走来。
  “昨天晚上,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悠然还是缩在角落中,手上,则抱着被单。
  古承远将衬衣讨好,但并没有系上纽扣,一片蜜色的胸肌就这么露了出来,衬托着洁净的白衬衣。
  他蹲下身子,双手撑在悠然身体两侧的墙上,那时种掌控的姿势:“我以为,只有快乐才是应该的,悠然,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悠然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是的,快乐,很快乐。
  “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那时真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妹妹……从第一次和你见面的那天起就没有。”古承远道。
  “可是,”悠然将脸蒙在被单中,声音低低的:“我们是兄妹,我们有血缘关系。”
  “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古承远伸手,将悠然拉入自己的怀中,像催眠般,不停地重复:“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边说,他边在悠然的发顶留下了一个吻。
  黑色的却是诱惑的吻。
  悠然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从小到大,古承远在她心目中都是完美的,是不会犯错的。
  不管是数学题,还是其他,古承远都是不会错的。
  悠然已经习惯于听从他的,而这次,也是一样。
  他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关系,在悠然即将升上的高中的那一年。
  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侣,他们的关系,只能在黑暗之中生存,见了阳光,就会灭亡。
  古承远还是和过去一样,每个月都到悠然家一两次,但是私底下,他会避开人的眼目,在悠然放学之后,悄悄带她出去玩。
  古承远很了解悠然,他知道她喜欢吃的东西,知道她喜欢的颜色,知道她喜欢做的事情,他知道她的一切,他满足她的一切。
  他宠着她,他捧着她,他让悠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唯一的忧郁,就是这段关系的是禁忌的,是不可告人的。
  但是古承远永远会安抚悠然,他说没关系,这些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们的快乐。
  悠然听他的话,她尽量不去想以后会发生什么,避免让自己的快乐打折。
  那段日子,真的很美。
  萦绕着禁忌气息的美丽。
  悠然睁开眼。
  醒了,梦就不见了。
  过去的事情是不应该多想的,悠然这么告诉自己。
  窗外还是黑幽幽的,树影映在墙上,微微摇晃着,看上去像是骨节嶙峋的鬼爪,在青色的夜里,特别吓人。
  可是和另一件事比起来,悠然觉得这简直就是小儿科。
  所谓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和屈云失去了联络。
  屈云的号码只储存哎手机上,而悠然在几天前将手机给毁灭得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也就是说,她遗失了屈云的手机号。
  悠然开始时并不着急,毕竟屈云是辅导员,知道他号码的人应该是很多的。
  但接连打给几个同学,都说自己那恰好没有屈云的号码,理由是各种各样以及千奇百怪的——
  “哎呀,我昨天正好把他的电话给删除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糟糕,我昨天上厕所时太投入不小心把手机掉马桶中,里面的东西都报销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什么?我们的辅导员是屈云吗?我怎么忘记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悠然再怎么迟钝,也明白某个地方不对了。
  所以当打给第四个人时,悠然开门见山:“给我屈云的电话号码,否则绝交,并且我还会诅咒你长胖十斤。”
  这一招狠毒的,也应该是有效的,但那位同学咬牙沉默了一分钟,最终道:“我真的没有,悠然,你还是去问别人吧。”
  真是见鬼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屈云的号码?
  悠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位受到诅咒的同学叹口气,道:“悠然,冤冤相报何时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别和辅导员斗了。”
  悠然这才明白,大家害怕她要屈云的号码是为了报复,如果给了,那就是帮凶。
  悠然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问不出来。更憋屈的是,还不能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自己要号码是为了联络自己的男友。
  这条路不通,悠然乐观地想,或许屈云会像上次那样,打电话到她家来。
  但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秀逗的。
  第二天,白苓就告诉悠然,家中的电话号码在她回来前一个星期就变更了。
  也就是说,屈云就算主动打来,悠然也是不知道的。
  就这么过了两天,这天晚上,悠然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听到屈云的声音,她是要疯的。
  幸好,悠然经常和屈云通话,记得他手机的前五位和后三位,所以,悠然决定将那三位组合起来,挨个拨打。
  白天父母都在,悠然不好打,所以便只能趁着晚上父母睡下了,提着四肢静悄悄地来到客厅,拿起电话,在复杂的号码中,寻找她的郎君。
  因为提前大范围调查了那数百个手机号码所在归属地,最终筛出了九十多个号码,工作量减轻不少。
  轻手轻脚地拿起电话,悠然开始了自己人海寻男友的艰难过程。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那人似乎在睡觉,生硬蒙蒙的,悠然也听不真切,只能问道:“请问,是屈云吗?”
  那人停顿片刻,给出了个彪悍的答案“我是你爹!”
  悠然半夜骚扰,本来就有不对,所以也就原谅了这人的恶言。
  刚送走一个自称是爹的,悠然的亲爹就打开卧室门,出来。
  悠然做贼心虚,忙将电话推开三尺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但深更半夜,就算是她端正地坐着毛 泽 东诗集那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所以悠然她爹李明宇开口了:“悠然,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干嘛呢?”
  悠然搬出刚想好的借口:“我刚上完厕所,在沙发上休息下。”
  李明宇信了她的话,道:“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去睡吧,这么年轻,患上失眠可不好。”
  再坐下去铁定会让老爹生疑,悠然只能听话地站起,回到自家房间。
  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五分钟,确定老爹已经走进卧室睡觉了,悠然像只潜伏的大耗子,再次于黑暗之中出动了。
  这次,悠然的动作更轻,甚至连微尘都没惊动一下。
  第二个电话打出去,那边接通了,却没有说话,悠然耗不住了轻声问道:“请问,是屈云吗?”
  “是。”那人道:“你是谁?”
  才第二次尝试就找到了?悠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就像是头顶戴着光圈一样。
  过分的激动让她忽视了那边生硬和平时的屈云有些差异,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屈云刚睡醒,嗓子低哑,也没过多的思考,当即就狂喜着标明自己的身份:“屈云,我是悠然啊,告诉你,我手机坏了,所以这些天才没有和你联络,你不会生气吧?”
  “我很生气,”电话那头的人接着诡异而色 情地一笑,道:“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罩杯,还有三围。”
  悠然这才明白,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屈云,而是个比屈云更变态的猥琐男。
  悠然默默挂上电话,在纸上将他的号码用红线划上,准备得空了将其输入同性恋网站中,再配上超级诱受的照片,让他被无数同性恋意淫骚扰。
  刚挂上电话,李明宇打开门,出来,虽然是黑暗中,但悠然还是直觉地观察到,老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黑了不少。
  这次,不待老爹询问,悠然自动报告:“我是出来上厕所的。”
  老爹不吃这套了:“那怎么不去厕所,反而坐在这里?”
  “因为,”悠然不慌不忙:“我还在酝酿。”
  结果自然是被老爹给撵回房间歇息。
  为了听见屈云的声音,悠然不屈不饶,勇往直前,像只大壁虎般爬在门上有等待了五分钟,听见老爹重回房间了,又重新溜出门,拿起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打出去,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被调戏,待那边的人接起电话悠然说出了密语:“你还记得……当年超市中的牛腩番茄方便面吗?”
  那边:“……”
  在被骂了一句神经病后,悠然无奈地挂断,准备再接再厉,拨打第四个。
  但是来不及了,老爹第三次出来,并且那张脸,比包公还黑。
  没找到屈云,悠然本身就是一肚子气,再看见老爹的臭脸,更是冒火:“爸,你就好好睡觉吧,干嘛没事就出来。”
  “那你干嘛没事就坐在沙发上装失眠?”老头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装失眠干你什么事?”悠然低吼。
  “你一晚上在客厅坐着,那要让我和你妈怎么过夫妻生活?”老爹彻底地怒了,这人一怒,口就不择言,一不留神,说出了实话。
  大大的实话。
  悠然也大大地石化了。
  老爹,果然是人老心不死来着。
  悠然吞口唾沫,“咯吱咯吱”移动下自己的僵硬的脖子,缓慢地站起,道:“爸,你们……慢慢来,我不打扰了。”
  说完,灰溜溜地缩回自己的房间,那个晚上,悠然再没有出去,而是躲在被窝中,睁眼看着天亮。
  因为晚上没睡,实在是太累,第二天,悠然睡了个天昏地暗,等睁眼时,天又黑了。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悠然懒得起床,又继续睡了。
  等终于清醒时,已经是回家后的第五天,也就是说,她和屈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联络了。
  悠然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提前两天返校,正把这个想法给父母提出来,古承远便来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古承远变提供自己开车送悠然回校。
  悠然一听,自然是百般不肯,但白苓和李明宇想让他们兄妹多一点接触的时间,便进行了千般的劝说。
  悠然意志如铁般坚定,说什么都是不肯。
  可惜,古承远总是能摸着她的软肋,他微笑着看着悠然,道:“自己开车的话,一个小时便能到你们学校,还免去了等车挤车的麻烦……悠然你这么抗拒,怎么像是害怕我吃了你似的?”
  悠然觉得,古承远这话实在是说得露骨了些,她担心被父母听出了什么,连忙打哈哈:“我这么肥,你吃得下吗?”
  “不会,肥瘦刚刚适度。”古承远道:“悠然,别再推辞了,否则,我说出什么你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那可不好了。”
  古承远的话音,看似不着痕迹,但在听得懂的人耳中,威胁的力量不亚于龙卷风。
  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就是关于他们两人的曾经,那是悠然不想提起的过往。
  这就是悠然的软肋,古承远很清楚,他将她捏在手上。
  悠然不敢再不应,她害怕古承远再说出什么来。
  就这么,在白苓帮着收拾好行李后,悠然坐上了古承远的车。
  一踩油门,车向着前方驶去,瞬间,悠然和古承远在相对狭小的空间中独处了。
  悠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一直侧着,看着窗外。
  是个逃避现实的姿势。
  “你就这么害怕和我待在一起吗?”古承远问。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悠然道:“还有,今后不要在爸妈面前那么说话,如果他们知道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过,也没有什么害处。”古承远道。
  “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悠然道。
  古承远转过头,缓缓地看了悠然一眼:“他们,只是你的爸妈。”
  闻言,悠然心中像是被一根骨头给哽着,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不好受:“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这是事实。”古承远面无表情。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悠然低下头。
  “悠然,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也不会懂。”古承远道。
  “是的,我不懂,既然你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家,装成一副和谐美满的样子?”悠然问:“难道你不觉得那样很难受吗?”
  “但是你不觉得,那样很好玩吗?”古承远道。
  这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车窗玻璃上,形成小小的密帘,但很快,就被雨刷给扫去。
  “有时候,我想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悠然道。
  “我的计划一直都在改变,但现在,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古承远道。
  “不可能。”悠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么,你就不担心我会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你的父母?”古承远道。
  他的音调,还是一样,尾音还是轻柔,但此刻听在悠然耳中,已经不是滋味。
  “好,就算我爸不是你爸,但妈总是我们共同的妈妈吧,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了你,如果她受到伤害,你就不在乎?”悠然脸上忽地起了层薄怒。
  “人人都会受到伤害的。”古承远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受到的伤害需要我负责,那我受到的伤害,谁会来负责?”
  “以前你对我做的事情,难道还不足以平息你的愤怒吗?究竟要我惨到什么地步,你才会感到快乐?”悠然问,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道令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我也不知道。”古承远重复:“我也不知道。”
  “我恨你。”悠然轻声道。
  古承远没有再说话。
  雨还是下着,依照刚才的程度下着,密而细,像是无数白色的小飞虫,被雨刷给撕裂了身体,横尸于玻璃之上。
  车内的世界,静止了。
  车开到中途,遇上了加油站,悠然下车,去到洗手间中——并不是想上厕所,只是想暂时离开下古承远。
  在洗手台前,悠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披肩长发,T恤,牛仔裤。
  和那年的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只有悠然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是翻转了一圈,甚至是变了形状。
  酒吧那天之后,悠然和古承远开始了一种特殊的关系,秘密,却让她快乐。
  那一年的悠然,彷佛得到了整个世界。
  她永远也想不到,在古承远只对她才有的温柔中,包含着的,是上辈感情纠葛造成的侵染这伤害的毒针。
  悠然的十八岁生日,就是在高考之前一个月,那天,悠然借口在学校补习,从家里出来。
  那天,古承远带她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带她去吃了大餐,送给了她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一整天,悠然都挽着古承远的手臂,在开心地笑。
  那似乎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多个小时。
  傍晚,回到古承远的家后,悠然喝了几杯古承远倒的香槟,也不知怎么的,很快就醉了。
  醉得不省人事。
  当她醒来,发现这次的自己,是浑身赤裸,而身边,古承远则不见踪迹。
  悠然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她才有胆子掀开被单,查看自己的下身。
  并没有血迹,也没有酸痛撕裂的感觉。
  悠然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理,她只是潜意识觉得很慌乱,因为古承远没有在她身边。
  披上衣服,悠然走出房间,在楼梯口,她听见楼下的客厅有人在说话。
  楼梯时螺旋形的,当转个弯时,悠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此刻的她,刚好能看清沙发上的情景。
  沙发上,古承远端着一杯红酒,而他的大腿上,就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有一双长腿,高跟鞋在如玉的脚趾上勾着,摇摇晃晃,像是在耍弄着人的心。
  她有这个能力。
  那头长卷发,每一次的牵动,都散发着无限的风情。
  她的唇,涂着艳红的唇彩,映着如雪的肌肤,没有一点俗气,反而是高贵美丽。
  尤物。
  真真正正的尤物。
  悠然不得的承认这点,因为,在那样一个足以让她发疯的情境下,自己还是能惊叹那个女人的美貌,说明那美貌,是到了极致。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还有上次在酒吧中遇见的几个男人,他们看见悠然,眼中是一种奇异的光,像是奚落,像是可怜。
  “她是……是谁?”悠然问,她的声音很小,因为力气都用在支持自己站立上了。
  “她是我女朋友。”古承远道。
  边说,他的手,边在怀中女人的美腿上划动着。
  “怎么会?”悠然喃喃道:“怎么会?”
  不仅仅是问古承远,更多的是问自己,但是她究竟想问什么,可能连悠然自己也不大清楚。
  “为什么不会呢?难道说,你认为自己才是我的女朋友?”古承远笑了,他第一次在悠然面前发出这样的笑。
  “那么,这些日子,还有昨天晚上……”悠然轻轻摇着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走错了时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无法理解的。
  古承远喝了口酒,接着捧起女人的下巴,将酒灌入了她的口中。
  就像是,他曾经对悠然做的那样。
  或者说,他一直这样做的,一直都是,不止是对悠然这么做,对所有的女人, 他都是这么做的。
  悠然用力地抓住栏杆,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就要跌倒。
  她弄不懂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真的,她弄不懂。
  “好了,别玩了。”上次在酒吧中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起来,看着悠然道:“小妹妹,回家去吧,他不是适合你的人。”
  “去……哪里?”悠然的嗓子,有些沙哑。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在梦中,还是可怕的现实?
  古承远将女人放在沙发上,站起,一步步向着悠然走来,但是距离越近,悠然越是看不清他的脸。
  古承远渐渐陌生起来,陌生得让悠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在悠然下一级楼梯上站立着,这么一来,他可以平视着悠然。
  “放心,昨天晚上,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古承远道:“本来是想着拿走你的第一次,再说出真相,这样,似乎更血腥,更好玩一点……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我做不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悠然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听不懂古承远在说些什么。
  她一句也听不懂。
  “因为,我恨你,恨得连碰你一下都让我感到恶心。”古承远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沾着毒液:“记得上次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妹妹,那是真的,因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仇人,是夺走我一切的人,是要补偿我痛苦的人。”
  “我不明白,”悠然摇头:“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你出生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就是因为你和你爸,我们的家才会毁了。”古承远伸手,将悠然腮边的发捋到耳后,那动作是轻柔的,但映衬着他的话,却让人感到肝胆寒裂:“你的错,就在于你的存在……悠然,为什么你要出生?”
  “所以,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好,都是假装的?”悠然在迷茫的悬崖上抓住了这一点,但尖锐的事实让她的手掌鲜血淋漓,皮破骨露。
  “没错,从一开始,我对你,就只有恨……”古承远的手,顺着悠然的耳廓往下,来到了她的颈脖处。
  古承远的手掌很大,他环着悠然纤细的脖子,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给掐死。
  悠然的眼内忽然聚集满了眼泪,就像是水龙头爆裂,止不住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坠落,但是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为什么要这么做?打我骂我欺负我不是更出气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为什么要在她站在最高的幸福之巅时,将她打落在谷底。
  古承远的手,收得更紧了:“只有这么做,你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只有这么做,你才能理解我所遭受的一切,那一切,是让人无法承受的……不过悠然,别哭,因为还没有结束。”
  悠然缓缓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着。
  悠然心中明白,现在的自己,应该要跑出去,应该要逃离这个噩梦般的环境,但是她走不出去的。
  因为她的眼泪,一直在淌着,像是要将眼珠给冲出来,完全止不住。
  她的视线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承远,让小妹妹静静,走走走,出去吃饭。”那个瘦高的男人劝道。
  接着,便是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声。
  最后,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妹妹回家去吧。”
  随后,是门关上的声音,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悠然像是进入了个死寂的世界,周围再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就连她的心,也都不在了。
  随后的日子,悠然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她回到了家,接着,便发起了高烧。
  烧了很久,那把火,焚烧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那是古承远的仇恨的火。
  在这样的浑噩状态下,悠然参加高考,成绩一塌糊涂,连专科也没有考上。
  悠然明白,这就是古承远想要看见的,所以,他才会选择在高考前向她摊牌。
  那几个月,是悠然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高考失利,古承远的报复,都是足以让她灭亡。
  那段日子,悠然甚至想到了死。
  想到了用一把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在星期五做出了这个决定,并把实施的时间定在了星期日的晚上。
  可是最终,悠然还是没能成功,因为星期五和星期六的失眠,她在星期日晚上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那把准备自杀的刀不见了,悠然四处查看,最后发现厨房中老爹正用它来切橙子。
  看见她起来了,李明宇将盘子递给她,道:“悠然,你买的水果刀还真利……你看你瘦多了,哎,不就是没考上大学吗?大不了老爸老妈养你一辈子,有什么啊?来来来吃橙子,看,再不吃就要坏了。”
  睹见这戏剧的场面,悠然忽然想笑。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受了点伤吗?何必要死要活?
  死了,可就吃不了橙子了。
  悠然拿起那盘水果,直接进了房间,边吃边打开课本,复习了起来。
  悠然认定,十八岁的那个劫数,是她欠古承远的,之后,她要重新活一遍。
  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她要尽情的吃东西,尽情睡觉,尽情地看帅哥。
  尽情地活下去。
  一阵喇叭声打断了悠然的回忆,在镜子中,她重新看见了三年后的自己。
  喇叭是洗手间外的古承远按的,他在催促着她。
  悠然不懂,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复读一年的悠然考上了大学,但那原本以为是远去烟雨的古承远又出现了。
  他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来悠然家,照旧给悠然带来孩子喜欢的礼物,照旧给她独一无二的温柔的笑。
  悠然有时是很固执的,在小学时,她在学校外的烧烤摊上买了串年糕,吃了之后拉了三天的肚子,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次烧烤。
  一次也没有。
  同理,她说要忘记古承远,就一定会忘记他。
  所以,尽管所在大学离家很近,悠然也很少回家,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开古承远。
  这样,她的生命中就可以不再有他的存在。
  是的,不再有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悠然做了个决定,一个很冲动,但是却能够不让她继续忧郁的决定——她从加油站洗手间的窗口爬了出去。
  窗口后是围墙,悠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绕着大弯,从古承远的车后往回跑。
  悠然的计划是,跑远一点,躲在个古承远看不见的地方,等他走远了,再自己乘车回学校。
  计划是美好的,小腿是粗短的,悠然没能耐做到悄无生息,所以才跑出没多少米,她就被发现了。
  古承远立马掉转车头,赶来追她。
  人腿哪里能敌得过四个车轮子,悠然很快就被追上,古承远下了车,一把将她给拉住,往车上拖。
  但束手就擒可不是她的习惯,悠然举目四顾,睹见旁边的一辆警车,急中生智,立即大喊道:“救命啊,抢劫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这样的恶行发生,车内的两名警察马上奔来维护正义。
  悠然心内一团火热,警车叔叔果然真是神的化身,不枉小朋友们把辛辛苦苦捡到的那一分钱交给他们啊。
  但是等到走近了,其中一名叔叔看见古承远,紧绷的脸马上松弛了:“呦,是承远啊。”
  悠然心中刚才还燃烧的一团火热降温了——不妙,看上去这人和古承远认识。
  果然不出悠然所料,以下是两人的对话——
  “诶,你怎么调到这来了?”
  “是啊,上个月调的,对了,承远,上次那件事还真亏你帮忙,你看,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没事,举手之劳。”
  “谦虚了不是,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下次出来我请你吃饭,别嫌弃啊。”
  “你请客,那我是一定要到的。”
  “你们在干嘛呢?怎么大白天的喊抢劫?”
  “哦,小丫头闹脾气,不碍事。”
  “小姑娘,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如果遇上不认识的,真的把承远给抓了,那可就玩大了……不说了,我们还要值班,下次电话联络。”
  说完,两名警察飘然而去。
  悠然的一颗心,顿时从火热的炭上,跌落在冰冷的湖底。
  这两位叔叔,真是忠奸不分,黑白不明,实在是愧对那无数个一分钱硬币哇。
  悠然真想继续大叫,但古承远抢先一步,左手环着她的肩,右手环着她的脚,稍一用力,就将悠然给抱了起来,二话没说,塞进车中,再以疯一般的速度,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看来你真的怕我吃了你。”车内,古承远看着后视镜,微笑。
  悠然忽然心头火气,她痛恨他的那个笑,痛恨他的若无其事,痛恨他四散的仇恨。
  是的,悠然原谅了古承远过去的那次报复,她把那件事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当成还给他的债务。
  她替父母还了债,她不再欠古承远了,他再没有资格来打扰她的生活,来阻碍她的幸福。
  “你不会吃了我,因为你厌恶我不是吗?”悠然的口气是冷静的。
  在开车时,古承远一向都是目视前方,很专注的样子,他做每件事时,都是很专注的。
  特别是,复仇这件事,悠然想。
  “你还记得当时我说过的话,是吗?”古承远问。
  悠然没有回答,她不太想提起那件事。
  “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在乎我。”古承远重复道:“是的,悠然,或许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还在乎我哦。”
  “我当然在乎你,”悠然毫不否认:“因为你一直想着怎么报复我们家,对于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我自然是在乎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古承远道。
  “那你想说的是什么?”悠然问:“你想说,你对当年的那些事感到抱歉,你想说,你已经想通啦,要放弃复仇了?”
  “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古承远再次看了眼后视镜,缓声道。
  悠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缓缓吸口气,沉默了下来。隔了会,她忽然将座椅往后按,手脚并用,爬到后座去了。
  “你干什么?”古承远眉宇微微波动了下。
  “为了避免我情绪再度激动,我认为自己还是坐在这里的好。”悠然将手肘放在窗户上,托着自己的下颔,看向窗外。
  古承远也就依她去了。
  路程并不是很远,没多久,悠然的学校便进入了眼帘。
  “就在这里停吧,免得同学看见了问东问西的不太好。”悠然在离学校大门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叫停。
  古承远将车停下,悠然像是不愿和他多待一分钟似的,泥鳅一般滑了出去,接着打开后车厢,拿出行李,想要快速离开。
  但是古承远抢先握住了行李箱的杆子。
  “谢谢,我自己进去就好,不麻烦你了。”悠然采用的是冰冷的礼貌。
  但是古承远没有放手:“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吗?”
  悠然呆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古承远问的是什么,但她不想,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是或者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古承远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更靠近悠然。
  悠然感受到了他带来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但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后,就是古承远的车。
  悠然的大腿碰触到了后车厢,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就在这时,古承远伸手握住了她的腰。
  一只手掌,环住了她大半的腰。
  轻而易举地,将她掌控。
  悠然的双手,抵在古承远的胸前,制止着他的再度靠近。
  “告诉我,”近距离的状态下,古承远的眸子盛着温柔的蔓草,每一根,都在就纠缠着:“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
  “放开我!”悠然低声道,并不断地挣扎着。
  这里虽是停车场,但还是人来人往,尽管竖立起来的后车盖阻挡了视线,但很难保证他们不被看见。
  “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就放开你。”古承远道。
  此刻,他眼中的蔓草,像是水波的锁链,将悠然囚禁,让她呼吸紧窒。
  “你知道了又想怎样?”悠然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古承远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把你夺回来。”
  “说句老话,就算没有他,也会是其他人,其他除你之外的男人。”悠然直视着古承远:“如果你要报复我,那么,请换另一种方式。”
  “你在提防我?”古承远问。
  “是的,我一直都怕你。”悠然坦诚:“因为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还没有结束,你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你害怕这次我又会像上次一样,骗了你的心,再将它撕裂给你看?”古承远再次逼近一步,让悠然的大腿紧紧抵着后车厢,再没有任何退路:“放心,一样的招数,我不会再用第二遍……这次,我是认真的。”
  黑色的后车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屏障,将他们给包围,所有的黑暗和禁忌,都在里面滋生。
  古承远的气息,吹动着悠然皮肤上的绒毛,凉凉的,像是一只手,抚过。
  悠然偏转过头,轻声道:“哥,我长大了,我已经接触过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分辨得出,什么才是真的喜欢。”
  “他究竟是谁?”古承远问,那股男人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我要走了。”悠然说完,忽然矮身,从旁边窜了出去。
  她像只灵巧的猫,突地站在了古承远的身后,拖起行李箱,想快速离开。
  但是古承远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重合了。
  悠然的声音沉了下来,“怎么,难道我不说,你就要这么一直拉着,不让我走了?”
  古承远面上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和悠然交握的那只手拇指顺着悠然手背上的那条蓝色的血管移动着,随着他的话移动着:“你大可以试试。”
  悠然皱眉,盯着古承远,想用眼神的力量将他给逼退。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古承远居然真的将手放开了。
  悠然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新发现的力量喝彩,便听见古承远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真巧,又碰见你了……屈云。”
  屈……云。
  她的辅导员屈云。
  她的亲亲男友屈云。
  她那说曹操曹操到的屈云?
  悠然全身像是爬满了蚂蚁,而且蚂蚁个个像是视力2.0的家伙,全堵在她的毛孔里,弄得她难受极了。
  悠然不敢转头,只是趁着古承远放手的机会,赶紧将行李箱抢过来。
  原本是想拖着行李箱以光速的逃离,但天要她死——那原本结实得连原子弹 都没办法给炸开的行李箱居然在这时爆裂了。
  于是乎,里面的护肤品还有衣物都散落在地。
  最惨的是,白苓给她新买的几条小内裤还有两个胸罩竟毫不知羞地在一大堆杂物上炫耀着。
  古承远走上来,帮着她把东西全部整理好。
  此刻的悠然,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给埋在内裤胸罩中,憋死算了,免得等会被屈云给笑死。
  不过,跟被取笑比起来,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危险了,两个危险男人凑在一起,随便两句话都可能露馅。
  “箱子要重新买一个,拉链被撑坏了。”古承远道:“看来,我还是得送你到寝室门口,不然,你就得自己抱着这箱东西走了。”
  “那就快走吧,我回学校还有事呢。”悠然催促道。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看屈云一眼。
  “那么,老同学,咱们下次再聊了。”古承远跟屈云道了再见,便载着悠然走人了。
  当车驶出许久后,悠然才敢偷偷回头,她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正看着自己远去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静得……都不像屈云了。
  怪哉,几天没联络,难道这厮就变身成琼瑶男主角了?
  悠然心下疑惑,但也得不出答案,只能费心尽力,将古承远给打发走,之后,又忙着将行李箱中的东西取出,摆放好。
  弄完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回来得早,室友都在家休假,宿舍中就只她一个,悠然便拿起饭盒与饭卡,准备去食堂打饭。
  但刚走出宿舍门口,便发现旁边的小树林中站着一个人——屈云。
  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些凉飕飕的,那屈云就这么站着,颇有点苍凉萧索的意味,只是那双眸子,还是一样的深邃幽黑。
  有那么一刻,悠然想起了那着名的哀伤男。
  哀伤男是中文系的,平时喜欢欢吟些酸诗,发表些时不与我生不逢时的言论,最后,连他女友也受不了,坚决坚定坚持与他分手。
  从此之后,哀伤男每日半夜十二时便会站在悠然她们宿舍楼下,高声吟唱情诗。
  那段时间悠然都快成精神衰弱了,好不容易看着刚要入睡,就被那高亢的“回来吧,我的爱”给惊醒。
  不止是悠然,全宿舍的人都遭受了这样的罪,直接导致大家对哀伤男的感情从同情转为了痛恨。
  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当哀伤男再次吟唱my love的时候,一把锋利的闪着银光的水果刀从天而降,险险地擦过他的裤裆,插进了他面前的水泥地中。
  哀伤男面无表情,不动不摇沉默了一分钟,之后,迈步离开。
  有好事者裹着被子下去一查看——水泥地上,赫然一滩亮晶晶的尿液。
  虽然方法是残忍的,但从此以后,哀伤男再也没来半夜鬼唱。
  此刻的屈云,就有百分之一哀伤男的气质。
  悠然心中一惊,难道说,几天不见,屈云中邪哒?
  悠然只能在原地站住,拿着饭盒与屈云遥遥对看。
  风,缓缓地吹动着悠然颈上的围巾,在上面的骷髅图案的包围下,屈云来到了她的身前。
  悠然没说话,因为她正在考虑,是先说“你大姨爹来了?”还是说“妖孽速速显形”。
  悠然不说,屈云说了:“你放在我家的书,准备什么时候拿走呢?”
  将书拿走的意思,就是……分手?
  悠然惊得连吃饭的家伙都掉在了地上:“为什么……要拿走?”
  “你不是……”屈云仔细地看着悠然,眼中有一瞬间的风云变幻:“古承远,知道我们的事吗?”
  “当然不知道,喂,你不会告诉他了吧。我特意嘱咐了你别说的!”悠然着急了。
  屈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问道:“那天,为什么你要挂掉我的电话,并且还一直关机?”
  “我手机坏了。”悠然赶紧解释:“本来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哎,一言难尽。”
  至此,屈云的眼中,已经是风平浪静了,又是那种他特有的平静,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为什么你要让我把书拿回来?”悠然揪住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在这几天认识了别的女人,所以想和我分手来着?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敢有这个心思我就……就把你房子给烧了!”
  屈云淡淡看她一眼:“放心,自从见识了你,我就不敢再碰其他女人了。”
  “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啊?”悠然不明。
  “食堂的饭不好吃,到我家去吃吧。”屈云帮悠然捡起饭盒,提议道。
  悠然自然是答应,但一路上也没闲着,一直在追问。
  “为什么你突然要我把书拿回来?”
  “因为我看着它们不爽。”
  “你笨啊,你看着它们时,想着这是你亲亲女友李悠然的东西不就好了?”
  “就是这样想,所以我才会不爽的。”
  “……算了,我换个话题,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嗯,腰瘦了。”
  “真的?!”
  “是,肉全长在大腿上了。”
  “……”
  就这么边说,两人边走在了商场大门前,屈云拉着悠然进去,来到了手机专柜前。
  “选一款吧。”屈云道。
  “干嘛?”悠然疑惑。
  “你不是说手机坏了吗?”屈云道:“那就选款新的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送我?”悠然试探。
  “选吧。”屈云道。
  悠然便不客气地选了最新款诺家的手机,屈云去付账后,专柜小姐殷勤地将手机递给了悠然。
  悠然把玩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我妈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特别是男人。”
  “我是你男朋友。”屈云提醒。
  “男朋友也不行,除非……”悠然拿着手机,眼睛贼贼地眯上:“除非你同意我以身相许。”
  屈云风轻云淡地看她一眼,接着转向专柜小姐:“小姐,请问可以退货吗?”
  “好了,好了,我不许就是了!!!”悠然将手机抱紧。
  这个屈云,实在是没有幽默感。
  买了手机,又办了张卡,悠然第一时间将屈云的手机号码给输入。
  刚弄好,屈云将手机夺过,看了眼,道:“你输的是我的名字?”
  “难不成你想让我输入‘老公’?”悠然问。
  屈云不说话,亲自动手,将自己在悠然手机上的名字给改了。
  悠然好奇地接过一看,屈云的号码前,赫然写着“主人”。
  “这是什么烂称谓?”悠然不满。
  “和我手机中你的名字是配套的。”屈云悠悠解释。
  悠然夺过屈云的手机,翻开,发现自己的号码前,写的是“猫咪”。
  “你已经不是常态。”悠然抱着自己的臂膀,跳开,离屈云三米远。
  屈云微笑,笑得才叫一个禽兽。
  当然,是帅到极致的禽兽。
  回到屈云家,鉴于两人都不会做饭,也只能叫了外卖。
  吃饱喝足后,悠然很乖地跑去将碗筷收拾干净,从厨房出来,发现屈云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遥控板,转换频道。
  他的指尖,带着柔柔的白,是一种男性的秀致,让人不由得羡慕起了遥控板上被他触摸的那些按键。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着灰色风衣,包裹着两条长腿,整个人在走低调的英伦风。
  睹此情状,悠然像颗子弹般射入屈云怀中,双腿蜷曲,闭上眼,嘴角微翘,像只餍足的猫。
  屈云将手伸在悠然的下巴与颈脖连接的地方抚摸着,动作轻柔,非常舒服,悠然自在地享受着。
  “这些天,没有我的信息,有没有想我?”悠然问。
  “还好。”屈云又是一贯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一直都联络不到我,你会不会着急。”悠然问。
  “等那天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屈云的回答照旧。
  电视中在播放着一部超长电视连续剧,里面的每个人呢都在声嘶力竭地吼着,要不然就是互扇着巴掌。
  悠然听了会,忽然道:“屈云,我们似乎从来没向对方交代过自己的过往。”
  屈云为她摸痒的频率,有了些许变化:“这个,很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屈云,你过去喜欢过人吗?”悠然问。
  “我喜欢自己的亲人。”屈云道。
  “除了亲人之外呢?”悠然问。
  屈云不做声。
  悠然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屈云问。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悠然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屈云问。
  “后来,我发现,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很不一样。”悠然道:“所以,我们分开了。”
  “但是,你很伤心吗?”屈云问。
  “是的,伤心到……甚至可以丢掉性命的程度。”悠然道。
  “我以为……你是没受到过挫折的人。”屈云道:“因为,你一直都在笑。”
  “因为后来遇到的,都是些快乐的事情,我考上了大学,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遇到了你,这些都是快乐的事情,所以我会笑。”悠然道。
  “你是很容易满足的。”屈云的指甲是整洁的,修理得圆润光滑,在悠然颈脖那娇嫩的皮肤上滑动着:“就像是我养的那只猫。”
  “说说你的那只猫。”悠然道:“说说吧。”
  “它是我捡来的,在一个下雨天,它就蹲在我家大门前,似乎是被主人丢了,又冷又饿,全身的毛,都被雨水打湿,贴着,看上去非常瘦。”屈云慢慢回忆着:“当我经过时,它轻轻地叫了一声,很胆怯的,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我有看向它,它缩着身子,那双眼睛,浅蓝色,像是要哭了出来。但还是看着我,低低地看着我。我将它抱回了家,它好像是知道自己脏,怎么也不肯到地毯上去,只是蹲在墙角,瑟瑟发抖。我用毛巾给它擦拭了泥土,给它喂了牛奶,当一切弄好之后,它才小心翼翼地来到沙发上,慢慢地蹲在我胸前,尾巴绕了个圈,包围着身子,就这么睡着了。之后,它就在我家住下,很乖很听话,有时我忘记给它喂食,它也不吵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我想起来。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我怀里……和你现在的姿势一样。我原本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
  “可惜后来,它吃了太多撑死了。”悠然回忆:“上次你告诉我的。”
  “是啊,就当它是这样去的吧。”屈云的声音,模糊了下。
  悠然觉得这句话中有某种她不明白的意味,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后来又遇见过了吗?”屈云岔开话题。
  “……没有。”悠然撒了谎,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那么,你是原谅了他?”屈云问。
  “我不知道,可能,还是恨吧。”悠然道。
  “我想你是原谅了他,因为你看不出来像受过伤的,你的眼睛里,没什么恨意。”屈云道。
  “也可能,是我比较容易想开吧,过去的事,不想了。”悠然道。
  “……可是很多人,是想不开的。”屈云的声音,又出现了一瞬的模糊。
  悠然忽然凑近屈云的脸颊,用鼻尖摩挲着他的,眼睛含笑:“诶,这次你怎么没吃醋,让我很不习惯呢。”
  “你喜欢看我吃醋?”屈云问。
  “虽然那样的你很麻烦,但至少表明,你是在乎我的。”悠然继续摩挲着屈云的鼻尖,凉凉的,坚挺的鼻尖。
  屈云伸手,托住悠然的头,轻轻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前。
  “干什么?”悠然问:“想让我听你心跳是否正常吗?”
  “有段时间我学业很忙,冷落了那只猫,可它从来没表现出自己的生气或者伤心,而是在我休息时悄悄地跳上来,将头枕着我的胸口,很满足的样子……我想,或许我的胸膛有让人安心的疗效吧。”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悠然问,她的脸触碰着屈云的全棉衬衣,很舒服,没有一点刺激。
  “过去的事情,我无法帮助你……但至少,现在的我可以给你一个胸膛。”屈云的手,抚摸着悠然的头发,手心中,全是柔顺的触觉。
  悠然听着他的声音,眼角触着全棉的布料,竟然有了一阵湿润。
  控制不住的,突如其来的,酸涩黄旧的湿润,在悠然的眼底泛起。
  屈云的手指,像是有着魔力,顺着悠然道发丝,一点点,无声地流溢,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没有对他说明自己遭遇了什么,他也没有追究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委屈,得到了安慰。
  就这么,在屈云的抚摸下,在屈云的心跳声陪伴下,悠然渐渐地,沉睡了。
  在入睡前的那一刻,悠然觉得,屈云这个大冰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这就是屈云给她上的第十课——冰块,有时也是需要融化一下的。

  [第十一课] 奖励,偶尔也会给的
  悠然第一次,在屈云的胸膛上入睡了,那滋味,怎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从此,悠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如附骨之蛆般,整日粘着屈云……的胸膛。
  悠然开始理解那些巨乳控的男人。
  当然,每次来到屈云家时,悠然都是拿着六级英语的复习资料,并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宿舍太闹,复习不下去。
  所以,每天晚上,屈云躺在沙发上查看资料,而悠然则盘腿坐在地毯上复习,有时复习累了,便搬开屈云的双臂,躺在他身上闭目休息。
  休息的时候,嘴也没闲着,总是问东问西。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什么?”
  “你说自己和……我哥是大学同学,难道说你也是军校毕业的?那怎么会来当辅导员的?”
  “我说过自己从军校毕业了吗?”
  “你没毕业?为什么?难道说犯了什么纪律?”
  “你猜呢。”
  屈云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对问题从不做出正面回答,除非是奚落悠然的话。那说起来,叫个不遗余力。
  再问下去,屈云便会岔开话题了。
  “你最近是不是重了?”
  “嘿嘿,你看出来了?最近衣服把肉给遮了,所以吃得放肆了点。”
  “如果再继续胖下去,就别趴在我身上了。”
  “屈云,我怀疑你不是男人。”
  “真巧,我也怀疑你不是女人。”
  “这时候的你,应该说没关系,胖点圆圆的,很可爱才是,怎么能给出这么伤人心的回答呢?”
  “我是伤了你的心,但是你再胖下去,伤的就是我的心肝脾肺肾。”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不就是压一下?”
  话音刚落,屈云动作敏捷地抱住悠然,在沙发上一滚,两人转了个圈。
  屈云看着不胖,但是,那骨骼,那肌肉,确实压得悠然喘不过气来。
  “你觉得,这样被压一下,好受吗?”屈云问。
  悠然只能求饶,屈云这才将她放开。
  这么一来,话题又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云啊,你……”
  “这样的称呼,让我有种想将你从窗户丢下去的渴望。”
  “那换个,云云啊,你……好,我不叫了,不要丢我!!!”
  从窗口处逃回来,悠然四肢并用,继续趴在屈云的胸膛上:“屈云,你喜欢过人吗?”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但你没有回答啊。”
  “那你怎么就认定我现在会回答呢?”
  “……”
  悠然用下巴抵着屈云的胸口,手指沿着他光滑的额头向下,逗弄着他的鼻尖。
  “我只是想知道,你爱得狂热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从来都是一副对所有事情,所有人都不在乎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激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明白,就像我很想看你安静的样子。”
  “别打岔,快回答,你究竟主动追过女人没有?”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你太不厚道了,我又不会吃醋,快说吧。”
  “过去,很重要吗?”
  “我总要慢慢认识你啊,快说快说!”
  “算是……追过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的身材好不好?是A还是D?是狂野型的还是淑女型的?性格开朗还是冷艳?”
  “我记得,你才说过自己不会吃醋的。”
  “我没吃醋。”
  “那你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是怎么回事?”
  “……好,等会再掐,先告诉我,她漂亮不?罢了,算我白问,你的口味一向很刁,女友不是大美女肯定不要,看我就知道。”
  “悠然……别逼我说出伤害你的话。”
  “那你就闭嘴。”
  “……好。”
  “那后来呢?”
  “……”
  “后来?”
  “……”
  “我问你,后来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快说,后来你们怎么了?”
  “也不是每件事都有后来的。”屈云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虽然是自己问的,虽然说了不会吃醋,虽然知道像屈云这样的男人生命中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听见那个女人的存在,悠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可是又不想被屈云看出自己的小气,所以悠然这天决定不去他家。
  吃完晚饭,悠然拿着书准备去教室自习,教学楼和寝室指尖隔着篮球场,为了节约时间,悠然便抄近路,从篮球场穿过。
  正走在中途,悠然忽然感觉到某件暗器正以光速向自己的脑袋袭来,她赶紧闪身。
  “咚”的一声闷响,一颗篮球打在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那动静,像是要将石块都击成碎片,要是刚才悠然慢了一步,肯定会被砸成脑震荡。
  这绝对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悠然就纳闷了,自己一向是和平主义爱好者,唯一的仇家屈云也已经化敌为男友,这个学校,还有谁与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无敌夺命球在弹力之下,又重新沿着来时的轨道,回到主人的脚边。
  悠然的眼光追随着这件凶器,转头,在夕阳的映衬下,她看见了一对浓黑的不安于束缚的眉毛。
  悠然点点头,对了,忘记小新了。
  虽然是深秋,但龙翔还是只穿着宽大的篮球衣,双脚叉开,双手抱在胸前,那张小麦色的小嫩脸,嚣张得不行,阴沉得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会瞄得更准一些。”话从龙翔洁白的牙齿中蹦出,一个个,像钢珠一般硬。
  旁边的人不再练球,而是偷偷看向这对冤家。
  自从那次戏剧大赛,龙翔当众向李悠然表白后,这对冤家就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今天又开战了。
  拿瓜子搬板凳的众人顿觉得世界美好。
  “小新,你何必因爱生恨呢?”悠然叹息。
  众人了然:原来是因爱生恨啊。
  见自己的敌意又被悠然故意曲解,龙翔爆发了,眼睛一沉,捡起球,使出了更大的力气,向着悠然砸去。
  关键时刻,悠然的运动细胞还是不错的,一弯腰,以经典的黑客帝国姿势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小新,我明白你的心理:得不到,就要把我给毁了。”悠然再次叹息。
  众人再度了然:原来,得不到,就要毁灭啊。
  当情绪爆发到沸点时,龙翔反而镇定下来,嘴角荡漾出被逼出的诡异:“是,今天,我死都要将你毁灭。”
  说完,龙翔后退刨地,一个助跑动作,像骑着博尔特的刘翔般,向着悠然冲来。
  那杀气,形成强烈的小宇宙,方圆三米之内,没有任何活物。
  悠然暗道不好,赶紧拔腿就跑。
  于是,两人开始在校内演起了生死时速。
  校园的大道上,泛起了滚滚烟雾,中心位置,便是一脸杀气的龙翔和慌不择路的悠然。
  毕竟是得过女子八百米冠军的主,悠然的脚下功夫不弱,龙翔一时还追不上她。
  两人从篮球场为起点,途经第一教学楼,教学综合楼,足球场,教职工宿舍,学生活动中心,最后来到了网球场边。
  这一幕,被校内的许多同学看见,并当了晚饭后的余兴节目。
  鉴于悠然边被追时边大喊着“我们是不可能的,放过我吧,我只是个纯洁的小女孩”,由此众人一致认定,龙翔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按耐不住爱火,像是加了油的兰博基尼,死命地向着悠然碾去。
  当晚校内论坛上,“龙翔狂追李悠然”的帖子空前火爆,里面,有好事者偷拍的两个当事人的照片。照片中龙翔眼中的杀气盛然被解释成爱意横溢,悠然仓惶狼狈被解释成害羞赧颜。
  当然,一切,都是后话。
  当下,悠然被追到了网球场边,心内越发焦急——这里行人稀少,如果小新将自己给分尸塞在花坛中做肥料,连目击证人也找不着一个。
  身后的凛冽杀气也越来越近,悠然连一颗心都是汗津津的。
  而此刻,龙翔一进隔离悠然只有两米,于是,他眉毛一竖,如欲展翅的大鹏,为着自己的复仇大业而前进。
  他的手举起,那颗球,携带着浓烈的地狱之火,向着悠然的腿砸去。
  这一下,悠然闪避不及,就这么跌倒在地,双脚剧烈疼痛,一时无法站起,只能捂住膝盖,眼睁睁地看着龙翔靠近。
  “小新,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悠然尽量将语气放缓。
  龙翔不做声,像没听见般蹲下身子,捡起了那颗球。
  “这句话就是,冲动是魔鬼,真的,现在的你,就正是被魔鬼附了身,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对的。小新,冷静下来跟着我一起来深呼吸,来师姐教你,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吐气。”悠然继续劝说。
  龙翔将球高高举起。
  “小新,杀人时犯法的,再加上你已经过了十八,一命要抵一命,多不划算啊。我一死,你今后就要在监牢中待一辈子,你这张小脸,铁定能引起牢中大哥们的兴趣,到时候,可就是万寿无疆,多少瓶润滑油也救不了你。小新,你要三思啊!!!”悠然苦口婆心兼汗如雨下。
  从悠然的角度看过去,龙翔的身材,高大健壮,每一根肌肉的线条,都潜伏着危险。
  “李悠然,”龙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下地狱去吧。”
  说完,龙翔手上那颗球又席卷着刺人皮肤的风,向着悠然的脑袋砸去。
  悠然的脚因为剧痛根本用不得力,此时只能闭着眼,等待着挨扁。
  球,呼啸着向悠然的脸砸来。悠然心中一片绝望——毁容,是一定的了。
  就在悠然的心绝望成灰之时,“咚”的一声闷响,球砸上了。
  但,没什么痛觉,悠然悄悄睁眼,看见面前挡着一只手。
  一只手,正稳稳当当地接过那颗夺命篮球。
  那只手,是悠然再熟悉不过的玉手,那曾经让她惊艳的玉手。
  屈云!!!
  悠然瞬间觉得,自己便是童话中被王子解救的公主。
  屈云将球扔在地上,一下下地拍打着,那双手,在傍晚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莹莹的光,像是有种魔力,能将任何东西都控制在手中。
  悠然看见,那颗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球,此刻就像是只小绵羊,任由屈云拍打。
  “同学之间,不是应该友好相处吗?”虽然这话是对龙翔说的,但屈云并没有看他,而是上前,将手递给了悠然。
  悠然感动得泪花直冒,她的眼光果然不是盖的,这男人除了帅之外,并非是一无是处啊。
  “你应该问问她对我做过什么吧?”小新沉着脸,不过也是应该,好不容易才能完成的报仇居然被突杀出来的陈咬金给破坏了。
  “李悠然同学,可以回答他的问题吗?”屈云问。
  “我,只是对他开了他小小的玩笑。”悠然避重就轻。
  “是啊,一个小小的,却拥有足够理由让我杀掉你的玩笑。”龙翔的眉毛浓黑得像把利剑,随时准备着将悠然给劈成两半。
  “即使如此,也不应该对一个女同学动手吧。”屈云道。
  “第一,我不觉得她像个女人,第二,做了这么可恶的事情,别说是女人,就算是变性人,我也照扁不误,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龙翔皱眉看着屈云,道:“你他妈的是谁啊,凭什么要听你的?”
  “小新,他是我家辅导员,你再嚣张点,就给你上一个学期的政治思想课!”悠然有了靠山,也不再怕龙翔了。
  “你这个丑女人!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龙翔气极,一步上前,说着就要揪住悠然的衣领。
  但是他的手肘处,被一颗篮球给砸上,力量很大,砸得龙翔手臂酸麻,连举起来也困难。
  砸他的人,自然是悠然家的辅导员——屈云。
  “你们什么关系,你干嘛这么向着她?!”龙翔握住手臂,质问道。
  “我们是很纯洁的师生关系。”悠然做贼心虚。
  龙翔狐疑。
  而屈云,则扶起悠然,离开。
  在经过龙翔身边时,他低声,水波无痕地说了一句话:“提醒一句,印着蜡笔小新的内裤,已经过时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知道……”龙翔没再往下说,因为屈云看向了他。
  “如果你下次再打她,那么,公布那张照片只是开胃菜,相信我,你不会想吃到正菜的。”屈云微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悠然永远记得,小新看屈云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一条在狞笑的眼镜蛇。
  同时,在恐惧之中,小新的眼里,还有了然。
  对他们俩关系的了然。
  在英雄救美之后,悠然顿时将那不知名的女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乖乖地跟着屈云回了家。
  屈云在厨房做着微波食品,而悠然则站在一旁,双手捂脸,眼中桃花泛滥。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救我?”悠然突然道。
  “你是嫌我多管闲事?”屈云发问。
  “那倒不是,只是……”悠然轻咬下唇:“如果你再这么帅下去,我会忍不住将你敲昏,然后吃干抹净,周而复始地。”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你被人打成国宝我也不应该出手是吗?”屈云问。
  “是的。”悠然点头。
  “叮”一声响后,屈云将食物从微波炉中取出:“好,我记住了,明日,我会提醒龙翔完成你的心愿。”
  “那个倒不用了。”悠然连忙摆手,又道:“对了,你怎么会恰好在网球场出现的,那里又不是你回家要经过的路。”
  屈云将食物倒在两个盘子中,闲闲道:“因为全校都传遍了,你正在被龙翔追杀。”
  话音刚落,悠然从后抱住屈云的腰:“云,原来你是特意赶来我这里的……意识到这点,我更有想扒光你衣服的冲动啊。”
  当她将这话说出口时,那只魔爪已经伸入了屈云的衣襟,开始上下其手。
  悠然的运气比较好,一摸,就摸到了那樱桃似的亮点,这可是屈云的樱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悠然抓紧时间,努力地摸掐揉捏。
  因为太过投入,所以她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屈云给抱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移动到阳台上。
  当回过神来,悠然看着楼下那如蚂蚁般的人群,赶紧将正在吃豆腐的双手从屈云衣服内抽出,转而抱住他的脖子,连连求饶。
  “知道错了?”屈云睨她一眼,将其放下。
  “知道。”悠然点头。
  “错在哪里?”屈云问。
  “错在没有遵守礼尚往来的规则。”说着,悠然解开颗扣子,貌似悲壮地说道:“来吧,尽情地做我刚才对你做的那件事,我是不会反抗的!!!”
  屈云:“……”
  英雄救美事件成功地让悠然更爱屈云,因此,她更努力地复习英语六级单词,打定主意要考过。
  因为,屈云答应过她,只要通过了,就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这年的六级考试定在12月23日,在这仅剩的2个月时间中,悠然努力复习,比当年高考还认真十倍。
  上课的时候,她时而目不转睛地抬头看黑板,时而认真拿笔做笔记书写,将学院那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感动得涕泪纵横,但得知她是在塞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后,老教授气得心脏病发,提前退休。
  下课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屈云家,在拥挤的公家车上,边拉着扶手边记写在手背上的六级单词,那虔诚模样,让旁边的老太太都赶紧起来让座。
  到了屈云家,悠然又趴在地毯上,调好闹钟做阅读理解,每当闹钟响而她却没完成时,可怜的闹钟便会被拿到厨房,被菜刀给砍得支离破碎。那段时间,屈云家的菜刀被磨砺得连切豆腐都要费好大的劲。
  简洁地说,悠然已经是走火入魔,每天学习时间基本在12个小时以上。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悠然想出了各种方法:将咖啡当水喝,将辫子系在凳子上,用绣花针刺自己的大腿,甚至有次还将辣椒水灌入自己鼻孔。
  连屈云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再抗战时期,悠然绝对是意志坚定毫不动摇的革命烈士。
  在这样惨无人道的对自己的折磨鞭策下,悠然终于成功了。
  虽然成绩要在第二年三月才出来,但她认认真真地对了答案,发现这次自己是必过。
  悠然兴奋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家男友叫屈云,还有,他答应过自己的哪句话。
  “你说过只要我考过六级,就会答应我一件事的。”
  “该不会,你就是因为这,才会拼了命似地过六级吧。”屈云问。
  悠然也很想有骨气地告诉他说不是,但是可惜,能这么做的,就不是悠然了。
  “那好,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啊,还是说,想要什么东西?”屈云问。
  “很简单的。”悠然将屁股抬起,慢慢靠近屈云,尽量让他放松戒备。
  “我想,前提应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屈云看清了悠然的表情,知道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放心,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说话之间,悠然立即移动到屈云的身边坐下,将手伸入他的臂弯:“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屈云问。
  悠然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亲口说……你爱我,还有,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这有意思吗?”屈云问:“这种话,不是应该由男方自己说吗?”
  “要你主动对我说这种话,那岂不是要等到世界末日那天?”悠然扯住屈云的袖子:“快说吧,就这么一句话,又不会要你的命。”
  “即使要说,也得等到明年三月,确定你真的过了六级才行。”屈云以退为进。
  “你刚才亲自帮我算的分数,怎么着也都是五百分以上的,绝对过喇,屈云,你不能耍赖!!!”悠然继续揪着屈云的袖子,不肯放手。
  “天有不测风云。”屈云道。
  “你就说吧,当逗我开心好了。”悠然道。
  “我看你整天挺开心的,用不着逗了。”屈云道。
  “那你就当我是病入膏肓,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吧。”悠然道。
  “我绝对相信你的生命力。”屈云道。
  “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有必要这么为难吗?!”屈云的软硬不吃让悠然动了气,她忽地站起身子,气愤之中,没留神,将屈云衬衣上的纽扣给扯了下来。
  “别闹了,我们去吃饭吧,当为你庆祝。”屈云站起来要拉悠然。
  “不吃了。”悠然甩掉他的手,赌气离开。
  “我要和屈云分手。”悠然郑重地宣布。
  “为什么?”许久没出场的小蜜问。
  悠然巴拉巴拉像煮菜一样将事情添油加醋洒味精地说了出来并痛诉屈云无情残酷与性冷淡。
  “因为以上的种种,我要和他分手!!!”悠然口气坚硬:“你不用劝我,这次我是非分不可的!!!”
  “我没有打算劝你。”小蜜按着手机自顾自发短信。
  “那我真的分了。”悠然道。
  “请便。”小蜜眼睛都不抬。
  “但是,”悠然泄了气:“我舍不得。”
  小蜜叹口气,那口气的名字叫“我就知道”。
  “你说他怎么就不能哄哄我呢?”悠然咬着牙齿。
  “原因在于,你是倒追的。”小蜜揭开谜底。
  “我就知道,男人对我们这种主动贴上去的,都不在乎。”悠然正式成为怒妇,开始扯自己的头发,一根两根三四根。
  “我只问你一句,”小蜜问:“你和屈云在一起,快乐吗?”
  “当然,不然我干嘛还死乞白赖地跟着他,又不是自虐狂。”悠然道。
  “既然快乐,你就得了。”小蜜耸耸肩:“世上哪里有完美的事情,一点点小痛苦而已,忍忍就过了。”
  “你说得倒容易,这事要落在自己头上才知道那种滋味……难受着呢。”说完,悠然长叹口气,这口气叹得幽长无比。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蜜反问。
  “还能怎么办,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来还了,就……快乐并痛苦着吧。”悠然垮下身子,每块肌肉都显示着告败。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悠然狐疑地看向小蜜:“你不是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知性地劝说我呢?”
  “我是这种没心没肺的小人吗?”小蜜对这种评价很是愤怒。
  “当然你是,我也是,这就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悠然摊手。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最近正在恋爱中,非常开心,心胸也宽敞不少,希望身边的人也开心。”小蜜道出实情。
  “谈恋爱?小蜜同志,我这就要批评你了,你看你这政治思想觉悟也太低了,怎么能背着党和国家人民偷偷摸摸搞地下情呢?实在是有违你预备党员的光荣称号来着。”悠然抿嘴,摇手指。
  “不知是谁和谁的地下情被我在华山上撞破来着。”小蜜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从来不是。
  “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是,那男的究竟是谁?”悠然急切地问。
  “大熊。”
  “是我们年级的那个大熊?”
  “是。”
  “是我们年级那个非常强壮的大熊?”
  “是。”
  “是我们年级那个非常强壮的并且绝对是直男的大熊?”
  “在遇见我之前,他是。”
  悠然惊讶万分,那次运动会后,小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大熊的兴趣是与日俱增。可那大熊是完完全全的直男,听说平生最讨厌的物种就是腐女和gay。
  这么一个人,居然能被小蜜给搞定,悠然不得不承认,自家闺蜜确实功力深厚。
  “但是你们,看上去很不搭啊。”悠然说出自己的看法。
  悠然认为,如果以狗来比,那大熊就是藏敖,小蜜就是吉娃娃。
  如果以海洋动物来比,那大熊就是蓝鲸,小蜜就是海豚。
  如果以猫科动物来比,那大熊就是豹子,小蜜就是波斯猫。
  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合适吗?
  “一句话,恋爱这回事,苦乐自知,谁也不是傻子,要什么自己清楚得很。”小蜜玩了回深奥,结束了这场对话。
  而悠然,则沉思沉思再沉思。
  当屈云回家时,发现悠然正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眉头皱得能碾死大象,而手中,正拿着他的衬衣和那颗从衬衣袖口上扯下来的纽扣在缝补。
  悠然打着复习英语的幌子,在几个月前就成功地拿到了屈云家的钥匙,自那之后,她就将这里当自己家,出入自如。
  此刻,她低着头,很认真地缝着,像是除了缝他的纽扣,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她的脸是圆润的,皮肤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她喜欢笑,笑起来眼睛是弯的,眯成的那条缝里,全是璀璨的黑色的星。
  她的嘴是小小的,气色很好,红润饱满。
  “你来啦。”屈云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你很失望?”悠然语气不差。
  屈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悠然承认,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因为此刻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自己给故意挑骨头。
  就算是容嬷嬷的针,刺在棉花上,那也是没有成就感的,当然,也没有再刺的必要。
  于是,悠然的口气软了下来,“上次,我走的时候,把你的扣子给扯了下来,所以今天来给你缝上。”
  “哦。”屈云表示知道了。
  幸好只是缝一颗小小的扣子,因此虽然悠然的手不怎么巧,但还是将这项工作顺利地进行着。
  左手拿着衬衣和纽扣,右手拿着针线,长长的不羁的白线,被针给带领着,弯弯曲曲,密密匝匝,将自己绕进了死胡同中,再也没有退路,唯一解脱的可能,就是被拦腰剪断。
  看似悲凉,但谁又知道它心中所想,或许,陪伴纽扣,就是它至上的快乐呢?
  苦乐自知。
  缝纽扣的工作量并不大,悠然将线打个结,拿起剪刀一剪,纽扣和线,永远纠缠在一起了。
  “喏,还不错吧。”悠然将衬衣递给屈云。
  “是。”屈云结果衬衣,点点头,接着问道:“还在生气吗?”
  “生气也没用啊,你也不会心疼。”悠然道。
  屈云还是照样的政策——不说不错。
  “本来是想一气之下提出和你分手的,但是仔细想想,你肯定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借此机会甩掉我,那我多亏。所以啊,我就原谅你好了。”悠然摆出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那么,谢了。”屈云微笑。
  笑得,像只让人摸不着底的禽兽,当然,是很帅很帅的那种。
  接下来两人来到了滨江路边,在馆子里吃了家常菜,再来到观景坝上,看江水。
  说实话,十二月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出来逛,那风,像个顽皮的孩子,总是将一双冰手往人衣领中伸,冻得人直缩脖子。
  暮色沉沉,视野里,只隐约看得见江面上的层层浪印,不断地波动着,柔和而冰冷。
  路边的小摊贩在叫卖小物品,悠然看中了一款手套,共有三只,中间那只便是男女朋友一起戴的。
  这岂不是将偷偷摸摸吃豆腐给正大光明化了?
  悠然二话没说,直接冲上去买了一套,接着强迫着屈云给戴上。
  “我不戴。”屈云尚在挣扎。
  “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推下江去泡个冷水澡。”悠然威胁,那表情与语气,让人非常确信她会这么做。
  于是,屈云还是戴上了。
  在中间的那只大手套中,悠然,紧紧握住屈云的手。
  虽然是个大冰块,但悠然却发现,屈云的手是温暖的,像个小手炉。
  悠然心里平衡了,这种长得帅又可以刷卡同时冬天又可以当免费小手炉使的男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戴了手套,就可以大胆地握上栏杆,这么一来,悠然就没有手再去顾及自己的头型。
  她任由那三千发丝肆意飞舞,有几缕甚至飘到了屈云的脸颊边。
  “头发真长。”屈云道。
  “你喜欢长头发?”悠然问。
  “相比于只有一寸的头发,长发算是比较有女人味。”屈云道。
  “那,我今后就为你留长发,遇到火灾,那一定是先保护秀发而不是脸。”悠然将手套中屈云的手握住更紧了。
  屈云的脸,隐藏在浓黑的天色下,清雅依旧:“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你现在才知道呢?”悠然用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去蹭屈云的衣服。
  “为什么是我呢?”屈云轻生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悠然问。
  “我是说,为什么你遇到的是我。”屈云的声音很轻,轻得差点就被风卷走。
  “谁知道呢?”悠然顿了顿,反问:“那我也有问题,为什么你遇到的是我?”
  屈云没有回答,他的侧面像是雕塑,浮雕,在黑色丝绒空气中的高贵浮雕,令人赏心悦目。
  “我们两个是吹冷分吹得脑子都快坏掉了。”悠然吸吸鼻子,将身子挨得屈云更近些。
  他像是个发光体,吸引着她这只飞蛾前进。
  江水似乎也被冻着了,水浪哗哗拍打岸边的声音也是凝滞的,带着点硬度,像是筋骨不听使唤了。
  “屈云,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悠然问:“总是像个旁观者般站在一边,总是那么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
  “你很讨厌我这个样子。”屈云陈述。
  “有时候,不止是讨厌,是恨,恨你为什么能在我这么投入的情况下还表现出这么事不关己的样子,真的恨呢。”悠然道。
  “那么,为什么……”屈云说到这,就止住了。
  “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是吗?”悠然将口鼻凑在屈云的胸前,这是她喜欢的动作,因为那样做,能清晰地问道他身上的味道:“因为我傻呗。”
  “将来如果出现一个很主动的男人,或许……”屈云没有讲话说完,因为他知道,悠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倒觉得,将来是你离开我。”悠然道。
  “世事难料。”屈云淡淡道。
  “你连一句誓言都不敢说呢。”悠然斗气似地瞪了他一眼。
  屈云微笑,将目光移开,不想将话题转回他们的敏感处。
  悠然忽然将手从他们共同戴的那只手套处抽出,白白的手,就这么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环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她对着江水,用尽全部力气大喊道:“屈云,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声音是响亮的,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戏剧成分,有的,只是认真,只是执着,只是坚持。
  她戴着围巾,毛茸茸的,包裹着她的脸,像是一只寒风中的小猫,鼻子冻得红红的,看上去让人怜爱。
  但是她的眼神,却映着清冷的江水,闪着坚定的光:“你不敢说,我却敢。”
  说完,悠然继续面对江水大喊着那句誓言,一遍遍:“屈云,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声音在观景坝上回响着,惹得众人侧目,但是悠然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一般,执拗地对着江水大声述说着自己的心事。
  屈云的眼睛,就像是今夜的江水,深幽冷柔,轻薄散淡的波浪,在无声地拍案。
  就这么,悠然一直喊着,直到喉咙变得沙哑,才停下来。
  她喘了几口气,转过头来问了屈云一句话:“你,听懂了吗?”
  屈云点头,他的唇边捻了朵微淡的花:“不仅是我听懂了,刚刚从旁边过去的我们院的陈洁老师估计也听懂了。”
  这个话像个巨雷,将悠然的胆子给劈得支离破碎,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被学院老师发现了?!
  悠然赶紧查看屈云所指的方向,决定冲上去,追杀那名老师。
  一看之下,发现自己被骗了,悠然准备兴师问罪,正转过头,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嘴唇。
  也就是说,屈云偷吻了她。
  悠然惊讶之后,闭上眼,重新享受这个难得的吻。
  这次,屈云嘴中,是薄荷味,满满的,都是薄荷味。
  这个热吻之中,悠然听见屈云的低语:“今晚的你,很可爱。”
  虽然不是那句自己想要他说的誓言,但屈云能主动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悠然很满足。
  既然小蜜能搞定大熊,那总有一天,她也能将屈云给搞定。
  悠然这么发誓。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一课——奖励,偶尔也会给的。
  虽然,离悠然想要的,还差那么一点。

  [第十二课] 大姨爹,是存在的
  在屈云没有说那句话前,悠然是怎么也不会死心的。
  于是,她求助于自己身边那强大的小蜜,再怎么不济,人家也把大熊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
  “你只想听一句话吗?”小蜜问。
  悠然告诉他,依照屈云那个怪脾气,能说出半句她想听的话就很不错了。
  “那很简单嘛,亏你自己还是学心理的。”小蜜嗤笑。
  悠然让他有硫化氢就快放。
  于是,小蜜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出了个主意,接着,悠然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第二天,星期六,屈云家。
  悠然我在沙发上,和屈云看着电视。
  没多久,屈云便发现,今天的悠然很不对劲,例如——
  “屈云,你爱这个男人的手表吗?”悠然问。
  “还行。”屈云不怎么在意。
  “你就说你爱还是不爱。”悠然纠正。
  “一只手表而已,有必要到爱的程度吗?”屈云问。
  “我问什么呢就回答什么不就好了吗?平时说话总是惜字如金,今天怎么就这么多问题?重来一遍,电视上这男人戴的手表你爱还是不爱?”悠然对这个问题有着异常的执着。
  为了避免她的进一步骚扰,屈云给出了答案:“不爱。”
  话音刚落,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悠然飞快地从他头上扯下了一根头发。
  “我可以问问你在做什么吗?”屈云微微掀开眼帘。
  “没什么,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男人的鞋子你爱还是不爱?”悠然完成没有解释自己刚才怪异行为的心。
  做了这么长时间悠然的男友,屈云很清楚悠然这朵销魂女子的性情——当她执拗的时候,最好是按照她的思维走下去,否则会被烦死。
  所以,他没有回答喜欢,或者是还行,或者是挺适合我的风格这类的话,而是说了:“爱。”
  “真乖。”悠然拨了一颗开心果,屁颠屁颠地亲自送入屈云的嘴中。
  “连着刚才的问题一起问——你在做什么?”屈云的眼睑是一种柔和的颜色,像是蝉翼,包裹住那清润深邃的眼眸,此刻,蝉翼微启,他开始审视自己面前的女友。
  “不要这么关心我,否则我会认为你对我有意思的。”悠然摆摆手,继续指着电视问道:“那这个女人的裙子呢,你爱吗?”
  “不爱。”屈云道。
  和刚才一样,他刚说完,头发又被拔了。
  “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凡是都有例外的。”屈云轻慢地吐出自己的威胁。
  “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而留下的每道伤痕,我都会当做是你送的爱的礼物。”悠然敷衍完毕,继续指着电视荧屏问道:“那这个柜子呢?”
  “爱。”
  悠然眉开眼笑,又是一颗开心果进入了屈云的嘴中。
  回答不爱,则扯一根头发,或者咬一口手臂,回答爱,则是亲自喂一颗开心果。
  三四次后,屈云的答案统一了。
  “爱这款冰箱吗?”
  “爱。”
  “爱这间房间的布置吗?”
  “爱。”
  “爱这只老鼠吗?”
  “爱。”
  “爱这只身体被压得扁扁的蟑螂吗?”
  “爱。”
  “爱芙蓉姐姐吗?”
  “……爱。”
  经过多次的实验,悠然终于拿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爱我吗?”
  原本以为屈云会像刹不住车一般地说出“爱”,可是,他的唇,那漾着秀丽光润的唇,却抿着。
  悠然发现,这个实验,失败了。
  “斯金纳,操作性条件发射,你是在对我做这个实验吗?”屈云的眼眸半阖,浓睫毛遮住眼中的光。
  悠然屏住呼吸,是的,屈云说对了,她就是在对屈云的行为进行强化,嘴中让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你把我,当成小白鼠?”屈云清雅眼眸在吸收一切的黑。
  “其实,人家斯金纳也用鸽子和猫的……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悠然吞口唾沫。
  “我比较喜欢猫。”屈云道:“更喜欢把你当成猫。”
  “那我就是猫吧。”悠然暗喜,以为话题会慢慢岔开。
  但是,接下来屈云泛着碎冰的唇说出了一句话:“好的。”
  说完,屈云便提着悠然的领子,将她这只犯了错误的猫给扔出了门外。
  悠然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抹一把眼泪,直奔回学校,找小蜜这个狗头军师算账了。
  从那之后,悠然最讨厌的心理学家,就是斯金纳。
  六级考试之后,很快就要举行期末考试,这一次,悠然决定不再像过去那样,临时抱佛脚,考试前一晚才通宵看书,转而认真复习,希望考个好成绩。
  毕竟,人现在是辅导员的女朋友了,再不及格,说不过去。
  所以悠然收起玩心,开始认真复习,本来和以前一样,在屈云家复习的,但是,很不幸地,两人之间有了点不愉快。
  悠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复习累了,便躺在屈云腿上休息——
  “对了,你的生日是多久?”悠然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没有发现,当听见这个问题时,屈云的眉间,起了层古怪的褶皱:“问这个做什么?”
  “男女朋友间问这个很正常。”悠然道。
  “我生日已经过了。”屈云道。
  “到底是多久?”悠然追问。
  “你不是在复习吗?”屈云的声音还是轻慢,但是口气中却含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冰霜,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问问都不行啊?!”气氛是会感染的,悠然的口气也开始不快。
  “五月十七日。”屈云说完,便坐起身子,来到饭厅,开了瓶红酒,倒入高脚杯中。
  悠然沉默了会,听着酒瓶和酒杯亲吻的声音,听着酒投入酒杯怀抱的声音,原本是热烈的,但是她却觉得玻璃的碰触,终究是冰冷。
  “你骗我。”悠然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轻声控诉着。
  屈云坐在饭厅的桌子边,沉默地喝着酒。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气氛变得和外面一月份的气温一样低。
  悠然受不住了,她忽然站起来,遥遥对着屈云道:“你骗我,我看了你的身份证的,是一月十八日!”
  屈云不做声,再次为自己斟酒。
  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华丽,进入晶莹的容器中,晃动。
  “只是生日而已,你何必隐藏?”悠然气结。
  “只是生日而已,你何必要这么追根究底?”屈云的声音,像是浸了冰的酒。
  悠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
  屈云看着酒杯,红色的液体映在他的眸子里,也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沉默的黑:“我头痛,今天就不送你了。”
  这是……逐客令吧,悠然回过神来,没再说一句话,直接走人。
  屋内的屈云,依旧看着酒杯。
  三分钟后,钥匙声响,门打开,悠然再度出现在门口。
  “不好意思,忘记摔门了。”
  说完之后,她将门重重一带,“咚”一声沉闷,让杯中原本平静的酒荡出微微涟漪。
  摔门后的悠然,走了。
  那天之后,悠然就不再和屈云联系了。
  主要是太损面子,虽然从那次对屈云裸上身的惊鸿一瞥,脱口而出“我俩搞对象”这句话后,悠然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但是屈云这次做得实在是过分。
  身为他的女朋友,居然连指导他生日的资格都没有,想起来暗暗就想把屈云给千刀万剐。
  这次,一定不能先投降,悠然对自己说。
  于是,她便借着期末考试这个时机,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自习教室跑,将心思全放在学习上,暂时将屈云冷却。
  屈云的臭脾气也不是盖的,自从那次闹翻后,这厮根本没来电话,气得悠然买了电话卡,每夜凌晨两点给他打骚扰。
  屈云没有来但古承远却来了。
  他是校园的林荫道上截住悠然的,穿着西装,受过军事训练的身体挺拔硬朗,站在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出众,他全身上下带着一种硬性的俊逸。
  眉毛如一把绝世利剑,隐藏着锋利。
  山根与鼻梁的弧度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阻碍,勾勒出世间最完美的线条,然而过去高挺,带来距离感。
  嘴唇融着坚毅的性感,不笑时时冷硬,一笑,便是绝对的勾引——百击百中的勾引。
  脸部棱角分明,下巴有个小小洼陷,盛着刚性与幽深。
  而那双眼眸,是冷的,含着薄冰。
  当时正是放学时间,那条路上很多人经过,出众的古承远自然受到许多女生的驻足关注。
  悠然只能快速将他带到校园外的一家牛排店中坐着。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随便点了一款牛排,悠然没心思闲话,直接发问。
  “如果只是想来看看你呢?”古承远微笑,嘴角宛如丝线,缠绕人心。
  “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很忙。”悠然的话语尽量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前阵子你忙着六级考试,所以才没有打扰你。”古承远为悠然斟上红酒,略一偏头,修饰过的鬓角无声地散发着男人气息。
  那我还要感谢你了?悠然心中讪笑了,但没说出声。
  这时,悠然点的黑胡椒牛排端上来了,她拿起刀叉,低着头,准备借吃饭而避免与古承远交流。
  但视线中却忽然进入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古承远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了:“听妈说,你过了六级,这是礼物。”
  “成绩要三月份左右才会出来,世事难料,谁知会不会过呢。”悠然低着头,对古承远的礼物没什么兴趣。
  古承远也不勉强,自动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是Chanel的卡通造型胸针,粉色的袖珍巴士上叠着一朵山茶花,看上去充满质感而富有童趣。
  “喜欢吗?”古承远问。
  在盒子打开之前,悠然便知道,这份礼物一定是合自己心意的,因为古承远很了解她的喜好。
  悠然很愿意手下这份礼物——如果送礼的人不是古承远的话。
  见悠然没什么动静,古承远没尴尬,没恼怒,似乎是预先就知道了悠然的反应,他只是将首饰盒向悠然推近了些:“虽然不喜欢,也收下吧,当成我的心意也好。”
  之后,古承远开始闲聊起来。
  悠然埋头吃牛排,打定主意不与他对话,吃完就走人。
  “昨天,我上了你们的校园论坛,发现你和一个叫龙翔的大衣男生的好几个帖子。”古承远声音里染着沉润。
  悠然不做声,静观其变,潜意识中,她想让古承远把小新给误以为是自己的男友,一来可以掩护屈云,二来可以让他帮忙报报上次的夺命篮球之仇。
  “看上去,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古承远继续道。
  悠然心中暗喜,希望古承远尽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尽量把自己和小新的关系往龌龊的方面想。
  但接下来古承远却说了句让她失望的话:“但是依我看,他并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就是指悠然的男友。
  白高兴一场,悠然开始有些生气,更坚定了不和古承远说话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破功,因为古承远不经意或者是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个问题:“听说,屈云是你的辅导员?”
  咋听见这个名字,悠然差点将手中的叉子给落在地上。
  毕竟认识了古承远这么多年,悠然的第六感告诉她,古承远问这句话绝非是没有目的,甚至,这就是他今天来看自己的主要原因。
  悠然放慢了进食速度——吃太饱,脑缺氧,会严重影响智力,而现在,正是需要她动用全部脑细胞来对付古承远的时候。
  “屈云,屈老师?没错,他是我们年纪的辅导员。”悠然的口气很正常。
  “那么,为什么上次我送你到学校时,你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他呢?还是说……”古承远微微放缓了声调:“你是在我面前才不认识他?”
  悠然心中一紧,确定古承远真的已经对自己和屈云的关系起疑,她悄悄定下神,说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因为我讨厌他。”
  “哦。”古承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他在对她的话进行判断。
  悠然本想继续解释,但话要出口,却冷静下来还是恢复了刚才的漠然,继续吃着牛排。
  太过着急,反而会让古承远生疑。
  两人的餐桌上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只剩下刀叉清脆的声响。
  隔了会,古承远才继续发问:“为什么,你要讨厌他?”
  “你应该问,他为什么讨厌我。”悠然故意冷哼一声。
  “他对你态度不好?”古承远问。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悠然第一次抬起眼睛,看着古承远:“你和那个屈云,是不是有过节?”
  “为什么这么问?”古承远也看着悠然,眼中如迷雾笼罩的野外,尽管此刻平静,但方法随时都有某种危险的东西会一跃而出。
  悠然将刀握得紧了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范动作,她一直在提防着古承远,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语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就开始针对我。”
  “有这回事?”古承远的严重,还是迷雾重重,这句话并不代表他相信了悠然。
  悠然继续努力着:“上学期我考试不及格,就是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么说来,”古承远微笑:“还是我害了你……我和他之间,却是有小小的不愉快。”
  悠然眉心一蹙,这原本是她胡诌的,没想到却真有其事。
  屈云和古承远之间有过节?为什么屈云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
  不过,悠然仔细想了想,屈云这个死男人居然连生日都瞒着自己,那隐瞒这件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现在不是思考其它问题的时候,面对着古承远的直视,悠然掀起一边嘴角,语气带着种讽刺:“习惯了,你害我,也不止这一次。”
  “这样吧,我打电话跟他聊聊,让他别难为你。”说完,古承远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屈云的电话。
  此刻,悠然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古承远的功夫做得很足,连屈云的电话也搞到了,看来今天的所有都是计划好的。
  听着古承远在对面和屈云对话,悠然握着刀叉的掌心中浸满了汗珠。
  “屈云吗?我是古承远。”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把。”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刚才我和我妹妹,我想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她告诉我了一些事情。她说……你在欺负她?”
  “是吗?我也希望她是弄错了,但是,基于我们过去的不愉快……”
  “哦,那件事吗?……其实,也过去很久了,我认为我们应该淡忘它。”
  “我究竟有什么事,是这样的,悠然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所以……麻烦你照顾一下,改日,我亲自登门道谢。”
  古承远的语气就像是真正朋友之间的闲聊,但是悠然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这么回事。
  等古承远放下电话后,悠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轻时意气用事,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争吵过几次,没什么。”古承远一言带过。
  悠然对这话保留态度。
  “不过,你还是少去惹他吧。”古承远道。
  “哦。”悠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闹中却忽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古承远真的知道了,那……话说,让屈云吃吃苦头也好。
  其实,现在两个人都跟自己有过节喇,看他们相互残杀,也是趣事一件。
  不过,想到屈云那晚的吻,那个带有薄荷味的吻,悠然心又软了。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算了,屈云,饶你一次。
  吃完饭后,悠然以自己要复习为借口准备离开。
  “这么一点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古承远问。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刚才用的不过是个借口。”悠然选择坦白,因为没有必要和古承远客套。
  “送我台阶,我却不下,这样看来我实在是不知趣。”古承远的语音忽然一黯,又出现了那种温柔的低哑:“可是,就这么看着你走,我实在是不甘。”
  悠然看了眼马路上的车辆,道:“古承远,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声音轻得彷佛要湮没在尘埃中,古承远刚毅的下颚绷紧了。
  “我不吵,我不闹,我不埋怨,我不报复,并不意味我会站在原地,再次接受你愤怒的洗礼。”悠然的眸子里映着车的影子,快速地飞驰而过,彷佛是无尽的记忆碎片:“那一次,已经够了。”
  “你没有忘记,”古承远看着她,眼神如水:“我们的过去。”
  他是个冷漠而英俊的男人,对悠然而言,他眼眸中的水,也是含着碎雪。
  悠然摇摇头,缓慢地:“你永远也不知道当时我经历过什么,你永远也不知道。”
  悠然比小白鼠聪明,所以不会再迷宫同一处地方被电击两次,就算是她饿了十天,就算是前面浓郁可口的奶酪,她也会坚定地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爸妈以前究竟做过什么事,但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可是,那一年,我承受了你的报复,我想,我什么都还请了,什么都不再欠你了。”悠然看着古承远,眼神澄明:“所以,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伤害我,或者是我家人的事情……我不会受你摆布。”
  宣布完自己的底线,悠然决定离开。
  但是在她迈开脚步的同时,古承远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声音,是冰冷的,带着专制:“跟那个人分手,然后……回来。”
  “你认为这可能吗?”悠然动动嘴角,但并没有笑,因为没有笑的必要。
  “我不会放过他的,还有……你。”古承远彷佛是在下一句誓言。
  悠然忽然使了巧力,将手臂从古承远的手中挣脱出来。她轻妙地向前越动三步,和古承远间分开了一段距离。
  接着,她转身,看着古承远,略略偏头,微笑着道:“而我 则会和他幸福给你看。”
  悠然的笑容是温雅的,就像是春风中的雏菊,有种透明的柔弱,同时却有着无形的坚韧。
  古承远被这个笑钉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时,悠然已经跑入了校门。
  悠然说,她会和屈云一起幸福给古承远看。
  但鉴于现在两个当事人正在闹矛盾,暂时制造不出什么幸福,悠然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将心思用在复习上。
  这次的考试安排得很密集,几乎每天都要考一样,七天下来,悠然忙得连吃瓜子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只想了屈云一次。
  是在厕所,因为她想用臭气亵渎屈云。
  考试就像那轰炸,噼里啪啦轰轰隆隆地很快就过了,之后,大家便开始准备回家过年过寒假。
  悠然的心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提前飞回家中,而是留在了屈云那。
  还是没有消息,这个作死的男人。
  悠然就不明白了,该生气的人应该使自己才对,怎么屈云反倒像是被得罪的人?
  “我想,你们应该算是分手了吧。”小蜜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屈云应该是和上次那个咖啡馆的女人在一起了。”
  悠然收拾着行李,牙齿紧紧咬着,逼得额角出现了一根青筋。
  “你头上的血管像蚯蚓。”小蜜提醒。
  “多管闲事。”
  “我只是想说,你可能预示了你今后的人生。”
  “什么意思?”
  “蚯蚓是雌雄同体,你可以学习下它,不用找对象,今后,就孤独地过吧。”
  “……”
  实在不想变成蚯蚓,悠然便留在最后走,希望屈云能够想通,主动来找自己。
  可是等到整个宿舍的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屈云仍然没见踪迹。
  悠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走人。
  扛着行李坐在去火车站的公车上时,小蜜又来电话了。
  是来告密的:“我看见屈云和一个辣妹在逛街。”
  悠然差点没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
  小蜜很沉静地回答:“假的。”
  悠然:“……”
  将小蜜痛骂一顿后,悠然将手机重新放入包中,转头看向窗外,等车开了一站的路程后,她再度将手机拿出来。
  荧屏上显示的日期是一月十八日。
  就是,屈云的生日。
  这次,悠然真正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能这么就走了,她要去找屈云的不痛快。
  悠然像是踩着风火轮的,在不可思议的时间中,扛着行李箱,来到了屈云家门前。
  使用天马流星拳两分钟后,门终于打开了,悠然喝一口矿泉水,对着屈云开骂:“屈云,你给我说清楚,我李悠然到底是哪里配上你了,我虽然不是最美,但鼻子眼睛嘴巴没一样长错了位置;我虽然罩杯不大,但还是有胸有屁股;我虽然心地不算太善良,但看见乞丐会给钱,看见老人会扶他过马路;我虽然厨艺不算是顶级,但比起你这种会把锅烧起来的人算是好太多。你说,我到底哪点配不上你,你整天做出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是问下你的生日就这么阴阳怪气的,你是大姨爹来了还是怎么的,你……”
  悠然在肚子里还预备着万来条的骂句,但是全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的嘴,被堵住了。
  被屈云的唇,给堵住。
  悠然睁大眼,看着屈云近在咫尺的俊颜,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就是屈云给她上的第十二课——大姨爹,是存在的。

  [第十三课] 关系,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这一次,屈云的唇中,是酒味,慢慢的酒味。
  悠然的眼睛透过屈云的肩膀看向客厅——茶几上,放着几个空酒瓶。
  他醉了,在自己生日这天。
  那酒是烈的,仅仅是屈云嘴中的余味也让悠然微醺了。
  屈云将有热闹拉入了房中,关上门,把她抵在墙上,激烈地吻着。
  是的,这个吻不同于往常,这是个深刻的如暴雨般的吻。
  悠然觉得,屈云似乎是在索取自己的一切,他们的唇紧紧贴合着,不仅仅是贴合,那更近乎于一种镶嵌,彷佛要让那鲜红的唇瓣被不知名的烈火融化,重合在一起。
  屈云的舌,像是有着如虹气势的威武大军,想着必得的锦绣山河进军,一鼓作气,长驱直入,不给悠然一点喘息的机会。
  悠然的耳膜,开始出现和心跳同样快速的震动,那时战鼓亦鸣。
  悠然的眼前,出现了一阵阵的灿烂与黑暗,那是遮天的旌旗摇摆。
  悠然的嘴唇,开始麻木至肿胀,那是铁骑进军,踏碎这稚嫩的地域。
  悠然想要抵抗,抵抗这场突袭,她伸出书,推着屈云的胸膛,她偏开头,想躲过屈云的烈吻。
  可是烽火已燃遍沙场,任何的生灵唯一的命运便是等待涂炭。
  悠然的抵挡,反而像是一场风,帮助战火燃烧得更为旺盛。
  在蔽日的黄沙中,悠然的眼睛看不清,在震日的擂鼓中,悠然的耳朵听不见,在马蹄的践踏下,悠然感觉已经失灵。
  所以,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被屈云从墙边带到了沙发上。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压着沙发,而屈云则压着她。
  兵临城下。
  屈云的唇,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悠然有种感觉,此刻的他,内里彷佛是无尽的黑洞,要吞噬一切。
  这是悠然首次感觉到,屈云的指尖,是如此的冰凉润滑——此刻,它正在她的衣服之下游走。
  从衣服下摆深入——浩荡的军马,攻破了城门。
  凉滑的手指在细腻的肌肤上游走,浮出小小的战栗——身穿冰凉的战衣,在夺来的城池中徜徉。
  不知不觉间,衣衫被解开,露出了再真是不过的嫩白——凶悍的铁骑,已经快将国都沦陷。
  至此,屈云的唇,有了另外施展的战地——它离开了悠然的唇,从那女性颈脖特有的优雅曲线向下,亲吻着,狠狠地吮吸着,在她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了小小的湿润的圆形。
  悠然身体所有的感知觉的灵敏,都集中在了屈云肆虐的地方,所有的敏感,跟随者屈云的动作,彷佛要破皮而出。
  悠然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那些墨色的花纹,簇拥成冷静的优雅,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身上沿着的这个男人。
  屈云的发,稍稍有些凌乱,带着一种慵懒,每一种乱,都泛着情欲的光泽。
  她优美的鼻翼,因为异于常的呼吸,而微微翕动,呼出的气,总是落在悠然的肌肤上,燃烧出一片绚丽。
  欲望,如同田野上的暗火,蔓延在两人之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
  悠然觉得,这个寒冷的一月十八日,却到处都燃着火,房间中,屈云身上,还有自己家的体内。
  屈云低着头,发丝垂下,他没有戴那副平光眼睛,于是,那双清雅深邃的眼眸,肆无忌惮地放射出妖魅的光,如光华流转的手铐,紧紧地锁住了悠然。
  悠然本应该推开他,但是她没有能力这么做。
  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由不得自己。
  屈云身上的酒香熏着悠然,让她的脑子一阵阵发晕,在那刹那,她忘记了种种不该,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甚至,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悠然只是问了一句话:“你想要我?”
  屈云点头,发丝在飘动。
  “为什么,你要我?”悠然再问。
  屈云的眼神,澄澈,一片净色,悠然的身影在里面是再不过的清晰。
  那是最高的纯,或是最深的黑,才能做到的事情。
  悠然没来得及思考此刻的屈云,究竟是纯还是黑,她只听见了屈云的回话:“因为,你是李悠然……李悠然。”
  四起的硝烟,连天的战火,交错的兵戈,之后,所有的生灵都安静。
  要就要吧。
  在将原本抵抗的手主动攀附上屈云的颈脖时,悠然这样想。
  天花板上的灯,看得久了,素色的图案,在悠然的眼中,成为蔓延的艳色,静静释放。
  悠然并非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比如,她看着面前的冰淇淋便知道吃下后新买的牛仔裤就会穿不下,比如说,她在逃体育课之前就知道这次老师一定会点名,比如说,她在看见名牌衣服的价格后就知道如果买下自己今后两个月口袋中将不剩下一分钱。
  可是,她还是会吃下高热量的冰淇淋,逃了那节一定会点名的体育课,买下那件让她倾家荡产的衣服。
  这次也是一样,心中明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冲动,赶快制止屈云,否则后果将会很严重。
  但是悠然没有,她顺从了屈云。
  她和他的关系,从精神蹭地升到了肉体上来。
  过程,悠然有些模糊,只记得女人必经的那种痛,至于她是怎么被抱上楼放在床上的,悠然没有一点印象。
  这是,天已经黑了,房间中没有开灯,但悠然知道,屈云就躺在她的身边。
  男女有氧运动已经结束了,但悠然身体的每一处都还是红的,像是只虾,被煮熟了,也被吃了。
  悠然第无数次地觉得,自己生来是被屈云给克的,这不,明明是来吃他的,谁知糊里糊涂地反被吃了。
  正胡思乱想中,悠然听见旁边的屈云微微叹了口气,瞬间,她的神经绷紧了。
  过了一会,屈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还痛吗?”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悠然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好半天,才回答道:“还好。”
  顿了顿,悠然觉得既然别人都关心你了,也要回下礼才对,因此,她又问道:“你呢,痛吗?”
  屈云:“……”
  黑暗中,是某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屈云才回答:“怎么会是我痛?”
  声音像是才缓过气来。
  “毕竟……”悠然将被单捂住自己的口鼻,低声道:“你那里……也不是铁打的啊。”
  黑暗中,某人再度倒吸冷气。
  虽然已经被看光,摸光,吃光,但悠然还是用被子将自己给捂得紧紧的,展示着迟来的害羞。
  但悠然没留意的是,自己和屈云是盖的同一床被子,因此,屈云的手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从被单下伸到了悠然的大腿内侧,凉滑的手指,抚上那温热的肌肤。
  那接近私密地的嫩白肌肤,是悠然最敏感之处,当屈云碰触到她的那一刻,悠然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绷紧,肌肉也都处于收缩状态,就连骨头也开始咯吱咯吱摩擦作响。
  “你……快把手拿开。”悠然羞恼得连舌头都熟了。
  “我办不到。”
  “快拿开!!!”悠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像是在沸水之中煎熬。
  “我真的……很难办到。”
  “屈云,快拿开,不然我死给你看!!!”悠然的耳朵鼻孔开始冒出蒸气。
  “你把我的手夹得那么紧——要拿开,真的很困难。”屈云道。
  悠然这才发觉,当屈云碰到自己时,她就下意识夹紧了双腿,理所当然地,屈云的手就被牢牢实实地夹在了她的大腿之间。
  也就是说,悠然刚才是一边大喊着让屈云将手拿开,一边猛力夹紧着人家的那只手。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
  将大腿快速松开,悠然把被单提上来,紧紧盖住自己的脑袋,并下定决心,这辈子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里面进行了。
  被单挺厚的,悠然躲在里面,忽然觉得外面的屈云没声了。
  难道说,这男人,吃完了就跑了?!
  悠然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几遍了,本来做完的那一刻,她就决定等会跑路,但因为下身难耐的疼痛而打消了这个念头,岂料屈云居然剽窃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一来,悠然认为自己再次落了下风。
  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将这间屋子给烧了时,被单忽然被扯动了。
  紧接着,一张暖热柔软的毛巾就触在了她……刚才受伤的那个地方。
  悠然像只被烧了油的乌龟,嗖地一声便将脖子从被窝中伸了出来。
  她看见,屈云正坐在她身边,掀开了自己下身的被单,将热毛巾放在……刚才被他弄伤的部位。
  一瞬间,悠然像是刚杀了人,周身都是血,比红孩儿还红。
  “你干什么?!”
  悠然坐起身子,拼命想要扯过被单蒙住自己未着片缕的下身,但屈云用一根手指就将她给推回了床上躺着。
  眼看着自己赤 裸的下身被屈云给光明正大地看着,悠然羞得泪点四溅,一个仰卧起坐,双手向着屈云乱抓。
  这次,屈云并没有将她推倒,甚至没有碰触她,他只做了一件事——将悠然蒙住伤神的被单给扯了。
  “你个无敌销魂蛋!!!”悠然大骂一声,赶紧躺下,将被单严严实实地把自己上身春光给遮住。
  至于下身的,悠然泪如泉涌,她实在是无力保护啊。
  但束手就擒也不是悠然的习惯,虽然手不能动,但脚还在,于是,悠然将脚猛地一抬,踢向屈云。
  可是力量过大,那刚受过伤的地方又升起了被撕裂的疼痛,悠然疼得牙齿都快掉落。
  “乖,别动。”屈云道。
  那声音,很温柔,融在黑暗中,化为暖流,一波波地,灌入悠然的耳中,让她微醺。
  那温热的毛巾,贴着那处柔软,疼痛,像是被慢慢吸走,留下的,是模糊的适意。
  屈云细致地将毛巾缓慢移动,擦拭去属于两人的物体。
  虽然只见得到一个轮廓,但是屈云全身的动作,写满了认真。
  这是悠然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他,过去的屈云,做事时总是闲适淡然,虽然姿态美好,但彷佛对任何事都少了份在意。
  而现在,他在认真地,用心地做着一件事,没有丝毫敷衍的意味。
  虽然很难为情,但悠然不得不承认,敷了毛巾,确实将她的痛苦舒缓了许多。
  可是……这样的姿势确实有够难看的。
  悠然只能将被单重新蒙住自己的头脸,嗡嗡地说着自己最后的要求:“屈云……你擦归擦,可千万……别看啊。”
  “看不见的。”屈云:“我没开灯,再加上……”
  “加上什么?”
  “加上,你这里,不会发光。”
  “……”
  介个思想龌龊的男淫!
  悠然泪盈于睫,她那要是能发光,岂不是成为夜明珠了?
  正在默默垂泪,屈云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对不起?!
  悠然浑身忽然紧绷。
  在那个那个之后,屈云对自己道歉,有且只有两种很坏的可能性。
  第一,他刚才是喝醉了,原本以为自己在划船,没想到却把她给办,都是酒精惹的祸,他是不会负责的。
  第二,他刚才——进错通道了。
  悠然觉得很可能是第二种可能性,要不然,杂个她会这么痛了,肯定是进错洞洞了。
  想到这,悠然躺的枕头都可以拧出一盆泪水了,介个死男淫,早知技术不行还逞什么能,打个手电筒会死吗?
  正哭在兴头上,屈云说出了道歉的事情:“并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是在我生日那天,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我不想回忆起来。”
  原来他是在为上次的吵架而道歉。
  悠然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进错通道,那就什么都好说。
  “该不会是,跟你养的那只猫有关吧。”悠然忽然想到了上次讨论猫咪死亡原因时屈云的模糊声调。
  屈云顿了顿,点头:“它的死,也算是原因之一。”
  “它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窝囊的死法吧。”悠然试探地问道。
  “它是……在我生日那天,被车撞死的。”屈云道,声音像是在落在了秋日黄昏的古井中,一种深沉的静瑟。
  屈云没有再说下去,悠然也没有逼他的意思。
  那些事情,是毒汁,并不会因为倾吐而变淡,变得无害,只有等待时间将其蒸发——如果可能的话。
  将像悠然当年受过的那次伤,她没有想任何一个人提过。
  可是现在,在这一刻,在看不见彼此表情的黑暗中,悠然忽然涌起了向屈云诉说的冲动。
  “屈云,你知道吗?其实,在我成年的那个生日,也发生了不好事情。”
  虽然以这句话为开头,回顾了那个关于伤害与复仇的挂失。
  初遇时的少年,浓郁的巧克力,补课时不慎碰触的两根手指,懵懂的情怀,喧嚣的酒吧,退避的墙角,禁忌的约定,掀开复仇高潮篇章的生日,孤独的舔伤,黑暗的岁月。
  虽然的语调很自然,很平静,将那些过往一一吐出,并非是将自己当成观众。只是当时鲜明的疼痛,已经经过了时间的镇定。
  她可以如常地面对这件往事。
  “我想,你没料到,那个伤害我的男人,会是我哥吧。”悠然在黑暗中苦笑了下:“你也肯定料不到,我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和与自己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人恋爱了一段时间。”
  身旁的屈云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这并不算是悠然预料的最坏状况,所以她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如果屈云无法接受,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挺不可思议的,可能,你也会认为这很恶心吧……时间不早了,我也休息够了……就这样吧。”
  说完,悠然准备起身,穿衣服,走人。
  但在她做第一下动作的时候,一双手从后将她抱住。
  紧紧地抱住。
  一只手,禁锢住了悠然的纤腰,而另一只手,则环过悠然的香肩,用这样的姿势,将她揽在怀中。
  两人的身体都是微弓的,锲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弧度。
  悠然光滑的背脊,触着屈云的胸膛,没有丝毫的衣物阻隔。
  屈云心跳,似乎在背部的皮肤上跃动,每一下,都是真实和具体。
  这是悠然第一次觉得,她真真正正地听见了屈云的心跳。
  那个晚上,屈云就将悠然这么抱着,一直没有松手。
  悠然原本以为自己稀里糊涂地交出第一次就已经够任性的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任性的潜力会这么大——她没有回家,直接在屈云家住了下来。
  话说,深陷泥潭,都是个渐进的过程。
  悠然原本是想在屈云这多住两天就回去的,可是到了一月二十日,屈云看看窗外那细得差点看不见的毛毛雨,很镇定地说道:“雨太大,改天早走吧。”
  说完,将拖着行李的悠然压倒在沙发上,复习男女有氧运动。
  悠然眯着眼,享受着屈云的吻,决定明天再走。
  一月二十一日,屈云关上电视,很严肃地对即将出门的悠然道:“最近恐怖袭击很频繁,安全至上,改天再走吧。”
  说完,将拖着行李的悠然给拉到楼上的房间,继续演出男女爱情动作片。
  悠然眉宇染着疑惑,但禁不住屈云的吻技,顺从地躺下,决定明天再走。
  一月二十二日,屈云从浴室出来,很无害地对蹑手蹑脚准备悄声离开的悠然道:“我不小心多倒了一点沐浴露,浪费就可惜了,你先来洗澡,改天再走吧。”
  说完,将悠然拉到浴室,三下五除二脱下她的衣服,开始了鸳鸯戏水。
  悠然中试了然月坚定,她决定,明天一定要走。
  一月二十三日,屈云打开门,将在楼下拦住并抓上来的悠然给推在地毯上,平静地说道:“你赶不上火车的,所以,改日再走吧。”
  “中午十二点的火车,现在才九点不到,怎么可能赶不上!”
  “因为,我的动作很慢。”
  说完,屈云像只优雅而绅士的野兽,扑向地毯上的悠然。
  就这么,悠然的归期变得非常遥远,到最后,她也放弃了,便向父母撒谎,说自己在学校这边报了个寒假辅导班,准备为考研做准备。
  父母自然是举手赞成,还给她增加了一大截的零用钱。
  悠然先是愧疚,但一个小时后,就蹦蹦跳跳地将那钱拿去买衣服了。
  至此,悠然终于和屈云同流合污了。
  悠然不是傻子,也意识到自从那晚后,屈云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虽然没有明显的爱意表示,或者甜言蜜语,但悠然感觉到,屈云对自己,似乎是上了心。
  她,上了他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悠然也是个憋不住话的,终于在一次床上常规运动后,向屈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有吗?你想多了。”屈云闭眼,不过在此之前,先是将手揽上了她的腰。
  赤裸的腰。
  “难道说,”悠然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最有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难道说,我的身体,真的有这么棒,居然让你欲罢不能?!”
  屈云那只放在她腰部的手,神经性地痉挛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太亏了。”悠然继续着自己的完美想象。
  “为什么?”
  “说不定,我是个绝世尤物呢?指不定我可以遇上更好的男人呢?”
  “……”
  “屈云,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不该让你吃真么多的。”
  “……”
  虽然屈云这个人脾气古怪,也没做什么让自己感动得泪花直冒的事情,甚至连我爱你也没说一句,可是悠然没有后悔与屈云将关系升华到肉体这件事。
  因为,她总是想起那晚的话。
  为什么你要我。
  因为你是李悠然。
  因为她是李悠然。
  悠然的心不大,只是这句话就能填满。
  所以,她就在屈云这补起了课,不过补的,是男女课程。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三课——关系,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第十四课] 旧友,是何处不相逢的
  一到冬天,这个城市就被阳光遗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间或夹杂着冷冷针尖似的的雨,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人脖子里钻。
  所以只要不是重大事件,悠然绝对不会出门。
  所谓的重大事件,是指火星撞地球,外星人入侵,还有就是外出买床上必备用品。
  毕竟两人都年轻,加上假期也没什么事,所以那档子事就做得频繁了些,很容易就把杜蕾斯给用完了。
  前几次去买时,悠然全程和负责拿套套的屈云相隔三米,装作不认识他。
  后来几次去买时,悠然则是悄悄将套套藏在一大堆面膜下面,并且还要等人少的时候才敢去付账。
  最近几次,悠然熟练了,已经敢于和杜蕾斯促销员谈得热火朝天,最终以全球最优惠价格拿下了24只装。
  所以人们才说,熟能生巧来着。
  虽然脸皮厚了,但悠然行事还是谨慎的,总是跑到离屈云家三个站远的超市中购买这件东西。
  饶是这样,还是被认识的人给发现了。
  当时有悠然正为今天赶上杜蕾斯再度促销而开心地付账,忽然有人问道:“真是看不出,屈云还是这个型号。”
  “就是啊。”悠然偏了下头,像个听见自家小孩被夸奖的妈妈那样礼貌般地对发声的人笑了笑。
  回过头来,下一秒,悠然的嘴角就僵硬了,刚才,和她说话的人是——
  “你寒假不回家,是住在屈云家吧。”龙翔阴森森地问道。
  悠然脚步渐移,一个凌波微步,越过龙翔,冲出门外,活脱脱一个偷东西得逞跑路的贼。
  悠然一向认为,自己的母亲什么都好,就是不应该把她生成短腿,这部,刚跑到店门外,悠然便听见身后脚步声蹬蹬蹬,没几下,她的围巾就被扯住了。
  “你也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吗?”龙翔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乱来。”悠然低声警告。
  “可惜,就算是在警察局前,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龙翔的语气中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
  “难道你忘记了那张照片还在我手中?”悠然搬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今天我能复仇,就算是要我在这广场裸奔我都甘愿。”龙翔复仇的决心,那是相当大的。
  眼看着龙翔要将自己给塞进出租车中,悠然急得内脏都移了位,慌乱之中,她忽然想起了屈云,赶紧拿出手机,拨了屈云的号码。
  “屈云,快救我!!!……”悠然只对着那边狂呼了这句,接着手机就被龙翔给夺去。
  龙翔本来想把手机给扔进垃圾箱中,但正要这么做时,却听见话筒那边传来屈云沉稳的话:“龙翔,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龙翔将手机放在自己的耳边,正想继续撂几句狠话,但表情忽然起了变化。
  先是惊讶,而后是愤怒,再则是隐忍。
  悠然看见,龙翔握住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也没几句话的功夫,龙翔脸色铁青地挂上电话,赌气般地还给了悠然,同时,抓住她领子的手,也放开了。
  “请问一句,我现在可以走了不?”悠然试探地问道。
  龙翔抬起眼,瞪着悠然,目光如炬,恨不得眼内喷出硫酸来腐蚀了她。
  好半天,他嘴角颤抖了下:“算你们狠,滚吧!”
  这句话简直就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到这时,悠然反而好奇了:“屈云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话?”
  其实应该是问,屈云究竟威胁了他什么。
  但龙翔并没有兴趣和她分享这件事,他浓眉如剑,一把染着愤怒的毒剑:“李悠然,你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别落在我手上!”
  说完,龙翔转身准备离开,但悠然将他叫住。
  “什么事?!”龙翔瞪眼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悠然给掐死。
  “一件小事——麻烦你把这些被你弄掉的东西捡起来。”悠然指着刚才因为龙翔追逐而散落在地的物品说道。
  那些东西,包括面膜,化妆棉,零食,还有……促销装抄薄杜蕾斯。
  “你再敢说一遍!”龙翔的样子像是要将悠然给掐死,剁成饺子馅,再一个个地吃下肚子。
  “我说,麻烦你把这些被你弄掉的东西捡起来。”悠然听话地重复道,并且在龙翔甩着愤怒的膀子冲上来准备不顾一切杀她的时候,适时地加了一句话:“要不,等我告诉屈云就不好了。”
  就像悠然预料的那样,龙翔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并且,喉部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悠然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咽下的,是气急攻心而涌上喉头的鲜血。
  龙翔愤怒地,屈辱地,加点点无可奈克地,捡起了面膜,化妆棉,零食,最后是……促销装超薄杜蕾斯。
  能让一向是狂妄自大,连拉登萨达姆都不放在眼里的小新这么听话,悠然再次确定,屈云是个神人。
  至于当时屈云究竟对小新说了什么,悠然这辈子,都没套出答案。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你们两个,一定会有报应的。”龙翔将所有的坏情绪都压在这句话上,接着将东西往悠然怀中一摔,像是避瘟疫一般地离开了她。
  悠然发现,逗小新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
  坏啊,真是坏,悠然在心中做了次自我批评,顺便构思了下下次遇见小新时该使用什么新招数,以便让他痛不欲生。
  边想着,她边往回走,但抬起头,又看见了一位旧友。
  当然,“友”字有待斟酌。
  悠然道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两人的关系。
  古承远。
  他又来了。
  庆幸的是,古承远站的地方隔他们很远,所以应该没听见刚才的对话。
  悠然站在原地,看着古承远慢慢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他周身上下,有种独特的味道,男人的气息,满溢悠然的弊端,甚至抚过了她的毛孔。
  只是,即使他醉了桃花,也不过是梦里烟花。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悠然不想拖拉,她想要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悠然,和我回去吧。”古承远道。
  “我这里还有事。”悠然别开头。
  “你确定要用参加补习班的借口搪塞我?”古承远的声音,低了两三分。
  “你相信与否,对我来说,并不太重要。”悠然说的,是实话。
  “我了解到你并没有住学校寝室,那么,现在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是吗?”古承远问。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那跟你,真的没有关系。”悠然向上提了提购物袋,,绿色的袋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悠然,我可以忍受你一时的任性,而现在,你已经玩够了,应该回来了。”
  这次,古承远的声音中,带着警告。
  “我认为你最好还是清醒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奴隶。”悠然对古城垣的态度感到恼火。
  “自从那个男人出现之后,你真的变了很多。”古承远端详着悠然的表情,轻声道:“这一点,让我很不愉快。”
  悠然厌恶古承远的这种态度,彷佛她永远都应该受制于他:“如果你依旧是这样的想法,那么,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那个男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古承远忽然问道。
  “是的,他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请打消用这个不再是秘密的秘密来威胁我的打算。”悠然道。
  “看来,那个男人,不是一般人。”古承远眼眸的颜色,渐渐变深。
  “我觉得他很适合我,我很想和他继续发展下去,所以,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说道最后,悠然的声音无力地坠下,因为她很清楚,这样的请求,对古城垣而言是没用的。
  “放过了你,那我该怎么办?”古承远的表情,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晰,可他的声音,却一字字地传入悠然耳中,撞痛了某些东西:“我们,注定是分不开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不明白,那我想,还是算了吧。”悠然越过古承远,往回走。
  可是,古承远在后紧紧跟着,悠然特意绕了许多弯子,特意穿过拥挤的人流,还是甩不掉他。
  悠然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停下来,主动走到古承远面前,质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见那个男人。”古承远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悠然断然拒绝。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对付他?”古承远语含深意:“难道,你千挑万选的那个男人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第一,我并没有千挑万选,我只是遇到了,觉得喜欢,就把他抓住了。第二,他并非不堪一击。”悠然一个个纠正古承远的说法。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让我见他?”古承远直视着悠然:“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悠然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从地面喷薄出的岩浆,烫伤了她的控制力,悠然冷笑起来“古承远,为什么你可以这样,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若无其事,在你伤害了我之后,还可以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出现在我面前,搅乱我的生活,而且时时刻刻做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干预控制我的一切……有时,我真的觉得你很可怕,究竟是什么,让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我?”
  古承远没有做声,他的鬓角,在阴蒙的天气下,也蒙上了黯淡的融光。
  曾经的悠然,很喜欢抚摸他的鬓角,刺刺的毛毛的,触在指尖,轻微的刺激,让人心情愉悦。
  然而现如今回忆起来,指尖彷佛着了火,剩下的全是绰热。
  悠然条尔讪笑了:“不,我也有错,我总是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伟大,像是在说,我不在乎,请继续伤害……对,是我的错。”
  悠然继续说着:“那么,就让我认认真真地把话说清楚,我只说一遍。”
  “那一年的事情,对我而,并不只是像跌了一跤那么轻松。那时的我对你,是真的……付出了感情。”
  “那段时间,我也产生过疯狂的想法,我想杀了你,或者是杀了自己……就在短短一个晚上,我想出了世界上一切能够毁灭你和毁灭我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没有实施,因为……我爱过你,不管那爱是对还是错,我总归是爱过你。”
  “我想,我这辈子,会爱上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既然这样,让让他们又怎么样呢?”
  “所以,我放过了你。”
  “不是因为我软弱,只是因为我爱过你,就这么简单。”
  “而现在,”悠然迎着古承远的目光,她的头,只在他的耳下,但是她的脖子,就这么骄傲地高昂着:“我不再爱你了,如果你再度伤害我,我会不遗余力地报复。”
  古承远看着悠然,眼中,是越野的碧波,不知何处的小舟,泛来凉意的涟漪。
  “那么,再见了。”悠然说完,准备离开。
  但就像每一次都会发生的那样,她离不开,她的手腕,被古承远抓住。
  他的眼眸,像是深埋在地宫的华丽宝石,阴凉得让人血液都流动得缓慢:“可以,从你生下来的那天,我们的生命就注定连接在一起,即使是毁灭,有你陪着,也是好的。”
  看着古承远的眼神,悠然知道,这男人是疯了。
  同时,她也知道,再这样说下去是没有完结的。
  于是,她对着那群买菜的大妈们大喊一声:“非礼啊!!!”
  对面那群穿着睡衣,裹着卷发,跻着拖鞋,正为一毛钱而喷薄着口水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大妈们立即眼泛精光,向着他们这边看来。
  悠然趁着古承远失神的那瞬间,使劲踩了他的脚,并摔开他禁锢住自己的手,拼命向着大道跑去。
  虽然拉下不少距离,但是古承远很快就追上了悠然,并且是不费吹灰之力。
  悠然看了看古承远脚下擦得刷刷亮的皮鞋,再看看自己脚下非常适合运动的平底鞋,非常郁闷:这样好的装备,结果还是被敌人给秒杀了。
  古承远轻松地拦住悠然的去路,他的话只有一句:“跟我回去。”
  悠然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转身,但这一次,她聪明了些,专门往那些小道跑,希望利用古承远不熟悉路况的弱点,将他给甩掉。
  悠然左拐右偏,差点就钻狗洞了,但古承远还是紧贴在她身后,根本就拜托不了。
  悠然感觉自己的泪在寒风中飘荡。
  恰在这时,裤袋中的手机响了,本来这危机关头,悠然根本没有接听的意识,岂料那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悠然心烦意乱,直接接通,准备大骂对方。
  到还不待她开口,里面传来屈云沉稳的声音:“将东西丢在他脸上,然后拼命跑到前面岔路口左转。”
  此刻的悠然根本没心思疑惑屈云是如何知道她现在的困境,她想都没想,直接按照屈云的话做了。
  悠然回头,二话没说,便将手中的袋子给砸到古承远的脸上。
  古承远反应灵敏,头稍稍一偏,躲开了这一击,本来是打算继续追逐的,但眼睛在瞄到地上的杜蕾斯时,他周身的动作停滞了。
  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悠然赶紧按照屈云的指示,放开四蹄,跑到岔路口,接着左转。
  就在转弯的下一秒,她的手臂被抓住,接着被一股大力给拖住,“咚”地一声,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完蛋,被逮住了,悠然满额冷汗,虽则如此,战斗力还未丧失,赶紧低头,照着那囚禁住自己的身体的手张口就咬。
  但就在她的牙齿触到那人的皮肉时,悠然听见低低地笑声:“你就不怕我上完厕所没洗手?”
  这种恶趣味,古承远是不会有的。
  那声音像是柔软的天鹅绒,抚过悠然的心。
  因为她知道,那人是屈云。
  悠然挣脱开屈云的怀抱,转过头惊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屈云没有回答,而是拉起悠然的手,拉着她往里走。
  悠然这才发现,他们是在拐角处的一个小卖部里,屈云带着自己径直往里走。
  悠然正想问什么,但屈云却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马上,门外就想起了古承远的声音,他在询问小卖部的老板是否有看见悠然跑过去。
  悠然心中一紧,手也不自觉掐住了屈云的手背,但屈云的动作,却让悠然彻底安下心来—他在她耳后的那块肌肤上,轻轻一吻。
  悠然全心全意地相信屈云,如果他能这么悠闲,那么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小卖部的老板淡定地说了一句话:“她往那边跑了,刚跑过去的。”
  古承远再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都还有帮手,便不疑有他,向着老板指的方向追去。
  听见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悠然喉部的那口气,这才算是松了下来。
  估摸着古承远走远,屈云又拉着悠然从小卖部的屋子中出来,向小卖部老板道谢。
  小卖部的老板人高马大,身体强健,大冬天的就穿了件衬衣,看上去才叫一个豪爽。
  “真没想到,你也会被人追着跑?”老板笑嘻嘻地看着屈云:“怎么,抢了人女朋友?”
  “就算是吧,谢了。”屈云不欲多说,想拉着悠然走人。
  “这回你可是欠我一次,改天请我喝酒。”老板在后面喊道。
  悠然心中一肚子疑惑,反而不晓得怎么开口,便任由屈云拉着,回了他家。
  一进门,屈云在沙发上一坐,双脚交叠,眼帘一抬,主动道:“有什么问题,一个个地问吧。”
  “首先,那个老板为什么会帮我们?”悠然捡了个最无关紧要的开问。
  “他是我的酒友。”
  “那为什么你会在哪里出现?”
  “见你很久没回来,就出来找你,恰好看见你被古承远缠上。所以就让你跑到这里,好避一避。”
  这一问一答,速度非常快,悠然就按照这个节奏,迅速地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和古承远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屈云的回答也是迅速的,遵照着刚才的节奏,但那并不算是个好的回答:“这个,不太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悠然一翻身,跨坐在屈云身上,私密之处,和他的敏感碰触了。
  她的身体,在缓慢地前后移动,两人身体欲望最真实显现之地在相互摩挲着。
  屈云的手,伸到悠然的脑后,将一缕黑发,缠绕在自己指尖,他的声音,因为悠然的动作而变得迷离:“因为,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式不相干的。”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虽然悠然才是主动诱惑的那个人,但这样的接触也让她香腮泛红。
  屈云的手,从悠然的衣摆下方伸入,来到她的背脊处,轻轻地滑动着。
  他的指尖,染着外面空气的凉意,在悠然软热的肌肤上勾动,每一下,都有让悠然尖叫的魔力。
  在不知不觉间,他身体前倾,湿花般的唇瓣触在悠然嫩白的耳际:“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有了。”
  说完,他半强迫般地让悠然将双手举起,将她的几层上衣褪下,褪到她的手腕处,彷佛是一副手铐,便于他的为所欲为。
  至此,悠然上身赤裸,只剩下肉色的内衣包裹着她的浑圆。
  屈云将唇放在那性感的沟壑间,轻吻着。两人的姿势,最大限度地将身体接触者,他的情欲是一触即发。
  屈云的坚挺,已经开始启程。
  “想要我吗?”悠然问。
  屈云没有做声,只是点头——这个时候,嘴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悠然感受到他即将喷薄的情欲,她将手套在屈云的颈脖间,邪恶地提醒了一句话:“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套套,已经用完了。”
  “我猜,从你跨上我的大腿时,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是吗?”屈云问。
  “聪明。”悠然奸笑。
  “你是想诱惑我?”屈云接着问。
  “没错。”悠然继续奸笑。
  “原来如此。”屈云点点头。
  悠然将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忍笑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屈云的语气如山涧的泉水般悠然自在:“做了再说。”
  悠然本来想看看屈云欲火难耐的样子,但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和她预计的有一定的偏差——屈云并没有停下,他还在继续着。
  他那双细致如白玉般的手,在悠然光滑赤裸的背脊上移动,彷佛那时棋盘,而他,则是那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棋手。
  悠然的背挺漂亮的,没什么赘肉,白净光滑,曲线,在她的腰际凹了进去,形成诱惑的弧度。
  屈云的手,紧紧地贴着她,悠然感觉自己的背部彷佛是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花瓣。
  屈云的唇舌,也没闲着,他吻上了她。
  一个缠绵的吻,夹着绻柔情,又染着热辣的激情,通过接触的那一小点,在两具身体间进行着交换。
  悠然闭着眼,边享受着这个吻,边在思考屈云最捉弄个略带涩味的清香究竟是什么食物遗留下的。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来,悠然的眼睛就“刷”一声睁得如铜铃般大。
  因为她感觉到,屈云的手,竟然从自己的牛仔裤边缘伸了进去。
  牛仔裤是修身的,屈云的手一进去,便紧贴着悠然的臀部,轻揉慢捻,每个动作,都是赤裸的勾引。
  然而,这还不是屈云的最终目的,在热身运动后,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拉下了牛仔裤的拉链。
  接着,他的手,在浸染了悠然体温后,伸入了内裤中,来到她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
  “再提醒一句,套套没有了。”悠然咬牙道。
  “这种事,不需要套套也能做。”屈云眉目逸然。
  说完,他的手指开始不老实了。
  异物的入侵,带来的是抗拒和接纳的矛盾感受,悠然的身子,开始难受得左右摇摆着。
  屈云的手在进出着,而他的舌,也在继续画着旖旎。
  他用自己的舌,在悠然的嘴中宣告着占有的权利,摩挲过光滑的贝齿,舔递过润泽的唇瓣,追逐着柔嫩的同类。
  彷佛是……这里的世界,他为王。
  悠然的身子,绷得紧紧,像是一根染着幽香的弦,临近崩溃边缘。
  她只能求救般地环住屈云的脖颈,那略为突出的肩胛骨,在空气中显得尤为性感。
  屈云的手,不停地在她体内进出,奏着魔力的频率。
  悠然想要逃,可是她的理智拗不过身体,反而挨得屈云更紧,发出无声的请求,请求他舒缓自己的痛苦。
  屈云不慌不忙,闲适自在地诱惑着,嘴角笑容明净。
  她的蜜汁,湿润了他染着雪意的指尖,那是她身体溃败的迹象。
  她偏开头,将下巴无力地靠在屈云的肩膀上,喘气。
  至此,悠然投降了。
  “以后,还会做这种事吗?”屈云问,声音中含着笑,带着明媚阳光的味道。
  悠然愤恨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但能力有限,杀伤力不大。
  这次,似乎又是屈云胜利了。
  但是当较量结束后,屈云起身,披上大衣出门,未几,便扛回了一整箱安全套。
  悠然目瞪口呆,良久,终于问出了一句话:“这……应该是拿的批发价吧。”
  屈云此刻没心思回答她跳跃思维型的问题,他打开箱子,拿出一个,直接向着悠然扑来。
  那阵仗,大得惊人,这么说吧,悠然的脑袋都被沙发扶手撞出了个小包。
  很明显,在诱惑她时,屈云也是憋得内伤。
  悠然露出满意的笑:看来在情欲这档子事情上,没有谁是真正的胜利者。
  悠然是个随性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男友屈云比她更随性。
  在遇到古承远的当天下午,他就收拾行李,要带悠然去附近的山上。
  那是一个有名的景点,现在正在下雪,玩意很多。
  “太匆忙,我什么都没准备。”悠然道。
  “不用准备什么,带点换洗衣服就去了,其余的东西,山上有商店,什么都有。”屈云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因为他已经在帮忙收拾悠然的东西了。
  在说话之间,屈云便已经将必要的东西准备妥当,悠然无言反驳,只能被他拉着走。
  在住进屈云家后,悠然京城趁着屈云不在而胡乱翻开他的东西。
  虽然悠然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好,但遇上了屈云这种神秘男友,你只能靠这种方法来了解他。
  比如说,屈云有驾照这回事,就是悠然在翻看他衣柜时发现的。
  既然有驾照,就应该买辆车来开的,悠然记得当时自己曾这么告诉屈云。
  可是屈云的回答只有一句:“我不开车。”
  悠然问为什么,但是屈云很快就将话题岔开。
  不说就不说吧,悠然耸耸肩,也将这件事丢开了。
  既然不开车,那就打车去,下车时,看着屈云掏给司机好几张的毛爷爷,悠然心痛无比——那要是用买杜蕾斯,起码也能买半箱了吧。
  但很快,悠然便将这种情绪给抛到了脑后,因为这里的景色实在是太好了。
  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净白的世界,广阔无边。
  旅馆是在出发前便订好的,两人间,一张大床摆在房间中央,尺寸很大,估计怎么滚也滚不下去。
  悠然忙忙地放下行李,紧接着就往外冲,要去滑雪。
  屈云将她拦住:“天色暗了,不安全,今天就算了,明天任你滑一天。”
  “既然如此,干嘛要火急火燎地赶着来?两人窝在旅馆中,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休息呢。”悠然一屁股坐在大床上,长叹口气。
  “看来我对你的吸引力已经下降了?”屈云双说环胸,似笑非笑。
  “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悠然倒在床上,舒展四肢,大大地伸个懒腰,道:“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你的裸体了,所以,那吸引力,却是不如以前足了。”
  屈云的眼眸暗暗闪烁了下。
  悠然伸懒腰伸得正欢快,突地感觉到肚脐上浮起了难耐的痒意,带着呼吸的暖热——那是屈云的吻。
  他的舌,沿着她肚脐的边缘游走着。
  悠然的肚脐四周遍布了神经末梢,屈云的舌上仿佛有着鳞片,每移动一毫,就能牵动悠然体内的涌动。
  悠然弓起了身子,那是一种抗拒,却并没有逃离。
  屈云将悠然赶来阻止自己行动的手给握住,放在她身体的两侧。
  他的舌,继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在那欲望的牵动地上游走。
  纤细的腰肢,在扭动,一大一小的手,在交握,水润的唇,在亲吻,灵活的舌,在挑逗,迷离的双眸,浸满情欲,琐碎的呻吟,逃出的唇畔,白皙的肌肤,重见天日,宽大的床,任由两具身体在内徜徉。
  窗外,是冰天雪地,而屋内,则是热情四溅。
  短短几小时之内,悠然上演了一部动作片和两部三级片,累得不行,等激情结束之后立马进入黑甜梦乡。
  她是被屈云起身的动作给惊醒的,微张开眼,悠然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去哪?”
  “去端点吃的上来。你继续睡吧,等饭来了我再叫你。”屈云将被单细心盖住悠然光溜溜的手臂,接着起身穿衣服。
  悠然翻个身,看着赤裸着身体下床捡衣服的屈云,嘴角扬起不自觉的笑。
  他的身材是修长的,比例适中,颇具美感,一双长腿上便是挺翘的臀部,摸一把,手感特好。
  屈云套好裤子,转身正要询问女友想吃什么,却看见悠然裹着棉被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眼睛似睁非睁,笑得迷迷糊糊的,夹着一丝慵懒,带着一点可爱。
  屈云重新走回床边,蹲下身,平视着悠然,问道:“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悠然半开玩笑半认真,本来,屈云确实也担得起秀色可餐这个词。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屈云道。
  “为什么?”悠然问。
  屈云将唇凑近她的耳畔,挨得很近,悠然似乎都感觉得到他温唇下血液的流动:“因为,如果你真的勾引了我……你这单薄身板,可是吃不消的。”
  悠然挨着屈云的那半边脸,倏地红了。
  这男淫,实在是色……她喜欢。
  “诶,你以前不是嫌我胖吗?怎么又突然会使用单薄小身板这个词来形容我呢?”悠然不解。
  屈云给出的解释,让她无力反击:“因为以前我只是看,没有抱,现在抱了,才发觉,你的肉还是少了,应该多吃点,抱起来才舒服。”
  “等我吃得比你还重时,你哭都来不及。”
  悠然拿棉被裹住自己的身体,光脚下了床,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用手将窗玻璃上的水蒸气给抹去。
  时间已晚,外面的光线很弱,但还是依稀看得见雪花飘飘扬扬落下。
  屋内的热度和外面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悠然正欣赏着,屈云却将手伸到她胸前,替她把棉被捂好:“着凉了明天可就不能滑雪了。”
  “我身体好得很。”悠然不在意,继续欣赏着外面昏暗的雪景。
  隔了好久,还是不见身后的屈云出去,悠然发问了:“运动了这么久,你还不饿?”
  屈云确实答非所问:“你,说过自己喜欢我?”
  “嗯,你记性不错。”悠然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画着小脚丫。
  “有多喜欢?”屈云问。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悠然狐疑地看向他:“千万别告诉我你那颗怪异的脑袋又想起了什么奇怪的招式。”
  “我是说……”这是,屈云的声音靠的近了些,他将下巴抵在了悠然的头顶:“如果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悠然的身子僵硬了,触在玻璃上的掌心中也聚集起了一汪水。
  她倏地回过头,掐住屈云的脖子,大叫道:“我就知道,上次冰霜里的那包番茄牛腩方便面是你给吃了!你还忽悠我说是我自己梦游起来的,吓得我吃了两天的素菜减肥!”
  “虽然这件事是事实,但和我说的有一定差距。”屈云将悠然的手给放下来,继续问道:“如果比这件事还严重,你会原谅我吗?”
  悠然仔细地想了想,接着非常认真地说道:“可是,辅导员同志,你以前做的事情,有哪件是对得起我的?”
  这是一句实话,还是一句大实话。
  从两人遇见开始,就如外星人袭击了地球,两人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大战,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屈云获胜,悠然被整。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悠然问。
  屈云的下巴略动了动:“没事。”
  “怪胎。”悠然低声骂了一句。
  “怪胎你也还喜欢?”屈云呛她。
  “我就喜欢,你管不着,不服气吗?不服气来咬我屁股好了。”
  “……”
  “屈云。”
  “嗯。”
  “你居然真的咬了?”
  “是又怎样?”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说完,悠然一个猫咪觅食,扑向另一支大型猫科动物。
  于是乎,屋子里,火又熊熊燃起。
  第二天,两人吃饱喝足,神清气爽地来到滑雪场地,租了设备,开始滑雪。
  悠然技术不熟练,一入场就连摔了两跤,要不是屈云给拉着,估计还没滑都要成重伤了。
  和她的蹩脚技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屈云的滑雪技术挺高超的,姿势优雅,动作敏捷,黑色的羽绒服在雪地中非常显眼,茶色的滑雪镜竖在他高挺秀致的鼻梁上,格外帅气迷人。
  悠然本来在旁边拿着相机忙着搞自拍,眼睛一瞥,却看见没几下功夫,几个女人便围住了屈云,正娇滴滴地央求屈云教她们。
  悠然愤怒了,这就算是买猪肉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屈云都放在自家的购物篮中了,怎么还有人不知趣地要来抢呢?
  眼看一个女人的手就要抓上屈云的臂弯,悠然急了,也顾不上自己的滑雪技术,直接嗖嗖嗖连滚带爬地赶到屈云身边,那不要命的阵势,将那几个女人给吓得花容失色,忙退到了一旁。
  虽然成功地将那群虎视眈眈的小母狼们吓得尖叫,但悠然在滑到她们面前时,右脚比身子快出了许多,眼看屁股就要着地。
  幸好,屈辅导员伸手,将她的腰给抱住,就这么,悠然仰面躺在了半空中。
  那姿势,说实话挺经典的,就和电视剧中的男主英雄救美的动作一样。
  悠然看着屈云的俊雅脸庞,还有他身后的碧蓝天空,陶醉了。
  可那陶醉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屈云忽然放开了手——悠然的屁股,还是宿命般地和雪地做了次亲密接触。
  虽然不是很疼,但悠然还是恼火了,她怒瞪着屈云,用眼神询问他发这次神经的原因。
  “横冲直撞是很危险的,所以必须要让你得到次教训。”屈云这么回答。
  悠然本想和他吵一次,但眼角瞥见那几个潜在情敌,立马站起,双手抱住屈云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不停地蹭蹭蹭。
  小母狼们看出了她的意思,都讪讪离去。
  等人走了,屈云向依旧在拿那颗头蹭自己的悠然说道:“你的样子,真像用撇尿来圈领地的小狗。”
  “那你就是那电线杆!”悠然回击。
  不过,确实是跟赏心悦目的电线杆。
  屈云似乎轻笑了一下,没发出声,但悠然感觉到了他胸膛的起伏。
  这男淫,最近笑得还挺多的,悠然不禁怀疑,以前他那么严肃,是不是因为欲求不满的关系。
  悠然咬牙,妈妈的,要早知道这个原因,她早就扑上去帮他疏通了,何必还受这么多的气?
  正想着,屈云用手拉住悠然帽子上的毛绒球,道:“来吧,我教你怎么滑雪。”
  悠然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手搭起凉棚,寻找较为开阔的不容易撞到别人的场地。
  屈云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用找了,待在这块地就好。”
  接着,他用雪仗在地上画了个直径一米的圆。
  “这怎么滑?”悠然认为屈云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现在我没有教你滑,”屈云的嘴唇,迎着高地上的纯净阳光,却显出一种料峭:“是教你摔。”
  说完,他将悠然一推,悠然躲闪不及,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比刚才要惨,悠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要大骂屈云。
  但屈云却伸手一把将她拉起,并温柔地为她拂去身上的碎雪。
  看在他认错态度比较好的份上,悠然决定不追究他刚才的罪恶。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屈云这么做,是为了让她更好的摔倒——在为她拍去身上最后一点碎雪后,屈云又是一掌,毫不留情地将悠然给推倒。
  边推,他边教导着。
  “记住,摔倒时,要尽量往侧后方摔。”
  悠然又一次被推倒。
  “双脚尽可能合拢,并抬离地面。”
  悠然再一次被推倒。
  “更重要的是,双臂要保护住自己的头脸。”
  悠然还是悲推倒。
  就这么,悠然像个劣质的不倒翁,一次次被推在雪地上。
  开始时,悠然还可以大骂或者抵抗,但没几下,就被折腾得眼冒金星,头泛银光,根本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只能跟着屈云的教导走。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悠然摔倒的姿势已经非常完美,屈云勉强满意了,准许她休息了。
  悠然感觉自己的臀部已经是淤青一片,当她以这个理由控诉屈云时,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晚上我会亲自帮你擦药的。”
  悠然咬着牙齿,咯吱咯吱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不行……除非我们互擦。”
  凭什么她要吃亏呢?
  讲解了些滑雪基本知识后,屈云将悠然带到一处坡度不大的地方,开始教她初级滑雪。
  保持滑雪板平行……雪板间距要和肩宽相同……微微下蹲……重心向前……
  屈云让悠然记住这些要诀,接着自己示范了一次。
  重新爬上坡来,屈云看见悠然背对着自己垂头站立。
  “怎么了?”屈云问。
  悠然摇头不语。
  “是不是刚才摔着了?”屈云皱眉。
  悠然依旧摇头,依旧不语。
  “再不说话,我可要拉你去医院作全面检查了。”屈云威胁。
  “不是这个。”悠然终于开了口:“是你刚才滑雪时……”
  “嗯?”屈云等待着她的后文。
  悠然双手捂脸,害羞道:“你刚才挥动雪仗的频率,和昨晚在床上的频率是一样快滴说。”
  屈云:“……”
  悠然在雪上再添了一层霜:“你好坏滴说。”
  屈云:“……”
  寒风猎猎,在空中转两个圈,卷起一片树叶,外加嗖嗖了两声。
  屈云缓过气来说道:“快十二点了,先去吃饭吧。”
  “吃什么?”悠然问。
  “有快餐,还有家常菜,干脆吃炒饭吧。”屈云建议。
  悠然停住脚步,左手掌着旁边的树干,雪腮红润,笑得暧昧无比。
  “又怎么了?”屈云问。
  “你说了炒饭。”悠然道。
  “所以……”屈云等待着。
  “……你好色滴说。”
  “……”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快餐店中。
  “想吃什么?”屈云问。
  悠然用脸上仅露出的哀怨的眼睛看着他——为了不在滑雪场中制造命案,屈云脱下自己的围巾,裹住了悠然大半张脸,让她无法言语。
  “不好意思,忘记的现况了。”屈云将围巾取下,接着询问:“想吃什么?”
  “什么热量高,就要什么!”悠然发狠道。
  她决定将自己快速增肥,晚上压死屈云这个男淫。
  “和我想的一样。”屈云微笑着离座,去点餐。
  悠然百无聊懒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
  快餐店中暖气很足,再加上一上午的运动,悠然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而正在这时,一抹艳红的身影像火一般在悠然眼前绕了一下,她的瞌睡立即被蒸发了。
  那是个女人,是个悠然这辈子唯一见过容颜能压得住大红颜色的女人。
  及腰的长发,似乎迷醉了风。
  和雪一般的肤色,让那张脸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柔和了许多。
  她浑身上下,有无限的风情能融化这样的冰天雪地。
  悠然记得,这时当年古承远抱在怀中的那个女人。
  但是,时过境迁,她已经不重要了。
  悠然收回目光,却发现,不知何时,屈云已经端着盘子回到了她身边。
  此刻,他的目光也追随着那个美女。
  悠然分辨得出,那不是惊艳的目光,屈云……是认得那个女人的。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第十四课——旧友,是何处不相逢的。

  [第十五课] 真相,终究会大白的
  “你也……认识她?”悠然问。
  屈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还是停伫在那个女人身上。
  其实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悠然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凉意,没来由的。
  “她以前是古承远的女友……唐雍子。”屈云道。
  唐雍子,挺别致的名字,悠然想。
  窗外的唐雍子正走着,忽然一个男人将她叫住,两人说了几句话。
  那瘦高的身影,让悠然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就是当时在古承远家中安慰过自己的男人。
  看来,旧友还不止一位。
  那瘦高的男人挺敏感的,他像是感受到了目光,竟转过头来,准确地盯住了悠然和屈云。
  空中飘着雪花,让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但悠然还是看见,那瘦高男人的眼神,是种惊讶,或者,比讶异更丰富些,还带着一种……担心。
  悠然没时间仔细辨别,因为下一秒,屈云就发话了:“我们把东西拿到旅馆房间去吃吧。”
  悠然想问为什么,但是屈云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腰,温柔中夹着一丝强硬,就这么拉着她回了房间。
  “吃吧。”回到房间后,屈云细心地将汉堡包外面的包装纸撕开,递给悠然。
  看样子,他不想对刚才的事情做什么解释。
  悠然咬了一口,面包松软,里面的鸡肉酥嫩,混合着青菜,格外爽口。
  但悠然心中装着事,也就没什么食欲。
  胡乱地将嘴中食物嚼动了两口,吞下去,悠然开问了:“为什么要跑?”
  “跑什么?”屈云反问。
  “你知道的。”悠然道。
  屈云将吸管插入热饮中,递给悠然,但是悠然没接,屈云将被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饮料温度很高,不一会,杯底边缘就浮起了一层水蒸气,细细小小的水珠。
  “那个男的,叫尤林,是古承远的好友,而我和古承远的关系不是很好,自然也和尤林之间有点尴尬。”屈云解释。
  悠然知道,屈云是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这不是他的性格。
  因为他刚才的举动,渗着一种担忧,好像在害怕什么发生。
  悠然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刚要开口,屈云却忽地来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捂住了悠然的脸颊。
  屈云的手,开始时有些冰,但捂了一会,悠然便适应了。
  也不知是谁将谁的温度同化。
  “你喜欢我吗?”屈云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谁都看得出来。”虽然这对女生而言,不是件荣幸的事,但悠然还是很诚实地说出了事实。
  “那么,你就发一句誓。”屈云要求。
  “什么誓?”悠然好奇。
  “我想你说,你不会离开我……即使离开一会,终究还是会回来。”屈云的声音,染着异样的平静。
  “为……”为什么要说这个,悠然想问,但是在她才发出第一个音时,屈云伸出修长的泛着洁光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
  “跟着我说:你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即使离开一会,终究还是会回来。”此刻的屈云,是固执的。
  悠然心中任有无限疑惑,也都被屈云指腹的温度所消融,她想着魔了般,跟随者屈云:“我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使离开一会,终究还是会回来。”
  “真乖。”屈云展眉一笑,让房间中的空气都变得柔软。
  悠然承认,屈云的这招非常厉害,因为此刻的她,已经像是被灌了迷汤,昏昏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吃完了就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要准备走了。”屈云撕开番茄包,用薯条沾了点,送入悠然嘴中。
  悠然边嚼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不是说好要多住几天的吗?”
  “我想带你去凤凰古城看雪景。”屈云道:“那里更好玩。”
  悠然一听有得玩,马上吃得快了些,而屈云,则在一旁收拾起了两人的东西。
  屈云做事很有条理,很快,就将行李收拾得妥妥当当。
  悠然刚吃完最后一根薯条,屈云就拖着她出了房间,来到楼下大厅结账。
  刚吃饱饭,悠然又想睡觉了,便将头靠在屈云的背上休息。
  屈云和店员轻声说这话,那声音,在体内产生轻微的震动,传到悠然的脸颊上,酥麻麻的,特别舒服。
  虽然大厅中还坐着些游客,但悠然却将这亲昵的动作做得很自然。
  因为,她现在靠着的,是她的人,只属于她的人。
  旅馆的效率挺快,没几下,手续便办完了,屈云转过身,很自然地将长手在空中划个圈,搂住悠然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但就在这是,悠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屈云,等等。”
  悠然想停下脚步,但是她做不到,因为身边的屈云像是听不见一般,还是带着她继续走。
  可是悠然很清楚,屈云听见了,因为他搂住自己的力气变大了,并且走动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像是在躲避什么。
  出了旅馆的门,那人也没有放弃,一直在紧追着。
  悠然想回头看,但是屈云不允,他用手拨住她的头,此刻,他的手让悠然觉得陌生。
  因为很冰,很凉。
  屈云伸手,拦住一辆出租,打开后车门,将悠然送了上去,正当他要接着上来,一直追逐他们的人赶到了,一把拉住了门。
  是尤林,那个瘦高的男子。
  其实,悠然对他还是有一定好感的,因为当年他的那句安慰。
  虽然很平常,但悠然觉得,尤林是个温柔的人。
  “放手。”屈云命令,他的声音,和地上积雪的温度是一样的。
  尤林看了眼车内的悠然,轻声道:“屈云,你不可以这么对她。”
  悠然的心,因为尤林的话,更因为他那带着悲悯的一瞥而变得很重。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也与你不相干。”屈云的眸子,迅速地冻结。
  “悠然,我有话要告诉你。”尤林见屈云不听,便转向了悠然。
  没等悠然答话,屈云便厉声道:“尤林,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关门了。”
  尤林不听,依旧看着悠然。
  屈云径直坐进车中,伸手,将门重重带上。
  这么一夹,轻则淤青,重则骨折,但是尤林没有退缩的迹象,他看着悠然,稍显平凡的五官上浮现的是一种坚毅。
  在门即将关闭上时,屈云生生地将动作停住——因为悠然将手给放在了车门框处。
  “为什么不让他说话。”悠然看着屈云。
  屈云眼中烟云流转,半响,他转头,对着尤林道:“借一步说话,行吗?”
  尤林点头,屈云随即下车,但没走几步,他便停下,打开车门,对着悠然道:“乖乖等着我。”
  悠然只看着他,不答话。
  屈云是固执的,悠然不答,他便不走。
  风夹杂着雪就这么吹了进来,扑在脸上,凉刺刺的。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悠然屈服了:“好,我等你。”
  屈云迅速从钱包中摸出所有的现金,递给司机:“师傅,麻烦你帮忙看着她一下。”
  做好一切准备,他和尤林走到离车十多米的地方去。
  两人在说着什么,悠然听不见,但是她知道,这件事和自己,大大有关系。
  正在努力透过飘飞的雪花观察两人的面部表情,悠然忽然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冷冷的香气。
  偏头,她看见了一抹令人惊艳的红色。
  是唐雍子,她打开了车门。
  “又见面了。”她道,声音有些低沉,但却很好听。
  悠然坐在车中,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有兴趣和我谈谈吗?”唐雍子道。
  悠然隔了许久,才回道:“我答应过屈云,要在这里等他。”
  “好乖的洋娃娃。”唐雍子妩媚细长的眸子中带着点嘲讽:“可是,我要和你谈的,就是关于屈云的事情。”
  “什么事?”悠然问。
  “比如说,他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唐雍子道。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她明白,不论发音多轻,这些字还是会像钉子一般锤入悠然的耳中。
  像是有只冰凉的手突地触在悠然温热的背脊上,一种冰冷的颤抖想她的四肢百骸扩散。
  “想听的话,就上车吧。”唐雍子指指旁边的那辆私家车。
  哟然知道,屈云是个有秘密的人,她一直知道,开始时,她会千方百计探寻,而到了后来,她也就不再过问那些秘密了。
  因为爱一个人,是会心甘情愿盲目的。
  此刻,悠然也想很像过去那样,遮住双目,掩住双耳,可是她做不到了。
  因为唐雍子的话。
  悠然背弃了誓言,她身不由主地跟着唐雍子上了车。
  司机受人钱财,赶紧想上前来制止,可是唐雍子更快地掏出了十张大钞,扔在驾驶座上。
  司机重新关上了车门。
  人总是自私的。
  唐雍子开车时疯野的,一踏油门,车轮碾碎积雪,如离弦之箭,向着前方冲去。
  “我们要去哪里?”悠然问。
  “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附近逛逛,顺便将一些事情告诉你。”唐雍子道。
  悠然深吸口气,车内的暖气,混合着唐雍子的香水味,让她有些胸闷:“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屈云是个优秀的男人。”唐雍子忽然说道。
  “我知道。”悠然压低眉宇。
  “任何优秀的人,都有权利选择优秀的同类。”唐雍子继续。
  “我在听着。”悠然忍耐着唐雍子哑谜似的语言。
  “恕我直言,你不是屈云喜欢的类型。”唐雍子道。
  闻言,悠然的脸瞬间涨红,她像是被剥去衣服,屈辱到无以复加。
  “对不起,我说话很直。”唐雍子从后视镜中看见了悠然的异样:“但我说的事实,屈云追我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的回答是:因为你很美。”
  听到此,悠然呼吸一窒。
  原来唐雍子和屈云……也有那么一段。
  “后来才知道,屈云从初中开始,所交往的女友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漂亮。”唐雍子转头,将目光在悠然身上流过,那不动声色的一瞥,杀悠然于无形之中:“而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从来不是。”
  悠然的性格是很复杂的,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可以不计形象心甘情愿变成猫咪,而在敌人面前,她可以是嗜血的老虎,不肯任由人欺负了去。
  当下,悠然冷笑道:“可是,屈云还是甩了你,和我交往了,这说明,人的品位是会提高的。”
  事后回想起来,悠然不禁觉得,当时自己和唐雍子姿态实在难看,可是当两个女人争同一个男人时,气氛是不会和谐的。
  唐雍子浅笑嫣然:“谁告诉你,是他甩了我的。”
  “如果是你甩了他,那又何必一副醋样?”悠然反问。
  悠然再不济,也是个女人,她有女人的第六感,她分辨得出,唐雍子看自己的样子,就像是看一个抢走自己娃娃的敌人。
  “人这一辈子,总要被人甩几次,这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唐雍子也不是没被人甩过。但当时,确实是我背叛了屈云,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唐雍子的语气平静了下来。
  “该不会,是和古承远有关?”悠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得出了这个答案。
  “是,我因为古承远而背叛了屈云。”这个答案从唐雍子涂着精致唇彩的嘴中吐出。
  真相还在继续揭露着。
  “在屈云读军校时,还是他女朋友的我和古承远在床上亲热,被他给抓住。”
  “第二天,他当着领导的面前打了古承远。”
  “因为这件事影响很大,屈云被迫自动退学。”
  “谁都知道,他恨古承远。”
  “但是,我没料到,他竟然恨到不惜利用他人来伤害古承远的地步。”
  “而你,不幸成为了牺牲者。屈云和你交往,只是为了报复古承远……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悠然想,这就是屈云一切秘密的来着。
  像是一场戏,古承远,唐雍子,屈云,他们三个是主角,而悠然直视一个推动情节的工具。
  舞台上从来没有过她的位置,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想,你是讨厌我的,是吗?”唐雍子道:“当年,我并不知道你和古承远的关系……而且,我至今都不了解他的想法。”
  “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悠然缓声道:“那已经不再重要。”
  “其实,屈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如果不是古承远,你们是不会走在一起的。”唐雍子忽地将车停下。
  由于惯性,悠然的身子向前倒去,她没有系安全带,不得不在最后关头用手撑住身子。
  撞击的力量太大,悠然的手腕内蔓延出一阵暗暗的疼痛。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他是吗?”悠然轻轻转动手腕,疼痛欲烈。
  “即使你不离开他,他也会离开你的。”唐雍子道,她的声音,彷佛也染着冷冷的香。
  “那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悠然的语气忽然放松。
  唐雍子将那带着清新妩媚气质的眸子转向悠然。
  “我和他怎样,和你又有什么相干。不管屈云对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但请你明白,现在,我是他的女朋友;不管是你先背叛他也好,他先甩了你也罢,现在,你已经是他的过去式。”悠然对着唐雍子上扬起唇角,笑容恬静:“所以,不论我和屈云之间要发生什么,你这个过去的影子,都应该下台了。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你的位置……抱歉得很。”
  唐雍子眸光暗转,半响,才轻哼了一声:“几年不见,牙尖嘴利了不少。”
  “我应该多谢夸奖吗?”悠然再次微笑。
  “话我已经说完,信不信,找找当年那些知情人问问就知晓了……”唐雍子没说完,手机响了,她接起,约莫等那边讲了两句之后,才慵懒地应了句:“我知道了。”
  接着,她挂上电话,道:“屈云在你们住的那间旅馆中等你,所有事情,你可以找他问个清楚。”
  “我知道了。”悠然说完,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唐雍子看出她的意图,挑挑眉,道:“该不会,你是想走回去?”
  “想起我男人被你碰过,我心里不太舒服,所以,还是自己走的好。”悠然说完,也没兴趣看唐雍子的表情,双手裹紧围巾,沿着山道走了上去。
  雪还在飘着,不大,但风刮在脸上,还是微微的刺痛。靴子虽然厚,但抵不住积雪的低温,悠然的脚心开始发僵。
  脑子,是混乱的,但是在这样的冰晶世界中,冻结成了混乱的固体。
  她告诉自己,不应该相信唐雍子的话……至少,不应该全信。
  她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和屈云的点点滴滴,每一点记忆的沉屑都捡拾起来,细细查看。
  悠然记得,是自己提出交往的要求,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主动的。
  如果说,屈云是铁了心要报复,他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千依百顺,让自己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再狠心将自己推下去,重重地伤害她给古承远看。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一直都待在原地,等着悠然自己靠近。
  悠然确信,如果不是她的主动,他们的关系,估计早就结束了,何谈报复一词。
  悠然可以肯定的是,屈云并不是唐雍子说的那样,一心致力于报复。
  意识到这点,悠然应该放下心来,但是她做不到,因为心中,有一根刺,在梗着,她必须要找到屈云,询问一个真相。
  悠然在风雪感觉不到累,她一步步地,走回了旅馆中,走回了那间他们居住了不到两天的房间里。
  屈云在屋子里等着她,他的眼中,是一种了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暖气迎面而来,竟让悠然打了个寒战。
  “唐雍子对你说了什么?”这是屈云的第一句话。
  “她说了她自己,你,还有古承远的事情。”悠然道。
  “你相信她的话吗?”屈云问,他的唇,微微地抿着。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屈云,一件事,你不能瞒我,行吗?”悠然道,她的嘴唇因为刚才的运动,开始发麻,血液凝滞,有种鼓胀感。
  “你问。”屈云说着想走上前来,但是悠然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姿势,所以,他停下了。
  “我只想问一句话,”悠然仔细地看着屈云的眼睛,将每个字都发得清晰无比:“那天晚上,你说,‘因为我是李悠然’,这是什么意思?”
  屈云的唇,依旧是抿着,没有松开的迹象,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悠然捂住脸,手套毛茸茸的,触在脸颊上却没有一点感觉。
  悠然想,如果心也能冻僵,那该多好。
  “那天,在你要我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因为你是李悠然……我以为,我以为这句话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意思,我真的这么以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当时听了这句话后的感受,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幸福到死了。”屈云看不见悠然的表情,因为她的手将脸遮着,但是她的声音,苍白无力:“但今天我才知道,你想说的是,因为我是李悠然……因为我是古承远的妹妹,是吗?”
  “我猜,古承远和唐雍子背叛你的那天,正是你的生日,是吗?”
  “你抓住他们在床上,你受到打击,你失魂落魄,更甚至,你将你的那只猫给轧死了。”
  “那是你一生最不愿记起的日子,你的生日,所以你不愿意再开车,甚至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个日子。”
  “但那个日子,还是要来了,你便喝酒来遗忘,你有些醉了。”
  “我运气不好,我脸皮太厚,我自动送上了门。”
  “你开了门,你看见了我,你想起了古承远,想起了唐雍子,想起了他们在床上的样子,你决定,要用我来报复。”
  “所以,你和我上了床。”
  “酒醒之后,你很后悔,你屈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否则,也不会被古承远给绊了那么大一跤。你后悔了,你觉得对不起我,你觉得用一个小女人来报复是令人不齿的,所以你对我的态度开始改变,千方百计让我留下,给我买喜欢的食物,给我买喜欢的漫画,对我笑……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你是在……补偿我……仅此而已。”
  悠然在回来的路上,将一切零散的拼图给组合了起来,拼成了完整的真相。
  其实难度不大,她早应该想到,只是……她不愿意想。
  悠然一直捂住脸,她不敢看屈云,她害怕亲耳听见他的承认。
  她听见屈云向着自己走来,她感受到他用手搂住自己,紧紧的。
  良久,屈云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悠然,我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这曾经是悠然最想从屈云口中听到的话,她为此费了许多心机,最终一无所获。
  可是今天,在这意想不到的时刻,悠然听见了,轻轻松松地,就听见了。
  屈云用这句话,间接地承认了她的猜测。
  当听见这句话后,悠然本在微微颤抖的手平静了。
  屋子里陷入一种寂静,静得让人产生能听见窗外雪花飘散声音的幻觉。
  没人能预测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的状况下,一秒,一小时,彷佛都等同了。
  在最安静的那一刻,在空气都停止流动的那一刻,悠然突地将屈云推开。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那种怒火,是冻结的冰,没有温度,但是威力更甚。
  在推开屈云的同时,悠然快速地从羽绒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钥匙,那把屈云家门的钥匙,那把她以前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的钥匙。
  她用尽自己的全力向着屈云掷去。
  钥匙在空中划出金属特有的流光,接着,钥匙的尖端准确地砸在了屈云的眼角上。
  血,安静地从伤口溢出,染湿了屈云的眸子。
  屈云没有闪躲,甚至没有闭眼,就这么任由那浓稠的血液进入眼中。
  他的右眼,成为了红色,真正的血红。
  悠然记得,她第一次看见屈云除下眼镜后的眸子时的感受,她觉得,他像是一只妖。
  现在的他,染了血的气息,妖气更甚了。
  “你伤了我。”悠然在陈述一个事实。
  屈云没有答话,只是将那双染血的眸子直视着悠然。
  “而现在,我也伤了你。悠然继续陈述着。
  屈云的脸,因为血,而更加清雅秀逸,让人移不开眼神。
  “所以,”悠然道:“我们互不相欠,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瓜葛。”
  是的,屈云是妖,而她是凡人,她禁不住诱惑,她惹了他,她受到了惩罚,她累了,她没有力气要了。
  她不要了。
  屈云,还有这段似真似假的感情,悠然都不要了。
  说完,悠然提起了自己的包,冲出了门外,然而在楼梯口,屈云追上了她。
  “在我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之前,放手。”悠然没有看屈云,还是固执地往前走。
  此刻,她被屈云拉着,根本无法移动,但是她的脚,还在费力地往前走踏。
  她不要回头,永远不要。
  从质问开始,屈云便是沉默的,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伸手,拉着悠然,不放她离开。
  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汇聚到下颚处,滴落。
  屈云没有用手去擦拭,他的手,用来抓着悠然。
  他们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在过道中。
  “放手。”悠然第二次道。
  屈云还是握紧悠然的双臂。
  “放手。”悠然第三次做出这样的要求。
  屈云一把将她按入了自己的怀中,他的手,握住了悠然的脖子,捂住了悠然的脸。
  “放手,放手,放手!!!”悠然像是无法忍耐屈云的抵触,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她抓住屈云的手,狠狠地咬住。
  她嘴上的力气很大,牙齿瞬间就穿透了皮肉,甜腥液体,想潮水般涌入悠然的唇齿间,涌入她的咽喉,让她窒息。
  悠然丢开屈云的手,蹲在地上,难受地呛咳起来。
  她不断地咳着,吐着,落在地上的,都是屈云的血。
  一只手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拍着,悠然知道,那是屈云的手。
  悠然忽然脆弱了,像是个遭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泪水,如泉涌一般,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混合着那些血迹。
  悠然大哭着,像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个动作上,泪水,彷佛要将眼珠给冲刷出来,痛涨酸涩。
  她的声音,在过道中回响着。
  悠然哭着,哭得声音都沙哑,哭得身体在颤抖,哭得无法分辨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我送她回去……不要固执,屈云,你不会想看着她哭死在这里的……她会冷静下来的…让我送她。”
  悠然依稀记得,那是尤林的声音。
  接着,她被尤林扶起,扶到了他的车上,他说:“小妹妹别哭了,我送你回家。”
  悠然还是哭着,像是要窒息般地梗咽着,哭到每根神经都不自觉地痉挛。
  哭到整张脸都浮肿到不像话时,悠然终于累了,她停止了哭泣,靠着车门,静静地呼吸着。
  她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积聚起力气开口:“我要回家。”
  “我们正在回你家的路上。”尤林道,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不要他跟着。”悠然道。
  “是,我已经将他甩掉了。”尤林的声音有种令人心静的魔力。
  “我和他,什么都不是了。”悠然道。
  “你和他,我没有发言的资格。”尤林轻摇下头。
  “你是坏人。”悠然用那双红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睛盯着尤林。
  “因为我告诉了你真相。”尤林问。
  “不,因为你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悠然道。
  “我该死。”尤林认真地道歉。
  “我好蠢。”悠然道。
  “爱上别人的人都是傻子。”尤林道,顿了顿,他笑道:“可能,我比你还要蠢。”
  “为什么?”悠然问。
  “我陪着我爱的女人,我看着她经历一个个男人,却在她身边扮演一个闲时间很多的好友身份。”尤林微笑,他的牙齿很白,一笑,将那张不怎么帅的脸映照得很有味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爱她?”悠然问,说完,她立即神经质地笑了:“算了,我不能伤害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这样做有多惨。”
  “其实,她知道的,你明白吗?她知道我爱她,我和她心知肚明,我们谁都不说,共同维持着这个平衡。”尤林道。
  “这样做,好吗?”悠然问。
  “有些真相,是应该埋在地底的。”尤林道。
  悠然将头转向窗外,用干涩的眼睛看向那些景物。
  她想,可是,真相总是会浮现出来的。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五课——真相,终究会大白的。

  [第十六课] 恋爱,是会失败一次又一次的
  悠然也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但当她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悠然想动动手脚,但是浑身都没有力气,就像是身体罢工,没有了生存的愿望。
  但悠然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她会忘记这件事。
  就像是小学时数学考了58分那次,她原本以为世界塌陷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个黑点。
  这次的失恋也是一样,在不远的将来,同样会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黑点,占不了多少位置。
  而屈云 ……也是一样。
  虽然这么想着,但悠然还是处于失恋症候群中,手脚无力,茶饭不思,整日在家死睡昏昏。
  幸好父母都是开通有智慧的人,一看便明白女儿的遭遇,也不多说话,只给她足够的时间空间养伤。
  只有当受伤之后,人们才会发现,自己的家,是最安全,最稳固的,而父母,才是永远也不会背叛伤害自己的人。
  这样躺了将近两个星期,便是大年三十了,悠然想,再怎么,这两天也要撑起来,不能让父母连年都过不好。
  所以这天一大早,悠然第一次从床上爬起,拾掇拾掇了下,出门买巧克力了。
  巧克力是好东西,苯乙胺和镁元素每次都能让悠然开心。
  买了一大袋,悠然边吃,边走在回家路上,希望能在到家之前,可以让自己精神振奋。
  可惜天不从人愿,走到小区前不远的建筑工地时,她看见了古承远。
  他在等着她。
  “妈叫你来吃年夜饭的吗?”悠然问。
  古承远答非所问:“原来,那个人,真的是屈云。”
  “今天你运气好,我看妈买了很多菜,大部分是你爱吃的。”悠然剥开一颗巧克力,放入嘴中。
  古承远问道:“你们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他对你没有安好心。”
  “对了,听说今晚河边要放烟花,麻烦你载爸妈去看吧。”悠然将那颗巧克力咽下喉咙。
  古承远一把抓住了她,眼神带着一种冷硬:“为什么是他?他哪里值得你喜欢?”
  “古承远,你够了。”悠然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无力。
  “不够,”古承远扯动了下悠然的手臂,语气带着一种惯有的命令:“回到我身边,这才会够。”
  悠然将空闲出的那只手,抚摸上古承远的脸颊,他的脸,英俊的硬朗的脸,她的掌心,凹凸的,全都是男人的弧线。
  她就这么摩挲着,掌心带着千般的温柔,古承远的眼神,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冰雪化了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刻,柔软的手掌伸出了尖利的指甲,悠然准确地毫不留情地将其嵌入古承远的皮肉中,顺势向下一划。
  五道划痕,就这么出现在古承远的右脸颊上。
  有两道,划破了皮,泛起了红肿,有三道,浸出了血珠。
  “这些天,我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总是会寻上我——因为我天生一张包子脸,怨不得被狗咬。可是,”悠然弹了弹指甲,清理出里面的皮肤碎屑:“可是,包子里的馅,指不定也是有毒的,咬了,会闹肚子。”
  古承远看着她,深邃硬朗的轮廓彷佛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黑。
  “不要再来考验我的耐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相信什么息事宁人,以德报怨的鬼话。”悠然决定将话在今天说清楚:“第一,今后也不要再说什么让我回到你身边的话,听一次,我会打你一次。第二,不要再想掌控我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请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心烦。”
  说完,悠然提着满袋巧克力继续往前走。
  古承远并没有放过她:“我想,你还是在想着屈云是吗?”
  悠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进,风将她的话吹入古承远耳中:“这和你无关。”
  古承远跟随者她的脚步,皮鞋声带着略略的低沉:“你还爱着他,否则,你不会这么受伤。”
  “没错,我爱他爱得要死,又怎样呢?”悠然冷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悠然步子迈得挺大,但仍旧甩不掉古承远。
  “屈云是为了报复我才会和你在一起,这种人,和我也没什么分别不是吗?”古承远道。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悠然讥诮道。
  “既然如此,就忘掉他。”古承远忽然拉住了悠然的手臂,并用力让她转过身子。
  悠然靴子上的流苏,因为这一动作而疯狂地甩动了一圈。
  她回头,一眼看见古承远脸颊上的伤痕。
  冷风将血珠凝固住了,没有再流血,但伤口红肿不少,看上去有些渗人。
  “忘记他,不要再想他。”古承远重复道,他用力地握住悠然的手,像是要将她体内的某种物质,某个人给挤压出去。
  “我不会忘记。”悠然的话随着冷风一起飘来“我不会忘记他,就像不会忘记你,就像是不会忘记一切伤害过我的人。我不会忘记,我会记得,我会学乖,我会时刻记住你们给予我的教训,让自己聪明起来。我还年轻,我的生活还很长,一两次失败没什么了不起。我不会让你们这些不值得的人来继续污染我的生活,我会快乐,我会找到真正爱我的,和我应该爱我的那个人。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但是我会做出比忘记你们更彻底的事情。”
  “而现在,”悠然的眼睛仿佛在冷风的吹拂下懂了一块冰,看上去清澈明亮,温度却低得吓人:“我要回家,而你,也去医院包扎下伤口,买点礼物准备去看爸妈,随便编个理由哄骗他们,让他们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个年,明白吗?”
  大年三十,就在悠然和古承远的粉饰太平下过去了。
  接着是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初四。
  悠然一直在笑着,每天都尽可能吃很多的东西,让自己有精力开心。
  有时候,悠然也在想,或许自己是真的复原了吧。
  可是,在又一次看见屈云时,悠然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的复原能力。
  那天是初五,父母去参见同事儿子的婚礼,悠然没那么打的胸怀,无法再自己失恋时目睹他人的幸福,所以她选择窝在家中看电视。
  边吃薯片,边看着裹脚布般长的《怀玉公主》,偶然觉得自己堕落到了地狱底端。
  正在堕落之中时,悠然手机响了,她看也没看,便接起。
  而那边,竟是屈云的声音:“是我。”
  悠然第二个动作,便是挂上了手机,接着浑身僵硬。
  手机继续响,悠然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般,再次接起。
  “我在你楼下。”
  听完这句话,悠然再次不受控制地将手机挂上,又化身为岩石。
  下一秒,手机再响。
  “我想见见你。”
  挂上。
  再响。
  再接。
  “我会一直等着的。”
  挂上。
  再响。
  再接。
  “悠然,我会一直等着。”像是一句誓言。
  这次,悠然在挂上之前,说了一句话:“你再等一会吧。”
  挂上电话,悠然看着电视荧屏,里面似乎又出现了一场高潮,无数穿清宫服饰的人在大吵大闹,可是他们的话,悠然一句也听不见。
  她就这么呆愣着,许久之后,才像复活般猛地冲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找出最适合自己的衣服穿上,接着开始化妆,吹头发。
  悠然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她要让屈云看看,离开了他,她一样活得很好。
  半个小时后,悠然勉强对自己的形象满意,再三检查了番,悠然下楼,准备去面对屈云。
  最后拿出了小镜子涂了遍唇彩,悠然走出去,可是在远远地看见屈云的那刹那,她的眼泪,忽然涌出。
  这个举动是她从未预料到的。
  悠然以为,自己可以很自然地站在屈云面前,将手插入口袋中,淡定地问道:“什么事?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你还来做什么,烦不烦啊?”
  但只是远远地望了眼他的身影,悠然的泪便止不住往下坠。
  她赶紧落荒而逃,跑回了家。
  照着镜子,发现眼线都黑了,脏兮兮的一片。
  悠然拿出眼线笔,再次描着,但是没有用,因为眼泪一直在涌出,整个眼眶睫毛都是滋润的,根本画不上去。
  一次次地描画,都毫无结果,就像是她一次次对屈云的努力,到最后,原来,是无用功。
  悠然再也忍不住,猛地将笔扔开,趴在镜子前,哭了起来。
  她用力地哭着,哭出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受伤,所有的不甘,以及所有的绝望。
  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和屈云在一起的每件事都想了个遍。
  每一件事,都能惹出她的一滴泪。
  手机再次响起,悠然接过,抽泣着说了一句话:“明天来吗?明天……我才能见你。”
  说完,她没等他的回话,便将电话挂断。
  屈云没有再打来电话,他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谁又对得起谁?谁又对不起谁,悠然已经分不清,此刻的她,只想哭,只能哭。
  一整天,她都躲在房间中,哭泣着,哭到整个鼻腔都堵塞着,连呼吸都不能。
  这时,悠然才知道,自己心中的伤,并没有好,稍稍一碰,又开始流血。
  悠然哭泣着,哭了很久,久到她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张帕子在轻拭着自己的脸颊。
  那感觉,很温暖,很舒适,悠然喃呢了下,翻身再度睡去。
  一直睡到日上三更。
  第二天的日上三更,悠然睁眼,发觉有些困难——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肿胀酸涩。
  “醒了?”一双温柔的手抚在悠然的额头:“饿了没?”
  悠然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时,母亲总是和自己睡在一起,醒来后,母亲轻声问的,便是这句话。
  时间像是飞速回转到了那时候,什么都懵懂的时刻。
  “妈?”悠然想到自己肿胀的泪眼,忙翻身遮掩住,道:“没事,我还想睡。”
  “我们楼下,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似乎是在等你。”白苓柔声道:“要下去和他谈谈吗?”
  很多事情,白苓都知道,只是,悠然不想和她说,她也不会勉强。
  悠然背对着母亲,隔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妈,为什么我的恋爱总是不会成功呢?”
  “因为,”白苓轻轻拍抚着悠然的背脊,道:“如果现在成功了,那以后真正属于你的那份恋爱到来了,该放在哪里呢?”
  “但是,如果真正属于我的那份恋爱永远也不会来怎么办?”悠然问。
  “那就自己爱自己,爱父母,让父母爱你。”白苓的手彷佛有种魔力,拍在悠然背脊上的每一下都让她增加了一份力量。
  悠然忽然翻身,抱住了白苓的腰:“妈,楼下那个人伤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记得我早教过你的。”白苓拿着梳子,小心梳理女儿因多日未曾打理而打结的发:“小时候,我被欺负时,我告诉你的那几点,忘记了吗?”
  “没。”悠然将头埋在母亲腰间,嗅着那如幽兰般的气息。
  “第一,仔细想想,全是他的错吗?”
  悠然在心中摇头。
  不,屈云从没有强迫自己,从来没有。
  是自己在主动,主动地要求交往,主动地要求他爱她,主动地做着一切傻事。
  她和她,都有错。
  “第二,他道歉了吗?”
  悠然在心中点头。
  是的,屈云道歉了,他追到这里来道歉了。
  “第三,如果你实在气愤,我现在就去熬锅滚烫的火锅直接倒在他头上,可好。”
  “不好。”悠然阻止。
  “怎么,舍不得?”白苓问。
  “不,用不着费这么大劲。”悠然说完,便跳下床,开始梳洗。
  这次,她没有怎么用心打扮,只是穿了套运动装下落去了。
  头上扎个马尾,脚上套着帆布鞋,如果不是肿得像杏子的两只眼睛,悠然应该是很精神的。
  远远地看见屈云,悠然没再流泪,只是很平静地走过去。
  “我接受你的道歉。”悠然道:“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用愧疚,这件事,也算是给我的一个教训吧。”
  悠然想,从今以后,她不敢再这么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做事总凭一腔热情了,她学会保留,学着长大。
  屈云的脸,瘦了一圈,看上去更为清俊,额角上贴着一块止血贴,那是她的杰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悠然,黑色的睫毛细细柔柔的,精致美丽,薄如蝉翼的眼脸下,半裹着深邃又清澈的眼眸,眸中印着她的影子:“悠然,原谅我。”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悠然将双手插入口袋中,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应该明白,我所谓的原谅是什么。”屈云道。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悠然耸耸肩,即使将领子竖起来,在寒风的吹拂下,她还是冷,所以缩了缩脖子。
  屈云看见了,就像是过去那样,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想给悠然围上。
  可是悠然后退了,屈云拿着围巾的手,放在半空中,伸不出,也收不回。
  “这种亲昵的动作,不再适合我们了。”悠然抿住嘴,她的嘴角,天生有种向上的弧度,像是永远在笑:“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屈云的手,缓缓回到原位,他看着悠然,碎发偶尔翩飞,像是要落入眸子里,刺破那片水润:“可是,我并没有答应。”
  悠然忽然笑了,真正地笑了,她偏转过头,看了眼远处小区中的绿树,接着,她转过来,语气平静:“屈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并不是你有多么厉害,而是……我心甘情愿让你赢。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愿意让你赢,愿意让你控制我,愿意让自己处于弱势。”
  “可是现在,”悠然伸出食指,揉揉鼻梁,继续:“现在,我已经不再爱你,你唯一的筹码已经失效了,不要再想控制我,永远都不要再想。”
  屈云摇头,缓缓地,他的脸,每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是一副美景:“我只会记得,你发过誓,说爱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那是在我自认为你值得我爱的时候,才发下的誓言,可是现在,”悠然倒退着,慢慢地离开他:“你已经不再值得了。”
  悠然一步步地,逐渐后退着,她要离开屈云,她不可以扭头而走,她要记得离开他的每一步,她要记住,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在悠然的视野中,屈云慢慢变小,就像稀释在水中的墨,渐渐淡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第二次恋爱就会如此结束时,屈云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捉住。
  他的动作迅捷异常,根本没有给悠然一点反应的时间。
  他紧抱着悠然,握住她的后脑勺,强行地吻了她。
  这个吻,如狂风,如暴雨,如烈焰,毫无温柔,只是一种占有,一种囚禁,一种担心。
  悠然回过神来,立即闪避,可是屈云来势很猛,她的唇根本就避不开。
  后来,悠然回想起来,觉得那个吻一点也不美好,就像是……章鱼的吸盘在吸着自己的唇。
  当下,悠然口虽不能动,但手还是能勉强行动,于是,她急中生智,快速揪住屈云的皮带,利落地解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和谐社会之下,做出脱裤子的行为是要不得的。
  为了不让裤子褪下,屈云只能将禁锢住悠然的手拿来救皮带,并快速地将其重新系好。
  就这么,悠然脱离了他的魔掌。
  “不要再吻我,我会找到值得我吻的男人。”悠然伸手,拭去嘴上的湿润。
  屈云一把握住了悠然的手腕,又低又缓地说道:“我隐瞒了你很多事情,但是有一句话,我没骗过你:我已经,爱上了你。”
  “所以呢?”悠然质问:“我应该叩谢皇恩,应该欣喜若狂吗?!你说一句我爱你,我就要原谅你的一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屈云微垂下眸子。
  “屈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悠然深吸口气,将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只要你爱我,不,哪怕是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可以放弃一切。那是因为,我自认为你身边没有其他女人,我简单地以为,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只要我努力,什么都可以实现。可是我错了,你怎么可能没有呢?而且,是一个,我永远也比不上的女人……”
  “是因为唐雍子的原因吗?她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屈云解释。
  “不止是因为她。”悠然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不止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什么?”屈云一直握着她的手,像是在抓着一件稍一放手,就会消失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完这句话,悠然停了许久,像是在脑海中整理着很混乱的思绪,终于,她再度开口:“其实,屈云,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追求过一个人,从来没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你在一起后,忽然之间,就干劲十足。我以为凡是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的,但没想到,感情却是个例外,就像是唐雍子说的,如果我不是古承远的妹妹,你根本就不会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对你而言,根本就是路人的水准。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后悔,当我一厢情愿地做着一些傻事时,你的心中,是冷笑还是在厌恶呢?我再也不敢了,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再也不敢这么毫无顾忌,像没有明天一般放肆地活了。屈云,你说你爱我,就算是真的,我已经……已经不敢相信了。”
  恋爱失败不要紧,可是最害怕的,就是伤了自尊。
  悠然也知道,依照世俗的眼光,自己确实是配不上屈云这样极品帅哥。
  但是悠然不在意,因为她以为,屈云是不这么想的,否则,他怎么会同意成为自己的男友呢?
  怎样都好,只要屈云认为两人合适,那就好,那么,悠然就什么也不在乎。
  但事实上,最认为两人不般配的,应该是屈云。
  如果不是为了报复古承远,他根本不会理会自己。
  初遇时的那些过招,悠然曾经浪漫地想,或许是因为那时屈云已经隐隐地对自己有些好感,所以才会故意惹她生气。
  可现在回想起来,悠然认为自己简直是自作多情。
  屈云不是初中小学时的小男生,喜欢你才欺负你,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看见目标会主动上前,就像是当年追唐雍子那样。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而这些误会的解开,足以摧毁悠然所有的自尊。
  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屈云,”悠然抬起头来,深吸口气:“给我们这段感情一个痛快,手起刀落,割断算了,现在社会,你待在家里都可以和索马里海盗高网恋,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是个男人,就放开手。”
  可是屈云没有理会这激将法,他的手,至始至终都将悠然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悠然,原谅我,给我机会。”
  “给你机会做什么,补偿你拿走我的第一次吗?”悠然默默地笑:“屈云,别这么着,我和你都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次总是要给出去的,给你,给他,都一样。”
  “你还爱着我。”屈云忽然道,她的目光带着鹰一般的凌厉,直接从悠然的眉间穿透:“你还爱着我。”
  “不,我不再爱你。”悠然淡淡道:“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什么也不做了,不再喜欢你,不再在乎你,不再想你,不再看你……从今之后,我就会这么做。”
  “我不信。”屈云清幽的眉目,遥远而不可测:“悠然,你还爱着我。”
  说完,屈云又故技重施,忽地上前,想要吻悠然。
  但是在中途,他停住了,因为悠然条地低身,在起来时,她的手中,拿着一件东西。
  是在花坛中捡的,鲜红的,方方正正的,坚硬无比的……砖头。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李悠然的嘴,以后自有值得吻的男人来吻,你屈云再没有资格对我做这样的举动。”悠然将砖头举在头顶,如果屈云敢再做出不轨的行为,她会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屈云的脸,沐在冬日朦胧的光线中,模糊不清,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悠然,你还是爱着我的,我知道。”
  悠然忽然将手中的砖头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悠然内心的咆哮,她看着屈云,声音像在哭,又像在笑:“屈云,我不是个随便的女人,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是因为当时你的那句话,可是,那句话包含的却是我没办法承受的含义。你为了报复一个人,不,追根到底,你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和我上床,我永生永世都会记得那一晚,那原本应该是最甜蜜最幸福的一晚,可对我来说,却是梦魇与折磨。屈云,我爱你,可是,对不起,我没有爱你到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地步,我更爱我自己,我想要摆脱这令我不快的一切,我能做的,只有离开……屈云,放我离开。”
  屈云的眸子,吸入了冬日的雾,灰蒙蒙的。
  “屈云,我不敢说现在,就能马上忘记你,但是我敢保证,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忘记一点,一天一天,要不了多久,你会完全成文一个淡淡的影子……是的,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影子。”悠然使劲地呼吸者冷冽的空气,让自己的声音也染上冰的韧度,她抬起头,看着屈云,做出了一个要求:“屈云,对我发誓,说,你放我走,再也不会纠缠我。”
  屈云的眸子,仍旧是雾都的天,所有的东西,只剩下轮廓。
  “屈云,答应我。”悠然加重语气:“答应放我走。”
  “我做不到。”屈云缓缓摇头。
  悠然伸手,“啪”地给了屈云一个巴掌:“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转学。”
  屈云没有做声。
  “啪”又是一个巴掌,不重,只是为了表明某种决心:“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和古承远联手,一起对付你。”
  还是没有回应。
  “啪”,再一个巴掌:“如果你不答应,我会随便找个男人,和他在一起,和他做一切曾与你做过的事情,让他帮忙消除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迹。”
  此时,小区中已经有很多来往行人,大家都在向这对行为异样的那男女行注目礼。
  悠然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上楼去。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出现时,悠然又下来了。
  而她的手中,端着一个小小的电饭煲。
  她径直来到屈云跟前,用力一泼。
  里面温热的火锅底料,就这么洒在屈云的衣服上,红的黑的,油亮晶莹,一块块,往下落。
  悠然转过头,背对着他,轻声道:“砸破你的头,打了你三巴掌,泼了你一身的火锅油,屈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要离开你的决心?”
  接着,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她回转过身……屈云,已经不见了。
  当天晚上,悠然收到屈云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放你走。”
  黑暗中,悠然闭上眼,而她的手,按下了删除的按键。
  她删除了屈云的号码。
  这次恋爱,真真正正地结束了。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六课——恋爱,是会失败一次又一次的。

  [第十七课] 男人的恢复力,是很好的
  寒假接下来的日子,悠然整日整日躺在床上,边吃东西边玩电脑,有时甚至几天不刷牙洗脸。
  没多长时间,皮下就长了厚厚的一层膘。
  看着镜子里不成人形的自己,悠然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失恋的必经阶段。
  再长的假期对学生来说,都是短暂的,很快便开学了,悠然再次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校了。
  在回归之前,悠然提前做好心里建和,再次面对屈云时应该怎样深呼吸,怎样保持镇定,怎样表现出和他不相干的模样。
  她没料到的是,这一切,屈云都帮助自己完成了——他的样子,就像是不再认识她。
  回校的当天晚上,照例是学院开会,悠然吸取教训,和同学去了集合的教室。
  在分手之后,再次看见屈云,他没什么大的变化——意思便是,还是那么完美。
  悠然低头,开始看自己带来的课外书,可是效率很慢,10多分钟也看不完一页。
  正在这时,屈云开始为上学期考试前几名的学生颁奖,悠然有幸得此殊荣。
  叫到名字时,是要上台去领过屈云手中的奖状的。
  悠然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情,一步步地走上讲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泥沼中,艰难得很。
  终于,悠然还是到了,她的眸子低垂,没有抬起看向屈云。
  “继续努力。”屈云道,并将奖状递给了她,待悠然接过,立即放手,没有一秒的停留。
  接着,他开始叫起了下一个同学的名字。
  悠然转身,往回走,身后,又传来屈云的声音:“继续努力。”
  这一次,他是对另一个同学说的。
  语气,和悠然刚才听见的一模一样,什么也没少,什么也不多。
  一视同仁。
  这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那个学校外的超市中。
  悠然照旧去采购一周的食物,在超市门口,她抬头,看见了屈云。
  似乎是同一时间,屈云也看见了她。
  在悠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屈云转身,离开了。
  悠然知道,他本来是要进去购物的,可是看见了她,他就离开了。
  就像是他答应过自己的那样:再也不纠缠,放了,彻底地放手了。
  他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如一把利剑,斩断任何的缱绻留恋。
  悠然随着人群进入了超市中,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了方便面架子前。
  上面的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还有很多。只是,悠然想,今后,她和屈云,都不会再吃了。
  尽管努力地避免和屈云碰面,但毕竟在一个学校中,开学一个月,悠然和屈云还是撞见过两三次。
  每一次,悠然身边都有同学相伴。
  屈云人气颇高,同学离老远就会主动兼激动地叫道:“屈辅导员好!!!”
  这是,屈云会望向她们,目光在她们身上一溜,没有任何的停留:“你们好。”
  接着,礼貌性地笑笑,离开。
  所有的往事,在他身上,都像清水流逝,毫无痕迹。
  没多久,英语六级的成绩单下来了,就像悠然预料的那样,安全通过。
  舍友们跌破了镜框眼睛和隐形眼镜——悠然这个懒散而不爱学习的孩子居然成为他们宿舍最先通过六级的!
  悠然想,生命中每一件事的出现,都不是没有目的的。
  或许,屈云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她过英语六级。
  这么想了,心里就好受许多。
  很多时候,自己是愿意被自己骗的。
  既然失恋了,就要复原,复原的第一步,是大吃大喝,这一阶段,悠然已经在家经历过。
  第二步,就是找很多事情,让自己忙碌得忘记失恋这回事。
  悠然开始整日往图书室和自习教室跑,为考研做准备,同时,也开始管理器戏剧社的事情,让自己每天像个陀螺一般不停地旋转。
  当忙到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时,她也就解脱了,悠然这么想。
  也不知老天是助她还是害她,居然又派出了久未露面的小新弟弟。
  毕竟有深仇大恨在,小新不会因为惧怕屈云而就这么放过悠然,开学之后,他一揪准机会就开始整悠然。
  形象店数,就是,见一次悠然,就扁她一次。
  比如说,在食堂打饭时,小新弟弟会突然冲上来,将她辛辛苦苦打好的饭菜给碰倒在地。
  亮晶晶的红烧肉,豆腐鱼还有清新碧绿的四季豆,就这么报销了。
  比如说,在图书馆时,小新弟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趁她去上厕所时,将颜料涂在她的座位上。
  新买的Levi’s牛仔裤就这么报销了。
  更比如说,在悠然辛辛苦苦提着两瓶开水要走入宿舍时,小新弟弟会像传说中的山贼一般,“咻”地一声从小树林中窜出来,二话不说,夺过她手中的开水瓶,扒开塞子,直
  接开倒。
  没多久,开水瓶就空了。
  小新拍拍屁股,将开水瓶一放,走人。
  悠然只能认命地原路返回,重新洒热泪,洒汗水地扛回开水。
  悠然本来可以报复的,但是她没有。
  因为最近,悠然开始检讨自己,为什么每次恋爱都是这么惨烈地结束,原因只有一个——报应。
  这是她毫无人道地欺负小新的报应。
  悠然决定要为自己赎罪,所以对小新的攻击,她采取的是逆来顺受的态度。
  也许是罪孽太过深重,老天还自动在悠然屁股上添了一脚。
  那天,悠然被通知到学院中去领奖学金,她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领完钱,正口水滴答,毫无形象地数着时,悠然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撞见了一个熟人。
  羊角扣红色毛衣,超短裙,高靴,身材纤细,凹凸有致,一头长卷发随意披下。
  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这种大红的艳色。
  唐雍子。
  悠然下意识就想躲,但是唐雍子将她给叫住。
  悠然无法,也不能露馅,当下用十分轻松地口吻道:“诶,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找屈云吃饭。”唐雍子细长妩媚的眸子像是要飞入鬓角中。
  接着,像是嫌悠然死得不够快似地,她加了一句话:“屈云第一时间,把你和他分手的事情告诉了我……谢谢你放了他。”
  闻言,悠然的心,被小小地刺了一下。
  “屈云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所以他绝对不会提出分手,现在你先提出,这样也好。”唐雍子的唇饱满水润,她看了眼悠然,轻声道:“如果我和屈云在一起,你会介意吗?我是指,我和屈云,才比较般配不是吗?”
  “当然不会。”悠然耸耸肩:“毕竟,我甩掉的东西有人要捡起来当宝贝,我也不好说什么是吧。”
  唐雍子嘴上功夫也不弱,当即道:“当初,你不也是把我丢下的屈云给捡起了?”
  “那不一样嘛。”悠然摆摆手指:“您大小姐身体较弱,所以到我手上的屈云还算是崭新的,可前些日子,被我这个如狼似虎的大蛮妞一搞,你家屈云可磨损得厉害,你以后用着,可就不怎么舒坦了。”
  说完,不等唐雍子发言,悠然从自己的奖学金中抽出一张毛爷爷,塞在唐雍子的上衣口袋里,闲闲说道:“就当是屈云的折旧费吧,不用找了,您慢用啊。”
  接着,悠然转身,踩着雪地靴离开。
  回到寝室后,悠然拉上床帘,仰面躺着。
  一直到隔壁床的室友甲将一部搞笑电影完完整整地看完,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悠然,你在干嘛?”室友甲觉得她最近总是说不出的怪。
  话音落后很久,悠然的话才飘了出来:“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从学院回来,悠然便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东西堵塞着,她想哭,可是眼睛,却干得可以生火了。
  “哭还不容易吗?”室友乙边抹眼泪边看着韩剧。
  “让能让我哭,我就请她吃外国大饼必胜客。”悠然晃动了下手中的奖学金,诱惑道。
  十秒钟后,床帘被“刷”地一声扯开,室友甲乙丙三双六只眼睛,在闪动着绿光。
  为了外国大饼,三个室友已经强制性忘却悠然是人这个前提。
  先是连续播放催泪片,《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人工智能》……看到最后,悠然睡着了,没留一滴泪。
  接着是容嬷嬷复活,两个室友握住悠然的手,另一个开始狞笑着将闪闪发亮的给刺入那无辜的手指……悠然停顿一秒,双脚神经性猛踢,将室友踹翻,没留一滴泪。
  再是将黑乎乎的小强放在她面前,那六只细长的脚在不断地蠕动,离悠然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悠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没留一滴泪。
  就这么,使用了无数的方法,悠然的眼珠依旧干涩。
  室友筋疲力尽,宣告放弃。
  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悠然开始自己折磨自己,买来恐怖的bt麻辣鸡翅,可是五串下肚,除了嘴肿胀得麻木之外,眼内一点晶亮也无。
  既然吃这招不管用,那就不吃。
  悠然开始绝食,并且是站在学校外生意最好的小食店外绝食——空腹看着别人大口品尝美食,再加上点寒风,人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是这样被气死的,悠然想,自己被气哭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连战了几天,眼泪还是没下来。
  不过小食店倒是冷清不少——吃得正欢时,看见一眼神迷茫时而放射油绿光芒的女人在旁边吞口水,实在是渗人。
  最后,小食店的老板主动拿出两天利润,哭着请悠然别再靠近。
  接下来,悠然用了一系列的方式来折磨自己:戴最不舒适的美瞳,切洋葱,抹辣椒水……
  所有方法用遍了,眼泪连冒出的迹象都没有。
  “为什么要哭啊?”室友不解。
  悠然也不解,为什么要哭呢。
  也许,只是想哭吧。
  这天戏剧社论坛悠然值班,等人走了,悠然将所有的灯关上,将窗帘也拉严,活动室中光线立即暗淡下来,只看得清物品模糊的影子。
  最近,有人买了缸金鱼放在活动室内养着,悠然将鱼缸放在舞台上,双手捧着,静静地观看。
  两尾金鱼在里面悠悠地游戏着,无知无识,快乐闲适。
  有人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悠然想,或许是因为这样,它们才会如此快乐,只有七秒,再大的痛苦,都能够完全忘记。
  真好……真让人嫉妒。
  正在入神地看着,头顶忽然被人重重一弹,痛得她呲牙。
  抬头,通过幽暗的光线,悠然发现袭击自己的是小新。
  算了,是报应。
  悠然轻轻瞄了小新一眼,继续低头羡慕金鱼。
  “哒”又是一弹指,攻击者自不必说。
  悠然深吸口气,她忍。
  “哒”再一弹指,小新似乎玩上了瘾。
  悠然沉默看鱼,如老僧入定。
  “哒”再一下,伴随着小新凉凉的话:“李悠然,最近怎么没和你家辅导员在一起?被甩了吗?”
  悠然的眸子,还是看着金鱼。
  “看来是真的啊,这么说来他是再不会来保护你了?!”
  “所以我说,恶毒的女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真惨,亏你还搞这么多花样去追他,结果还是被甩了。”
  “这么说来,我最近确实看见他和一位大美女走在一起,啧啧啧,你和别人比,确实差远了,要我选,也会不要你。”
  “李悠然,你……”
  龙翔本想继续毒舌两句,但看着眼前的人,却将话硬生生咽下了。
  鱼缸的水面本是平静的,忽然一滴水砸入,荡起一圈涟漪,还未平息,接二连三的,又是许多颗水珠砸入,夺走了原本的平静。
  那是悠然的泪珠,一颗颗地,全部落入了鱼缸中。
  金鱼的闲适被打破,它们不安地贴着缸游动着。
  但没关系,七秒钟后,它们会忘记这种恐慌。
  人就没这么幸运。
  那个脸如烟花般寂寞的女子说过,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
  或许,这里的人,只单指女人。
  泪水一滴滴落入鱼缸中,小小的鱼缸,盛不下许多的悲哀。
  “喂,你……不会哭了吧。”龙翔眉宇间有些慌乱,他举起手,伸在半空,却不知该干什么。
  悠然的泪,细细地流淌着,无声无息。
  “怕了你了,别……别哭了,大不了,我不再整你了,好吧。”龙翔犹豫许久,终于将手放在悠然背脊上,笨拙地拍打着。
  悠然像是自动追寻同类体温的寂寞了许多的动物,她拿起小新的袖子,将眼睛蒙在上面。
  慢慢地哭着。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七课——男人的恢复力,是很好的。
  好到,很快就将一切忘记了。

  [第十八课] 喝酒,是最容易喝出感情的
  黝黯的活动室中,悠然在静静地哭着。
  “我说……别这样了。”小新劝道。
  悠然依旧埋头在他的手臂上,小新的卫衣袖口早已遭受了洪灾。
  “其实,你……你也不是太差。”小新开始收拾自己惹的烂摊子。
  悠然不抬头,小新感觉到那些泪水似乎浸透了自己的皮肤。
  “那个,你应该能嫁出去的……我是说,如果你家很有钱的话。”小新安慰人的技术确实不太高超。
  谁料这句话似乎有了一定的效果,悠然抬头了,然后——
  将鼻子凑在她家小新的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下一秒。
  “李!悠!然!我收回我的话,你这辈子都没人要的!!!”
  下一秒。
  “那个……我说的是气话,你不用……哭得连眼珠都要流出来吧……嗯,这边袖子也借你擦吧。”
  下一秒。
  悠然将鼻子凑在她家小新另一支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再下一秒。
  小新:“……”
  结果是,当悠然哭完时,小新的衣服也已经报销了,他肯定,如果不是嫌脏,李悠然会连自己的裤子一起扒下来擦鼻涕。
  原本以为,待李悠然哭完也就算了,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谁知悠然提出一个要求:“陪我去喝酒。”
  小新眉毛一竖,正要严词拒绝,但一睹悠然眼眶内欲现不现的泪花看着自己那被蹂躏的卫衣,小新第一次,屈从了别人。
  两人来到学校不远处的夜啤酒摊上,叫了一箱啤酒。
  悠然肿胀着眼睛,充当豪放派,打开瓶盖,直接往喉咙中灌,边灌,还边说着女人心事。
  “我很傻很天真。”
  “真的,我真傻,我怎么就认为死缠烂打几下,他就会喜欢上我了呢?”
  “这又不是考六级,只要努力了,就可以过。”
  “当时我怎么就这么厚脸皮,去贴他的冷屁股呢?……虽然他的屁股很翘。”
  “小新,他屁股比你还翘,下次有机会让你摸摸。”
  小新:“……”
  原本是打算等悠然喝醉酒就走人,可是在化身唐僧的悠然不断的唠叨下,小新也拿起啤酒,准备把自己灌醉。
  两人你一瓶,我一瓶,很快就干掉两箱。
  啤酒喝再多也不会太醉,于是他们叫来了白酒,你一杯我一杯,开始干了起来。
  酒局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悠然和小新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点,因为半瓶白酒下肚,两人的革命友情指数就如同牛市的股票一样,嗖嗖嗖地往上蹿。
  两人拍肩欢笑,没多久,就将各自幼儿园干过什么坏事都向对方交代了。
  “小新啊,以前是姐姐不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不过要怪也得怪你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逗你。”
  “没事,记住把我那张照片删除就好。”
  “好说好说,回去就删。”
  “好兄弟。”
  “好姐妹。”
  小摊老板娘:“……”
  喝到最茫时,悠然忽然伸手,揪住小新的下巴,让他正视着自己——虽然她自己也看不清小新的眼睛是那双——喝太多,小新脸上共有八双眼睛。
  “小新,快骂我。”
  “骂你什么?”小新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变大了,吐字开始不清。
  “骂我蠢,骂我笨,骂我没眼力,骂我没点女人的自尊,骂我曾像下贱的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人家撵都撵不走!”说完,悠然再将一小杯白酒灌下喉咙,热辣辣的液体,呛得她想咳嗽。
  “其实……”小新醉眼朦胧地看着悠然,好半响才道:“我还挺喜欢你这种不屈不饶的精神的,怎么说呢,如果被你喜欢上,应该是件挺幸福的事情。”
  “你嘴太甜了。”悠然很受用,顺便伸手捏了捏小新同学的脸颊。
  “是真的。”小新估计是醉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不介意悠然赤裸裸的调戏:“这个社会,很少有人会这么不计较地,毫无保留地付出了一切。就算是夫妻,也是你防着我,我盯着你,没意思透了。”
  悠然虽然醉了,但还是隐约察觉到,小新意有所指,看来大家都是伤心人。
  既然还能想起伤心事,说明醉得不够,悠然摇摇脑袋,道:“今天,姐姐教你新的喝法。”
  白酒加啤酒加雪碧。
  效果是很好的,两杯下肚,悠然和小新相视着傻乎乎一笑,接着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悠然就这么睡着,开始时,觉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身子,没多久,她似乎悬空而起,身边有了温暖。
  知觉时断时续,没多久,悠然似乎感觉到自己躺在了很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舒适的毯子。
  再后来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触在了她的额头上,像是一个吻。
  悠然想睁眼,但是酒精的威力实在是是太大了,她挣扎片刻,随即放弃。
  最后,意识涣散,像是跌入深渊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头痛欲裂,太阳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敲打,些许的太阳光就像滚烫的开水一般,刺痛她的双目。
  缩在被窝中,眠了半个小时,悠然才重新活了过来。
  试着睁眼,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寝室里。
  看看表,临近十一点五十,也就是说……她逃课了!!!
  悠然看向门后贴的课程表,今天上午可是学院有名的灭绝师太的四节课,上学期有同学不过是迟到一次,就被她记住,期末不给过,这次她明目张胆地逃了四节,绝对会被挫骨扬灰的!!!
  正在哀嚎,室友下课回来,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悠然,你病好点没?”
  第二句话是:“怎么生病了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第三句话是:“来来来帮你打了红豆粥,趁热喝一点。”
  悠然呆愣愣地结果饭盒,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粥,无意识地做完咀嚼与吞咽动作后,才问道:“生病?”
  “是啊,我们就说昨晚你怎么彻夜没回,结果今天屈辅导员把你的病假条拿给灭绝时我们才知道你得了急性肠炎,昨晚一直在医院输液。”
  “你们是说,昨晚我彻夜未归?”悠然问。
  “病糊涂了,你在医院,怎么可能回来?今早我们去上课时都没看见你,估计是屈辅导员送你回来吧,他还挺负责的。”
  屈……云。
  为什么是他……昨晚一起喝酒的,是小新才对。
  悠然想理清事情的经过,但是脑子太痛了,根本不能想事情。
  后来,悠然听戏剧社的人说,小新因为某晚在酒摊上喝醉,吹了一夜冷风,重感冒一周。
  如果是以前的悠然,可能会将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现在……悠然想,屈云和自己的那一章,已经翻过去了,没必要复习。
  只要有关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不用去想,就这么,悠然让这件事过去了。
  那晚和小新喝酒诉衷情后,悠然觉得,这孩子其实本质不坏,就是脾气有些暴躁,独生子女的通病,慢慢教导,还是改得过来的。
  抱着拯救迷路羔羊的态度,悠然开始和他接近,两人打打闹闹的,也逐渐熟识起来。
  小新硬脾气,接受不了仇人一下子变朋友,开始时还抗拒了下,但悠然每次都会拉他去喝酒,喝到一定程度时,以前的恩怨也就在脑子里烟消云散了。
  熟识之后,悠然发现小新的人气比自己想象中低。
  按理说,小新同学皮囊好,有家底,就算不是校草,至少每天收到的情书还是能海了去吧,可悠然冷眼看去,小新就像那被放射元素污染过的土壤,连桃花苗苗都没长出一枝。
  再冷眼看去,悠然看出原因了——小新的个性让人受不住。
  不表其他,单就他排演戏剧时的表现来说吧,女主角只要有一句台词说错,一个表情做错,这厮马上就严词批评,一点也不给面子,毫无怜香惜玉的心。
  前几个月,一个因暗恋他而参加戏剧社的女生就因排练时表现不佳而被小新骂哭,从此消失。
  久而久之,戏剧社的成员都不太敢和小新对戏,悠然怀着济世救人的心,主动承担起与小新对戏的任务。
  当出错时,小新不会因为她身份不同而口下留情。
  “笨啊,你平翘舌分不清吗?台词念得这么差,怎么当上社长的?”
  悠然对付小新的方式,是以暴制暴,直接随手拿个锤子板凳,敲他脑袋:“既然晓得我是社长,态度就好点。”
  “丑女,很痛啊!”
  “不痛我干嘛打你。”
  于是,两人就在台上互殴起来,你扯我头发,我挖你眼睛,打得不可开交。
  下面的社员:“……”
  两人打得挺认真,时常看见脸上手上贴着止血贴,最严重的一次,是小新小腿绑上了绷带。
  面对这次事件,悠然很诚恳地做了次检讨:“我承认,我随身揣水果刀的行为是不对的。”
  小新:“……”
  打完之后,两人又会相约去喝酒,一醉泯恩仇。
  没多久,有不满的人找上门了。
  “李悠然,原来你根本没把我当成朋友,我看错了你。”小蜜含血愤愤。
  悠然一头雾水。
  “你和那个龙翔搞在一起,居然都不告诉我!”小蜜对此非常不满。
  悠然连忙解释,说自己和小新只是普通朋友来着。
  “为什么上次我看见龙翔去学校旁的小吃店中端了一大碗豆花饭亲自送到你们宿舍楼下?都这份上了,还是普通朋友?”小蜜收集了罪证才来的。
  悠然赌咒发誓,说那次是因为打架时小新把自己推倒扭了脚,为了道歉才去为她端的豆花饭。
  经过再三的解释,小蜜才勉强相信了:“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你和屈云才刚分手,哪里能复原这么快呢?”
  “屈云?”悠然抖抖手抖抖脚,茫然一笑:“谁是屈云,不认识呢。”
  小蜜叹口气:“自欺欺人,这招也不错。”
  “不跟你说了,和小新在篮球场有约,先走了。”悠然说着,开始向着篮球场奔跑。
  吃饭时间,篮球场空着,悠然和小新便不客气地将其霸占了。
  “今天你再输了就太没面子了。”悠然边运球边放话。
  “别忘记上次是我让了你三十分的。”小新猛得上前,抢走她手上的球,转身,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但我还是赢了。”悠然拿着球,开始往球篮下跑。
  “好,这次谁输谁就站在主席台上大喊一声我很饥渴。”小新提议。
  悠然赞同,于是比赛开始。
  可没几分钟,悠然因为落后八分便撇气将小新的球裤扯了下来。于是便放弃了打篮球,开始打架。
  打得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后,两人坐在一旁喝罐装啤酒,积聚力气准备继续打篮球或者是打架。
  喝完一罐,悠然将易拉罐捏扁,扔在小新背上。
  小新以为是开战的信号,一跃而起,摆好姿势。
  可悠然却有点意兴阑珊的味道:“小新啊,我今天遇到件事,我应该很生气,但是我却不能生气。”
  “难道是……”小新将眼睛转移到悠然的下半身,缓声说出了两个字:“痔疮。”
  悠然:“……”
  一秒钟后——
  “李阿婆,你干嘛用啤酒砸我!?”
  “怎么会是痔疮!”
  “生气的人本身就容易长痔疮。”
  “那也是你先长!”
  吵架之后,两人抱着胳膊,互不理会。
  最后还是悠然投降:“我说的事情,是指,我今天被人整了。”
  这天下午,悠然班级到学院的教师上完专业课,下课铃响,刚拿着课本走到可是门口,却撞到一个人。
  那个胸膛很熟悉,悠然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所以她便选择头也不抬地紧步往外走。
  可是,屈云将她叫着:“李悠然同学,麻烦回来,我有事要说。”
  悠然只能咬住牙关,重新回座位上坐好。
  屈云要讲的事情是,学校最近要开始迎什么,庆什么的活动,要搞清洁评比,下周四的时候会对每个学院进行检查。学院对这次评比非常重视,要求全体教职员工全力以赴,
  并划分了负责区域。悠然所在年级,就负责打扫整理学院的储物室。
  此话一出,全班哀声连天。
  要知道,学院的储物室自从学院成立以来就没人打扫过,里面的东西又多又杂,地上的灰尘都堆积了三尺厚。
  而学院领导的要求是要收拾得纤尘不染。
  纤尘不染,那是什么境界啊!
  屈云适时安抚民心:“到下周四还有整整一个星期,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大家合作一些,争取早些完成任务,那么接下来有想负责这次清洁的同学吗?”
  此话一出,刚才还因激愤不满而如春天麦田般摇曳人头顿时低到了尘埃中。
  这话,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傻子才去做。
  “既然没人愿意,那么就由我指定吧。”屈辅导员开始点兵点将。
  刚才的话,悠然倒霉怎么听入心中,她一直在想着其他的事,一些,能让她忘记自己的前男友正站在面前的事。
  所以,当屈云叫出李悠然这个名字时,悠然就像是屁股被咬了,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他刚才,是在叫我吗?”悠然茫然地问左边的同学。
  “叫你去当免费清洁工,悠然,节哀。”同学拍拍悠然的肩膀。
  悠然困惑兼气愤地抬头,恰好看见,屈云那zhuangbility的平光眼镜上,久违的白光就这么闪过。
  “叮”的一声响,刺得悠然耳膜隐隐发痛。
  回忆结束,悠然发问:“你说,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很好理解。”小新将易拉罐捏扁,一掷,准确地投入了篮框中。
  那姿势,才叫一个臭屁与帅气。
  “怎么说?”悠然问。
  “因为,你这个人很欠扁,是人都想整你,连你的前男友也一样。”这就是小新给出的答案。
  下一秒。
  “李阿婆,你往哪里扔啊!!!”
  “我就是要往你裤裆下扔,就是要让你断子绝孙!!!……喂,你干嘛拿两瓶?”
  “你让我断子绝孙,我就让你儿子没有奶瓶!!!”
  “啊!!!不要过来!!”
  就这么,篮球场上,两个人又开始追逐打闹了。
  虽然是屈云让做的事情,但下命令的却是学院,悠然没有胆子反抗,只能认命去整理储物室。
  负责人这个职位,说着好听,其实最惨不过,明明无数次地通知全班下午三时在储物室集合,可悠然在冷风穿过的过道上等了将近半小时,一个人影也没有。
  有良心的,还做做样子,打个电话请假,理由还挺统一的。
  一个说是爸爸病了,一个说是妈妈病了,一个说是自己病了,还有一个说是自己养的金鱼病了。
  到最后,悠然只能揪住小蜜,让她陪自己去。
  打开储物室,悠然顿时觉得,这地方,绝对是穿越的良地——无比阴森神秘。
  各种型号的蜘蛛网,满眼的灰尘,到处摆放的杂物,一踏上去就吱呀作响的烂木地板。
  悠然长叹口气,用围巾蒙住口鼻,开始认命地打扫起来。
  认认真真地干了一小时,才不过扫出了一小块地方,悠然累得腰酸背痛,也不管肮脏与否,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了。
  “为什么屈云要这么整你?”小蜜发问。
  “因为我是个欠扁的人,是人都想整我,连我那万恶的前男友也不例外。”悠然扭动着颈脖,揉着小蛮腰,剽窃了小新的理由。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小蜜赞同。
  悠然连生气的精力都没了,决定饶小蜜一命。
  正在休息中,悠然触角开始蠕动:“你有没有觉得,空气中有不一样的味道?”
  “我只是有想释放硫化氢的设想,还没有变成现实。”小蜜坦白。
  悠然一掌将小蜜推开,紧接着,她便看见,小蜜的身后,储物室的门前,站着曹操。
  虽然光线黝黯,但曹操高挺鼻梁上平光眼睛,再次闪现了白光。
  白光,又见白光。
  小蜜本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刻见到屈云,忙脚底抹油,开溜:“悠然,我还有课,下次再来找你,拜拜。”
  刚一说完,人就跑没影子了。
  悠然起身,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笨重的木架子,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背对着屈云。
  悠然希望,待自己回身时,屈云也会像上次分手时那样,不见踪迹。
  可悠然的愿望却落空了,因为她听见,曹操正向着自己走来—破旧的木地板吱呀吱呀地呻吟着。
  悠然手中的抹布,被揉成了豆腐渣。
  “看来,效率不怎么好,才打扫了这么点地方吗?”
  悠然闭上眼,不理会。
  “忘记通知,在学校来视查前,学院会提前一天进行检查,也就是说,下周三之前,这里就必须打扫干净,有问题吗?”
  没人说话,没人说话,只是狗在叫,悠然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给你面子?李悠然同学,你的人缘似乎不怎么好。”
  事,不过三。
  悠然猛地回身,将沾满灰尘的抹布往屈云脸上一掷,抹布稀溜溜滑过屈云完美的脸部轮廓,接着滑落在地。
  悠然冷冷地看着屈云,对这位前男友说了一句话:“老师,你话太多了。”
  虽然被肮脏的抹布擦了脸,但屈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悠然。
  储物室的窗户是用木板钉死的,但年深日久,风吹日晒,木板上有了缝隙。
  一缕阳光,就透过这道细微的缝隙射入,投射在两人之间。
  空气中,无数微尘浮动。
  悠然看见,屈云的脸,似乎也染上了阳光暖黄的颜色,而他的唇,绽放了无声的笑,笑意温适,灿然。
  接着,他转身走了出去。
  悠然站在原地,不停地回忆着:刚才是不是用力过猛,将屈云扇成脑震荡了?
  如果这么容易就脑震荡,那屈云也就不叫屈云了。
  第二天下午,悠然照旧如一头勤勤恳恳的小母牛般在储物室中耕耘着,这天,连一个请假的电话也没有,全体同学玩失踪。
  在做得踹粗气的时候,悠然有那么刹那,理解了美帝校园中安歇枪杀同学的作案者的心情。
  累呵呵地做了两个小时,总算是将东南那角给整理干净了,虽然离学院领导不切实际的纤尘不染境界还差很远,但悠然很满足。
  谁知恰在这时,空气中由涌动出奇异不安的味道。
  按照惯例,悠然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屈云。
  悠然暗暗移动脚步,握紧扫帚。
  “效率提高了,很好。”屈云微笑。
  好孩子是不兴跟前男友对话的,悠然这么告诫自己。
  “最近还是在喝酒吗?少喝点,喝多了,会伤身。”屈云道。
  就算是我喝硫酸,关你什么事?悠然心想。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身体语言,屈云接着道:“而且,一男一女喝酒,也不太好,很容易……喝出些误会的感情。”
  那你和你们家唐雍子在一起像两只秋收的欠蒸的螃蟹样横行在校园大道上就好了?!
  悠然觉得牙齿紧了紧,但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可笑:管他和唐雍子做什么。
  于是,悠然释然一笑,接着——
  将手上的扫帚一横,“啪”地一下打在屈云的小腿上。
  力气挺大,骨折虽不至于,但至少也淤青了,悠然对自己完成这个动作感到满意。
  “老师,真是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她冷冷地说道。
  这天天阴,没有阳光,所以屈云唇上的笑,在悠然的眼中,不是非常清晰。
  可她确定,这个笑,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绝对是打傻了。
  悠然抽身,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越过屈云,离开。
  接连两天都在同一地点遇到了屈云,悠然认为,第三天也是逃不掉的,所以她带上了MP4,下载的全是重金属音乐,决定在打扫时戴上,死都不听屈云说话,让他没趣,早点离开。
  但是当打开储物室的门时,悠然呆愣了一分钟,接着,她开始后悔自己带来的不是一把菜刀——储物室内她昨天才打扫完的东南角,又堆上了许多杂物以及灰尘。
  这天,屈云没有来。
  晚上,悠然和小新在学校的网球场上喝着酒。
  “我想杀了他。”悠然阴郁着脸:“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进监狱,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
  悠然将叮叮发亮的水果刀递在小新手中:“你去帮我杀。”
  小新默默地瞄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饮自己的啤酒。
  “放心,我回去监狱看你,还会给你买性价比最高的润滑油。”悠然觉得自己还是很讲义气的。
  “润……滑油?”小新慢悠悠地抬起眼睛,要求一个解释。
  “你这种型,应该是颇受监狱中老大的欢迎的……小白脸和黑老大,强攻强受,多么好的耽美题材。”悠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话音刚落,水果刀“刷”地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准确无误地将悠然的袖子钉在了地上。
  只差一毫米,悠然的皮肉就会损失一块。
  小新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悠然叹息,难怪他们会成为酒友。
  “明天中午你肚子会饿吗?”小新突然问出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只要我活着,每天中午肚子都会饿。”悠然将刀从地上拔起,顺道解救自家的袖子。
  乖乖,居然破了个大洞,悠然决定,等会把小新的信用卡偷出来去商场重新买件衣服。
  “那么,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小新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悠然将水果刀收好,盯着小新,道:“说,你是不是对姐姐我有意思了?”
  小新的脸红了红,链条眉毛马上由“—”变成了“ㄧ”,并大吼道:“李太婆,拜托你思春不要思在我身上,谁会对你有意思?!”
  “那你干嘛红?”悠然好整以暇地喝着啤酒:“小新,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一个传说。”
  小新深吸口气,硬生生兼颤抖地将两条眉毛由“ㄧ”变成了“—”,努力回到刚才的话题:“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学校后门,不见不散。”
  说完,小新起身走人。
  “喂,这么晚了,送姐姐回宿舍吧。”悠然道。
  “李太婆,放心,你长得安全极了。”小新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没法子,单身的女人,只有自己回宿舍。
  此刻已经临近晚上是一点,网球场和悠然住的宿舍隔得挺远的,中间有一段林荫路,白天走着都阴森森的,更别提到这四下无人的时节了。
  听过不负责的传言,说是这条路上载十年前曾经发现过一具女尸,至今尚未破案。
  要是平日,悠然绝对不敢独自一个行进,可今晚喝了点小酒,胆子肥了点,没什么顾忌,也就雄赳赳地行进在林荫路上了。
  虽则有路灯,但那光,却是惨阴阴的,地面上,那些树枝的影子,时而晃动,像是嶙峋的鬼爪。
  周围安静极了,只剩下冷风吹过的声音,那种恐怖,能渗透入人的骨头中。
  冷风一吹,将悠然的酒气吹散了些,她心中开始有些胆怯。
  悠然想快点走完这段路,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段路却忽然变长了,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恰在此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阵脚步声,悠然定睛一看,发现一名男子,面目阴沉,双手插在裤袋中,正向着自己迎面走来
  悠然心下生疑,便沿着林荫路的左边走去,想错开。
  谁知,那男人见她这么做了,也移动脚步,靠着左边走,并且,他似乎正要从裤袋中掏出某件东西,晃眼望去,似乎是一把刀。
  这下,悠然的酒彻底醒了,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这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劫匪,强盗,甚至可能是色狼。
  悠然道这是才知道,虽然平时自己叫得厉害,可到危急时刻,也不过是个软脚虾。
  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喉咙却因为害怕而发不出声。
  她想拔腿就跑,但是双脚却因为恐惧而固定在原地。
  男人很快就走到悠然面前,而裤袋中的那把刀也套了出来。
  悠然稍一打量,虽然不长,但杀她时足够了。
  然而,悠然却发现,这吃饭的家伙都已经掏出来。男人在将眼睛往自己身后一瞄后,迟疑片刻,又将刀子收回,转身快步回走,没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等确定男人不见了,悠然缓过气来。这才发现,手脚冰凉,背上冷汗一片,小腿不停地打颤。
  她赶紧将身子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以免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这么一靠,身子转了九十度,自然而然地,她看见了身后的人。
  虽然路灯不太明亮,但说得不纯洁点,毕竟都睡了这么多次了,就算是他被一辆卡车撞死,再被四辆水泥车辗过,悠然还是认得出,那人是屈云。
  难道说,刚才那男人就是因为看见了屈云才没有对自己下手?
  悠然正在犹豫是否要向他道谢,屈云先发话了:“我说过,喝酒,是很容易喝出事情来的。”
  其实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悠然也不知怎么的,心中不太高兴,便岔开话题:“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是跟踪自己的吧,这个念头刚一萌芽,就被悠然强行压下去。
  跟踪个头啊,他和她现在还有个毛关系。
  屈云的回答是:“我是来散步的。”
  “有人会这么晚散步吗?”悠然狐疑。
  “这么晚,还有人喝酒并独自返回寝室呢,这说明,这个学校,无奇不有,不是吗?”屈云回道。
  “是啊,特别是有您这种奇葩。”悠然语带讽刺。
  屈云笑笑,不语。
  悠然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又和他废话了。
  可是既然已经开始,也就不再介意多废几句。
  “是你把垃圾倒在储物室的,是不?”悠然质问。
  “那不是垃圾,只是些被遗忘的需要整理的东西,我只是好心给你送去。”屈云回答。
  “还好心地倒在我辛辛苦苦刚整理好的地方?”悠然语气不善。
  “因为只有那一处地方比较好放东西。”这是屈云的回答。
  悠然觉得,再扯下去是没有必要的,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屈云,记得那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放你走,不再纠缠你。”屈云沉静地陈述。
  “那你认为现在的举动算是实践诺言了吗?”悠然问。
  “我已经同意分手了。”屈云道。
  没错,悠然点头。
  “我并没有缠着你让你和我复合。”屈云道。
  是这样,悠然点头。
  “那么,我应该算是遵守诺言了吧。”屈云道。
  确实啊,悠然点头……三秒钟后,马上将头摇动得如拨浪鼓似地。
  李悠然,你这个脑容量还不如一只老鼠大的蠢物,居然差点就被屈云给绕走了。
  悠然振作精神,立马叉腰反驳:“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整我?陷害我,让我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还有,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跑到储物室来找我讲话?”
  “我以为,你的愿望是,让我们忘记过去曾经是男女朋友的事,从今往后,只是普通师生关系。”屈云道。
  “没错,这就是我的愿望。”悠然承认。
  “那么,我现在,正是按照你的愿望,将自己当成你的老师。”屈云解释:“你是我的学生,就和我的其他学生一样,都有可能被抽中负责这次清洁,也就是说,你只是恰好被抽中已。”
  “那么,抽的规则是什么?”悠然追根究底。
  “规则就是,”一阵风过,吹拂起屈云的发,那些发,在他眸子前翻飞:“谁是我第一个看见的学生,谁就是负责人。”
  “……”悠然开始痛恨自己的追根究底。
  “而卧之所以几次三番跑到储物室去,是为了查看你工作的进度,我只是做了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
  屈云的表情很平静,屈云的声音很镇定,屈云的态度很淡然。
  悠然无从反驳,她不可能死咬住屈云,硬说他做这些事情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悠然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紧步往前走。
  走了百多米,回身一看,发现屈云一直跟在身后,无声无息。
  这么说来,很可能在那个危险男人到来之前,屈云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那么,上次和小新醉倒在酒桌上时,也是跟踪而来的屈云将她给送回的?
  还是说,这些日子,屈云一直都在跟踪她。
  当悠然不愿想一件事时,她便会像磕了药似地,用力地摇头,试图将那件不受欢迎的事情摇出脑子。
  所以,后方的屈云便看见一个奇异的场景:自己的前女友兼学生李悠然同学站在原地,像是鬼上身似地,忽然抱住脑袋,全身颤抖,使劲摇晃着,那阵仗大得,连牢固的马尾都摔散了。
  屈云:“……”
  这么持续地摇动了半分钟后,悠然忽然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她的本意很简单,就是为了甩掉屈云这个跟屁虫。
  可惜,在跑步状态进行没多久,悠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咚”地一声就跌到旁边泥土中了。
  因为下午才下过雨,泥土还是湿润的,悠然脸上,手上,膝盖上都沾染了不少湿泥。
  这下可算是丢脸丢到冥王星了,悠然又羞又恼又气又急。
  “快起来,地上湿气重。”屈云赶来,将手伸出,递给她。
  他的手,还是一样,在月光下,闪着幽静的光,充满了玉色的诱惑。
  可是悠然不接。
  既然当初决定放手,就不会再接。
  屈云明白了她的想法,便上前,握住她的双臂,想将悠然给提起来。
  悠然摆动身子,挣脱开屈云的手,抬头,冷冷看着他:“我不要你扶。”
  “老师扶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屈云道。
  “是正常,但是,我自己可以起来。”悠然道。
  说完,她便要挣扎着起身,可脚下的泥土实在是太滑,悠然的屁股好不容易离地,又再次砸在地上,还贱起不少泥点。
  “天冷了,别争硬气,感冒了不是好玩的。”屈云微微皱眉,并再次伸手,准备将悠然扶起。
  可悠然却推开他的手,她低着头,看着泥土,镇静地说道:“老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今后我的路,是我一个人走,我还会摔很多跤,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所以,请拿开你的手。”
  屈云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滞,他伸手,在悠然还没准备好反抗的当就将她扶起,等她站稳后,才将手放开。
  他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潭水,映着悠然的影子:“不管今后怎么发展,但只要我在,我就会扶。”
  说得真好听,悠然想,当初,不就是他将自己推入最大的泥潭吗?
  看着自己狼狈,悠然怒火聚升,她将身上的泥点,尽数往屈云的外套上擦,她的力气很大,将手脚的皮肤都擦红了。
  擦到最后,屈云的名牌外套被揉得皱兮兮的,腌瓒不堪。
  悠然擦累了,气也发够了,便停下,等着看屈云的反应。
  她希望他会生气,希望他会恼怒,甚至郁卒下下也好。
  但是没有,屈云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发泄够了,接着,他脱下外套,露出衬衣,说了一句话:“用这个擦,干净些。”
  边说,边将手放在悠然的脸颊上,轻轻拭去她眼角下的泥点。
  悠然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退后,离开他的摩挲。
  接着,她踏出泥地,走上水泥大道,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悠然明白,屈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是她不再回头。
  等回到宿舍,室友都睡了,悠然站在黑漆漆的阳台上,静悄悄地往下看——宿舍大门前,屈云的身影伫立不动,高挺的身形,优雅出尘,像一只美丽而危险的兽。
  悠然走了回来,躺在床上,伸手抚摸着床帘,凉滑的,柔顺的。
  “悠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对面的室友丙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遇到个泥潭。”悠然道。
  “啊,没事吧,掉进去没?”室友丙打个哈欠。
  “没,”悠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以前掉过一次,所以长了记性,死都不会再掉了。”
  “这说明啊,以前那次掉得好,以后你走路就会安全多了……不说了,睡觉吧。”室友丙,重新寻觅着梦乡。
  “是,就算再美,也不会掉入了。”悠然抚摸着床帘,喃喃道。
  是啊,再也……不可以掉进去了。
  不知是因为惊魂还是因为屈云,悠然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熟,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懒床了。
  不过反正是星期六,不上课,悠然便放心大胆地做着白日梦。
  这个白日梦做得很没有道德——悠然梦见自己当了小三。
  并且,还是和贝克汉姆偷情,正偷在兴头上,贝嫂杀进来,用那杀人越货,居家旅行,送亲访友必备的十厘米高根系将贝帅的脑袋砸了个大血窟窿,接着抓住要逃跑的悠然,揪住她的领子,高举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扇着悠然的耳光。
  这个梦做得很真实,悠然甚至感觉到脸颊确实痛了起来并且——越来越痛。
  悠然睁眼,赫然发现这不是梦——小新正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拍打着她的脸颊。
  “你干什么?!”悠然一跃而起,逃离小新的魔掌。
  “我昨晚是怎么说的?”小新的眉毛又将冲破云霄。
  悠然这才想起昨晚确实答应过小新今天中午十一点半载学校后门见面,但事出有因,悠然连忙解释:“先别气,我昨天回宿舍时遇到色狼,吓得失眠了整晚,所以才会睡过头 的。”
  闻言,小新的眉毛重新归位,他收回手,轻咳一声,道:“那个……你没事吧。”
  “还好我急中生智,走到路灯下,把脸对着光一照,那色狼吓得屁滚尿流,立马跑路了。”悠然用这番自嘲的话讲屈云的那段事给隐藏过去。
  谁知,小新点点头:“那还好。”
  悠然沉默片刻,猛地爆发:“这么没有真实感的故事你都会相信吗?!”
  “不会啊,每次路灯下我突然回头看你的脸也会有想逃的念头。”小新是为打击悠然而生的。
  悠然顿时觉得牙齿缝中空空的,特想逮住眼前的这块毒舌嫩肉来咬。
  “废话少说,快给我起来洗!”小新不耐烦了,一把将悠然从被窝中提出来。
  都被这条小公狼给追到老巢中,悠然只能起床,谁叫自己昨晚脑筋发热答应下来呢?
  追到老巢——
  “你是怎么进来的?!”悠然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宿舍中,居然只有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哦不,是孤男寡女。
  “等了十分钟,你还没出现,打手机也是关机,所以我就直接上门来了,你室友给我开的门,然后她们说要出去逛街,就走了,还叫我慢慢坐。”
  这三个死女人,居然把尚在睡梦中的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放心丢给小新这个外表看似小孩,内心谁知道是否是色情变态狂的人,实在是毫无义气。
  悠然含着眼泪,咬着棉被,决定等会要偷吃完她们的开心果来补偿自己。
  在小新的催逼下,悠然以光速梳洗完毕,穿好衣服,跟着他走出校门。
  小新拦了辆出租,将悠然给推上去,让司机开去千豪饭店。
  千豪饭店算是本是数一数二的大饭店,悠然心下疑惑,打个哈欠,道:“不用去这种高档地方,随便在附近吃点特色菜就好。”
  “你今天只负责吃,至于在哪里吃,和谁吃,通通不要管。”小新道。
  悠然狐疑:“难道今天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的约会吗?”
  小新鄙夷:“你想得美。”
  悠然伸个懒腰,踢踢腿,颇为遗憾:“我还以为,你要向我告白,还在思考,怎么拒绝你,才能够在你心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呢。”
  小新:“……”
  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目的地,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指定包房前。
  在进入时,小新忽然停下,看着悠然的手,嘴中默念着:“这是猪蹄,这是猪蹄,这是猪蹄。”
  就在悠然正在思考该一脚踹向他左边的蛋蛋,还是右边的蛋蛋,或者是中间的香肠时,两颗蛋蛋和一根香肠的主人——小新,他忽地握住了悠然的手,态度亲昵地拉着她走进了包间。
  这算是自己吃小新的豆腐,还是小新在吃自己的豆腐。
  悠然边苦苦思索这个问题,边打量着包间中饭桌边的人。
  不多,就五个,两对夫妻加一名气质少女。
  根据相貌看来,左边的这对夫妻应该就是小新的父母,而右边的一对夫妻加气质少女应该是一家人。
  “小翔,你怎么才来啊!害你林叔叔阿姨还有小云等了这么久?”小新的母亲,一位打扮得体的贵妇样的女人站起,嘴中不住埋怨着儿子,并且还用一种略带不欢迎的目光看向悠然:“这位是……”
  “我未婚妻。”小新说着,完全不顾在座人的铁青脸色,径直拉开一张椅子,服侍悠然坐下,并故意低下头,状似亲昵地对着悠然耳语:“昨晚让你累着了,今天多吃点,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玩。”
  虽然悠然有时候蠢得让人无法忍受,但三不五时,她的脑子也会灵光一次。
  比如说这一次,悠然瞬间明白,这场饭局肯定是小新父母为他安排的相亲宴,可小新荷尔蒙分泌过剩,还处于叛逆期,想耍耍性格,违逆反抗父母,所以将她带来,冒充未婚妻,让其父母下不了台。
  想到这里,悠然不禁感慨,如果自己将来有小新这种儿子……一定把他削碎了喂鸭子。
  不过,现在而今眼目下,自己已经被小新给拉上了贼船,在场所有人都用敌意的目光狙杀她,悠然无法承受这种厚爱,只能遵照小新的指示,低头吃饭。
  桌上摆的都是酒店的招牌菜,味道很是不错,有热闹吃得不亦乐乎。
  最重要的是,还能免费欣赏一场老套的家庭剧。
  “龙翔,你太没礼貌了!!!”小新的老爸发火了。
  “抱歉,昨天我们玩晚了,所以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小新的语气中根本没有一点抱歉的意味。
  小新的话,潜台词可是春色无边,听上去似乎是指她和她已经有了实质关系,还睡在一张床上。
  这下可好,她原本就不太清白的名声彻底被玷污了,悠然暗暗叹口气,筷子向着桌上的大闸蟹进军。
  “你,你大学没上几天,花样倒是学了不少,什么不清不白的女人就敢往这里带,快把她送回去!!!”小新的母亲完全不能理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一道理,直接将矛头对阵悠然。
  悠然加紧了嘴上的动作,别介啊,这胃还没填饱呢,怎么就在赶人了?
  “妈,她是我未婚妻,可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人,我已经答应她了,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小新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我怎么可能同意你娶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小新的父亲震怒了。
  “既然她不能进门,那我就只好倒插门了。”小新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一摊,嘴角的弧度,染着冷笑,又夹杂着嘲讽,像是在冷眼看着前面可笑的一群小丑般。
  悠然认认真真地将自家屋子的情况回想一遍,抬头道:“我家屋子不大,要倒插门的话,你只能睡厨房了。”
  小新将眼珠转到右下角,带着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碎屑,将手伸到悠然的脸颊上,看似亲热的调戏,实则是重重地一拧:“看,我最爱的,就是你的幽默。”
  看来自己又说错话了,悠然知错就改,重新低头,吃免费大餐。
  对面的林家见小新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当即齐刷刷站起,尽管林先生强压住了怒火,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硬了些:“久则,看来,你儿子是看不上我家小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再会了。”
  说完,不顾小新父母的极力挽留与道歉,带着娇妻与爱女气呼呼地离开。
  悠然对他们的这一举动觉得是半明媚半忧伤,忧伤的是一场好戏少了精彩度,明媚的是这一大桌子菜少了人抢,她可以放开肚子吃了。
  “你是什么态度!!!”小新爸爸见得罪了要人,忙将怒火洒向罪魁祸首小新:“知道吗!这是税务局局长,要是跟他们家联姻,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你的生意,关我什么事?”小新坐下,拿着筷子给悠然碗里夹菜,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父母:“我说过,不要想把我当成棋子,我不是你们控制得了的。”
  “好好好,有本事,你以后就不要再回家!也不要再用我的钱!!!”小新爸爸的意思似乎是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小新不慌不忙,继续为悠然夹着菜,喉咙中低低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了?不过没发现也是正常,毕竟,你一个月也不会回家多少次。还有,我花的,是爷爷留给我的钱,请你弄清楚。”
  “好了,别吵了,相亲的事情容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女人。”
  得,又将战火往她身上挥动了,悠然拿着餐巾擦拭了下自己的嘴,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位阿姨绝对是嫉妒自己的年轻貌美身材标致清纯风情来着。
  小新妈妈来到悠然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两万够不够?”
  闻言,悠然两只眼中顿时闪现着澄黄的金元宝,口水如黄果树瀑布般坠下。
  哪里用得着两万,给两千她就能将自尊原则等东西完全踹开。
  悠然正想说阿姨您真是太可气了,放心吧!我也是混道上的,知道规矩。收了您两万块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得干干净净的。以后小新找我一次,我扁他一次。找我两次,我剁掉他一只手。找我三次,我找群小恐龙把他给光天化日轮暴了。那个今天也算是黄道吉日,不如就地给钱吧!最好是现金,当然支票也是可以的。
  谁知小新深谙她脆弱的道德观,毫无察觉地将手放在悠然的肩上,并用力,意思就是你答应啊,大不了答应完我就把你膀子给折了,没事,就答应吧。
  悠然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咯吱咯吱响动的声音,肩膀上也是紧紧的痛。
  留得膀子在,哪怕没钱抢,悠然非常有远见地投靠了小新。
  你想啊,小新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那两老百年之后,钱钱不都是小新的。
  所以,悠然用放射着坚毅目光的眸子看向小新妈妈,肃穆地说道:“一点点金钱,是拆散不了我们的。”
  潜台词是,很多很多的金钱,才可以拆散我们,阿姨倘若您能再拿多点,我也就豁去膀子了。
  但小新妈妈和悠然代沟,没能力会这层含义,她柳眉一竖,红唇一撅:“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抛下这句狠话,小新妈妈脚踏皮靴,“蹬蹬蹬”地走了出去,小新爸爸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以及悠然,也和妻子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这才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包房就只剩下悠然和小新了。
  悠然求之不得,赶紧坐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小新拉动椅子,也靠着她坐下,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以手扶腮,偏头观赏她的吃相,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微叹口气,表明自己有满腹心事,欲向人诉,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握住悠然拿筷子的那双手,不让其再吃,这下,悠然只能理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小新问。
  悠然看着筷子上夹着的肉,沉思片刻,说出了从刚才就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这顿饭,应该还是你父母买单吧?”
  小新似乎有一瞬间的窒息,缓过气来,他怒道:“我是指关于我家的情况,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了你会请我再吃一顿吗?”悠然眼中闪现渴望。
  小新额头青筋有爆裂的危险:“难道你的人生只剩下吃这件事了吗?!”
  “当然不是。”悠然很有追求低补充:“还有喝拉撒。”
  吃喝拉撒,此乃人生最真实最高尚最无境界的追求。
  小新此刻真正理解到报应这个词,刚才估计自己父母也是他现在的心情。
  “他们想以我的婚姻为筹码,帮助他们的生意更好地发展。”小新已经放弃让悠然自动询问的念头。
  “其实那个女孩很有气质,娶来当老婆不错。”悠然说的是实话。
  “也许她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小新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悠然将杯子递到小新手中,示意他满上。
  “我喜欢……”小新瞄了悠然一眼,隔了半响,嘴角露出浅浅的笑:“胸大的,腿长的,下巴尖尖的,头发短短的,性格温柔文静的。”
  悠然细细一琢磨,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那简直就是跟我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嘛。”
  小新但笑不语。
  “好了,说说吧,你干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父母?”悠然问。
  “其实从小到大,我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基本上,我是由我爷爷带大的。”小新开始回忆:“我父母算是政治婚姻的结合,两人虽然结了婚,但还是各玩各的,偶尔聚在一起,也是谈论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从不吃亏,就连感情也是分毫算清的。我承认自己不孝,但他们对我,也并不是慈爱的。记得小时候,爷爷规定他们每个月要来带我去游乐场玩一次,顺便促进下父母母子感情,可是他们嫌麻烦,便约定好,每人每个月轮流带我出去。又一次,我爸正和他第五任小秘书打得火热,脱不开身,便找我妈让她代他一次,我至今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
  “‘下个月和下下个月,都由我来带他出去,还不行吗?’‘我明天已经和朋友约好去逛街了,哪里有空?轮到你,就是你的事,别来找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他丢在家里了’‘丢就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当初我本来是不想生,都是你们家逼的,还说什么我只管生,生下来我们养,结果现在呢?一会是家长会,一会又要带他出去玩,隔三差五就要耽误我的时间。’‘诶诶诶,可不是我求你生的,我也还没玩够,我也不想要孩子,要怪,你怪我爸去。’”小新本来是个情绪分明的人,像是幅色彩浓重的油画,但这时,他却低敛着双目,眉间洒落诸多落寞积点:“当时我站在书房门外,清清楚楚第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原来,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累赘。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愿和他们出门,爷爷也就作罢了,而他们,也轻松了不少……这就是我的家庭,一个不太正常的家。”
  悠然早已停下筷子,等小新说完,她伸手,抚摸了下他的头发,诚挚地说了一句话。
  “能看见比我还惨的人……老尼我真是开心。”
  小新的眉毛变化过程:
  “╰ ╯”
  “— —”
  “╯╰ ”
  早该知道这女人没心没肺没道德的,小新认命地叹口气,低头舀了碗甲鱼乌鸡汤。
  正要开动,忽然听见悠然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是真正的名字:“龙翔。”
  “嗯?”小新懒洋洋地,爱理不理。
  悠然轻声道:“如果哪天,你想去游乐场,告诉一声,我带你去。”
  闻言,小新的手顿了顿,他一直低着头,鲜美的汤面上倒映着自己眸子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良久,他看见汤中的一双眸子彷佛漾出了淡淡的笑。
  小新用瓷勺舀起一勺汤,将那笑喝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稳稳的感觉。
  “好。”
  他也轻声回答。
  这一顿,两人都吃得很香甜,理所当然,也喝了不少。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悠然还是每天都到储物室去整理东西,照旧地,屈云每次都会来。可是悠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死相逼,将三名室友拉来帮自己。
  当然,这里的死,针对的是室友们的生命。
  有外人在,屈云暂时没有特别的举动,悠然收拾的速度也加快了,到周二时,已经成功完成任务,将储物室打扫得离纤尘不染也差不离了。
  悠然原本以为,她可以获得重申,可天有不测风云。
  是真正的风,真正的云,还有真正的倾盆大雨。
  储物室那用来封窗户的木板被吹开,狂风暴雨进入,将里面的东西席卷得乱七八糟。
  这是周三下午发生的事情。
  当悠然接到屈云的电话赶来查看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心情,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八载的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一群不知名的暴徒给凌辱了似的。
  “是谁干的!!!”悠然睚眦欲裂。
  屈云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老天。”
  得,老天最大,悠然收起愤怒,暗暗抹去泪水,再次收拾起来。
  但看这一番杂乱,估计熬通宵也收拾不了,悠然苦痛万分,咬着牙,开始奋斗。
  木架上层的许多东西都被风刮了下来,悠然只能登上梯子,将东西放上去。
  很不幸的,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这么一登上去,裙下风光展露无疑。
  悠然粗神经,开始时并没有觉察,直道无意间低头,看见屈云黑眸中的流转华光,才猛地意识到不妥,忙伸手捂住裙子,怒道:“你干什么?”
  “看风景。”屈云靠着木架,双手交叠与胸前,修长十指有节奏地敲打着,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
  “老师,麻烦你走开,让我自己来收拾!!!”悠然目光中闪现凶光。
  “抱歉,我必须看见你整理完毕才能放心离开。”屈云唇畔露笑,温然动人,而一双眼睛,依旧看向所谓的“好风景”。
  悠然眼睛一冷,下一秒,就拿起架子上的东西,用力地向着屈云掷去。
  屈云反应贼快,躲避速度一流,明明那些颇具杀伤力的东西眼看就要砸在身上,他却总能在恰当时刻闪开。
  他的动作很快,但却给人一种毫不慌乱,如同闲散信步的感觉。
  他的优雅给悠然的怒火加了一大把柴火,她完全忘记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抱起一大堆东西,猛地向前扔去。
  这么一来,梯子一歪,悠然来不及拉住木梯,就这么直直从上面落下。
  幸好平衡能力较好,悠然还算稳定着陆,但那笨重的木梯,却被悠然的脚一勾,在重力和惯性的引导下,径直向着悠然的脑袋砸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悠然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物砸向自己那本来就不聪明的头。
  然而一个身形忽然在眼前闪过,悠然的脸颊触到熟悉的胸膛,紧接着,便是“咚”地一声闷响。
  一切结束后,有一瞬间的静默,悠然缓缓抬头,发现屈云正左手环住自己,将她围在怀中,而右手,竟径直挡住了倒下的木梯。
  “没事吧。”他低头,幽暗的眸子带着水漾的波光。
  屈云救了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悠然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是道谢?还是怪他多管闲事。
  最后,悠然却选择了最保险, 最无意义的答话:“老师,好热。”
  说完,她从他怀中挣出来,后退一步,站到一米开外。
  屈云笑笑,没说什么。
  悠然将眼神移开,低头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准备继续整理。
  抱起一堆书,悠然起身,却看见屈云依旧站在原地,而木梯则依靠在他的右臂上。
  也就是说,他依旧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把梯子给我。”悠然道。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屈云回答。
  “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悠然语气有些不耐。
  “跟我在一起说说话,就是浪费时间吗?”屈云问。
  悠然抿抿嘴,不想和他多说,直接走过去,准备将木梯夺过来。
  但是待走近后,悠然竟发现,不是屈云故意在逗自己,木梯是真的没办法给她。
  因为——木梯上的一根露出的生锈的长钉,正钉在屈云的右臂上。
  刚才屈云站的地方背对着光,悠然并没有察觉,近看之下,才发现屈云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小小的汗珠,而他的右手臂,已经被血浸湿,在黝黯的光线下,潮而粘。
  木梯也是陈旧的,上面那根露出的钉子大概有五厘米长,整个地钉入了屈云的右臂中。
  睹此情状,悠然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手脚也开始微微颤抖。
  “别怕,把那边的工具箱给我。”屈云缓声安慰道。
  悠然此刻已经是六神无主,恍然间听见这个指示,忙不迭地奔去将工具箱拿来,打开,放在屈云面前。
  屈云用眼睛在工具箱中一扫,迅速找出钳子,略一用力,将长钉拦腰剪断。
  悠然赶紧将木梯扶住,放在一旁,接着把屈云送到医院。
  悠然都是惊惶的,反倒是屈云一直开着玩笑来缓解她紧张的神经。
  好不容易,急诊室一声将那长钉给拔了出来。但经过照片,发现可能伤及骨头,要屈云留院查看。
  悠然又赶紧跑去办理住院手续,买生活必须用品,等一切弄完后,心里才平静下来。
  绑着绷带的屈云坐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悠然。
  悠然原本打定主意低着头休息,但后来在受不住他的高压电,抬头道:“你在看什么?”
  屈云不说话,但那双眸子,如沉静的秋月,映着无尽云纹。
  悠然只能再次低头,看杂志,但是上面的字,一个也没有进她的眼睛。
  在心神不定之间,屈云的话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入了她的耳朵:“悠然,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悠然正在翻页,听见这话,手一抖,彩页被撕开一条大口。
  屈云从病床上坐起,步步向着悠然走来。
  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影在悠然背上,越来越长,越来越重,悠然似乎被压住,呼吸也变得不畅。
  在她即将窒息的瞬间,屈云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掌住她的膝盖,而那绑着绷带的,受伤的手则握住悠然的手腕。
  悠然一直低着头。
  “我和古承远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屈云的声音,蕴在病房的灯光下,带着一种黯沉:“从小到大,我都过得很顺利,好的父母,好的家庭,好的学业,好的环境。这样的一帆风顺,让我的性格变得冷傲,不讨人喜欢。从小到大,我的朋友不多,没人能忍受我的坏脾气。及至后来我听从我妈的话,上了军校,认识了古承远。”
  “他很要强,我也不服输,第一学期,我们处于暗暗竞争的阶段。到了第二学期,我半夜出去,被一群流氓围攻,古承远出现,帮了我,从那以后,我们关系开始好转,渐渐地,我们成了好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怎么也没料到,在我生日那天的凌晨,我接到了从古承远的公寓打来的电话,里面,有男女喘息暧昧的声音,通过对话,我听出那正是古承远和我当时女友唐雍子的声音。我没耽搁一刻,马上驱车前往。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在发动车子时,我隐约觉得车下似乎轧过什么东西,但当时的情绪已经不容我停下,在几分钟内,我便来到了古承远的公寓前,门是半开的,我走进去,亲眼看见他和唐雍子身无寸缕,正在做着男女之间的事情……”
  “我从没料到,一个我所谓的最好朋友,最好的兄弟会背叛我。我当时已经处于茫然的情绪中,甚至没有惊动他们。我像是一具游魂般回到了家,在车灯下,我看见了我家楼下躺着的猫。”
  “就是那只我捡来的猫,它很怕雷声,只要打雷,就一定要待在我身边。那天,雷声轰鸣,可是我因为那通电话而忽视了它,在我在去古承远的公寓时,他就跟在我的身后,在我开车时,它就钻在车底,在我发动车时……它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就被我轧死了。”
  “我就抱起它的尸体,很湿,很沉,我将它抱回屋子,用棉被包裹着,但它一动不动,四肢已经僵硬。我就这么看了它一夜,等到星期一,天亮的时候,我冲到学校,拦截古承远,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吗?”
  “他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他说,当初围攻我的那群流氓,是他叫来的,他说,他是故意让我看见他和唐雍子上床的情景。”屈云的眸子染着天山之巅的雪,冷不可当:“他说,他只是想毁掉我……所以,我打了他,当着恰好来校检查的领导的面,而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我妈那边的家族,都在部队工作,保住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我不想在那里待下去,所以我选择自动退学,重新参加高考,一路走来便进了这里。”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是古承远的妹妹,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看上去似乎很好扳倒,但每次在认为要成功时,你都会站起来攻击,全身像是有无穷的精力,和你争斗着,我也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可是后来,我无意间知了你和古承远的关系,我的心,就变得连自己也看不清了。在你提出要和我交往时,我答应了,但那……时只是为了报复古承远。”
  “想起来,都觉得卑劣与恶心是吗?但我当时就这么做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对你做出什么,以此来伤害古承远,我一直延迟着思考这个问题。和你交往之后,我变得比以前快乐许多,但我却将对古承远的恨转移到了你身上,所以我对你的态度时冷时热,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我不知道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一次,你说你发现了我的生日,当时我发了火,把你气走了。我以为发火只是因为你提起了那个我不愿提及的日子,但我后来发现,还有恐惧……你可以发现我的生日,同样,也可以发现当初我和你交往的动机不纯。”
  “生日那天,我独自在家,喝酒度过,但我的脑子里却始终是回想着那个最不愿想起的生日。接着,你就来了,之后……我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说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话。”
  “酒醒之后,我听了你和古承远的往事,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但我心中同时却有一丝庆幸,我在想,以后和你在一起,可以不再有古承远的阻隔。当一切明了时,当一切顾忌都抛开时,我才知道,之所以情绪如此杂乱,是因为我早在不经意间,就爱上了你,爱上你的韧性,爱上你的笑,爱上你的古怪,爱上你的贪吃,爱上你只要拥有微小的东西就颇感幸福的样子。所以,我千方百计让你留下,因为我已经舍不得放你走。我开始害怕,害怕你会知道以前那些事,害怕你会离开我……可是没想到,不管怎么堤防,这一天,还是来了。”
  “悠然,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只要回来我身边一次,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屈云的语气诚挚宁静,他的脸是很美的,带着朦胧的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
  可是太美的东西,如脆弱的秋叶,一碰,便会陨落。
  如碧波静谧的湖面,一碰,就会破碎。
  所以,悠然不敢伸手。
  她已经被伤怕了。
  “宿舍门要关了,我该走了。”悠然道,边说,她边试图轻柔地将手从屈云那里挣脱出来。
  但是屈云不放。
  “别走。”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请求的味道。
  屈云用那只受伤的手将悠然握得很紧,倘若她用力,伤口会裂开。
  这一点,悠然知道,屈云更知道。
  “我真的要走了。”悠然再次说道,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屈云没有说话,他看着有悠然,他的眼神不是清澈,而是一种坠落的黑,沉静到底。
  眼尾微弯,睁眨指尖,有无数暗夜的桃花闪烁。
  可是悠然不看,她只是机械般地说着同一句话:“我要走了。”
  然后,她一寸寸地将手从屈云那扯出。
  因为受了伤,屈云的手无法使出大力,但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留着。
  地板上,两只重合的手的影子开始分离,成为长条,很慢,但却时刻在分离之中。
  洁白的绑带,在悠然的眼前慢慢浸出血液。
  渐渐地,厚重粘稠。
  这一过程,在悠然猛地起身时加快了速度。
  因为悠然的拉扯,伤口完全撕裂开,血,在黝黯的光线下,彷佛变成了华丽的黑色。
  渐渐地,坠落在地面。
  悠然没有回避,而是直视着面前的血腥,她安静地说道:“屈云,我必须走,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只是你的学生,你只是我的老师,仅此而已,是的,仅此而已。”
  悠然要离开,不是因为还在赌气,不是因为还在恨屈云,不是因为还在惩罚屈云。
  离开,是她对自己的未来对自己的心负责的做法。
  她必须离开。
  嫩白的指尖,从屈云的手掌中脱离而出,带着最稳固的信念,离开。
  没有任何的迟疑,悠然走出了病房,不再回头去看地板上一直保持着跪立姿势的屈云,不去看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不再去看他们的过往。
  拖泥带水,太过腌臜,悠然不允许自己干这种事。
  “我是不是很冷清?”在戏剧社活动室中,悠然这么问小新。
  像往常一样,他们俩是最后走的。
  悠然坐在舞台边缘,双脚垂下,悬空,一双红色的鞋子,摇摇摆摆的。
  她略一伸手,将一瓶喝完的罐装啤酒投入旁边的垃圾堆中。
  小新站在舞台下,慢慢地饮着自己那罐,只不做声。
  “问你呢?”见他久久没有答话,悠然伸脚,踹了他一下。
  小新敛眸,眼角闪现一道精光,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悠然那只踹自己的鞋子,并将其丢入垃圾堆中。
  悠然只能一蹦一跳地,跑去将鞋子捡回。
  “小新,你真不是带把的,太小气了。”悠然叹息一声。
  小新喝酒,不理她。
  悠然没再上舞台,而是站在小新身边,轻声道:“听说,他骨头确实出现了点问题,现在还在住院。”
  “既然这么想念,就去看看吧。”小新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就喜欢啰嗦几句,如果真的要做,倘若真的能做,早就做了,还等到这会呢?”悠然仰头,看向舞台顶端的灯光,太炫目了,看久了,眼睛开始花乱。
  “是吗?”小新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隔了半响,又问道:“对他……还有感情吗?”
  “可能,还有以前的一些存粮,不过,心里也清楚,不能再沾他了,绝对不能了……就像是白粉一般,虽然刺激,但一挨上,什么都完了。”悠然闭上眼:“说实话,他长得真好不是吗?”
  “有吗?”小新重新打开一罐啤酒,就地喝了起来 。
  “难道你看见他,就没有冲上去把他衬衣给撕破,就地将他推倒解决再推到再解决重新推倒重新解决的冲动吗?”悠然一脸陶醉。
  小新的眉毛再次抢镜:“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大男人有这种冲动啊!!!”
  “那太可惜了。”悠然耸耸肩:“屈云曾经告诉我他想要亲手摸摸你的挺翘屁股的。”
  小新:“……”
  悠然:“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在窃喜。”
  小新:“……”
  悠然:“我早该知道你对他有意思的,难怪当时一天到晚都针对我,原来因爱生恨来着。”
  小新:“……”
  没有屈云的校园,是宁静的,悠然充分享受其中。
  但好景不长,刚走了只狼,又来了只狈——古承远到了。
  他直接将车开到宿舍门口,低调而极致奢华的车,加上车边硬朗英俊的男人,几乎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
  悠然已经决定不再逃避,反正已经杀了一个屈云,也不怕再多杀一个古承远。
  于是,悠然直接迎上去,开门见山:“我今天,明天,后天,已经下个星期,下个月心情都不太好。倘若你不想自己脸上再次挂彩,就请离开。”
  古承远斜靠在车门,双手插在裤袋中,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你爸要做手术,妈让我来接你回去。”
  悠然浑身一震,马上问道:“我爸怎么了?病情严重吗?”
  古承远拉开车门,道:“回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悠然往前迈了一步,但紧接着,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忽然想到,很可能这是古承远为了骗自己设下的诡计。
  所以,悠然马上拿出手机,拨了白苓的号码,但那边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怎么,不相信我?”古承远嘴角微勾,似笑未笑。
  “你有资格让我相信吗?”在这样的情况下,悠然觉得他的那个笑很刺眼。
  “但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古承远悠悠地问到:“你现在联系不上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确切状况……如果我说,你爸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你还会优哉游哉地跑去乘火车吗?”
  闻言,悠然猛地抬头,眼内因古承远说出的这个可能性而震动,她极力保持着稳定,但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你撒谎。”
  “你完全可以试试看。”古承远淡淡地笑,笑意带着一种凉气:“说不定,再耽搁下去,就连你爸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了。”
  悠然又惊又恨,气得浑身发颤,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屈服,准备上车,随古承远回家。
  她双手紧捏着,身体紧绷成屈辱的线条。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我送你。”
  悠然回头,看见小新。
  小新看也不看古承远,直接对悠然道:“来吧,我打个电话给我爷爷的司机,让他送我们去。”
  在那一刻,悠然觉得,小新的头顶,顶着一个金闪闪的光圈,再插一对翅膀,他就成了天使了。
  小新的办事效率很快,司机和车没多久就来到学校门口接他们。
  悠然没再理会古承远,径直上了车。
  “他在后面跟着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小新回头查看后,告诉悠然。
  “他没什么重要的。”悠然此刻已经来不及想别的事情,她唯一思考的,就是父亲的病情。
  爸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生病呢,难道,真如古承远说的那样……
  想到这,悠然的心像是一条正被人拧干的毛巾,纠结成了一团。
  她的指尖,像是刚从冰块中解救出来,僵硬而冰凉。
  稍后,同类的体温罩在了她的手上,让她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小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到了,平静下来,只有处理好自己,才能回去帮助你的父母,而不是给他们添乱。”
  在最寒冷的时节,一点点的温暖,便是最鲜明最可贵的,悠然听从了小新的话,一颗心,慢慢沉淀下去。
  是的,现在的自己,应该要坚强起来。
  在父母的庇护下,她有了这么快乐的二十年,而现在是她庇护父母的时候了。
  悠然紧握着小新的手,从他掌心的热度中寻找力量。
  在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小新并不总是小新。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但结果还是会到来的。
  到了古承远说的那间医院前,悠然跳下车,冲进去,忙询问护士,正在这时,她眼角瞥见母亲白苓下了电梯。
  看见悠然,白苓颇感意外:“悠然,你怎么在这?”
  “爸呢?妈,爸怎么样了?”悠然心急如焚,忙冲上去询问。
  “还在手术中,你怎么知道你爸住院的?”白苓问。
  但悠然已经听不进母亲的问话,她一心只想要知道父亲的详细病情:“爸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倒下的,手术危险吗,我和爸的血型一致,可以为他输血的。”
  “其实,你爸正在做的是……”白苓的一句话让全场安静下来“痔疮手术。”
  痔……疮。
  悠然感觉整个画面上方有可爱的乌鸦飞过,后面撒了一串省略号。
  小新感觉自己和悠然的脑袋后挂上了一大滴汗珠。
  “你爸本来就有这个病,平时比较注重饮食,但昨天和朋友出去,没忍住,吃了辣的,又喝了许多酒,所以今早复发了,疼得坐不了。”白苓文雅地笑笑:“放心,只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大不了的。”
  悠然脑海中开始出现老爸坐在马桶上,疼得鬼哭狼嚎的样子。
  这个可笑的结果让悠然安下心来。要到这时,她才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重新流动。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白苓的话让悠然回过神来,她马上反问:“妈,你的手机为什么没开机?”
  “没开机?”白苓从皮包中拿出手机,喃喃道:“咦,真的关机,难道是今早承远帮我调时间的时候不小心按到关机键了?”
  古承远。
  古承远!
  悠然心中突生一股无名怒火,她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向外跑去。
  她知道,古承远在外面等着自己。
  果然如悠然所料,古承远的车,就停在外面。
  悠然三步两步冲上去,死命地踢着车门,三四下后,古承远下了车。
  “小心脚。”他说。
  “你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事情来”悠然质问。
  “不算是编造吧,你爸本来也在做手术。”古承远道。
  医院门前,来往行人很多,看见两人,都纷纷侧目,悠然不想被当成展览品,便将古承远带到住院部的中心花园处。
  住院部环境不错,清澈的人工湖中心有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四条木校连接着八角亭和湖岸。
  悠然和古承远就站在其中一条木校上继续刚才的争执。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想看我担心,想让我过不安生是吗?只要我有了平静的生活,你就觉得自己必须要来打乱是吗?”悠然的语气很冲。
  “没有。”古承远坦诚:“我只想在车上和你说说话,但没预想到那个小子会忽然出现。”
  “只是因为这个,你就用我爸的生命来开玩笑?!”悠然现在发觉,她是越来越不理解古承远了。
  每一次,当她认为他的内心已经是深暗道最底层时,他总是能做出更黑暗的事情。
  古承远的心,就像是黑洞,黑暗得永远也没有底限。
  “古承远,我请求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家庭中。”悠然轻缓地摇着头:“你太可怕了。”
  闻言,古承远的眼神神经递扯动了下,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轻松,笑得很干净,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如鬼魅般恐怖:“果然是母女,你和她,都做了相同的事情——将我放逐出你们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悠然问。
  古承远看着悠然,脸上的笑容一直保持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假人,没有任何的生命力:“你心目中那个慈爱的母亲,那个曾经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母亲,在认识了你的父亲后,抛下了我,像丢掉一只鞋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抛下了。”
  “妈妈不是有意的,她也舍不得你,她一直都在尽力补偿你的!”悠然不允许古承远说自己母亲的坏话。
  “补偿,每个月接我来你们家一次,亲眼感受你们合家欢乐,共享天伦的幸福生活,这就是补偿吗?”古承远的生硬低沉中略带清冷。
  “你恨妈妈抛下你和我爸结婚,你恨我抢走了你的位置,所以你要报复我。”悠然深吸口气,道:“但我认为,你已经报复过了,我们家,不再欠你。”
  “够?”古承远在唇舌间咀嚼着这个词,轻声道:“你知道怎样才够吗?……留在我身边,永远地留在我身边,这样才够。”
  “我不可能再这么做。”悠然的语气很坚定,果断:“古承远,有什么计谋,尽管使出来我会用尽全力与你对抗,但绝对不会服输。”
  “那么,如果使用在你父母身上呢?你也无所谓吗?”
  古承远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悠然彻底暴怒:“你敢!”
  “可是,”古承远道:“我就敢……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我们是兄妹。”悠然提醒道。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古承远问。
  “难道这一点还不够吗?”悠然问。
  阳光照耀,人工湖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将破碎的金光铺在了古承远的眸子中。
  他的眼里,是破碎的光明:“如果我说,我和你并没有血缘关系呢?”
  悠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很是刺目,她开始昏眩,古承远的话,不像是真实的:“你说什么?”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从来没有。”古承远重复道。
  “不可能!”悠然否认。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点。”古承远继续:“不告诉你,是为了增加你的罪恶感,和有一半血缘的哥哥交往,让那种不可告人的情绪折磨你。”
  “不可能!”此刻的悠然,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问她。”古承远的眼睛穿过悠然,看向已经站在悠然身后许久的白苓。
  悠然猛地转头,看见母亲,想到她已然听见自己和古承远交往的事情,顿时觉得如同一个焦雷打在头顶,震碎了全部的神经。
  白苓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人到中年,也是肤白胜雪,如牛奶般细腻。
  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她显得有些朦胧,而声音,也是不真实的,像是梦游的呓语:“原来你是这么恨我……承远。”
  “你答应过会带我离开他,但最后,你还是自己走了。”古承远的眸子,有种让人骨头生寒的魔力:“是的,我恨你,我想,报复你的最好方法,就是伤害你的宝贝女儿,所以,我就这么做了,记得她第一次高考时的失常吗?那是因为,在高考前一个月,我抛弃了她。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眼中的绝望……”
  “滚!”悠然怒吼着打断了古承远的话。
  她无法忍受自己所经历过的苦痛从始作俑者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
  她无法忍受自己的母亲听见这一切。
  “古承远,我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悠然的牙齿缝中似乎是染着最烈的恨,每个字的吐出,都沾染了浓稠的黑。
  她整个人的气息,都是最极致的恨意,如果有把刀,悠然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捅入古承远的心脏。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到愿他遭受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罚。
  任何一个站在悠然面前的人,都会被她身上爆发出的愤怒所震慑。
  那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厌恶。
  像是看见蠕动的蛆虫般的厌恶。
  古承远移开眼睛,转身,如悠然希望的那样,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看不见了,悠然的胸口依旧被强烈的情绪所鼓动着,不停地喘息。
  白苓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
  此刻的悠然,将所有的力气都用于布置自己的强硬的外表,母亲的手,如最后一个稻草,压垮了她,
  悠然转身,像小时候遇到委屈那样,将脸窝在母亲的肩窝。
  不同的是,小时候的她会哭,但是如今的她,只会静静地呼吸母亲身上如幽兰般的香气。
  哭,已经不能再解决事情。
  悠然只是想休息下,在没有任何打扰的情况下,在母亲的肩窝中休息一下。
  在住院部的蔷薇架下,白苓说出了事实。
  古承远,确实不是白苓所生。
  白苓在22岁时,就经由父母的命令嫁给了古承远的父亲古志。
  结婚之后,白苓才发现,身为军官的古志脾气很是暴躁,动不动就为一些小事发火。
  本来,人之间便没有感情基础,再加上古志几次三番还动手打她,白苓对这段婚姻失去了信心,她决心逃离。
  于是,她偷偷吃避孕药,并且买通医院,给出她无法怀孕的报告单。
  虽然认为白苓无法生育,古志却不听从父母的话,没有和白苓离婚。
  但是,古家不能无后,古志就在外面找了代孕母亲,和她生下了古承远,再将其抱回家中,交给白苓抚养。
  在全家人的配合下,这件事基本上没有外人知晓。
  白苓虽然不爱古志,但与生俱来的母爱还是让她真心喜欢上了襁褓中的古承远。
  她像真正的母亲那样疼爱他,教育他。
  虽然古承远是独生子,但古志对其严厉到极致,时常为一些微小的问题毒打他。
  白苓阻止了很多次,都不见效果。
  古志的冷酷让白苓无法忍受,正在这时,她认识了李明宇。
  李明宇的温柔儒雅和固执形成鲜明对比,白苓第一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恋爱。
  终于,她决定和古志离婚,嫁给李明宇。
  在争吵之中,这件事被年幼的古承远听见。
  那天晚上,古承远扑在白苓的怀中,请她不要离开。
  白苓一向将古承远视作亲身骨肉,她下定决心并向古承远保证要将他带走。
  但是,在法庭上,古志拿出了白苓不是古承远生母的证据。
  理所当然的,古承远被判给了古志。
  就这么,白苓和古承远分开了。
  之后,白苓去看过古承远,每一次,都看见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每一次,都心疼不已。
  但是她无能为力。
  古志甚至认为白苓会离开,都是古承远的错,他三天两头对其进行打骂。
  甚至有一次,古志将古承远的脑袋浸泡在水中,在他即将窒息时,才放开手。
  “我知道他过得很苦,但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恨我。”白苓喃喃道:“我从未想到,那对他,是一场残酷的离弃。更没想到,那孩子会将仇恨撒在你身上。”
  “没事的,妈,都已经过去了。”悠然轻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当事情结束后,悠然和小新返回学校。
  车上,悠然一直沉默着,像是在想很多事情,又或者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想。
  等车进入了闹市区,小新忽然让司机在一家酒吧前停下,在悠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拉着她下车了。
  很快地,悠然坐在了座位上,面前摆放了许多酒。
  “喝吧。”小新道。
  悠然顿了顿,接着,开始一杯杯地喝起来。
  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就会让人开心,但是今天,悠然把酒当水来喝,却怎么也喝不到那种境界。
  越喝,越是苦闷。
  到最后,是小新将她连续着灌酒的手给握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再喝?”悠然问。
  “你会醉。”小新道。
  “如果不是想醉,干嘛喝酒呢?”悠然觉得小新的逻辑很好笑。
  “醉了,那些不开心的记忆,还是会保存到明天的。”小新道:“没有用,除非……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有些事情,是说不出的。”悠然摇摇头:“真的,说不出的。”
  “那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小新降低要求。
  “想到什么?”悠然忽然神经质地一笑:“我想到的只是……我好倒霉来着。”
  “真的,我好倒霉,为什么这么多人中,他们偏偏寻上了我呢?”
  “真的是因为我看上去很有韧性的关系吗?在最后关头能复活,给他们无尽的乐趣?”
  “看来我应该柔弱点,至少表面上看来柔弱点,这样的话,也不会受这么多的伤了?”
  “我恨他们,我挨个挨个地恨他们。”
  “可是你知道我苦恼的什么吗?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一个个都是悲惨的。”
  “是的,他们都是应该被可怜的,我也是应该被可怜的,那么,谁应该被仇恨呢?”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连续两次,我都会被骗?我都这么傻傻地投入?”
  “想来一定是我的错,是我自身的错,遇人不淑,也不可能不淑两次的。”
  “是的,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没有勇气去相信什么爱情,那都是骗人的,都是那些无聊的人编来打发时间的。”
  “是的,我再也不相信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相信。”
  沉重快速流转的灯光下,悠然将脑袋埋在手臂中。
  他妈的什么男欢女爱,都是浪费时间,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好好睡觉。
  至少睡觉,心不会受伤。
  嘈杂的音乐声中,小新的声音去沉静地传来“有句话叫做事不过三。”
  哟然讪笑:“这种事情再遇到第三次,我小命就没了。”
  “至少,要试试最后一次。”小新的声音,离悠然的耳朵很近。
  悠然摇头,缓缓地,带着点醉意。
  “这一次,你就坐在原地,只要坐在原地,等着人来爱你好了。”小新道。
  “等到头发白了,会有人来?”悠然失笑。
  “会的。”小新的声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在同一时刻,他握住了悠然的手:“我已经来了。”
  在灯光的照射下,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晃动。
  悠然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不稳定的世界。
  但是,小新的眼神,却是这摇晃世界中唯一的稳固与坚定。
  “李悠然,我喜欢你。”他这么告诉她。
  在这一刻,悠然忽然想起了某人曾告诫过自己不要多喝酒的话。
  这就是屈云教给悠然的第十八课——喝酒,是最容易喝出感情的。

  [第十九课] 男人急起来,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昏暗而混乱的灯光下,小新对着她说道:“李悠然,我喜欢你。”
  他的眼神坚定,他的语句坚定,他握住她的手,也是坚定的。
  悠然足足看了他一分钟,然后……“咚”地一声倒在桌子上,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
  小新的眉毛,在额边青筋的带动下,呈现波浪状的起伏,像是有威尼斯水怪出没。
  “李悠然,你居然在我告白之后,选择了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装睡!!!”小新一把揪住悠然的衣领,把她当纸片一般使劲地摇晃着。
  “骨头都要散了!!!”悠然求饶。
  小新这才将手放开,但那眉毛,还是处于生气的状态。
  “谁让你忽然说这种话,我要不装睡还能干什么?”悠然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幸好,那仅剩不多的春光没泄露。
  小新看着桌面,再次道:“我是认真的。”
  “可是我不能认真。”悠然道:“我不想再认真了。”
  “因为你受过伤?所以害怕了?我认识的李悠然可没这么没种。”小新低声道。
  “别来激将法,我就是这么没种。”悠然说出实话:“我不想再恋爱了,毕业之后,到了年龄就去相亲,遇见个合适,就嫁了……就这样吧。”
  “难道……我还不如那些陌生男人吗?”小新问,声音带着些许低哑。
  “我是祸害,所以不能害自己人。”悠然这样评价自己。
  “我愿意被你祸害,你管得着吗?”小新皱眉。
  “那我不愿意祸害你,你管得着吗?”悠然也皱眉。
  “李悠然,你给我清楚,我龙翔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小新拍了下桌子。
  “配得上我的人多了,难不成每个人我都要和他们交往吗?”悠然也跟着拍起了桌子。
  “但喜欢你的只有我吧!”小新条地站起,俯视悠然。
  “你说喜欢我,我就要和你交往吗?!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来着?”悠然也站起,但由于身高差异,还是仰望小新。
  小新:“那要我怎样你才会相信?!”
  悠然:“你现在把内裤脱下来,我就相信!”
  小新:“……”
  悠然不再和小新叫嚣,重新坐下,又叫了一杯酒,仰起头,开始猛灌。
  灌完了,才长叹一声:“小新,喜欢一个人是世界上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姐劝你,千万不要这么傻……”
  正苦口婆心地劝着,悠然眼角一瞥,却发现小新不见了。
  看来,是被自己给气走了。
  悠然郁闷——怎么都不替她付账来着?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正在埋怨着,忽然一件白色物体“咻”地一声飘到了悠然面前。
  悠然努力睁开微醺的眼,看清之后,连忙往后蹦出三米远。
  那是——一条白色的四角内裤。
  悠然的眼睛,一会看看桌子上那白色的内裤,一会看看一脸认真的小新,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还是在用蜡笔小新图案的内裤。”
  小新:“……”
  那天晚上,悠然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喝,直到喝醉。
  她如愿以偿,但整晚都梦见内裤上的粗眉毛蜡笔小新在唱着:“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除此之外,悠然还不停地梦见小新在自己昏睡前布置的家庭作业。
  “明天我会来宿舍找你,到时候,你要给我答复。”
  答复?
  现在的悠然只想切腹。
  她实在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衰还是幸运。
  先是兄妹禁忌恋,而后是师生禁忌恋,现在居然还有一个姐弟禁忌恋在等待着自己。
  老天何必要这么厚待她呢?
  根本还来不及想,小新就打电话来了,说是在宿舍门前等着她。
  悠然决定不理会,反正最近为了迎接教育局五年一度的检查,学校要整顿校风,新出的规矩是,男生不许随意进出女生宿舍。
  但女生,却依旧可以随意进出男生宿舍。
  规定一出,立马遭到众多男同胞的强烈发对,但没什么效果,所以,男生只能对着女生宿舍吞咽唾沫。
  悠然就不信,小新敢违抗校规,就算他敢,也传不过宿舍门口那几个彪悍的,一掌能推翻一女的,两掌能推翻一汉子,三掌能推翻一大象的阿姨们。
  所以,她安安心心地待在宿舍中,继续上网偷菜。
  没多久,室友甲回来了,道:“悠然,你家龙翔弟弟在下面等着你,托我带个话,说不见不散。”
  悠然不理,继续偷菜。
  再没多久,室友乙回来了,说的是同一句话:“悠然,你家龙翔弟弟在下面等着你,托我带个话,说不见不散。”
  又没有多久,室友丙回来了,说的也是一样:“悠然,你家龙翔弟弟在下面等着你,托我带个话,说不见不散。”
  悠然很乐观,她想,反正宿舍只有三个人,已经使用完毕,就不信小新还有什么法宝。
  岂料,小新的法宝多得很——接下来,隔壁室的,楼上寝室的,楼下寝室的,左右寝室的,全部陆续而来。
  说的,都是同一句话:龙翔在下面等着她。
  到最后,宿舍阿姨还拿着大喇叭在下面重复重复再重复地吼着:“李悠然同学,402寝室的李悠然同学,有个叫龙翔的男生在这等你,说不见不散。”
  阿姨豪爽的破嗓门通过大喇叭的扩音作用,成功地造成了魔音穿脑的功效,连远在A区的校长室玻璃都因这个声音而颤动了。
  悠然无法再淡定下来,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去。
  小新正好以暇地抱着手站在宿舍门口等她。
  “找个地方谈。”为了避人眼目,悠然拉着小新一溜烟来到学校外,在快餐店中,随便叫了份东西,坐下,开始谈判。
  悠然决定开门见山:“我思考好了,答案就是不行。”
  小新不接受:“这个答案不对,继续想。”
  悠然很无语,这孩子以为是在做考试题呢?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弟弟。”悠然不想隐瞒:“我不可能刚对你有男女之间那种感情。”
  “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能呢?”小新锲而不舍。
  “这种事是试不了的。”悠然摇头:“我不答应你,是因为我不想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情。”
  他,指的就是屈云。
  当初的悠然,也就如同现在的小新,怀着一腔热情,完全不顾后果地往前冲。
  悠然受过伤,她明白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她不想让小新陷入这种厄运中。
  “我们之间的事和屈云没有关系。”小新眉尾微皱了下,像是在将某种不受欢迎的印象抛走似地。
  “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悠然唇畔含笑,讪笑:“我现在很后悔当初的义无反顾,满腔热情,几乎是谄媚地面对他的冷眉冷眼,真是羞耻。”
  “就算是,傻子,但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人付出,也是个幸福的傻子。”小新道。
  “可能吧。”悠然看着面前的水杯,眼神略带迷茫。
  “所以,我也想做这样的傻子。”小新的声音是少见的轻柔,如三月柳絮扑面。
  悠然摇摇头,没说什么,但意思却是明显的。
  见啰嗦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效果,小新暴走了:“李悠然,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
  悠然也吼了回去:“龙小新,我怎么都不会答应!!!”
  温情时间彻底结束。
  “你不答应我就天天站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如果你敢来,我直接泼开水!”
  “如果你敢泼,以后就不要想提开水到寝室,否则我见一次抢一次。”
  “如果你敢抢,我就直接到校园广播站向全校说出你穿卡通内裤的事情!”
  “如果你敢说,我就直接把你给拖到床上推倒了!”
  “如果你敢推倒,我就直接把你家小小新给剪掉,加上香油味精,放进微波炉考得内焦外嫩,再夹上双层面包逼你吃下去!!!”
  “如果你敢这么做,我在被断根前就一定把你给重复重复再重复地推倒,大家同归于尽!!!”
  本来这不太纯洁的话题还有继续深入下去的空间——如果不是瞥见快餐店中其他客人们僵硬的表情的话。
  不想变身为滚滚被围观,悠然和小新下一秒就很有默契地夺门而逃。
  后来才听说,那天快餐店的汉堡包销量直线下降。
  经过艰难而漫长的谈判争吵,两人勉强达成协议——至少在外人面前承认是情侣。
  小新的理由很充分:第一,他们的绯闻早已漫天飞舞,很多人都把两人认作一对。第二,悠然占了他女友的位置,可以帮自己躲避烦闷的相亲。第三,悠然可以提前热热身,便于她充分认识当自己女友的好处。
  悠然本来死都不愿意,但禁不住小新整日烦自己,只能答应。
  但有个条件:这场游戏只能玩到这学期结束,如果到时悠然仍旧不愿意,那么小新就必须放手。
  彼此妥协之下,协议达成。
  李悠然成了龙翔的女友,地球人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曝光的男友,悠然自然不会放置浪费,于是乎,小新每天像个陀螺一般忙转着。
  帮悠然打开水,帮悠然打饭,帮悠然道图书馆占位置,陪悠然逛街,陪悠然打网游……
  简直就是个二十四孝男友,看得周围人惊叹不已,眼红不已。
  谁也没想到,脾气暴躁得像是每天都吃了一斤炸药的龙翔会干这些事。
  悠然也没想到。
  她原本以为,小新坚持不了两三天就会辞职罢工,没料到,他居然毫无怨言。
  悠然发现,小新虽然嘴毒脾气臭,但人还是很细心的。
  他会在说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什么每顿都不放过猪肉呢”之后,为她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肉。
  他会在说完“你鼻涕的声音很难听”之后提醒她明天降温,要加衣。
  他会在说完“仗着皮下脂肪多不怕被撞是吧”之后,将喜欢走马路边的她给拉到自己身边,保护着。
  其实,小新确实是不错的,悠然承认。
  可是……悠然已经找不到爱人的那种勇气了。
  小新和悠然交往的热帖在学校论论坛上挂了三天首页推荐后,终于沉了下去。
  而全校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包括屈云。
  手臂痊愈后,他回校了,关于这点,悠然早有耳闻,但听了也就听了。
  现在的她,不愿想多了。
  这天,悠然正泡在图书馆中看考研方面的书,照旧地,小新坐在她身边拿着笔记本上完,充当伴读。
  小新不时地找些搞笑的帖子拿给悠然看,让她无法专心。
  最后,悠然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拿出纸条写上字:“你先出去,不要打扰我。”
  小新回的纸条上写的是:“休想。”
  悠然忍耐,打着不再理小新的念头转过去。
  谁知,小新忽地将她的脑袋强行转过来,逼她看着电脑荧屏。
  悠然本来已经将两指准备好,决定要插小新双目泄恨,但看见电脑上那个汇聚明星丑照的帖子,悠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因为帖子实在有趣得紧,悠然就和小新一起浏览起来,看到经典处,悠然忍笑忍得难受,最后只能倚靠着小新喘气。
  本来,两人不愿太过高调,选择的是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
  但因为是校园论坛上的热门情侣,角落的灰暗还是隐藏不了他们,很多人都在悄悄看向两人。
  其中,就有一个熟人。
  浏览完后,悠然抹去眼角笑出的一串泪珠,无意间抬头,却发现,前面不远处,屈云正在看着自己以及小新。
  屈云身材修长,姿态挺拔,一双长腿站在那里,活像是筱原千绘笔下的男人,带着冷清与神秘。
  长腿长在在这男人身上,是该死的性感。
  悠然这才觉得,屈云的外形,和自己小时候梦想的白马王子形象挺像。
  他们的狗血故事说明了一件事:童话的结局,只能在通话中实现。
  悠然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她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虽然不成功,但至少,她和白马王子交往过,这就够了。
  在思绪渐渐落入尘埃归于平静之时,屈云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悠然看了看屈云的手臂,似乎已经是活动自如,便问了句:“你的手好了?”
  屈云安静地看着她,在那漫天安静之中,无数纷杂的碎屑落下,到最后,化为一句话:“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悠然摇摇头:“没有什么好谈的,要说的,那天在医院里已经说完了。”
  “是有关班上的事情。”屈云用旁人无法听闻的声音道:“要不然,就是你害怕了?”
  害怕单独面对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会混乱。
  悠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见旁边传来小新的声音:“老师,当电灯泡不太好吧。”
  小新的眼睛看着电脑荧屏,他没有抬头,语气带着丝凉意。
  初春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几股寒风吹来。
  好冷好冷,悠然缩缩脖子。
  “你的意思是……”屈云问。
  “李悠然现在是我女朋友,难道你没听说吗?”小新道。
  “很多传说,离事实有十万八千里,所以光是听说,是没用的。”屈云道。
  “那么现在,就让我这个主角正是告诉你,”小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掌着桌子,直视着屈云:“现在,李悠然是我的人,听明白了吗?我的女人。”
  “请再说一遍。”屈云做出这样的要求。
  “李悠然,是我的女人。”小新满足了他的要求。
  “连续两边,声音中还是有彻底的不自信。”屈云评价。
  小新周身开始发出银白色的光,雪花满天飘。
  更冷,更冷了,悠然双手抱臂。
  雪花飘了一分钟,在此期间,小新和屈云一直对视着,悠然特别担心他们会忍不住惺惺相惜,“啾”地亲一口。
  亲吻是发生了,但受害者是悠然自己。
  一分钟后,小新忽然伸手,将身边的悠然捞起来,抓住她的下巴,当着图书馆中所有的学生以及屈云的面,重重地吻了一口。
  因为场地限制,这个吻是轻啄,但效果已经达到了。
  小新放开悠然,看向屈云,带着满足的笑:“不相信听见的,总该相信看见的吧。”
  屈云的眼眸一敛,眼中暗光闪过。
  顿时,后天降临,周围的所有建筑物都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雪。
  悠然顿时蹲在地上。
  小新将她提起,皮笑肉不笑:“你在干嘛?”
  “烧书取暖啊。”悠然打个寒战。
  原来两个男人交战,是这么地恐怖来着。
  不仅是悠然,图书馆中的其他的学生也遭了殃,全都在收缩脖子,老师不得不重新打开暖气设备。
  在大家即将冻结成冰块前,冰块制造机屈云离开了。
  转身,没有任何语言地离开了。
  小新看着屈云远去的背影,“哈哈哈”地大笑三声,随后转头看向悠然,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悠然用手,重而缓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吻技好差。”
  小新:“……”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可以吃,那悠然一定会买他个十盒八盒,再一股脑吞进去。
  如果能让时间倒回,那悠然一定会跑回批评小新吻技差那一刻,将自己的舌头给割掉。
  因为,自从悠然批评了小新的吻技之后,小新就不停地想要将她扑倒,强吻,一雪前耻。
  但是悠然怎么可能被这种毛头小子给占去便宜,自然是拼命抵抗,所以,两人在校园中展开了追逐与躲避的游戏。
  每天早上,悠然出宿舍大门时,都要左右观望,因为小新曾经从后扑来,像只金毛犬般扑向自己——虽然最后被她一个回旋踢给踹到了草丛中。
  每天课间,悠然都不再敢埋头睡觉,因为小新曾经走进他们的教室,当着任课教师的面想偷吻睡梦中的自己——虽然最后被她一本厚书K到头皮破裂。
  每天中午,悠然在和小新吃饭时,都要时刻警惕,因为小新曾经趁她醉心于吃饭时,猛地凑近来,想吃自己的嘴——虽然最后被她浇了一盆热汤在头顶。
  每天傍晚,悠然跑步时,都要时刻远离足球场,因为丧心病狂的小心曾经拿了一颗篮球,想将她砸晕,以便达到自己的罪恶目的——虽然他最后被自己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晕。
  就这么,悠然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连续发着噩梦,梦中只有一张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吓得悠然差点尿床。
  除了应付小新,悠然还得应付屈云,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但悠然总认为,屈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她尽量少到学院办公室去,走在路上,远远看见像屈云的人便马上往回路跑,更甚至,她这学期没有选选修课——害怕任课教师就是屈云。
  大不了,大四再来修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选修课可以暂时不上,但每学期的三节实验课是逃不了的,悠然经过深入调查,选择了生物,心理和天文三节绝对不由屈云的上的实验课。
  星期天下午的第二节课,便是生物实验课,悠然照着时间来到生物系的实验室中,才得知今天的内容是抽自己的血化验血型。
  悠然拿着针,咬咬牙,准备将自己的食指戳破,但总是狠不下心,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悠然着急了。
  正在埋头苦戳的当,一个人走到她面前,道:“我帮你。”
  悠然的脖子像十年没运动过的机器一般吱吱咯咯地抬起。
  她的听力没出问题,面前的男人确实是屈云。
  “这节课的老师和我私交甚好,我来帮下他的忙。”屈云很有默契地说出了悠然心中的疑问。
  私交甚好,好你个头。
  还没骂完,屈云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捏住针,用最正经不过的语气道:“我帮你破。”
  话音刚落,悠然的食指上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
  妈妈的,悠然暗骂,个死男人,破了她两次。
  第二次破完悠然后,屈云还捏着她的手指,滴了五六滴在玻璃上。
  悠然心疼不已,还真拿她的血不当血了,滴这么多,简直是浪费!
  做完这一步骤后就是等待,看抗A和抗B血清谁能凝结自己的血了。
  恰恰就是这等待难熬——屈云就在自己旁边站着。
  悠然没抬头,但却感觉到头顶的刘海都要被他的目光给看成卷发了。
  毕竟这么多人在,悠然不好发作,只能道:“老师,我这里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请去协助其余同学吧。”
  “是吗?”屈云问。
  “是的。”悠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吧。”屈云迈开脚步。
  悠然还没来得及欢欣雀跃,却看见桌子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猛地一推,接着,她那滴了血的放在桌沿的玻璃片就这么掉落在了地上。
  碎裂。
  血和血清都洒落了。
  实验必须重做,也就是说——悠然必须要重新滴血。
  看着已经凝固的伤口和针,再看向罪魁祸首屈云那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嘴脸,悠然咬牙道:“老师,小心你那只踢到桌子的脚骨折。”
  对这个诅咒,屈云微笑,低头看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在我骨折前,你的手指看来必要再破一次。”
  悠然肯定不能让他再如愿,这次,她转而求助了其他的同学。
  刚急急地将血滴在血清上,下课铃就响了,其余的同学都做完了实验,上缴报告后离开。
  没多久,实验室中就只剩下悠然,屈云以及生物系的老师。
  还好有外人,悠然想。
  但紧接着,她就看见屈云走到生物系老师面前,轻声耳语了两句,接着,那名唯一的珍贵的外人也离开了。
  “这位负责的老师,你还没有检查我的实验,你不能走!”悠然着急了。
  谁会愿意和屈云待在一起?
  可是屈云悠悠将她一拦:“不是还有我吗?老师会陪你的。”
  事已至此,悠然决定坐下,当他是透明物体,不看不听。
  屈云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人一起观察着玻璃片上的变化。
  隔了会,屈云忽然问道:“你和龙翔,真的在一起吗?”
  “昨晚你吃饭了吗?”悠然反问。
  “是的。”屈云道。
  “难怪,原来是吃多了撑的。”悠然淡定地恍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屈云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什么问题?”悠然再度反问。
  “你和龙翔,真的在一起吗?”屈云道。
  “知道吗?隔壁寝室的校花和校草交往了。”悠然突然道。
  “校花和校草交往与你和龙翔交往有什么关系?”屈云问。
  “既然如此,那我和龙翔交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悠然觑它一眼。
  这句话说完,悠然的成就感还挺大的,于是低头看着玻璃片细细回味。
  正回味到中途,屈云的气息顿时浓厚,瞬间将她包围,而一个柔软的东西也触到了她的唇上。
  像是遇到野兽袭击一般,悠然下意识反击,重重地一咬,将那意图冲破她牙齿进入口中的舌给咬伤。
  屈云慢悠悠离开她的唇,莹白手指轻抚嘴角,轻笑:“果然,牙尖了,嘴也利了。”
  悠然拿出纸巾,厌恶地擦拭着自己那刚被屈云碰触的唇,警告道:“老师,我是可以告你的。”
  “我只是情不自禁。”屈云的眸子里是深邃的笑意。
  “借口不错,请允许我下次剪断你的罪恶之根后也拿来使用。”悠然站起身来,冷着声音道。
  “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屈云的声音带着丝旖旎的温柔。
  不想再和他多说,悠然一等实验结果出来,马上以飞快的速度将实验报告单填好,扔在讲桌上,接着像是逃离瘟疫区一般,逃离了实验室。
  边快步走,悠然边擦拭着嘴,总感觉,屈云的气息还停留在上面。
  谁料,刚走到实验室楼下,一个人忽地窜出来,下一秒,悠然就被按到墙上,嘴上又触上了唇。
  这次强吻她的,是小新。
  吻完之后,小新擦擦嘴,意犹未尽:“怎么样,这次我的技术有进步吧?”
  悠然低着头,额前刘海遮住眼睛,上半张脸完全隐在阴影之中。
  小新碰碰她:“没事吧?难道是幸福得晕过去了?”
  悠然没有说话,但身体周围,开始有冷霜出现,她缓缓地抬头,眼中是毁天灭地的黑暗。
  之后……小新在医院中住了一个星期。
  从那之后,悠然便开始随身携带防狼喷雾。
  身边一条大狼,一条小狼,危机重重,不能不防。
  在小新住院的当,悠然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点,但事与愿违。
  这天,正在图书馆中用工的她被叫到了校长室中。
  悠然忐忑而兴奋,这么近距离接近学校最高领导,还是第一次。
  但一进入校长室,悠然兴奋的心情立马烟消云散了。
  里面坐着一名妆容精致的中年贵妇,悠然认得,就是小新他妈,另外,还有自家辅导员,屈云。
  “李悠然同学,请坐。”校长是个胖胖的男人,脸蛋肉鼓鼓的,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
  可就算校长长得像那国宝滚滚,悠然的心也安放不下。
  “李悠然同学,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向你求证一些事情。”校长道。
  “我一定老实交代,绝不抵抗,决不隐瞒。”悠然深谙不能得罪大人物的道理,赶紧坐直身子。
  “其实,这件事是很不好开口的。”校长道。
  悠然握紧拳头。
  “但是,我还是非开口不可的。”校长道。
  悠然屏住呼吸。
  “可是,怎么开口都是不对的。”校长道。
  悠然屁股开始有些痒。
  “你说,我该怎么开口呢?”校长问。
  悠然你的手开始痒了。
  您老人家要怎么开口她怎么会知道的!!!
  “所以说了,这开不开口吧,还真是个问题。”校长作结案陈词。
  悠然:“……”
  在悠然和小新他妈无声眼神威逼下,校长终于开始说正事了:“是这样的,龙翔同学的妈妈,就是你旁边那位女士,刚才来找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们想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悠然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倾听小新他妈对自己的诬蔑。
  “听说你晚上在夜总会陪酒?”
  “听说你曾经多次堕胎?”
  “听说你引诱了单纯未知世事的龙翔同学?并强行和他同居?”
  “听说你逼迫龙翔同学的父母拿出五万块作为离开龙翔同学是酬金?”
  悠然不得的承认,小新父母编故事的能力是很强的,颠倒黑白的功夫也是练到家了的。
  悠然正想否认,小新妈妈堵住了她的话:“你就不要狡辩了,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悠然怒极反笑:“阿姨,您这可是赤裸裸的诬陷,我可以告你诽谤罪的。”
  “我诬陷你?”小新他妈直问到悠然脸上:“难道说,你和我儿子没有在一起?”
  悠然刚想回答“是”,但眼角却瞥见了旁边沙发上那个一言不发,正闲适喝茶。
  他的身体姿态显示着云淡风轻,可悠然却感觉到,他的耳朵正竖立着,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其实,悠然想让屈云误认为自己和小新是在一起的,她希望他能够尽早死心。
  所以,悠然不便在他面前否认。
  所以,悠然沉默。
  “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小新他妈冷笑。
  “我们学校并没有明文禁止学生恋爱,所以,即使李悠然和龙翔同学在交往,那也不是什么大错。”校长像个和事老一样,呵呵地笑着。
  悠然顿时感动得鼻涕横流,校长啊,您老人家是弥勒佛。
  但没感动个两三秒,那和蔼善良的脸蛋圆圆如弥勒佛的校长又笑眯眯地抛出了以下问题:“李悠然同学,为了我能更好地作出判断,请详细说明下你和龙翔同学的关系的进展情况,比如说你们进展到第几垒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比你的前男友要强很多?如果前男友回来找你,你是不是死都不会离开龙翔同学?最重要的一点,对你前男友有什么难听的评价,尽管说出来。”
  此话出后,小新他妈是无语了,悠然是疑惑,而沙发上那个人手中的被子发出了“叮”地一声哀嚎。
  接着,破碎了。
  面对其余三人循声望来的目光,屈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说完,将碎片丢在垃圾箱中,重新拿起一只紫砂小茶杯。
  一向冷静自持,估计就算一堆狗大便落在头顶也能淡定自若不动声色的屈云情绪也居然激动了一把。
  悠然觉得很难得。
  “李悠然同学,可不可以回答下我的问题呢?”校长笑呵呵地看着她。
  居然是小新他娘救了悠然:“校长,这个问题和这件事有关吗?”
  “还是有关系的。”校长一直在笑,彷佛没有脾气的样子:“如果李悠然同学的前男友真的是一个禽兽无比的人,那李悠然同学毅然离开他,转而和龙翔同学这种有为青年交往,那是相当睿智,相对正确,相当有远见的。此举比从垄资组织中清醒,从传销陷阱中脱身,从黑煤矿中逃生还有意义,还有价值。”
  悠然将这番话咀嚼了下,体会出校长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说,屈云比那垄资,传销组织,黑煤矿还要邪恶。
  果然是校长,看问题就是有高度。
  还没赞赏完毕,悠然又听见屈云那边发出“叮”的一声。
  另一只紫砂小茶杯遭了殃。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屈云又是照旧的解释。
  “校长,我们可以谈正事吗?”小新他娘开始不耐烦了。
  “就是,该谈正事了。”校长还是笑嘻嘻的,腮上的肉鼓鼓的,咋看上去,像是个肉包子:“那么,就由李悠然同学来谈谈,你的前男友究竟是怎么样的卑鄙无耻,内心空虚,性格古怪别扭,让人忍不住想将他重新塞回他娘的肚子里的呢?”
  不出所料的,“叮”的一声之后,第三只紫砂小茶杯又离开了人世。
  校长的包子脸笑得香喷喷,热腾腾的:“屈老师,这次又是手滑了吗?”
  “没,是茶杯太易碎了。”屈云轻笑,轻答:“……就和中年人的骨头一样脆弱。”
  闻言,校长的包子脸冷却了一点点。
  “校长,我今天可是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的,你可是得给我个答复啊。”小新他娘忍不住道。
  “您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尽早调查,如果属实,绝对秉公处理。”
  得到保证,小新他娘满意了,带着矜持的贵气站起,低看了悠然一眼,离开。
  面对校长有着微微褶皱的包子脸,悠然赶紧举手发誓:“我绝对没有陪酒,没有堕胎,没有……做违背校规的坏事。”
  除了偷偷和辅导员交往过,但是,校规里也没有一条是禁止这一行为的。
  “虽说没有明令禁止男女同学交往,但听龙翔母亲的意思,你们好像还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个,就有点难办了。”校长道。
  悠然犹豫了,为了自己的清白,还是把自己和小新至今清白的真相说出来吧,但……屈云就在旁边。
  “除非……”校长松了口。
  悠然大喜,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校长重新展开迎春花般的笑容:“除非你保证彻底地忘记你的前男友,并打从心里认为你前男友连龙翔同学染了脚气的脚趾头都比不了,更重要的是,你发誓毕业之后,马上和龙翔同学结婚,再也不看你前男友一眼,让他为自己的臭屁付出惨重代价。”
  说这些话时,校长的情绪激昂而亢奋,仿佛看见了一副美妙新世界的感觉。
  “叮”的一声,屈云又报废了一只紫砂茶杯。
  紫砂茶杯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终于换来了悠然的顿悟。
  怪不得校长一直在纠结于自己的前男友,怪不得校长逼自己说屈云的坏话,怪不得校长会让屈云来这里坐着喝茶。
  原来……
  “原来,校长你……”悠然忽然站起,用颤巍巍的手指指校长,又回头看看屈云,吞口唾沫,道:“想包养他?”
  “叮”的一声,这次是校长手中的茶杯碎了。
  而悠然将其看做是一种有声的默认。
  是的,校长看中屈云,并想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第一步,他将屈云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成为屈云的老板。
  第二步,他断了屈云对悠然的想念——千方百计让悠然说出已经忘记了屈云。
  第三步,就是将屈云推倒推倒再推到。
  想象着那画面,悠然不寒而栗中带着点兴奋。
  “你面前的这个胖老头,是我爸。”屈云不想让悠然想歪,便道出了事实。
  岂料,悠然眼含精光:“父子,年上?!”
  屈云:“……”
  想得更歪了。
  “这小姑娘,很有意思啊,我喜欢。”校长笑的更加灿烂:“所以啊,你千万要珍惜生命,远离屈云,千万不能让他骗了。”
  话音刚落,堂堂校长就被亲生儿子屈云给提着衣领,丢出了校长办公室。
  悠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反转剧,知道屈云将门关上,才猛地想起自己的处境比较危险。
  刚想移动脚步,屈云便看出了她的意图:“我只想和你谈两句。”
  “校长真的是你爸?”悠然问。
  “是。”屈云点头。
  “可是,你姓屈啊。”悠然问,她明明记得校长不姓屈来着。
  “我家是我妈做主,所以我也跟我妈姓。”屈云解释。
  门被人用钥匙从外打开,校长的包子脸从门缝中伸出,笑着向悠然解释道:“小姑娘,纠正一下,因为这二十多年来发生的都是小事,所以我才让给他妈妈做主的。”
  话音刚落,校长老人家又被亲生儿子狠心地丢到更远的地方。
  关门,锁门之后,屈云重新站在悠然面前。
  “你,真的是他儿子?”悠然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我长得像我妈,或者说,长得更像外公。”这个问题屈云回答得很熟练,看来是从小被问到大的。
  震惊之后,悠然也渐渐平静下来。
  反正也已经和屈云没有半毛关系了,还管他家的事情做什么。
  悠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还要回去看书呢。”
  “你根本不喜欢龙翔。”屈云道。
  “第一,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清楚我内心所想。第二,我是不是喜欢他和你没有关系。”悠然不客气地回道。
  屈云看着悠然,眼尾桃花散淡了,呈现的是澄净。
  “悠然,我只是不想你重复我的过错。”他说。
  “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有利用跟你交往来报复古承远的念头。”屈云语气诚诚:“作为惩罚,我失去了你……你也不想失去龙翔这个朋友吧。”
  “我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再管了。”悠然受不了屈云用略带教训的口吻对自己说话,所以她转动椅子,面对着窗户。
  可是屈云却握住一杯,将悠然给转了回来。
  他将双手撑着椅扶手,弯下腰,平视着悠然。
  这样的姿势,让他们两人靠得很近,悠然甚至感觉到了空气的碰撞。
  “悠然,当一个你在意的人因你而受伤时,那种心情是你无法承受的。”
  悠然不想看他,所以她低下了头,可是她有眼睛,被屈云的手所吸引。
  那双秀致雍洁的手,此刻却用力地握住了转椅的扶手,而那蓝色的筋,随着他的话在鼓动着。
  “悠然,相信我,真正到了那时……你会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的声音是淡静的,就像他一向表现的那样从容闲适,就像是悠然所恨得的那个他。
  但是他的手,那双莹白的手,却在忍耐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和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和他整个的人,都不一致。
  声音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但最痛苦的却是,在你心中,有个很清楚的念头——即使你死去,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而手上——十根骨节彷佛要破皮而出。
  悠然不能再看,所以她闭上了眼,可是关闭了视觉,嗅觉更加敏锐,屈云特有的气息像是一双大手,拥抱着她,压制着她。
  “我自有分寸。”悠然想尽快从这个困境中挣脱出来:“你先让开。”
  悠然想起身,但是屈云不让。
  他不让。
  他反而靠得更近,那双无形的大手,开始挤压着悠然的心肺。
  悠然侧着脸,闭着眼,然而屈云的呼吸,吹拂起了她耳旁的发丝,看似柔弱却有韧性的发丝,摸索着悠然的脸颊。
  “答应我,去告诉龙翔,尽早地跟他说清楚。”屈云的语气像是一种催眠。
  “我说了,我自有分寸。”悠然的身体似乎自动减慢了呼吸,因为屈云的靠近。
  “答应我,马上就去说。”屈云像是一朵曼陀罗,在蛊惑着。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悠然有些恼怒。
  “不是命令,只是请求。”屈云缓声道:“只是请求。”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唇,也靠近了,他的动作在空中流下的是流畅的痕迹,像是在完成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在悠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屈云再一次吻了她。
  然而……
  在屈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电流通过了他的欲望所在。
  不是快感,是真正的电流。
  当校长撬开自家办公室的门时,他看见一个屈云倒下,一个悠然站起。
  而站起的悠然手上,正拿着还在“吱吱吱”冒电光的防狼电棒。
  在那一刻,校长彻底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怎么也要把李悠然给抓来当媳妇。
  就这么,屈云也被自己给搞到到医院里去住了几天,悠然觉得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估计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厉害,当色狼二人组出院后,都没有再对她的嘴唇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悠然很是欣慰。
  小新并没有因为无法忍受暴力而放弃自己,悠然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登山爱好者看着珠穆朗玛峰。
  悠然特别担心他某天会真的将国旗连杆子插在自己头顶。
  校园生活很无聊,悠然在复习之余,还是会找些乐子。
  比如说,在星期二晚上,她就参加了杀手游戏。
  是由不知名人士在校园论坛上发起的活动,定于晚上八时1707教室举行,所有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参加。
  悠然本来是想一个人前往,还骗小新说复习得太累,晚上就不去自习,准备在寝室补觉。
  可是当悠然踮着脚偷偷摸摸从宿舍大门溜出去时,一只眉毛很浓的守候多时的猫恰好就逮住了她这只耗子。
  “为什么要骗我?!”猫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骗你的?!”耗子更郁闷。
  “因为今天晚餐时,你居然好心地夹了块手指大的红烧肉在我碗中,此举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做了或者是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猫的逻辑很强大。
  “我靠,你让我清静一晚不行啊?”耗子快癫狂了。
  “我还不是担心天黑了,你晚上回宿舍会遇见劫匪。”原来猫是好心。
  “遇见了,我只要把脸一露,劫匪马上吓得没命,所以不用担心我。”耗子拍拍猫的肩。
  猫:“可是,我担心的就是那个即将被你在路灯下的脸吓得尿失禁的劫匪……出来混,不容易,你就放过人家吧。”
  耗子:“……”
  都被逮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悠然只能带着小新一同前往。
  到了1701教室后悠然才发现,还有一只猫也在这。
  屈云坐在座位上,浅笑淡然。
  悠然不仅又“靠”了一声。
  悠然不想争硬气,决定带着小新离开。
  可是小新想争硬气,决定拉着悠然坐下。
  “跟他没什么好玩的。”耗子道。
  “我觉得好玩。”小猫不放手。
  耗子怒了:“那你们两个脱了裤子慢慢玩BL吧!”
  大猫不知何时在他们后面出现,插话:“如果是你的命令,我会遵守的。”
  小猫后退三步,敌意地看着面前这位同类。
  “如果不玩BL,就玩其他的吧。”大猫眼眸微闭:“五局为定,谁输得多,谁就放弃悠然。”
  小猫一激就着:“同志,如果我赢了,以后你就要彻底放弃李阿婆。”
  大猫淡笑:“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赢了,以后你就不准再假装成她男友。”
  被当成筹码的耗子怒了:“你们居然用这么幼稚的比赛来侮辱我?”
  大猫小猫决定尊重耗子一回:“那你说换什么比赛。”
  耗子正襟危坐:“要有深度,有内涵,要关系民生,要体现和谐社会,更重要的是,要投我所好。”
  大猫小猫不耻下问:“你的意思是?”
  耗子:“比赛吃红烧肉,谁吃得多,谁就赢。”
  大猫小猫决定以后死都不再尊重耗子了。
  没有理会悠然,比赛开始了。
  战况是惨烈的……当然,是对小新而言。
  屈云像是有第三只眼似地,无论小新是杀手,平民或者是警察,他都知晓。
  反之,无论屈云是杀手,平民或者是警察,小新一概都不知晓。
  并且,小新还被他杀了两次。
  实在看不过,悠然还专门在牌上做了手脚,将杀手的身份给了屈云,并告知小新,想让他赢一局。
  当小新自信满满地说出屈云是杀手后,答案揭晓时,他却是警察。
  在悠然目瞪口呆,无比惊诧之时,屈云在她耳边告知了真相:“不好意思,刚才和旁边的人悄悄换了张牌。”
  这个晚上,一共玩了二十多局,屈云轻而易举地,赢了五局的倍数。
  临走之时,屈云笑得不着痕迹,那表情,漂亮得让人憋屈。
  估计是输了的缘故,送悠然回宿舍的路上小新一直沉默不语地走在前头,双手插在裤袋中,路灯将他的身影拖得挺长,悠然没事就踩着他的影子玩。
  正踩在兴头上,影子停住了,小新低声问道:“难道你就没有话想说吗?”
  悠然抬起脚,放过他的影子,仔细地想了想,最终说出了肺腑之言:“我说比吃红烧肉吧,你就是不信,现在输了吧。”
  小新:“……”
  毕竟和悠然在一起多时了,小新的抗雷能力已经得到显着的提高,很快便缓过气来:“刚才,你是希望我输还是赢?”
  小新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显而易见的。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像是玻璃做的,内里有怎样的情绪,外人一看便知。
  从不隐藏,从没有秘密,和他在一起,你可以放心地做一切事情。
  悠然喜欢他,所以她不愿再伤害他:“我希望,你们两人都输。”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你谁都不会选是吗?”小新翻译了下悠然的语言。
  “我想和屈云重新回到单纯的 师生关系,我想和你重新回到单纯的朋友关系,我想让我的校园生活变得平静一些。”悠然说出了心里的话。
  小新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眉宇,第一次染上了些许的无力:“我和屈云相差太远,所以,永远也不可能让你接受是吗?”
  “不是这个原因。”悠然否认。
  “不,就是这个原因。”月色幽幽,坠落在小新的眸子中:“经过了大海,你是怎么也看不上小河的。”
  悠然摇头:“龙翔,我从来没有认为你不如他,事实上,你也没有哪一点不如他。”
  悠然在认真的时刻,是会叫他的名字的。
  “真正的事实是,我哪一点也不上他,在屈云面前,我就像是一个任性长不大的小孩,完全不值得信赖。”小新的语气染着一丝的凉。
  “不是的!”悠然极力否认。
  小新:“那为什么你从来不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看待?!”
  悠然:“你冤枉我,我明明就有!”
  小新:“什么时候?”
  悠然:“每次吃完饭你主动结账的时候!”
  小新:“……”
  那雷啊,劈着劈着也就会习惯的,所以悠然根本就不担心小新是否有内出血,径直踩着他僵硬的影子,向前方走。
  但忽然之间,一阵疾风略过,悠然顿觉眼前景物快速移动片刻,紧接着,她的背脊就重重地撞上了硬物。
  回过神来,才发现小新将她一把拖入了旁边的树丛中。
  每一棵树都是枝繁叶茂,聚在一起,在悠然看来,似乎是遮住了天空。
  小新没有给悠然一点思考时间,直接凑上去,第N次地强吻了她。
  对付小新,悠然有足够的自信,所以一开始,她并不着慌。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悠然感觉到,此刻的小新和往常不同。
  他全身,不自觉散发出一种强势的气息,像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的进攻。
  那种气息,挤压着悠然的五脏六腑,让她无端生出一种恐惧。
  赶紧地,悠然想要挣脱开来,但无论她怎样用力,怎样挣扎,都撼动不了龙翔半分。
  无效的挣脱反而激发了龙翔压抑的男性,他单手将悠然的双手腕给禁锢在其头顶,而余下的那只手,则从悠然毛衣的下摆进入,直接掌握住了她的女性。
  他的手,力气很大,像是一只猎豹,咬穿了猎物脆弱的喉结,吮吸着那甜美新鲜的血液。
  在这一刻,悠然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甚至于,她开始颤抖。
  但这,并不是龙翔要的,仅仅是这,他是不会满足的。
  他掀起了悠然长及膝的裙子,强制性地抬起了她的一条大腿,而手,略带粗暴地滑过她的娇嫩的肌肤,扯住最后的防范布料,往下一拉。
  下体遽然传来的冰凉让悠然睁大了眼,她直视着龙翔,然而在他的眼中,她看不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在这一刻,悠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悠然的心,落到了尘埃中,几个滚之后,散成了灰。
  她觉得,这一次,自己是完了。
  就在龙翔即将完成错误之时,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树林中有很多的枯叶,那双鞋子,就踩在枯叶的残败骨骸之上,声音带着冷凉的怒气。
  紧接着,一道闷响在悠然的耳前爆裂开来。
  在这同时,悠然听见了龙翔发出的闷哼,紧接着,她身上所有的桎梏都消失了。
  悠然没有力气,就这么顺着树滑落在地,蹲坐在了枯叶之上,她用双臂环住自己,这是唯一能做的薄弱的防范。
  “乖,起来,地上很凉。”屈云的声音缓缓流入了她的耳畔,如清净溪水,洗涤去那些不堪。
  一双手将悠然拉起,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覆盖在了她身上,接着,悠然被抱起,悬空。
  一步步地,他抱着她走出树林。
  悠然轻抬起头,冷幽的月光如一缕缕的轻絮在屈云的脸上拂过,拂过他略带淡雍艳丽的眼,拂过他高挺秀气的鼻,拂过他……紧抿的唇。
  当遭遇到惊吓后,悠然的记忆有瞬间的丧失,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屈云家来的,但眼前的熟悉景物不断地告诉她这个事实。
  柔软的沙发,躺过很多次的地毯,茶几上她买的一对彩绘瓷杯,都在一股脑地袭击着她的眼睛。
  悠然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竟是自己坐在地毯上,蹲着仔细地数沙发上睡着的屈云的睫毛。
  左边的上眼睑有136根,右边的上眼睑有141根。
  数得腰酸背痛,眼睛花乱,但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有不知名的乐趣,彷佛是更了解屈云一些。
  想来,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地爱他。
  思绪正在浮动,一件羊毛披肩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带来一阵温暖。
  随后,热咖啡杯子触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最喜欢的香草口味。”屈云道。
  悠然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暖热的液体一下肚,心就安稳了许多。
  喝完之后,咖啡杯还是保留着暖香的余温,悠然将其放在手心中,翻看。
  上面印的是卡通图案,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并肩坐在桃树下,而天空的太阳,是桃心状。
  这个与屋子沉稳内敛风格完全不搭的被子是悠然硬要买的,当时屈云曾经威胁过很多次说是要将其给丢出去。
  可没想到,最后出去的,是悠然。
  正感慨着,毛衣忽然被屈云从背后给掀了起来,悠然惊得刚要跳起,屈云将她给按住。
  “背上有伤,不处理,会感染。”
  这是,悠然才忆起,刚才滑到地上时,后背确实被粗糙的树皮给划伤了。
  划伤的部位在腰上一点,离敏感部位还很远,并且,如果不让他弄,屈云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悠然便任他去了。
  屈云的手指,将药膏轻绵地涂抹着,悠然的伤口处,荡起了一阵痒意,随着皮下的血管向四面八方扩散。
  看着手中的杯子,悠然问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杯子。”
  “并没有。”身后的屈云答。
  “那为什么你总是威胁要将它给丢出去?”悠然好奇。
  “……只是想逗你,看你紧张的样子,很有趣。”屈云的声音,和他的动作是一样的细绵。
  悠然继续看着杯子,良久,将其放下。
  瓷杯碰触了玻璃,发出轻碎的声响。
  “小新……应该不是有意的。”
  染药的指尖,在伤口处停留了下,再移动时,力气大了些许:“你想说的,就是这句吗?”
  “还有就是……你的话是对的。”悠然长睫毛低垂:“我太不懂事,伤害了他,更或许……我已经失去他了。”
  “我想,更多的,是我的错。”屈云道。
  “为什么这么说?”悠然不解。
  悠然的腰不自觉地挺立,似乎是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屈云的回答。
  然而,在这等待之时,腰上敏感的肌肤忽然遭受了舌的舔舐——屈云的舌。
  他舔舐了她的伤口,舌,带点潮湿,带点粗糙,还带着些许的悸动。
  悠然全身一僵,下一个动作便是跳起,但屈云环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固定在沙发上。
  “别动,药才刚敷好。”屈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松懒的迷离。
  “你干什么?”想掰开腰上的手,但三下两下的,她的双手也陷入了泥沼,被屈云给一起握在了腰间。
  “是为了让我看见吗?”屈云的气息在悠然的右耳边荡漾。
  “什么?”悠然努力地偏开头。
  “之所以答应和龙翔演戏,是为了给我看吗?”屈云语气静幽。
  闻言,悠然停止了挣扎,她想笑,又觉得气:“屈云,你没有这么重要。”
  “仔细地问问自己,悠然,”屈云道:“你是想让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是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龙翔之间的事情,你从来就不在我们的考虑之中。”悠然的声音不自觉放大了。
  “也许连你也不知道。”屈云像是在耐心地开导着一个别扭的孩子:“你假装和他交往的原因,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走出来了。”
  “我本来就已经走出来了。”悠然断然道。
  “如果是这样,那又何必要证明呢?”屈云的语速很慢,但却有种逼问的气势。
  “我没有。”悠然继续否认。
  “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影子,你洗不掉的。”那声音,像是神秘西域的魔咒,钻入悠然的耳中。
  “我没有。”悠然还是否认,但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低了三分。
  “你还是在乎的,否则,你不会看见唐雍子来找我后,失态至借酒消愁。”屈云用回忆的针,一下下剥开悠然的心。
  然而针太利,戳中了悠然的皮肉,她冷声到:“原来,这也是你计划好的?”
  唐雍子,也不过是个诱饵吗?
  原来,屈云是故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切的。
  想到那些失落失态,那些在乎,全都落入了当时他的眼睛,悠然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欺骗,她想愤怒,当已经找不到力气。
  过了好一会,悠然才轻笑一声:“果然呢,就算我再多长几个脑袋,也是斗不过你的……幸好,我已经出来了。”
  幸好,已经远离了他的身边。
  闻言,屈云放置在她腰间的手,瞬间紧了,那一瞬,差点让她窒息。
  一秒一秒地,他才将手缓缓放开。
  他的下颚,放在了悠然的肩上:“悠然,原谅我……不,不管你是否原谅我,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想折磨我也好,想报复我也好,只要你回来。我已经不一样了,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会再做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情,我……”
  “我不想回去。”悠然坚决地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世界上,总会有一个男人将我当成掌心肉,心头宝。很大的可能,在世俗的眼光中,那个人不如你,但至少,他不会伤害我一分一毫。所以,我要找到他,所以,我不能再回去了。”
  当悠然说出了那段话后,身后的屈云没有答言,他只是……将自己的口鼻放置在悠然的肩窝处。
  久久地,热气凝聚出一片若有若无的湿润……
  自从发生了小树林中的事,悠然决定,起码一个月也不理会小新,要让他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可是事实却是——小新不理会她了。
  自从那晚之后,悠然再没有在校园中看见小新。
  开始的一个星期,悠然暗暗诅咒他那晚冻伤风至半死不活。
  后来的一个星期,悠然开始怀疑小新是否被车撞成了失忆而流落民间。
  到了第三个星期,悠然的气已经全部消了,转而来的,是担心。
  悄悄跑去问小新班的同学,得到的回答是他请了长时间的病假。
  悠然按捺不住,只能主动跑去小新租的公寓外守候,但连守了两天,连小新的汗毛都没见到一根。
  好不容易,从戏剧社同僚那得知最近小新似乎在西城那边的夜总会出没,悠然没多想,也就去了。
  去的时候是晚上,刚好是最热闹的时节, 悠然猫着腰到处寻找,最后终于发现,在三楼的桌球厅中,出现了小新的身影。
  他是和一群看似不善的人在一起的,似乎是在以桌球赌钱。
  烟味萦绕中,悠然看见旁边的人正吸食者可疑药品。
  堕落了,这小子彻底堕落了。
  悠然非常想冲过去将桌球给踢翻,将那群纨绔小子给踢得鼻青脸肿。
  但御姐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看看自己的两小短腿,悠然忍下口气,悄悄跑到旁边的男洗手间中等待小新。
  因为躲在隔间中,视线受阻,悠然无法判断进来的是谁,所以每次有门响动,就用尽方法去查看。
  第一个进来的,在悠然隔壁坐下,悠然只能站在马桶盖上,趴着隔板,踮着脚大量来人。
  岂知,刚一趴上,“噼里啪啦”一阵巨响,简直就像是庐山升龙霸,厕所大爆炸。
  随即一股浑浊恶臭直接冲向悠然的口鼻眼耳,将她熏得眼泪直流,差点没摔在地上。
  经过第一次的教训,悠然再也不敢翻墙看杏花了,她改为蹲姿,打量来人的鞋子。
  一个人进来了,穿的是锃亮锃亮的名牌皮鞋,嗯,太成熟,不是小新的风格。
  又一个人进来了,穿的是时尚休闲鞋,嗯,太炫,不是小新的风格。
  两双鞋,渐渐靠近,然后……两条裤子落在了地上。
  “嗯嗯嗯嗯嗯嗯……”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噢噢噢噢噢噢……”
  “耶耶耶耶耶耶……”
  菊花的故事,正式揭开帷幕。
  悠然听得热血沸腾,四肢分开,像只被拍扁的蜘蛛般,粘在门上,恨不得耳朵能生得更大些。
  毕竟是公共场合,两名GAY很快就停止了欢愉,整理好衣服,带着悠然的心,出去了。
  看来男厕所果然是好地方,要不是隔壁间的异味太扑鼻,悠然真想待在这里直到海枯石烂。
  这时,门第三次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接着,熟悉的音乐响起——是小新的铃声。
  接着,又是小新略带不耐的声音:“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悠然将心一定,是了,这次是他没错。
  深吸了几口恶浊的空气,悠然闭眼,用力,使劲将门推开。
  “龙小新,你个……”悠然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赫然发现眼前无人。
  难道是自家的幻觉?
  正在思考幻觉究竟是悲隔壁恶臭熏昏而产生的,还是因为思念小新过度而产生时,小新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了。
  悠然终于明白——原来小新是被自己猛推开的门给撞倒在地了。
  重逢的一瞬,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当即就愣住了。
  但厕所的气氛以及气味实在不适合上演唯美剧情,所以小新很快就回过神来,照旧将双手插在裤袋中,揉揉鼻子,将眼睛移开,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不明物体就向着他的脑袋砸来,小新躲闪不及,只听得耳边“咚”的一声,接着脑袋就开始嗡嗡直响。
  蜜蜂飞走后,小新小宇宙爆发,怒吼道:“干嘛拿包砸我!还有,包里是什么,为什么这么重?”
  “路过学校外面建筑工地时捡的铁块。”悠然从包中掏出一坨五斤重的白闪闪的铁块,举在手中,一脸凶神恶煞:“至于我打你的原因,还用得着说吗?”
  说完,悠然再度举起铁块向着小新砸去,小新赶紧握住她的手,努力地让那凶器不砸在自家的脑袋上。
  两人的动作就这么僵持着。
  “你凭什么打我?!”
  “你不道歉,还玩失踪,现在还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和这些乌漆包糟的人混在一起,你自己说你该不该被打?”
  “你又不是我妈,你管我这么多?!”
  “我不是你妈胜似你妈!”
  “李阿婆,去死,不准占我便宜!”
  “这就叫占便宜了,那你说那天晚上你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该千刀万剐?快道歉!”
  “我不道!”
  “道歉!”
  “休想!”
  “道歉!”
  “我,死,都,不,道……啊!”
  很不幸地,虽然小新制住了悠然的手,但却忘记提防了她的脚,于是,悠然华丽丽的腿,华丽丽地提在了小新的重要部位上。
  小新应声,慢悠悠地蹲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今天我只是用了五分力气,要照我平时的气性,不一脚把你踹残疾了我不姓李!”悠然拍拍尖尖的鞋尖,很御姐地说道:“道歉就饶你一命。”
  小新抬起头来,估计痛厉害了,俩眼珠红红的,可他咬着牙,道:“我说过,我死都不道歉。”
  悠然忍不住又举起手中杀伤力无比的那坨五斤重的铁块,非常想将他那固执的脑袋给拍出脑浆,但铁块飞在中途时,又生生停下。
  杀手游戏还有遗言时间呢。
  “为什么不道歉?”悠然决定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
  “不知道。”然而小新的回话却让悠然刚才平息怒火的努力成为了无用功。
  “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不知道?”悠然用手狠狠地扫了下小新的头发,成功地破坏了他的发型。
  据说世界上有种人,人生格言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头型不能乱”。
  而小新,估计就是属于这类人,因为当这么做了之后,他竟然一跃而起,眼中冒着斯派修姆光线,那情状,像是要将悠然给烧焦了。
  “我……”悠然吞口唾沫:“包里有梳子……要我给你梳梳不?”
  小新要的显见不是梳子,在发射了强大的斯派修姆光线后,小新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如果时间重回到那一晚,我还是会对你做一样的事情。所以,即使我道歉,那也不是真诚的。”
  悠然仔细地看着小新,再回想起他对自己在路灯下的描述,最终得出结论——这血性方钢的孩子,肯定饿了很久了。
  “原来我再怎么做,还是变不成大海,特别是在他的映衬下,更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小新还是不愿直接提及屈云的名字。
  “只是输了一场无聊的比赛而已,没人当真的。”悠然道。
  “是,我也看出了,我输了,你一点也不失望。因为从一开始,你心里就认定,我是赢不了他的。”小新直接问到悠然心中:“其实,在你看来,我和他从来都不在同一个地点是吗?”
  悠然哑口无言,小新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一个人的心是衣柜,那么屈云是在恋人的那个抽屉中,而小新,则是在好友的那个抽屉中,从没有移动过。
  “那天晚上,我想证明的只有一件事——我是男人,和他一样,都是男人。”
  “可是那么做的下场,却更凸显了他的成熟,你的幼稚。”
  “可是李悠然,你根本就不给我任何的机会!”小新挫败地将手插入刘海中:“你对我不公平,明白吗,你从一开始,就将我逐出了比赛场地。
  “那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悠然道出了实话:“龙翔,我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一直自私地强制性地将我们的关系固定在朋友上,因为恋人是来来去去,而朋友则是一生一世的。”
  “但你知道吗?”龙翔的眉宇,第一次显出平静的清澈:“李悠然,从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你,而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爱上我的那刻起,我们就注定失去了。”
  “我不懂。”这是悠然第一次,听不懂他的话。
  “我不是金岳霖式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场景。”龙翔缓声道:“所以,当你确确实实无法和我在一起,我会离开。”
  “不能成为朋友?”不知为何,悠然鼻子有些酸。
  “不能。”小新说出的这句话,像是在心中已经存放了几万万年般。
  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他的世界,便是如此分明,不能有暧昧,不能有模糊。
  “在这样的前提下,你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时从今晚之后,我们再不相见。二……”龙翔停顿了下,但仅仅只是片刻:“二就是,你和我真真正正地谈一场恋爱……不要当我是你的小新,把我当成一个男人,给我这样的资格,我需要的,只是这个。”
  在他没说完时,悠然便开始摇头:“我不想伤害你,我没有把我会这么快爱上一个人。”
  “难道你还不明白?”橘红的,带着点血样的灯光投射在龙翔脸上,他睫毛的影子,无限地延长着:“最大的伤害,是你剥夺了我爱你的权力。没有真正试过,你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我,没有真正试过,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给我一个机会,李悠然。”龙翔这么要求道。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当他们喝酒喝到感情变质时,两人就不可能再装做若无其事,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两条。
  悠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用指尖,轻轻描绘着掌心的纹路。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和屈云分手后,她很寂寞,幸好遇见了小新,她将大把本来应该用来为自己逝去感情落泪伤心的时间用在了和小新的打闹斗法上。
  是他帮着她走了出来。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依赖他。尽管她时常笑他的幼稚,但内心深处,她确确实实是依赖他的陪伴。
  所以,当他向自己标明心意后,她是采用的逃避方式,她深知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投入新的感情,她深知他不是自己的那盘大头菜,所以她一直逃避着,一直以朋友姐弟酒友来定义他们的关系。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虽然果断地拒绝了他,但事实上,她却还是停留在他的身边,并没有移动一下脚步,彷佛在告诉他,你是有机会的,只要耐心地等待着。
  可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相处,对他而言,是莫大的伤害。
  如海妖的歌声,蛊惑着他往死亡靠近。
  那晚的导火线,虽然是屈云的优秀,是屈云的有意挑衅,但追根究底,却源自她平时的态度。
  不舍地拉着他,但每当他想要靠近一点时,又用弟弟的商标定住他的脚步。
  所以,一向黑白分明的他忍受不了了,他宣布了自己的底线。
  要么便是离开,要么便是给予他竞争的资格。
  输了,同样是离开。
  但至少,那对他公平。
  或许,也是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呢。
  有人说过,谁会傻到和自己最爱的人结婚?
  恋爱,也是如此吗?
  她已经傻过了一次,伤得肝胆俱毁,而这一次,换她被爱,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在橘色的灯光下,面前龙翔的眉目不甚清晰,但他眼内的忐忑与决然,却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管她娘的,先爱一次再说。
  地上略显模糊沉重的影子,点了下头。
  “好。”
  就这么,悠然和龙翔开始交往了。
  龙翔回到了学校,和往常一样,每天早上在宿舍门外等悠然,一起吃早饭,下课后在教室门口接她,一起吃午饭,没课的时候就去图书馆,去自习教室。
  和往常一样,但,细心的旁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
  很少大脑,而对话,也变得少了。
  龙翔似乎离小新越来越远。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在悠然看书时,他不再玩电脑,不再看漫画,而是拿起了专业书开始攻读。
  只是,一页估计半小时也完成不了。
  对于这些异常,悠然安慰自己,习惯了就好。
  刚吃完屈云那盘闷酸大头菜,再吃这麻辣大头菜,是要有个适应过程的。
  但没等她适应两天,屈云就知晓了。
  悠然被叫到了学院办公室中,说是辅导员有找。
  悠然依言前往,和预料中的一样,办公室只有屈云一个人。
  悠然到时,屈云正在制作学院集合时要讲的PPT,最近为了迎接教育局的检查,各个学院时常集合开会。
  屈云的平光眼镜上,微映着屏幕上幽蓝的字,而十根莹白手指,则在键盘上飞速地跳跃着。
  屈云的办公桌上,他的物品从来都是端正地摆放在同一处地方,连一寸也不肯腾挪。
  旁人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摆放才是最合适,最高雅整洁的。
  只是永久的一丝不苟,却无形中给人一种疏离感。
  “你想知道什么?”悠然开门见山。
  “为什么还在和他玩这种游戏,那晚的教训不够吗?”屈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这次,”悠然顿了顿,道:“我和龙翔,是真的。”
  键盘的敲击声停止了,屈云抬起眼睛,从薄薄的平光镜片后看向悠然。
  悠然决定一次性向他说清楚:“这次,我和龙翔,是认真地在交往了。”
  “是他威胁了你?”屈云问。
  “不,没人能勉强得了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悠然将一手背在身后,拇指轻掐食指:“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走出来了,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也要自己看了才知道。”
  说完,悠然敛下眸子,额前的刘海顺势搭了下来。
  她看不见屈云的表情,也……不想看见。
  过了好一会,减胖敲击声重新响起,屈云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先出去吧。”
  似乎很平静,这样也好,悠然没有再多待一秒,转身走出了门。
  看看时间,3点45,悠然记得4点时要开会,所以也懒得跑回宿舍,直接到了阶梯教室中看书。
  效率还是挺高的,英语书一页页地翻着。
  同院学生陆陆续续地来了,悠然也不大理会,自顾自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中冒充好学生。
  虽然专心温习,但还是感觉得到周围的变化。
  当前排女声隐隐地发出“哇”的赞叹声时,悠然明白,是屈辅导员来了。
  反正也就是强调些教育部的大爷们要来巡查了,姑娘少爷们要好好表现,不要丢了母校的面子,否则一顿板子少不了你们的之类的话。
  悠然觉得忒没意思,便带上耳塞,听着音乐,埋头于自己的考研大业中。
  终于,在黑眼豆豆的歌声中,悠然将H这一栏的单词给背完了。
  耳朵有些疼,悠然将耳塞取下,却发现了一丝,不,是很多很多丝异样。
  周围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
  虽说屈云在讲台上,底下定要有窃窃私语才是正常,然而这次私语内容却并不是“屈老师的颜真好”“屈老师的腿好长”“屈老师的屁股好翘”之类的夸赞。
  此刻,私语的内容是:“屈老师中邪了?!”
  悠然抬头,发现讲台上的屈云一直看着自己的电脑,连投影布也忘记了放下。
  终于,第一排的某个不怕死的人小声提醒道:“屈老师,那个……你已经在上面站了十分钟了。”
  屈云仍旧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看着自己的电脑,一动不动,那双眸子,并不专注,仿若思绪堕入了宇宙,无着无落。
  隔了好一会,他眉宇才微动:“抱歉,课件还没完成,改到明天开会吧。”
  语速,比平日快了半分。
  接着,也不顾满满一教室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在移动身子时,他的衣角,将几页讲义从桌上扇动下来,飘飘扬扬地,落在了讲台之下。
  悠然低下眼,重新戴上耳塞,不再听周围同学的讨论。
  不关她的事,悠然这么告诉自己。
  “悠然,你们家龙翔又给你买了油条豆浆站在楼下了。”室友甲扯着大嗓门,将一番话喊得整栋楼都听见了。
  悠然赶紧从被窝中钻出,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直冲下楼去,奔到小新身边。
  “你怎么来了?”悠然将他拉到一旁:“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天不去自习吗?”
  “昨天你不是说想吃豆浆油条,我今天起得早,就买了。”小新将热腾腾的都将和炸得金黄焦脆的油条递给悠然。
  “啊,谢谢啊。”悠然受宠若惊,实在没料到,昨天信口说的一句话,居然被小新这么记挂着。
  “回去睡觉吧。”小新将手插入裤袋中。
  悠然点点头,在转身时,忽然起了个念头,手随心动,向着小新的头发伸去,想要揉一揉,就像是过去那样。
  但还没接触到,小新便将她的手给握住。
  “我不是小孩了。”她强调。
  就这么一阻,悠然有些讪讪的,只得将手收回。
  小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随即笑着解围道:“等我烫了刺猬头时,你再来摸吧,保证满手出血,刺激无比。”
  悠然也想回两句,但张开嘴,却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于是,只能想现任男友挥挥手,回寝室了。
  东西回了寝室,自然是要被平分的。
  悠然只抢到了半根油条,吮吮手指,再次回到了床上躺着。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嘴里还咬着油条的室友们开始不吝惜口水滴赞扬起了小新。
  “看人家对你多好,居然还送早饭上门,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每天围着你转,充当保镖,陪读,苦力,现在哪里找这种24孝男友?”
  “最让人感动的是,那个人还是遇神杀神,遇佛灭佛的活火山龙翔啊,居然被你给调教得如同小绵羊一般,快说你是怎么把他给搞定的?”
  悠然坐起身子,依靠着床栏,非常文艺地捂住自己的脸,陶醉般地说道:“人长美了,就是没有办法。”
  “啪啪啪”三个枕头齐刷刷砸中了悠然的脸。
  鸡飞狗跳地忙乱了几个月,教育局的大爷们终于来视察了,为期一周。
  全校上下严阵以待。
  领导的规定是变态般的严格。
  不论有没有课,每天早上7点半必须要在规定的教室中上早自习,如若迟到,全校通报。那段时间,自习教室中,恹恹欲睡的国宝们是一群群的,咋一见,还以为进了动物园。
  头发要黑,要直,男生头发必须短至耳垂,违反这两条的,通通要被绑到领导那去强制性理发。据说美术系那位刚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个性十足的才子就因为这件事闹着要自杀,可惜站在楼顶上,撒了撒花瓣没敢跳,还是被一把逮住,强制性剃了个板寸。
  鸳鸯们需要暂时克制。亲吻,搂抱那是绝对不准,就连握手被看见了,也是一个警告。那段时间,学校内那些李莫愁大龄未婚女教师们个个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天天潜伏在树林中,只要有情况,立即跳出来,逮住不安分的小情侣们,毫不留情地给予处分。
  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觉的那几个小时,其余时间都不准许待在寝室,宿舍阿姨们会挨个检查,悠然躲在床底都被拖出来过,那段时间,图书馆最角落中总是放满了睡袋,睡着一坨一坨无家可归的学生。
  然而更变态的是,为了制造全校勤奋读书的假象,领导们规定每班每天必须派出5个人,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大声朗读英语。
  时间,凌晨六点。
  这项规定对于悠然这种不睡到上课铃响就不起床的懒虫而言,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轮到她去表演的那天,悠然在三名室友的连番推搡和小新夺命连环电话攻击下终于睁开了半丝眼睛。
  就凭着这半丝眼睛,她梦游般地起床,洗漱,下楼和小新会合,一同来到林荫道。
  天色还带着点朦胧的白,周围的其他表演者也是睡眼朦胧,将英文念得像佛经。
  悠然边吃着小新给自己带的包子,边看着英文书,可是两个眼球不断地晃动,英文单词像是活了一般,在纸上不断跳跃。
  “靠在我背上吧。”小新相信再这么下去,十有八九她会倒地昏睡。
  悠然依言照做,于是,睡眼惺忪的悠然嘴中含着小笼包,头靠在小新坚实的背脊上,晨曦微现,景色很美好。
  但没美好多久,悠然忽然感觉到小新的脊梁骨似乎挺立了起来。
  只听说清晨男人下半身喜欢搭帐篷,怎么小新反其道而行,上半身搭起来了呢?
  方欲问个究竟,抬头,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眼尾上挑,依旧地深邃迷人,只是瞳仁是无尽的黑,冻得眼周的桃花尽数凋谢。
  他站在无米开外,看着他们,不知已经多久。
  但就在悠然与他对视的下一刻,屈云便毫无痕迹地将眼神移开。
  彷佛,刚才对他们两人的注视不过是无意中的一扫,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有人让屈云破了功。
  “李悠然同学,屈辅导员刚才一直在看着你和龙翔同学,眼神非常不快。”
  身边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冷不丁让悠然和小新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包子脸的校长。
  校长拍拍两人的肩膀,笑得像那皮薄光洁的汤包,异常和蔼:“继续努力,我看好你们哦。”
  悠然和小新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校长就带着他那张包子脸,背着手,呵呵呵地笑着踏上了石子路,身形一拐……进入了那边的公用厕所。
  这厢,屈云也向着悠然走来。
  悠然站直身子,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及至到了跟前,屈云向她递出的,却是签到册。
  悠然松口气,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接过屈云同时递来的签字笔。
  她抓住了笔的前端,然而……屈云却不放手。
  笔在两人之间僵持着,虽然只有半秒的时间,然而对悠然来说,却是长久的尴尬。
  屈云看着悠然,眼眸低垂,神色带着专注迷离,平日里总是略为上翘的嘴角此刻却是紧抿着。
  “老师的笔不太好用,还是用我的吧。”另一支笔随着小新的声音放在了悠然的手上。
  悠然没多想,赶紧接过,拿开笔套,签好名字,快速地将签到册还给屈云。
  没有再多一秒的延迟,跟随小新去到旁边的亭子中。
  身后的屈云,或停或走,她都看不见了。
  早读演出完成后,悠然又去上了两节课,中午时照旧和小新约在食堂吃饭。
  学校食堂的招牌菜是糖醋里脊,然而每天只有小小一盘,供不应求,所以糖醋背脊这个窗口总是挤满了人。
  悠然曾经不怕死地去抢过,结果是惨烈:脸被挤扁,脚被踩肿,就连饭盒中的红烧肉还被人趁机偷去了三大块。
  可是自从有了小新,悠然每天都有糖醋里脊吃了。
  他老人家只要往那一站,眉毛一挑,身体周围立即起了一层白色小宇宙,冷得如同进入了冰河时代。
  生命是美好的,犯不着为了块糖醋里脊丧命,自然而然地,大家赶紧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先打。
  每次看见小新端着松脆酥香娇嫩鲜美的糖醋里脊向自己走来,悠然总会觉得,此刻的小新活脱脱就是那穿上了别名为《一个馒头引发的惨案》电影中鲜花盔甲的大将军。
  而自己,自然是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跟着你,有肉吃”的东健欧巴。
  悠然接过,吃得正欢,小新忽然道:“真不懂为什么你喜欢在食堂吃饭。”
  “食堂是吃饭的地方,宿舍是睡觉的地方,厕所时拉粑粑的地方。”悠然开始为他普及知识。
  “可是这里太嘈杂了,按我说,干脆以后去外面吃,既方便环境也好。”小新劝道。
  “龙翔同学,你是在和一个普通家庭的穷女大学生交往,请搞清楚我的承受能力。”悠然暗自摇头叹息,有钱的孩子,一点也不知道人间疾苦。
  “当然是我拿钱了。”小新在、说这话的口气带着理所当然。
  悠然放下叉子,捂住衣襟,将头侧向一旁,眉宇扭曲而纠结,用演话剧的台词语气道:“不,翔,我不能接受你的包养!”
  “有人肯包养,你应该偷笑吧。”小新很无语。
  反正被打击成习惯了,悠然不管,继续啃里脊。
  啃完一块,再夹另一块,含在嘴中啃完,正要吐出骨头,小新的一句话却让她差点将骨头吞进肚子里:“以前……你和屈云交往时,也不会用他的钱吗?”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悠然的脸“咻”地一声烫了起来,活像是刚将脸凑近燃气灶,火苗就“哗”一声燃起来,烧着了她的脸似的,不仅烫,还有些痛。
  想了许久,她终于道:“你确定要知道自己现任女友和前男友之间的事情。”
  小新将叉子戳了几下饭,轻声道:“这么说来,答案应该是有吗?”
  悠然也用叉子戳着饭盒中的白饭。
  可怜的饭。
  “一般说来,是叫外卖,我和他都不会做饭,偶尔,也到去外面吃去。”悠然挨不住沉默,只能坦白。
  “那么,谁付钱呢?”小新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
  “……是他。”至此,悠然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硬,像是在和谁暗暗生气似的
  “我和他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吗?”小新的叉子最后一次戳在饭中,没有再拔出来。
  “这种事情也可以用一视同仁的原则吗?”悠然觉得好笑。
  眼看着气氛要陷入僵硬之时,悠然的三个室友走了过来,和两人一起坐了。
  悠然不好再说什么,便打起精神和室友说笑并应付他们对自己与小新的调侃。
  就这么,这件事就被岔开了。
  可既然风过,叶子还是落了几片的。
  更让悠然哭笑不得的是,当天下午,自己被叫到学院办公室,校长秘书奉命将一只时常用做发奖的钢笔递给她,并传达了校长的圣旨:“你这孩子,有前途,我喜欢。”
  待校长秘书离开,学院领导挤着笑脸满怀关切地问道:“李悠然同学,校长为什么要送你钢笔呢?”
  悠然左手掌着桌子,右手捂住衣襟,偏转头,吊了学院领导足足一分钟的胃口,才又是恼又是羞地说道:“我猜……校长是想包养我。”
  在那一刻,学院领导非常想拿起旁边的老板牌碳素墨水往这个学生的脑子砸去。
  每天吃了睡,睡了坐着看书,出门时连书包都是小新帮着背,热量消耗太少,渐渐地,悠然开始发胖了。
  当穿不上去年的铅笔裤时,悠然才猛地惊觉,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
  所以,她办了个游泳证,下午没课时就去游泳减肥。
  一般来说,都是小新陪着的,但这天下午,小新参加篮球比赛,悠然便自己去了。
  戴上泳镜,塞上耳塞,悠然开始游泳。
  这是她的恶趣味——在水底尽情欣赏别人的下半身。
  这天下午天气不错,暖黄的阳光射入池底,粼粼波光在水中的世界游荡。
  无声的世界,无数的……人腿。
  有粗壮的像电线杠的腿,有毛茸茸地像穿了毛裤的腿,有纤细的像麻杆一样的腿,还有黑得像裹了层巧克力的腿。
  出水,透口气,换个方向继续潜。
  方向一换,前方两米处就有一双好腿。
  那是男人的腿,纤长笔直,并不瘦削,充满着适当的力量,而那泳裤包裹下的翘臀,更是让人生出忍不住摸一把的邪念。
  可是,越看,越眼熟。
  正在端详之际,那双腿径直向这边走来,移动之间,阳光在腿弯处闪过,悠然看见了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痣。
  电光火石指尖,悠然终于想起——这双华丽丽的腿,正是屈云的。
  妈妈的,悠然低声道,他穿上裤子,自己就不认识了。
  此刻的悠然,就像那发现鱼雷的潜水艇,开始“哔哔哔哔”地发出报警声。
  她掉头,赶紧跑。
  但屈云那长腿一跃,三两步就挡在前方。
  好嘛,此处不通,她走别处。
  可是,屈云却次次都能挡在她前面,四五次后,悠然的氧气用磬,最终在窒息前破出水面。
  将泳镜取下,悠然看着面前的屈云。
  水珠顺着她的额头滴落在眼睛中,悠然睁眼睁得十分困难。
  屈云也是湿润的,水珠顺着他黑润的发丝,顺着他鲜明的轮廓缓慢滴下,然而眉梢眼角,却是干的,彷佛被复杂的感情所蒸发。
  深呼吸一口气,悠然再度猛钻下水面,准备潜逃。
  没时间戴泳镜,悠然闭着眼,胡乱往前奔,一不小心,脑袋就撞上了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一件物体。
  凭着她不纯洁的脑袋,悠然明白,自己的头,撞上了别人家的乌龟的头。
  再度出水,发现一个好消息:被撞的人是屈云。
  还发现一个坏消息:被撞的人,是屈云。
  悠然抹了一把脸,张开嗓子,半响,才问道:“痛不?”
  屈云眉目舒展了些许,他摇摇头。
  “那我就用不着赔钱了,失陪。”悠然转身欲走。
  屈云再度游在她前面,当着,并推翻了刚才的话:“现在,很疼了。”
  “那你就赶紧去医院治治,或许还能挽回几成功能,失陪了。”
  悠然再度转身,再度欲走,可屈云再再再再再度挡在了她前面。
  “和我一起说说话就这么让你无法忍受吗?”屈云问。
  他的声音,彷佛也染上了映阳的碧波影子。
  “龙翔看见了,会不高兴的。”悠然道。
  屈云脸上的水珠流得更加缓慢,就像是被无形的冰霜给冻住:“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了?”
  “从我正式成为他的女友开始。”悠然缓声道:“我有义务顾及他的感受。”
  屈云闭上眼,水珠从他眉毛中蜿蜒而下,滑过淡薄的上眼睑,阳光照射下,上面细小神秘的血管隐隐若现。
  他的声音随着水面飘荡而来,带着丝记忆的香凉:“是的,当你爱上一个人,便会对他很好……就像是当初对我一样。”
  念着的,想着的,梦着的,都是那一个人。
  “失陪了。”悠然不想陪他回忆过去,抓住栏杆,准备起身。
  可是屈云握住了她的手,湿润的手,握住了同样湿润的手臂。
  水珠在连接处缓缓滴落。
  “放手。”
  “放手。”
  第一个是悠然的声音。
  而第二个则是小新的声音。
  悠然抬头,看见了岸边背光而站拿着浴巾的小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新动作利落地伸手,将悠然给拽上岸。
  湿润的两只手,分开了。
  小新扶着悠然背对着自己站好,将宽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子,随后,用亲昵的姿势环住她的腰,将她紧搂在自己怀中。
  接着,他亲吻了悠然的脸颊,而眼睛,则看着屈云,以占有的意味。
  当年轻的嘴唇离开悠然染水的脸颊时,屈云听见了一句话:“现在,能吻她的,只有我。”
  然后,小新环抱着悠然离开。
  换好衣服,悠然从更衣室中出来,走向等待自己的小新。
  小新什么也没说,只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单手插入裤子口袋,便往前走。
  悠然赶紧跟着。
  一路上,沉默难耐。
  悠然思考许久,终于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那里的,当时,我也想走的。”
  没有回应,悠然的话像是跌入了无底洞中,一点生息也无。
  那种郁闷,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
  又走了大概十步的样子,小新回话了:“我知道。”
  “嗯?”
  “我知道他为什么在那里。”小新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他一直在跟着你……他对你,从来没有死心。”
  闻言,悠然停在原地,而小新似乎也感受到这点,和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看着地上金黄得略为浑浊的光晕,悠然道:“你想多了,而且,他要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夏初,阳光暖暖的,时间的流逝,在微烫的空气中变得缓慢。
  像是过了很久,悠然才听见小新的回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吗?”
  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一直沉甸了悠然一夜的心。
  恋爱这方面进行得磕磕绊绊的,而学校这方面也是惊险无比。
  教育局的大爷们不止是下来逛逛学校视察下食堂寝室,据老师说,他们还会逮住看得顺眼或者是看不顺眼的学生,询问他们一些问题。
  例如校训是什么,学校领导的名字,对学校的看法,对未来的畅想,还有考验专业知识以及英语对话。
  所以,全校学生都决定,只要看见像领导的人,一定有多远,就跑多远。
  悠然也是做了同样的打算,天天穿着运动鞋和运动服,走在校园中是左右观望,只要看见可疑人物,立马撒丫子狂奔。
  所以那几天,校园中到处都是“呼”一声消失,又“咻”一声出现在树后的忍者。
  可是人一倒霉吧,连做梦都能梦见和赵本山大叔嘿咻。
  这天悠然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接着来到第二教学楼等待小新下课,正在过道中戴着耳机背政治,忽然有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
  悠然转头,差点吓得从五楼跳下去。
  因为,好像,似乎,可能,她遇上了教育局的检察员。
  悠然回想了班主任的话。
  “检查员一般是几个人同时出现。”
  没错,眼前就是六个人。
  “一般都穿着正式的西装。
  没错,还挺绅士的。
  “一般戴着眼镜。”
  没错,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呢。
  “一般都看似和蔼,实则奸诈。”
  没错,眼镜上的光和屈云的有一拼啊。
  悠然悔得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系的?”为首的那个努力地做出和蔼的样子,但却力不从心,笑得颇像抗战时期的阴险特务。
  悠然从来不是烈士的料,所以,她立马用围巾遮住自己的脸,“咻”地一声穿过他们,逃走。
  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而喝彩,身后却传来一个散发着包子味的声音:“李悠然同学,心理系的李悠然同学,请等一下。”
  悠然顿时成为一只暴露在草原上的肥羊,无路可逃。
  短腿肥羊转头,瞪向那张笑得山丹丹那个红艳艳的包子脸。
  屈家的人,没一个是好的。
  被逮住后,悠然被校长死拉着参加了对教育局视察团员的欢迎会。
  在高档饭店的包房中,满大桌子的珍肴异馔,五十年茅台瓶瓶地开,那叫一个腐败,那叫一个和谐。
  这一顿酒菜钱可以让多少失学儿童重返校园来着,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悠然边当着小愤青,边缩在校长身边大吃特嚼。
  吃得正欢乐,包房门开了,服务员小妞甜得发腻的声音道:“先生,这边请。”
  小妞的声音包含着惊艳的兴奋,悠然觉得很熟悉——学校中那些慕名来上屈云课的女生都是这个调调。
  抬头一见,果然是屈云来着。
  他今天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紧抿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校长的包子脸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招招手,将屈云安置到自己的右边。
  而悠然,则在校长的左边。
  两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教育局的人似乎都知道屈云是校长家儿子,毫不吝啬地说着赞扬的话。
  中心意思就是——虎父无犬子。
  悠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问题,屈云再怎么,也没长出给小包仔脸啊。
  管他的,吃完就走人,悠然这么想。
  这种场合,酒是一定要喝的,作为唯一女性,并且还做出掩面飞逃这种脱险事迹的悠然成为大家的共同打击目标。
  这些人,都是在酒桌上混惯了的,几袭话便让悠然觉得自己如果不喝的话,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子女每天不辞辛劳叫自己起床的公鸡对不起宿舍墙上供自己意淫的吴彦祖海报。
  可悠然从来都是喝啤酒,哪里受得了这种高级货呢?
  正在骑虎难下之时,屈云接过她面前的酒,仰脖一口干下。
  理由是,学生酒量浅,还是让他这位老师代替。
  头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的人都结成统一战线来敬他的酒。
  屈云挡在悠然面前,一杯杯地喝着。
  按理说,几杯下肚,脸应该是红润的,但屈云的脸色,却似乎更加苍白了。
  而且,悠然还看见,他趁着别人不注意的间隙,在偷偷地按着胃。
  两个多小时后,酒宴终于结束,散场的时候,悠然却发现,屈云不见了。
  校长用专车送悠然回校,一路上,悠然心中总是存着疑问,但却清楚没开口的立场。
  最后是包子校长主动说道:“不用猜了,现在我那儿子,在医院里。”
  面对悠然讶异的目光,校长继续道:“这些天他胃不舒服,今早去医院诊断出是胃溃疡,刚才又喝了这么多酒,胃出血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你知道他胃溃疡还眼看着他喝酒?”悠然难以理解。
  “如果不是想让他喝酒,今天带你出来有什么意义呢?”校长道。
  “什么意思?”悠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本来是不可能出来的,但我告诉他,你在这,并且会被灌酒。他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就赶来了。”
  此刻的悠然,非常想把校长那涨满纯洁和蔼笑容的包子脸给戳破了。
  红灯亮起,车停下,在这一刻,校长第一次没有了笑容,正正经经地说道“悠然啊,我儿子真的挺喜欢你的,我可从没见过他对谁有这么在乎过。”
  悠然轻掐着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言。
  “不过呢,他一定是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所以,”校长再次绽开包子脸,用最无害的笑容道:“那么,加上我的份,趁着现在,狠狠地折磨他吧。”
  悠然:“……”
  下车之后,悠然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恍恍惚惚的。
  掌中的手机,似乎是烫的。
  像是,在提醒着她打电话给一个人。
  正在犹豫之间,手机响起,细看,却是小新——约她在商场外面见。
  帮着选了一双运动鞋后,小新便带着她在女装部中四处试衣。
  基本上悠然每试一件,小新便会叫售货员开票。
  商场中的衣服对学生来讲,价格偏高,悠然阻止了几次,但小新硬是要抢着付账,并且还一直拉着她继续逛。
  悠然只得借着上厕所的机会休息下。
  在洗手间里,悠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眼中有些沉淀。
  心里,像是有什么事情。
  是关于屈云。
  再怎么说,他是为了帮自己挡酒才会住院的,那么,是否该打个电话确定下他的安危呢?
  手随心动,悠然拿出口袋中的纸条,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那是刚才临下车前校长递给她的,他似乎知道悠然是铁定不会存储前男友的号码。
  所以,包子校长也是个危险人物。
  按下呼叫键,还没有等待一秒钟,悠然就像被猫抓了似地,猛地挂断了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用清水洗了洗脸,悠然深深呼吸一口,走出了洗手间。
  “三楼有很多新装上市,走,上去逛逛吧。”小新的兴致似乎很高。
  “不了,我累了。”悠然找了个借口。
  “平时你和朋友出去时,穿高跟鞋逛一天也是不会叫嚷的。”小新不太相信她的话。
  悠然不说话了。
  小新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终于道:“你是不是很怕花我钱?”
  这句话恰好地说中了悠然的心事,但她还是掩饰着:“不是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买这么多。”
  “你不也曾经干过将一月的生活费拿来买一条牛仔裤的事情吗?”曾做过悠然兄弟的小新对她的过去可谓是了若指掌。
  悠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认为花我钱,不舒服是吗?”
  小新的声音更大了些。
  周围人来人往,悠然不喜欢被围观的感觉,便将小新拉到商场角落中,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学生用不着买这种价位的,毕竟我们还是米虫……”
  小新冷静地截断了她的话:“所以你拒绝的最终原因是,我为你花的,并不是靠我自己挣来的钱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悠然急急否认。
  “屈云的钱,是他自己挣的,所以你用得心安理得是吗?”小新问。
  悠然忽然有些烦躁:“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有半毛关系为什么每次吵架都要扯出他来?”
  “你真的相信,他不在我们之间吗?”小新问入悠然心中。
  “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悠然问:“什么事情,都要扯上他,而且,你还有意无意地,想要和他比,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有意思吗?”
  “因为哦我想让你喜欢上我。”小新的眸子,黑得清澈,清澈得充满了沉淀:“因为你那么喜欢他,所以我想,如果我像他一点,你是不是也会爱上我一点。”
  悠然摇摇头:“以前我爱他,是因为我蠢。”
  “那么,你一直没有聪明回来。”小新静静地道,声音像是庙宇的檀香,一丝白线,渺渺上升。
  悠然顿了许久,终于道:“我不想和你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对嘴……我们回去吧。”
  说完,悠然转身要走,可小心拉住了她的手臂,也不说话。
  两人僵持着,在此期间,悠然的手机响起。
  宇多田光的《prisonen of love》在口袋中一遍遍地回响着,断了,又再次响起。
  悠然开始没有察觉,但当意识到自己在洗手间中拨打的那个电话时,身体忽然紧绷里起来。
  小新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将手伸入悠然的衣襟,一把将手机抢过,翻开盖子,什么也不说,只是倾听。
  那边只说了两句话功夫,小新便挂断了手机。
  小新的表情,尽量地做到不致异样,但细微的肌肉牵动,还是将波动的情绪展露无疑。
  “屈云问……你五分钟前打电话给他,是有什么事?”
  悠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顿时,愣在当场。
  “也就是说,当我在洗手间等你时,而你,却在里面给他打电话……你认为,这样的行为,还可以让人相信他不在我们之间吗?”小新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哑许多,就像是暴风雨前,那能压碎人脊梁的厚云。
  “我找他是为了别的事情。”悠然快速地在寻找着最不容易引起小新猜测与怒火的词句。
  小新沉默着,他从没有这样沉默过,彷佛连呼吸,也没有了气息。
  “能静下心来听听我的解释吗?”悠然问。
  小新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就在悠然心中稍松一些之时,小新裹着浓阴冰霜的下句话随着手机砸地的声响一起进入他的耳中:“但不是今天。”
  悠然浑身像是被冰冻过一遍,呆愣地看阵地上手机的碎片,以及……小新远去的背影。
  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不是后天。
  整整五天,小新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
  他不想见她——悠然好几次去找他,都是无功而返。
  感情触礁,悠然做什么都没心思,五天下来,才背了不到十个英语单词。
  整日整日地,悠然坐在床上,双手抱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有向雕塑发展的倾向。
  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地回想着自己那些混乱的感情。
  之所以会和小新交往,是为了那一点点让他留下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比他的离开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就像是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变味了。
  这段时间,小新是不快的,他放弃了很多自己真心喜爱的事物,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他放弃了打网游,看漫画,逛动漫展,和人比赛篮球……
  一切属于他这个年龄会做的事情,都不做了。
  为的,是让自己更加靠近屈云。
  但他忘记了自己是龙翔,这种身份的扭曲让两人间的快乐隐形。
  悠然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让他多心,这是个很累的过程。
  他们以前的打闹与嬉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是如履薄冰,是无法信任。
  悠然明白,这样下去,是永远也到不了自己希望的那一步。
  就在本来就不尖的下巴即将被压成盆地时,小新打来电话:“我们谈谈吧。”
  是应该谈谈了。
  打来电话的时候,悠然正在学院的阶梯教室做布置会场的工作,因为接近尾声,便让其余同学先走,自己留下,边收拾边等待。
  没多久,小新到了。
  悠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他,良久,从口中蹦出一句话:“赔我手机。”
  小新:“……”
  缓过气后,小新将眼睛放在自家那努力解着纠缠着的彩带上,轻声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声音是心平气和的,似乎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问我吗?”悠然蹲下身子,将小新脚上那条纠缠不休的彩带给扯了下来。
  小新的眼神,像是冬日的黑胶,滞涩。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道,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在问悠然。
  悠然摇头,关于这点,她也很想弄清楚。
  “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你并没有将我当成有资格追求你的人;我原本以为,只要过了这关,一切都可以解决。可是当我们到达这一步时,我才发现,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屈云。”小新轻声道。
  “你认为我和他之间,还是有牵扯是吗?”悠然问。
  “你在乎他,我也在乎他,因为两种不同的在乎,他一直都横隔在我们之间,一直都阻碍着我们的关系的发展。”小新认为,一切,都是屈云的错。
  “你真的要这么认为吗?”悠然用脚勾起一缕彩带。
  至少让身体的一个部位,有事可做。
  “不是我认为与否,而是事实确实如此。”小新看着她,眼底深处带着纯黑。
  “我要怎么做?”悠然声音小小的,带着丝疲惫:“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做出选择。”小新给出了答案。
  “题目和选项呢?”悠然问。
  小新拿出一张机票,递给悠然。
  悠然并没有接过,只是用需要解答的眼神看向他。
  小新上前一步,将机票塞在她手中:“悠然,虽然过程不是想象中那么顺利,但至少,我们也算是真真正正地交往过一次,我不再有什么不甘。这段时间,我们在自欺欺人地维持着快乐和平的假象,而原因,很多程度上源于我的不自信……这样下去,我们两人,都会毁了。”
  是,悠然点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想我最需要的,是你的肯定。我想要确定,在你心中,我是重要的。”小新缓声道:“所以,悠然,我需要你做出选择。”
  “离放假还有二十天,在这段时间中,我不会打扰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究竟……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小新的头发,在灯光下漆黑润泽,流转着清澄的光:“如果你愿意,放假的那天呢,就来机场,和我一起去海南。如果你没来,我不再强求,再也不会……纠缠你。”
  说完,两人之间蔓延着压抑的沉默。
  像是无话可说般,小新觉得这是离开的时候了:“那么,我就等着你的决定。”
  说完,他转身,离开。
  悠然低头看着手中的机票,眼睛忽地有些刺辣。
  然而,刚踏出两三步,小新忽然停下,下一秒,他快速返回,伸手,将悠然拥入怀中。
  悠然的头,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彷佛每一根发丝,都感受得到他剧烈的心跳。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接受它。”他说。
  悠然觉得嘴边有点苦涩:“如果我没有去,你会永远地离开我吗?”
  悠然耳边的心跳,渐渐地平静下来,就像是汹涌的湖海逐渐变为碧静的潭水。
  “这个答案,我们一早就是知道的。”他说。
  是的,一早就知道了。
  “悠然……”小新看着悠然,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停顿了很久,他低下头,将唇埋在悠然的腮边,轻触着。
  像是一个吻。
  唇离开皮肤时,发出的声响在悠然耳边延绵着,不断拉长。
  “悠然,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这是小新放开她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悠然看着洞开的教室门,怔怔的,似是失去了魂魄般。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开锁声轻响。
  学院阶梯教室分有前后门,后门位于教室最后排的储物室中,是道铁门。
  悠然抬眼望去,一个身影在铁门处晃动了下,转眼消失。
  难道,刚才有人躲在储物室中?
  那么,刚才的对话,都被听去了吗?
  悠然想追去看看究竟是谁,但刚迈动一步,却没有了继续的力气。
  谁听去,又有什么关系,事至如今,她已经没有了追究的力气。
  二十天,四百八十个小时,两万八千八百分,一百七十二万八千秒。
  每一秒,悠然都在做着抉择——放假的那天,究竟该不该去机场。
  那张机票,一直压在枕头下,不敢碰触。
  悠然回想着自己和小新认识的分分秒秒,从一开始的打斗,到后来的释然,再到后来的恋爱。
  欢喜冤家,指的就是他们吧。
  只是,结局究竟是HE还是BE,全在她的抉择之中。
  悠然觉得迷茫,她记得那天在屈云面前,她曾经掷地有声地说,自己要的,是一个将她当成掌心肉,心头宝的男人。
  而现在,小新就是这么对她的,可为什么,她会犹豫?
  他对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是发自内心的,是让她深深感动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止步不前?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天真与执着。
  内心深处,她要找的,是一个将她当成掌心肉,心头宝,而自己,也深爱着他的男人。
  可是,找到这个人的几率,比不依靠任何设备,直接登月成功的几率还要小。
  有了小新这样舒适的港湾,却不停歇,还要继续乘风破浪,寻找那飘渺的如海市蜃楼般的梦想。
  如果她这样做了,自己也要骂自己一声贱骨头。
  难道当初对屈云的付出,还没有吃够苦头吗?还要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品尝一遍吗?
  爱还是被爱,似乎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问题。
  两全其美,在这个问题上很难实现,总有你爱的人不爱你,总有爱你的人你不爱他。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要的,每个人都很难弄清。
  一旦选错,便是后悔终生。
  时间大神用手快速拨动着时针,二十天,很快过去。
  复习,考试,吃饭,睡觉,日升,日落,如按了快放键的电影般,很快,就到了尾声。
  而悠然的答案,还没有眉目。
  她的左边口袋中,是回家的火车票,而右边的口袋中,则是小新给的机票。
  除了校门,左走是机场,右走时火车站。
  向左,还是向右,悠然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将行李放在脚边,双眼惘然。
  飞机是11时起飞,而现在是9时,如果要去,时间很充裕。
  只是……悠然辨不清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脑子因为思考而变为一锅煮沸的粥,烫痛了神经。
  悠然揉着太阳穴,将脑袋埋在臂弯中,让疼痛稍缓。
  就在这时,喇叭声在她耳边响起。
  门口便是闹市区,车水马龙喇叭声不休,悠然本不以为然,但那喇叭声却不急不缓地响着,似乎是对着自己。
  悠然抬头,清亮的天色下,她看见,面前的车中坐着的——是屈云。
  已经是六月底,纯金的阳光下,屈云那仿若有一厘米长的睫毛投射在脸上,金色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
  悠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见鬼了。
  自从那件事后,屈云不是再也不开车了?
  看来,凡事皆有可能来着。
  但……不关自家的事了,阳光太大,刺人眼目,悠然低下头,重新将脑袋埋在臂弯中。
  “你要回家吗?”屈云问。
  悠然点点头,动作很轻,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
  “反正行李不太多,那么,就把你的那些漫画拿走吧。”屈云道。
  当时住屈云家时,悠然将自家珍藏的漫画都放在了那里。
  并不是没有地方放置,只是为了占据屈云家的一角,彷佛这么做了,就能顺带在他心中占据一角似的。
  当时多傻。
  分手之后,也一直没有取回的机会,就任由它们流落在那。
  “改天吧。”悠然道:“改天我再去拿,今天我……没时间。”
  闻言,屈云的眸子,在越来越炙热的阳光下转变了些许的颜色:“我已经拿来了,就在车里,你搬走吧。”
  也是,分手了东西还留在前男友家,想起来确实不太好。
  于是,悠然走到后车门边,打开车门,准备搬书,但当眼睛适应了车内的黑暗,却发现座位上根本连漫画书的影子也没有。
  还没来得及开问,悠然便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给拽上了车,接着,便是车门“咚”地关上的声响以及引擎发动的咆哮声。
  突然遭到这样的情况,悠然先是呆愣,而后回过神来,立即大喊道:“停车!”
  屈云彷佛没有听觉般,继续踩着油门,疯狂地向前面驶去,最后一个拐弯,停在一个幽静小区的小巷中。
  “疯了!”悠然低咒一声,伸手开门,准备下车。
  可是屈云按住她的肩膀,放下前排的车椅,翻身而上,将悠然给牢牢压住。
  “你干什么!”悠然震惊,并大肆挣扎。
  “别去机场。”屈云低声道:“我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他会知道?
  悠然瞬间回忆起了当时阶梯教室门前的那个身影……原来是他?
  屈云,听见了自己和小新的全部对话,为了阻止她去机场,他才会在这个时刻将她骗上车。
  可是,要怎么选择,是她的自由,他是无权干涉的。
  “屈云,放开我,去还是不去,和你无关。”悠然道。
  屈云没有放开,而是将她压得更紧,用自己全部的骨骼与肌肉挤压着她。
  “屈云,我最后说一遍,放开我!”悠然低声警告。
  屈云没有动静,像是一块沉重的毫无生命力的大石,紧紧地压在她身上。
  悠然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夏日,屈云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悠然的张口一咬,轻易地破了他的皮肉。
  血丝,慢慢地渗出,在悠然洁白的牙齿上向四面八方蔓延,像是在雪地中曼珠沙华,张扬的花瓣,凌厉凄艳。
  屈云浑身一颤。
  然而仅仅只是一颤,之后,再没有任何的动静。
  只剩下呼吸,在悠然的耳边张合。
  她一直咬着,而他,一直承受着。
  没有让开。
  从9点,一直到11点。
  整整两个小时,他都任由她咬着。
  只要她,不去机场。
  只要她,不去见龙翔。
  只要她,不离开。
  这就是屈云教给悠然的第十九课——男人急起来,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第二十课] 到底,他是可以被打败的
  悠然没能去机场,因为屈云的阻止,更因为,她自己的决定。
  当屈云松开自己的那刹那,当时针指到十一时的那刹那,当明白即使赶去也上不了飞机的那刹那,悠然心底的一个小角落中,竟然发出了轻促的松气声。
  如一颗小石子落地,声响扩散到所有的沟壑。
  原来,这才是她最终的决定,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
  一次误机不算什么,追上去,即使到天涯海角,也能追上去。
  只是,悠然想,她是没有资格的,她不能再骗小新,再欺骗自己。
  她不爱小新,不能像他要求的那般爱他,她能做的,就是防守,放他离开。
  此去,以往的时光再不会回来,和小新指尖的快乐只能是回忆。
  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有很多事情,虽然结果是痛不欲生,但还是得去做的。
  屈云肩上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他放了她,悠然得以坐直了身子。
  但屈云还是握着悠然的手,紧紧的,毫不放松。
  这一次,悠然没有反抗,她只是静静地说道:“屈云,你一直都是对的,我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小新喝酒,我不应该将他牵扯到我们之间,我不应该答应和他在一起。”
  临近午间,阳光更加秾丽,车内的冷气很足,外面世界的炎热彷佛是画报上的虚假。
  屈云缓声道:“最不应该的,是我让你离开了。”
  “是,好多好多的不应该,我们都是罪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悠然喃喃道。
  “可是不管是对是错是罪是罚,我只清楚一件事……”屈云的目光淡似清水却炙似烈阳:“悠然,对你,我不会放手的。”
  悠然迎着他的眸子,良久,忽然扯动了下嘴角:“以前看着别人的故事,总是责怪那些女人的放不下,总以为临到自己时,同样的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行为。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干脆利落的一个人,能爱就爱,不爱就放。可是我却忘记了……感情,本就是拖泥带水至龌龊至不堪的一件事。不论嘴里说得多么洒脱,心中却是一样的牵绊。到现在,我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屈云张口:“悠然,给我个机会……”
  悠然截断:“不,屈云,这次,是你要给予我,给予我时间。”
  “我很笨,我要花很多的时间来想一个问题。”悠然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然而窗玻璃上,还是有屈云的影子,模糊,却是存在:“小新说,我的心里还有你,可我不敢相信。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我们要彼此折磨这么久?我需要时间,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
  “屈云,你会答应我的。”悠然道:“你必定要答应我的。”
  屈云伸出手指,触在了悠然鼻尖上,凉凉的。
  “我答应你。” 他说。
  就这么,悠然回到了自己家里,那个舒适的避风港。
  曾有很多次,悠然想要给小新打电话,可到最后,都放弃了。
  她已没有任何立场去找他。
  到最后,是小新主动发来了一条短信。
  “悠然,祝我们最后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这是最后一次的联系,悠然明白,就像小新那次说过的一样,从此,他们不再有任何的干系。
  都不是洒脱的人,亦不做分手即是朋友那么洒脱的事。
  悠然永远也不知道,小新在机场时等待的情景,永远也不会知道。
  是她的错,她甘愿受罚。
  只是,对对方而言,再如何,也是无济于事。
  每次遇见挫折,悠然的消极对抗方法就是睡大觉。
  炎热的夏季,躺在空调房中,睡得百毒不侵五谷丰登八仙过海寿比南山。
  睡着睡着,有人用手指轻抚着她的额头。
  悠然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隙,看清侧身坐在床边的是自家母亲。
  重新将眼睛闭上,用浓浓的睡音喃呢着:“妈,我背痒。”
  话音落后,一双纤柔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背脊,为她搔着痒。
  很舒服,悠然恍恍惚惚地,边回答母亲的文化,边向着梦乡靠近。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错。”
  “考试考得好吗?”
  “一般啦。”
  “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停了片刻,白苓忽然道:“悠然,对不起。”
  这句话立马将悠然的瞌睡给弄醒了:“妈,你在说什么呢?”
  “我居然完全没有留意到承远对你的伤害,我太大意了。”白苓低声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妈,不要再想,我现在很好。”悠然坐起身子。
  “不管对你,还是对承远而言,我都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白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妈,你已经做得够好,父母不可能为子女挡去所有危险的。”悠然劝慰道。
  “其实,承远恨我,是应该的。”白苓嘴角有着青色的阴影:“我确确实实亏欠了他许多。”
  “妈,别这么想。”
  “我嫁给你爸后,古志打他打得更厉害,有一次,他浑身是伤敌从家里逃出来,哭着抱着我的腿,让我收留他。”白苓的声音有些滞涩:“紧接着,古志就来了,他硬是要拖他回去。当时我怀着你,不敢用劲,所以,我放开了承远的手,我亲眼看着古志将他带走了……那次回去,承远的肋骨与小腿被打骨折了。”
  “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去医院看他时,承远看我的那种眼神,就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无尽的失望。是啊,原本以为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他的人,在最后的关头,居然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他的手。”
  “我一直在说,自己对他是视若己出的,可午夜梦回之时,我自问,倘若当时将被带走的那个人是你,我一定,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挡在你面前,而不是放开那双无助的,颤抖的,紧紧握住我的小手。”
  “可是,妈,你本来……”
  悠然没有说下去,但白苓明白她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他的母亲是吗?但是,承远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和我在一起了,他一直都以为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一直都依赖我,维护我,将我当成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也曾无数次地当着他的面发誓,说不会离开他。但是到最后,还是将他放弃……”
  悠然无话可说,唯一能做的,只是抱住母亲的肩。
  “他过得很惨,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我无法想象,那小小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那些拳打脚踢。”
  “他遭受了很多的创伤,那次,古志因为他考试没得第一,居然将他的头按在水池中长达一分钟。承远以前很喜欢游泳,但从那之后,他只要碰到水,就会失惊尖叫……”
  “就像他说的,每个月接他来我们家一次,那不是补偿,那是一种折磨。看着那些不属于他的快乐安详,他的心里,一定是虫噬般的痛,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恨我,所以,便选择通过伤害你来报复我,可是,我却没有立场去责备他,也根本没有安慰你的资格。”
  悠然的手心尽数吸收了白苓肩膀的颤抖。
  “妈,不要想了,该还的,我已经还给了他,从此,我们就当生命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好了。”悠然道。
  白苓微叹口气,幽长的音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枝叶,良久,终于强打起精神,道:“我去给你煮莲子汤。”
  悠然记得古承远说过的话,她知道,他是不会放手的。
  果然就像自己预料的那般,他找来了。
  那是在一个星期后,悠然去书店买了参考书,回家的路上,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还有车边的古承远。
  他的眉目,依旧俊朗,他的身姿,依旧挺拔,他的气度,依旧雍容。
  他总是习惯于略微着头,颈脖的肌肤,如冰冷光滑的玉石。
  当时,悠然穿着波西尼亚风格的长裙,像是拖曳在地,脚下是人字拖,走起来啪嗒啪嗒,手中抱着一大傫参考书,额头的薄汗粘住了几丝发。
  看见他,悠然停下了。
  因为她清楚,逃避,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你回来了。”承远以这个为开场白。
  “有什么事吗?”悠然问,阳光炙热,刺得她皱眉,像是不耐发的样子。
  “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事。”古承远缓慢地,意味深长地说道。
  “天气很热,麻烦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书太重,悠然觉得膀子很酸。
  “你和屈云,怎么样了?”古承远问。
  “和你无关的事情就不要问了。”悠然不太客气。
  “和龙翔那小子,应该扯清楚了吧?”古承远淡淡道。
  闻言,悠然没有讶异的意思,古承远暗中调查自己,她一定也不奇怪。
  “玩够了,就回来吧。”古承远道。
  悠然抬起肩膀,用圆润的肩头擦拭了下额角的汗:“古承远,我不是你家放出去散步的狗,请不要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古承远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很高,将刺目的阳光全部替悠然挡住了:“我的话,没有变过——我可以放弃仇恨,放过你们家,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悠然便感觉阳光呼啦地一泻,世界晃动,才一刻的功夫,她就靠在了车门上,而手中的书“哗啦啦”散落在地。
  悠然的背脊,紧紧贴着车门,铁皮吸收了一日的阳光,灼人异常。
  古承远按着悠然的肩膀,声音低缓,每个字都染着凉静,滑过悠然的皮肤:“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在一起,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止。”
  “你说得没错。”悠然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我曾以为我们之间的唯一的联系都已经没有了。从我知道这个真相的那一刻起,古承远,我和你,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不要逼我伤害你。”古承远忽然将手上的力气加大,悠然的背脊更加贴近车门,皮肤像是燃烧起来一般。
  “古承远,你会孤独终生,没有人爱你,没有人会陪伴你。”或许是刺目的阳光,或许是背后灼人的温度,悠然做出了这样的诅咒。
  古承远的眼睛,在那一刻,变为了幽深的无底的黑洞,无论投入什么,都不能激起一点的声响,安静得令人心悸。
  随后,他放开了她。
  悠然捡拾起地上的书,没再看他一眼,跑走了。
  回家之后,回忆起古承远的那些威胁的话,悠然心中还是颇为忐忑,生怕他会对自己父母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接连几天,没什么异样,悠然渐渐放下心来。
  然而意外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这天父母一同去参加同学会,悠然拿出习题,正准备努力一整天,然而派出所的一通电话,却让她的心凉到谷底。
  父母最近分期付款买了辆家庭用小轿车,然而今天开出不多时,却被人蓄意从后撞上,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悠然连睡衣也来不及换,快速地下楼,往医院赶。
  下了电梯,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悠然看见一个人正向自己走来。
  古承远。
  电光火石之间,悠然将一切都弄明白了。
  他,并没有放过他的父母。
  炙热的阳光下,悠然的眼神,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寒冷。
  “你爸妈住院,我载你去吧。”他说。
  悠然什么也没说,只是越过他,走向小区中央的游泳池。
  中午毒辣日头下,游泳池里没有一个人,只余碧波微静荡漾。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古承远问。
  悠然在池边停了下来,背对着古承远。
  “怎么,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他们?”古承远问。
  “我现在最想做的,”悠然的话语和池中的水一般的平静:“就是将你永远地赶出我们的生活。”
  说完,悠然忽然转身,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古承远给推了下去。
  这段记忆对悠然来说是模糊的,她只记得暖黄灼热的阳光,只记得激起无数浪花的水面,只记得那慢慢沉下去的古承远的身体。
  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任由水浸过自己的头顶。
  就像是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体。
  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阳光的碎金依旧在上面跳跃。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悠然从震怒中回过神来,看着池中古承远飘散的发丝,猛地意识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
  她边呼救着,边跳下水中,拼命地将古承远往岸上拽。
  古承远的脸,安静,如纸般苍白。
  是旁人帮着将古承远给救了上来,并送到了医院。
  在救古承远上岸时,悠然透过他身上浸水的布料,隐约看见了伤痕。
  一些陈旧的,却狰狞得让人心寒的伤疤。
  一道道,在背脊上交错着。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但彷佛是为了增加她的悔恨,在这时,警察打电话来,告诉悠然,那个蓄意撞伤她父母的人,是她父亲公司的一个年轻职员,因为贪污公款被李明宇告发,于是怀恨在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原来,这件事是和古承远无关的。
  悠然看着病床上还处于昏迷中的古承远,心中五味陈杂,什么都说不清。
  白苓和李明宇受的都是皮外伤,在医院休养几天便出院了,悠然一直没敢告诉他们古承远的事,只是每天找借口出门,来医院悄悄探望他。
  医生说,经过详细的检查,古承远的身体并没有大碍,这样的昏迷,可能源自于幼时的心理的恐惧。
  是的,他害怕水,这点,悠然是清楚的,所以,她才会将他带到游泳池边,才会将他……推下下去。
  那一刻,她是想让他死吧。
  回想起当时自己的那个念头,悠然就会不寒而栗。
  悠然最害怕的,就是每天护士为他擦拭身体的那一刻,因为他背脊上的伤疤,会如潮水般涌入她的眼睛。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伤了。”古承远的主治医生叹息:“骨头起码断了4根,过了这么久,伤痕还是这么吓人,当时还不知怎么的触目惊心呢,他究竟遭遇过什么?”
  古承远究竟遭遇过什么?
  悠然摇头,她也不知道。
  除了古承远,没人知道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些很可怕的事情。
  看着那张一向是硬朗英俊,此刻却略显苍白的脸庞,悠然的心里,偶尔有些酸涩。
  当自己在充满糖果与父母关爱的环境下生长时,古承远,则在阴暗的角落中静静地承受着鞭笞。
  是啊,他一定是感到不公的。
  在医院守着的那几天,悠然看清了古承远的孤独。
  来看他的人很多,但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他们送来了昂贵的补品与精致的礼物,但悠然感受得出,那些东西,都是冷漠的。
  他们并不关心古承远。
  至于亲人……古承远的亲人,一个也没有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人。
  唐雍子。
  她的脸庞,还是一样的明艳,只是,增加了几分的失落。
  “我实在想不到,古承远居然也会有躺在床上的一天。”唐雍子道。
  并没有讽刺与落井下石的味道。
  “你究竟喜欢谁?”悠然很好奇:“屈云,还是他?”
  “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唐雍子道。
  好,算她自取其辱吧,悠然不再说话,啃着唐雍子带来的鲜红欲滴的苹果。
  隔了很久,唐雍子走到窗前,本来就纤长的双腿在高跟鞋的支撑下,更加性感诱人。
  悠然看看自家的小短腿,荣辱不惊,继续啃苹果。
  “依你看,我究竟喜欢谁?”唐雍子忽然问。
  回答她的,只有“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响。
  “问你话呢。”唐雍子道。
  “你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悠然拿刚才的话噎她。
  “小嘴挺利的。”唐雍子评价。
  回答她的,还是“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吃个东西都这么响,没礼貌。”唐雍子走来,将悠然手中的苹果夺下,扔在垃圾堆中。
  “尤林呢?”悠然问:“他不是整天都粘着你的?”
  闻言,唐雍子眸子里的失落更加明显,在等待着她酝酿情绪的当,悠然又拿起一个苹果,削皮后开始继续啃。
  “他走了。”唐雍子道。
  “去哪里?”悠然问。
  “不知道。”唐雍子故作轻松:“我也不知道。”
  “他走了,不习惯吧。”悠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唐雍子不说话了。
  “我说,你到底喜欢谁?”悠然问:“屈云,古承远,还是尤林。”
  唐雍子拿起一个苹果,握紧,指甲慢慢地嵌入果肉中。
  “我和屈云相逢时,两个都是学校中比较出众的人,周围人看见了,都说很般配什么的,没什么曲折,就在一起了。”
  “可是,屈云性格很冷,他喜欢待在家里 ,做自己的事情。我从来都感觉不到他在乎我,从不陪我逛街,看电影,去酒吧。”
  “后来,我慢慢察觉到,屈云是个骄傲的人,他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也就是说,他并没有那么爱我,只是因为我在他认识的女人当中,算是佼佼者,所以就选择了我,仅此而已。”
  “从小到大,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所以,我越来越恨屈云。”
  “恰在这时,我遇见了古承远,他是屈云的同学。认识没多久,他开始暗中追求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是高明的,能然任何女人的心动摇。”
  “或许是为了报复,或许是禁不住诱惑,总之,我上了古承远的床,就在屈云生日那天。”
  “屈云看见了这一切,他冷漠的外表终于划破了些许,在第二天,他当众殴打了古承远。”
  “听见这个消息,我很开心,我以为至少这证明屈云是在乎我的。”
  “但我错了,屈云当时的失常,最大的原因,是古承远的欺骗与背叛……不是因为我,从来不是。”
  “那次之后,屈云自动退学,离开了军校,而我,则和古承远继续交往了下去。”
  “可是,真正交往之后,我才发觉,古承远也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屈云,至少是真实的,爱或者不爱,他不会隐藏,而是明白地让你感受到。可是古承远,他会热情地抱住你,让你产生他很爱你的幻觉,可是真正剖开他的心,那里面,是冰天雪地。”
  “后来,我又回去找了屈云两三次,可是,他拒绝了我,很坚决地。我发现她和你在一起,我很愤怒,因为被你打败,对我来说,是不可以接受的。所以我千方百计查找真相,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屈云和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你并没有赢我。”
  原来是这样来着,看来,大家都是不服输的主。
  “尤林呢,他是真正地爱你吧。”悠然问。
  “尤林……”唐雍子慢慢地回忆着:“他从来都待在我身边,在我醉酒时,扶着我,在我失恋时,陪着我,在我不开心时,逗我。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我总觉得,他配不上我。所以我总是和他保持着朋友的关系。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就这么消失了,一个字也没有给我留下,就这么消失了。”
  “如果安心去找,要找到他,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悠然道:“关键是,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我……不晓得。”唐雍子缓缓摇头。
  悠然内心阴暗地笑,终于有人又成为爱情的傻子了。
  “一定要快点想清楚,尤林这种经济适用型男人在市面上很受欢迎,指不定隔几天就发来请帖,让你去喝他儿子的满月酒了。再不然,就是被某个同同给掰弯,出柜了,到时就算你脱光衣服在他面前,人家也完全没有反应。”
  估计是被悠然的猜想给吓到了,唐雍子站起来,抿住红唇,精致的眉目由犹豫逐渐变为坚毅。
  悠然明白,御姐复活了,唐雍子的潜台词就是:老娘的男人,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玉帝王母,谁也碰不得的。
  唐雍子提起皮包,居高临下地对悠然道:“好心提醒一句,屈云也不是什么好人,前段时间,他故意约我在你们学校见面,就是为了刺激你,顺带测试下你对他是否还存有感觉。”
  悠然握拳,就知道这厮不安好心。
  “居然让我成为炮灰,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唐雍子许下诺言。
  悠然点头如捣蒜,小宇宙,爆发吧,往死里整他们,别给自己面子。
  提起小皮包,移动九寸高跟鞋,唐雍子很有气质地向病房外走去。
  她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却足够令悠然听清:“被这样两个人喜欢上,前段时间,我嫉妒你,而现在……我同情你了。”
  好嘛,总算是被嫉妒了,悠然努力地把这句话当做是恭维来着。
  唐雍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她所谓的报复不禁让悠然浮想联翩。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屈云主动打来了电话。
  看见他的来电时,悠然皱了眉头,因为根据他们的约定,在悠然主动联系之前,屈云是不可以来打扰的。
  接起电话,悠然主动开口:“有什么急事?”
  “什么才算急事?”屈云反问。
  “屈云,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绕圈子。”悠然揉揉额角。
  那边沉默片刻,接着突兀地说了一句话:“我以为,你已经答应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我确实在这么做。”悠然道。
  “你是指,在古承远的身边考虑我们的关系?”屈云的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
  悠然终于明白,这估计就是唐雍子所谓的报复了。
  “我以下说的都是事实:他现在处于昏迷中,关于这件事,我要负全责,所以,我照顾他,也是天经地义,并没有什么不妥。”悠然道。
  “那么,我来帮你。”屈云提出建议。
  “不可以。”悠然断然拒绝。
  如果现在见到屈云,铁定会混淆她关于两人未来关系的思考。
  悠然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帮助,而是安静。
  “为什么?”屈云问。
  悠然正想回答,去看见护士和医生急冲冲地往古承远的病房中赶。
  难道说,出了什么意外?
  悠然心中一窒,慌乱地对着手机道:“屈云,我现在要赶去看他,有时间的时候再告诉你详情。但是答应我,你绝对不可以过来,明白吗!”
  说完,也来不及听屈云的话,直接挂机,冲入病房,一颗心像是要跳出喉咙似的。
  如果,古承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心安的。
  打开病房门的那刹那,悠然呆住了——古承远不是出事了,而是醒了。
  他半坐在床上,正接受医生的检查。
  悠然身体中那些从出事以来就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她像是连续爬了几天几夜的登山者,“咚”地一声坐在了病床对面的沙发上,闭上眼,恢复着流逝的精力。
  古承远一直在看着自己,悠然知道,但她暂时没有力气移动身子来逃避他的视线了。
  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医生确定古承远已无大碍,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主治医生离开前,笑道:“总算没事了,你看你女朋友为了照顾你,累惨了。”
  悠然掩面咬牙:现在的医生,不好好救死扶伤,却学着八卦来了。
  果然,当医生护士集体走光光后,古承远微笑着看向悠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女朋友?”
  “那是他们没事意淫的。”悠然解释。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古承远淡淡道。
  悠然不语,这话,说得确实有水平,她差点就没反应过来。
  悠然诚心道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对你不起。因为在你来找我之前,爸妈刚好被人蓄意撞伤,我以为是你干的,冲动之下,才会做出那种事情。”
  古承远的头发几天没理,长了些,半遮住眼睛:“悠然,知道吗?当我在水中时,我才明白,原来你这么恨我。”
  悠然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内脏像是被拧着,并不是痛,而是难受。
  “那时,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开心,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对你做过的那些错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能够在你心中永远保留一点位置。”古承远有着完美轮廓的嘴唇勾勒着微笑的弧度,将下半张脸映得颜色鲜明,但上半张脸,却是阴暗的灰色:“于是,我就这么任由自己沉下去。”
  “我并没有要你死!”悠然握紧拳头。
  “是应该死的,一早,就应该死的。”古承远将头微微往后仰,一张俊逸硬朗的脸,高抬:“根本,我就不是受欢迎的。我的生母,为了钱生下我,我的父亲,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目的才接纳了我,唯一喜欢我从小疼爱我的养母,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刻,离开了。很多次,我都在想,根本没有人欢迎的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很多次,被我父亲打得奄奄一息时,我都在想,就这么死了吧,这样,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解脱,但奇怪的是,每次还是能剩下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继续腐烂。”
  “别这么想,你应该珍惜现在拥有的,好好地生活下去才是。”悠然安慰道。
  “我现在最想拥有的,只是一个人。”古承远看向悠然,略显苍白的唇慢慢开启:“可是,她却恨透了我,恨不得,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哥。”悠然移开眼神:“如果你愿意,我,还有爸妈,都很乐意接受你,你可以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人。”
  “悠然,你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古承远缓声道:“我要你,做为我的女人,作为我的妻子,而不仅仅是妹妹。”
  悠然摇头,只是摇头。
  “你还在恨我,是吗?”古承远问。
  “不,不是这个原因。”悠然继续摇着头:“我对你,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
  “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屈云,是吗?”古承远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不晓得。”悠然觉得脑袋都要被自己给摇昏了。
  “悠然,只有你,才能救我。”古承远的声音,就在悠然的耳后响起。
  悠然受惊,正想离开,但古承远却将她从后抱住。
  紧紧地就像是遇溺者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生浮木般。
  她是他唯一的拯救,放开,便是死。
  “古……哥,你别这样。”悠然挣扎着。
  “悠然,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留在我身边,只要你说出口,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做的。”
  古承远的声音,他的姿态,都放得低,彷佛低到了尘埃中。
  他的发丝,瘫软在悠然的肩上,彷佛沉陷的模样。
  一向凶猛的兽,在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之际,也是令人心怜的。
  于是,悠然失神了,直到略显冰凉淡薄的唇触在她赤裸的颈脖间,她才回过神来,猛地起身,远离了古承远。
  “哥,我和你,今后只能是兄妹关系。”悠然坦诚地告诉他:“以前的那些时光,回不去了,我们就一切把它忘了吧。”
  悠然没有回头,但背脊却感受得到身后的凝重,古承远的声音是萧瑟的:“或许那些时光对你来讲,是无足轻重的,但对我,却是唯一的快乐……所以,我不能忘记,我做不到。”
  是自己无情了吗?悠然想。
  在和古承远以及屈云交往时,她都是全身心付出的,可是最终得到的,却是一连串的打击。
  没关系,谁没有摔过跤,悠然可以自己爬起来。
  可是为什么,当她要开始新生活时,他们两人又争先恐后地跑来,情深意切地表示对自己的爱?
  那么,之前的伤害,又是为了什么?
  痛,虽然已经过去,但却是有记忆的,悠然无法轻易地做到释怀。
  接下来的几天,古承远还是住院观察,悠然有时间,便去看他。
  似乎要等看见她时,古承远那灰暗的眸子,才会重新染满色彩。
  悠然决定,只要古承远一出院,她就尽量少和他见面,这样,对两人都好。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常常发生的。
  这天,悠然推开古承远的病房门,却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看见悠然,中年男人也就停住刚才的话题,起身道:“承远,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下吧,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理解的,毕竟,他这个父亲,并不是这么称职。”
  说完,中年男人对悠然颔首,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悠然发现,今天的古承远并没有平日看见自己时的振奋,他的眼底,彷佛有浓重凝滞的色彩。
  从刚才那名中年男人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中,悠然明白,古承远的异样肯定和他父亲古志有关。
  可悠然没问,只是将带来的花插入花瓶中。
  而古承远则一直看着窗外,良久才道:“可以陪我去花园走走吗?”
  盛夏,阳光秾丽,在葡萄架下,两人坐住,一丝丝的阳光穿过藤蔓洒在身上,有种温暖的痒意。
  “因为长年酗酒,他得了肝硬化,必须尽快进行肝移植手术,可是他这种O型RH阴性血的肝源太稀少,即使愿意出高价也买不到。我大伯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割肝救他。”
  悠然这才知道,刚才那中年男人原来是古志的哥哥。
  “你说,我应该答应吗?”古承远问。
  悠然觉得,这个问题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难回答的,她甚至连张口的勇气也没有。
  古承远背脊上的伤痕,太过鲜明狰狞,皮肉的伤如此,那心中的伤又怎能是言语能表达的?
  古志对他而言,是个十足十的恶魔。
  可是偏偏,是这个恶魔给予了他生命,如果古承远拒绝,那么,古志唯一剩下的,便是一条死路。
  悠然想将自己放在古承远的位置上设想,可是当她这么做时,却起了颤栗的冲动。
  她无法承受古承远经历过的一切。
  “想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他了,从能够自立开始,我就搬了出来,再也没回去过,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古承远仰起头,藤蔓的影子在他那有着鲜明轮廓的脸上晃动,像是记忆在牵扯。
  “我恨他,以前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诅咒他快快死去,并且,是经历最惨烈的死法。现在,他就要死去,我是应该高兴的,对,我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的声音,静静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说了理解古承远的任何决定,但那位大伯还是每天都会来电话,向他报告古志的病情。
  一日重似一日。
  古承远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悠然看得出,他失神的时间增多了。
  每次进门,总会看见他坐在窗口,看着外面不知名的某处,要很久,才能发觉自己的到来。
  终于有一天,在接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后,古承远的沉默更甚于往常。
  古志,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你能陪我去看看他吗?”悠然问。
  她看得出古承远眼中的犹豫,她替他问出了这句话。
  古承远领了她的情,两人一同前往古志所在的医院。
  这是悠然第一次看见古志,从五官轮廓上看,他和古承远很像,年轻时,也应该是俊朗的。
  可因为多年的酗酒与此刻的重病,他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骨头,脸色灰暗黝黑,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要很用力才能看出他生命的迹象。
  不论他做过什么,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连呼吸都困难的病人。
  像是有某种感觉,已经昏迷一夜的古志忽然轻轻掀动了眼睑。
  他的眼珠,已经变得浑浊,可是在看见古承远的那刹那,却爆射出光亮。
  古志伸出插着输液管的嶙峋的手,伸向古承远,嘴中,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承远……儿子……”
  悠然听见了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那是从古承远身上发出的——他的拳头是紧握的,他的脊背是绷直的,他的身体是微颤的。
  那微颤,让他全身的骨骼摩擦作响。
  像是看见了不能承受的东西,古承远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悠然想要追去,但古志却忽然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她只能暂时放下古承远,转而叫来医生。
  经过一番紧急的抢救,古志暂时无大碍了。
  医生告诉悠然,古志的情况已经是非常危险,如果再找不到肝源,进行肝移植手术,他肯定挺不过去。
  悠然从心底对古志有一种畏惧与排斥,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正当她要出去找寻古承远时,古志却叫住了她。
  “你,就是那个小孩吧,白苓和李明宇的女儿。”
  古志的声音很虚弱,悠然只能走近,靠在病床边。
  古志微张着眼睛,打量着她,半响才道:“你的眉眼,很像白苓。”
  悠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选择倾听。
  “我很爱你妈妈,可惜,她的心从来不在我这里。”古志浑浊的眼珠中染满了回忆:“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着连衣裙,皮肤像雪一般白,很文静,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娶这个女人。”
  “我如愿了,但嫁给我后,她似乎并不开心,很少笑,很多时候,她甚至是怕我。”
  “结婚几年,我们一直没有孩子,白苓去医院检查后,拿出了自己不能生育的证明,我父母当即要求我们离婚,可是我不肯,我想,孩子谁都可以帮我生,但白苓只有一个。”
  “我花重金找了个女人,生下了承远,而白苓也对他视若己出,我认为,一切都解决了。”
  “可是后来,白苓遇见了你的爸爸,她下定决心,千方百计和我离婚。”
  “我无法承受这样的背叛,我不肯承认她是因为不爱我才离开我。所以,我将一切的错都推在了承远身上。我认为,是因为他,白苓才会记起我对她的不忠,才会想到离开我。”
  “本来,我对承远就很严厉,而当白苓离开后,我更是性情大变,做出了很多伤害承远的事情……那些,都不是一个父亲,甚至不是一个人能做出的。”
  回忆至此,古志的表情是痛苦的,他的眼角,坠下了一滴清泪。
  “我对不起承远,现在我得了这种病,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心甘情愿接受,我不要求承远救我,我没有这样的资格,也不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够在我死前,再来看我一次……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我唯一的儿子。”
  古志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对他而言,已经是超负荷的,没多久,他又沉沉睡去。
  悠然出了病房,到处询问之下,终于找到了天台上的古承远。
  他正抽着烟,白色的烟雾,环绕着他的脸。
  悠然来到他身后,也不知改怎么开口,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很久,古承远才问道:“他怎么样了?”
  悠然这才将刚才在病房中古志的话全书向他说了出来。
  听闻之后,古承远不做声,继续抽着烟。
  一阵风吹来,将烟灌入悠然的口鼻,她禁不住咳嗽起来。
  睹此情状,古承远立即将烟熄灭,转过身,拍抚着悠然的背脊。
  然后拍着拍着,他的手,忽然一动,瞬间将悠然拥入怀中。
  悠然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挣扎,然而古承远的一句话却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悠然,我很累,让我靠靠,行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力的请求的味道,低沉的磁性,通过皮肤传递到骨髓深处,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悠然任由他将头靠在自己身上。
  蕴着阳光味道的暖风将古承远的话吹入悠然的耳中。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屈云吗?因为在我和他同一个寝室时,我亲眼目睹他父母对他的嘘寒问暖,可是屈云却对他们的关心表现得很是冷漠。父母的关爱,这种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在他,却是不屑不顾,于是,我嫉妒他,嫉妒到恨的地步。所以,我假意和他成为朋友,所以,我蓄意让他看见我和唐雍子对他的背叛。”
  天很蓝,是纯净的颜色,没有任何的杂质,一架飞机从他们上空掠过,发出隆隆的声响,将云团搅得支离破碎。
  “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吧,当你痛苦的时候,我却毫无知觉,甚至还无数次在你面前展示自己的幸福。”
  哥,看爸妈给我买的衣服和鞋子,好看吗?
  哥,下个星期天爸妈要带我去游乐园。
  哥,你的爸爸为什么从来不带你出来玩?
  悠然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她在古承远的伤口上撒过多少次的盐。
  “是的,”古承远将口鼻深埋在悠然的发端,嗅着她特有的清新气息:“我嫉妒你,嫉妒你的每一点幸福,我认为,如果不是因为你,妈是不会抛下我的,我认为,你是夺走我幸福的元凶。”
  “从和你相见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计划着如何让你感受最深的痛苦。多年之后,我终于做到了,但看着你的眼泪,我却发觉,这个结果并没有给我想象中的快感。”
  “当我伤害完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从你身上得到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你拖着我的手臂,故意皱着眉头撒娇;我想要的,是你靠在我的肩上,一张脸笑得像染满了阳光;我想要的,是你毫无戒心地睡在我的身上,即使在睡梦中,也牢牢地抓住我的衣服,彷佛拥有我,就拥有全世界的样子。”
  “可是那样的悠然,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被我狠狠地刺了一刀,从此,你看我的眼神,都是戒备与逃避。”
  “我开始纠缠你,我威胁你,我逼迫你,都是为了再度拥有你,我自大地认为,你会原谅我对你曾经的伤害,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可是今天,当我看见他的模样时,当我想起以往他对我的伤害时,我才明白你的感受,才理解你对我的拒绝——原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古承远的依靠,越来越重,彷佛他已经承受不了任何的东西。
  “悠然,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被撕裂的云,经过时间的修补,又聚合在了一起,在纯净蓝天的映衬下,如涅盘般,越发美丽。
  “哥,救他吧,他已经知道错了,给你们父子一个机会,解开你的心结,重新开始生活。”
  悠然道。
  古承远同意了。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院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他们安排了手术。
  手术那天,悠然一直陪着古承远。
  在被推入手术室前,古承远握住了悠然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一吻。
  “或许,我会重新拥有一个父亲了。”他说。
  悠然重重地点头,像是一个承诺。
  手术时间很长,悠然一直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着,直到白苓的到来。
  “你应该通知我的。”白苓道。
  “不想让你担心。”悠然解释,接着呼出一口气:“我想,这一次,他们应该和好了。”
  接着,她将与古志以及古承远的对话,全都告诉了母亲。
  闻言,白苓并没有欣喜,眉宇间,反而有着担忧。
  良久,她抹平眉间褶皱,谈论起了另一件事:“承远一向都是孝顺的,以前每次回家,都会抢着为我拿拖鞋,看见我累了,马上奔过来为我捶背,我生病时,也总是紧张得跟什么似地……承远,是个好孩子,却不公平地承受了我们大人带给他的伤害。”
  悠然将头靠在墙上,嗅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慢慢地想象着,小时候的古承远,是什么样子。
  和所有的小孩一样,都有着明亮清澄的眸子,都有着一颗不染尘埃的心。
  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伤害,却一次次地将他眼眸内的光亮抹去,将他的心鞭笞得布满丑陋的伤痕。
  正在想着,白苓却忽然问道:“悠然,你对承远,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悠然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意思,腮上顿时出现暗红:“妈,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其实,在你们小时候,我和你爸就在商量是否要把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说破。知道吗?你爸的意思是,是希望你能和成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希望你们结婚,希望承远能永远照顾你。可是我却坚持隐瞒下来,因为……”白苓垂下眸子:“我不太希望再和他们古家有什么牵扯。”
  悠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上面沾染了些灰尘。
  “但我没料到,你们还是……”白苓尽量斟酌着词语:“其实,这样也好。悠然,我看得出,承远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和你爸是很乐意你们在一起的。”
  “妈……”悠然咬着唇,摇着头。
  “当然,这都要看你的意思,”白苓看向手术室,那盏红灯依旧亮着:“可是悠然,承远如果和你在一起,他会很快乐的。”
  悠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子,一颗心,就和那纠缠的鞋带一般地杂乱。
  因为手术时间较长,白苓便回家去为悠然煮饭,悠然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其实,在内心深处,经过这些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悠然已经不再那么恨古承远了。
  他受过的伤害,让她原谅了他。
  可是,原谅是一回事,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悠然自己说的,那些过去的时光,已经回不来了。
  她已经经历过屈云,经历过小新,她已经离开原地很远了。
  现在的她,应该思考的,是自己和屈云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悠然低头翻看着自己的手机通讯记录,那一串号码,没有名字,只是数字。
  屈云的号码。
  彷佛很是陌生,但悠然却清楚地将其记在了脑海中。
  并不是刻意,只是每天,都会看上那么几次,久而久之,也就刻下了。
  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想要忘记,但却发现,很多东西,是深埋于心的,连最锋利的刀,也划不去。
  曾经多少次,她一字一字地告诉屈云,说自己不再爱他,说自己要重新开始生活,说自己不会再回头。
  但那些话,在他的攻势下,慢慢地在动摇了。
  听了当年三个当事人的话,悠然总算是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原本以为,屈云是为了唐雍子才选择报复,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虽然悠然同学遭受到了伤害,但有些动机,总会让人好接受一些。
  屈云在这段时间,也做了很多的事情,很多悠然曾认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的事。
  他为她受伤,他给她单膝跪下,他不顾胃溃疡替她挡酒。
  屈云是个冷漠的,感情从不外露的人,要他做出这些事情,那么悠然认为,自己在他的心中,至少还是重要的。
  前几天,悠然曾经将这些事,全都告诉了小蜜。
  当时,小蜜感动得一塌糊涂,糊涂一塌,一直在骂悠然固执,死脑筋,劝她赶紧和屈云和好。
  或许,在旁人看来,屈云虽然伤害了她,但又知错了,悔过了,竭尽全力地挽回了,那么,她应该不再纠结,珍惜眼前人,重新和屈云在一起。
  只是,当事人的心,却是不一样的。
  悠然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还是无法那么洒脱,那么释然。
  毕竟,爱得那么深,伤得那么深。
  还是继续思考吧,究竟和屈云之间,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悠然叹口气,将手机放入了口袋。
  手术是成功的,没出现什么意外,只是古承远瘦了一圈,元气大伤。
  白苓每天都会熬适用于养伤的汤,悠然则负责送到古承远面前,亲自喂他喝下。
  幸好平时身体底子好,没多少天,古承远便能下地缓慢行走。
  很多时候,古承远看着悠然,欲言又止。
  悠然清楚,他是想询问古志的情况。
  古志年纪大,恢复得比他慢,但前天,已经能够坐起身子,开口如常说话。
  只是,悠然得知,古志苏醒后,从来没提过古承远的名字。
  从来没有。
  悠然不忍再让古承远这么等待下去,所以,她主动去到古志的病房。
  去时,古志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
  “你就不关心下他的情况?”悠然对他的毫不在意感到愤怒。
  古志拿起遥控板,转了另一个台,看也没看悠然一眼,只用世间最淡薄的语气道:“他死了吗?”
  “怎么可能?!”悠然皱眉。
  “既然没死,有什么好问的呢?”古志面无表情,和那天在悠然面前真诚忏悔的他完全是不同的两人。
  “是他救了你!难道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吗?”悠然忽然忆起了母亲当时听闻此事后眼底的担忧,她瞬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是我给了他生命,现在,是他该还给我的。”古志的声音不再是病重时的低沉,而是一种金属般的坚硬与无情。
  悠然激动地前进一步:“可是,那天你明明当着我的面在忏悔,你……”
  “如果我不这么说,怎么能骗得了他割肝给我?”古志的话让悠然浑身泛冷。
  “你怎么能这么做?!”悠然忽然感到昏眩,像是一直以来平和的世界被外来的黑色给猛烈冲击了一般。
  “人在想活命的时候,是可以做任何事的,说一些违心的话,服一下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入病房中,但再多的光,也暖化不了古志脸庞的坚硬线条。
  他瘦削的脸,如冰冷的刀,即使看一眼,也会刮伤人的心。
  “你不是人!!!”悠然痛斥:“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他?!”
  古志的喉咙像是冰做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染着寒雪:“如果这是伤害他,那么你也是帮凶……不是你劝他救我的吗?”
  这句话,如寒冬的一盆冰水,从悠然的头浇至脚,冷得她牙齿打颤。
  是的,她是帮凶,是她脑残地劝古承远原谅,劝古承远割肝,劝古承远再承受一次伤害。
  悠然听见了自己牙齿的响声,除此,还有门口传来的声音——把手,被人握得很紧,很久,紧得像是要将其捏碎一般。
  悠然转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古承远。
  并没有激动或是其他的情绪,但他的脸,是平静的,就像是宫墙深底,艳阳不照处古井中的水,完全没有波澜。
  可是他的面色,是苍白的,就像是浑身的血,都从脚底流走了似的。
  悠然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减少对古承远的伤害。
  或者,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
  悠然的无力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古承远转身,用他特有的平静,离开了。
  悠然赶紧迈步,追随着他。
  但她不敢靠近,因为她不知此刻该对他做什么,该对他说什么。
  于是,只能一步步地,跟着他。
  走廊上,两人一前一后,旁人看着,并无什么异样,但悠然的心,却如油煎火熬般痛楚。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古承远径直进入了洗手间中,将门反锁,随即,里面传来的放水声将一切遮盖。
  悠然紧贴着洗手间的门,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应该让古承远安静下,因此,她竭力压抑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只是忐忑着一颗心,惶惶地等待。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尖锐的针,刺着悠然膨胀的心脏。
  里面,除了放水声,没有一点动静。
  令人不安的死寂。
  在经历最难熬的半个小时后,悠然再也无法忍耐,她的一颗心,已经鼓胀得压迫气管,临近窒息。
  所以,她准备敲门。
  可几乎就在她举手的同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古承远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哥……”
  悠然刚唤了一声,古承远便伸出手,将她紧紧抱住。
  此刻,他的力气很大,充满着绝望。
  这一次,悠然没有理由,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推开他。
  悠然伸手,抱住了古承远。
  在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的这一刻,悠然不能再放手。
  绝对不能。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同一时刻,悠然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光。
  一道凉凉的光,从冰冷的平光镜片上滑来的光。
  悠然一边保持着被古承远拥抱以及拥抱古承远的姿势,一边转过头。
  果然,屈云站在门口,一双眸子,明暗不定。
  我靠!悠然低咒一声,难道最近都流行在关键时刻出现抢戏吗?!
  悠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身在地狱之中。
  前方紧抱着她的,是自己该受的孽,后方紧盯着她的,是自己造的孽。
  后面的眼光是冰,正在不断地刺穿着她的背脊,前面的拥抱是火,正在融化着她胸前本就贫瘠的脂肪。
  实在是,冰火两重天。
  在接受这种煎熬整整一分钟后,悠然总算是忍受不住,决定至少解决掉一个再说。
  于是,她再次转过头,对着屈云做了眼色,示意他出去等着自己。
  屈云清幽地瞄她一眼,给悠然以足够寒气,最后还是依了她。
  等他一出门,悠然尽量不着痕迹地推开古承远,道:“哥,我先出去一下。”
  就在转身之际,古承远却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是一种泛着青苔的幽凉。
  “在你的心中,还是他比较重要是吗?”
  古承远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看见了屈云了。
  怕屈云在外面久等不耐,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悠然只能道:“我等会就回来。”
  语气,连自己也觉得足够敷衍。
  接着,她放开了他的手,出了病房。
  在走廊处,悠然看见了屈云,犹豫一下,便硬着头皮走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屈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让悠然猝不及防的问题:“我听见一个消息——你和古承远,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吗?”
  悠然再也料不到他开口问的会是这个,只能微张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吗?”屈云逼问。
  悠然努力装出自然的样子,答道:“是的。”
  “那么,刚才的拥抱又是怎么一回事?”屈云继续问道。
  “就是,四只手抱在一起的意思。”悠然道。
  “我知道。”屈云镜片上的光,更冷了些。
  悠然:“知道干嘛还问?”
  屈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前你们曾经在一起过。”屈云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悠然想要模糊焦点。
  “但这件事确实是存在的。”屈云说出重点。
  “你想说什么?”悠然问。
  “你和他,应该避嫌不是吗?”屈云道。
  “你是在教育我吗?”悠然皱眉:“还有,做什么不声不响地跑来,我也记得你曾经答应我要给我时间空间仔细思考的。”
  “如果你所谓的单独思考的时间空间中含有古承远的话,那么,我收回这个承诺。”屈云的语气并不愉快。
  “他做了手术,我奉我妈的命来照顾他,这有什么不对吗?”悠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理直气壮。
  “唐雍子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屈云的一句话就说出了很多含义。
  原来,这才是唐雍子的报复,悠然也搞不清,她到底是在报复屈云,还是自己。
  唐雍子从尤林那里,铁定得知了不少关于自己和古承远之间的情况,悠然摸不清屈云究竟知晓了多少。
  唯一的办法,还是转移话题。
  “唐雍子,原来你们还是在联系。”悠然瞟他一眼。
  “你认为这招行得通吗?”很强很大偶尔还很黄的屈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打算。
  “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离开,去找更好的。”当说出这句话后,悠然忽然觉得很解气。
  两人隔得很近,悠然透过干净的平光镜片,看见了屈云的眸子。
  那里面,一点恨慢慢地浮动上来,但在邻近眸子表面的那刹那,还是逐渐地,化做了了一种无奈:“如果可以控制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这样的回答,让悠然无法接招。
  但她确定的是,现在,不是和屈云纠缠下去的时间。
  一来,古承远情绪不定,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刻。
  二来……面对这样的屈云,悠然的心,有些模糊了。
  像是初秋落雨时节,车内的空气,模糊的玻璃,看不清外面的风景。
  于是,她挥挥手:“现在我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些,还是按照我们当时约定的,你先回去吧……如果你还愿意等的话。”
  正欲离开,屈云的话飘来:“我不会让你单独和古承远在一起。”
  接着,他转身挡在悠然面前,那双深邃清雅眼眸牢牢将她锁定:“我和他,你选谁?”
  “一个都不选。”
  悠然讨厌屈云的强硬态度,迈动脚步,准备从旁突围。
  可是屈云握住了她的肩膀,继续逼问:“至少,给我句准话,你当他,是亲人还是男人?”
  眼见着时间飞转,自己出来已经够久,古承远的情况让悠然担心不已。
  此刻的她,没有什么美国时间和屈云对话。
  可要从旁逃脱,确实有些困难来着,情急之下,悠然只能一咬牙,双腿一用力,身子一沉,想直接从屈云的双腿间穿过去。
  并非是异想天开。
  首先,屈云的双脚是分开的,给了她足够的活动空间。
  其次,屈云握住她肩膀的双手,是用力的,给了她一定的支撑力。
  所以,悠然就这么做了。
  可她计划好了开头,却没有料到结局。
  屈云怎么也想不到,悠然会用这招,所以当她身子猛地一坠时,只能下意识弯腰,护住她的身子,这么一来,双腿间空隙更大,悠然得以更顺利地通过。
  本来,如果悠然的屁股能挨着地面,那她的头,便能从屈云的裤裆边险险擦过。
  可惜,因为屈云力气够大,将她的身子稳抬着,离开地面还有二十厘米。
  也就是说,悠然的头,足足比原定计划高了二十厘米。
  所以,她的脸,撞在了屈云家的小弟弟上。
  那一团硬物,撞痛了悠然的鼻子。
  边承受着痛苦,悠然边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当是吃了他一次豆腐。
  力是相互的,悠然的脸也将屈云撞痛,他当即放松了对悠然的钳制。
  趁此机会,悠然赶紧低下了身子,从屈云的两条长腿间钻了过去,撇丫子往古承远病房中跑。
  正在烦恼着该怎么安慰古承远,可当她进入病房时,悠然却发现,没有必要烦恼这个问题。
  因为没人会听她的安慰——古承远已经不见了踪迹。
  悠然的身子都冷了半截,带着那些打击失踪,天知道古承远会发生什么事。
  悠然当即通知了医院,众人到处寻找,将各个角落找遍,还是没看见古承远一丝影子。
  最后,是屈云提出查看监控录像,才发现在悠然出病房和屈云交谈后没两分钟,古承远便穿上外套,离开病房,从走廊另一侧的楼梯下去,出了医院。
  悠然赶紧通知父母,向他们大致说明了下情况,三人商议定分头去找。
  古承远的几处住房,他的朋友家,他生意伙伴家,只要悠然知道的,她都去找了,可却一无所获。
  悠然知道,屈云一直在自己身后跟着,可她不想理会他。
  从最后一处认为古承远可能在的地方失望地出来,悠然的脚踩上了石子,崴了一下。
  屈云立即上前将她扶住,但悠然却猛地推开他的手。
  她发了很大的火。
  不单是对屈云,更是对自己。
  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离开古承远,真是疯了。
  悠然认为,她蠢笨得应该被人道毁灭。
  圣母般地劝古承远放弃仇恨,割肝救父,她以为是在排演狗血的连续剧吗?
  而在古承远那么虚弱的时刻,又不顾前后地离开病房,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是的,她蠢笨得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不要跟着,看见你,我会更不好过的。”悠然推开了屈云。
  接着,她拦截了一辆出租车,飞速上去,关上门,随便说了一个地方,便命令司机开车。
  直到驶出足够的距离,悠然才敢回头。
  她看见,屈云站在原地,仿若石雕,一动不动。
  悠然缩紧身子。
  她真的,把一切都弄乱了。
  下车后,悠然站在路边,迷惘而焦急。
  任何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古承远的踪迹,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手机响起,响了四五声后,悠然才如梦初醒一般,接听。
  岂料那边,竟是古承远的声音。
  “悠然。”他的声音是微弱,背景的嘈杂声像是要将其淹没。
  “哥,你在哪里?”悠然大叫,完全不顾周围行人的侧目。
  古承远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低地问道:“悠然,我现在很冷。”
  “哥,求你告诉我,你在那里,我马上就会赶来的!”悠然在街上左右观望着,额前的刘海无措地飘散着。
  “很冷,就像是当初你离开我时,一样的冷。”古承远的生硬带着一丝飘渺。
  看来,古承远是不肯告诉自己所在位置的。
  悠然心内着急,但却强迫自己静下来,努力地聆听话筒那边的背景声。
  似乎,有很多笑声,听上去儿童居多,还有音乐声。
  悠扬欢快的音乐,隐隐约约地传来,触动了悠然记忆深处的一根琴弦。
  那是游乐园中,旋转木马的音乐声。
  悠然记得,十八岁的那个生日,古承远带着她去到这座城市最北边的那个游乐场中。
  当天,悠然坐了一遍又一遍的旋转木马,而古承远,一直陪伴着她。
  那音乐,和此刻话筒那边传来的一模一样。
  也许,古承远就在那里。
  悠然用最快的速度,乘车赶到了游乐场,买票之后,直接奔赴旋转木马处。
  在钢制围栏旁边的座椅上,悠然看见了古承远。
  她冲上去,却在离他一步之处站住。
  古承远的眼睛看着正在旋转的木马以及上面坐着的孩童,并未移动,但他却知道,悠然就在自己身边。
  “记得吗?那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坐这个,让我想想,你坐的,是那匹白色的马是吗?”
  “哥,你伤还没有好,我们先回医院吧。”悠然劝道。
  “那天,我在那围栏旁边,一直看着你,你的脸上,像是聚集了全部的阳光。我对着你在微笑,但一颗心,却在被犹豫啃噬。”古承远轻声回忆着:“我在想,如果我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再也看不见你的笑脸了。”
  “但你当时说了一句话,你说你爸妈在你小时候,每个星期都会带你去玩旋转木马。”
  “知道吗?以前,妈也常带我去玩旋转木马,单就是我们两人,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但那,是在你出生之前。”
  “在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了许多对你的恨意,所以,我拉着你一直走下深渊。”
  “你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但我却亲手将你推开了。就像是你说的,我将会一辈子孤单下去。”
  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其他,古承远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哥,那是我口不择言,你不要当真。”悠然忙解释。
  “那是事实,妈放开了我的手,而你,也放开了我的手,没有人会握紧,是我自作自受。”古承远的笑容,单薄,像是透明的冰花。
  很快就要在阳光下融化。
  悠然握住古承远的肩膀,想将他扶起,但古承远的手,却覆盖上了她的:“悠然,你要和屈云走了吗?”
  悠然没有闲暇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感觉到,古承远的掌心中 ,是粘稠与湿润。
  她猛地抽出手,赫然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满是鲜血!
  快速来到古承远的面前,悠然看见,他腹部的伤口处,正缓慢地流出鲜血。
  悠然大惊失色,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但古承远却紧握住了她的手。
  “放手,你不要命了吗!”悠然焦急万分。
  “悠然,你不明白,这么寂寞地活着,是没什么意思的。”古承远嘴边的那朵花,越来越薄。
  “我,还有爸妈,都在你身边啊!”悠然被制住,因为太过猛烈的挣扎,会让古承远的伤口更加撕扯开来。
  “那些感情,温暖不了我,我要只是,只是作为妻子的你。”古承远忽然从衣袋中掏出一枚钻戒,带血的手指将那璀璨的钻石染红:“悠然,同情我也好,可怜我也好,不要再离开,不要再放开我的手。”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看着地面的血滴,悠然内心如焚。
  “答应我,”古承远的嘴唇越来越苍白:“现在,我只有你了。”
  流出身体的血,越来越多,古承远的眸色,越来越淡,握住她的手,越来越冷。
  悠然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夺过那枚戒指,狠狠地往无名指上一塞。
  冰凉的触感,像是枷锁。
  终于,古承远放开了她,悠然赶紧叫了救护车,并请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一起将古承远送了上去。
  即使处于昏迷中,古承远也一直紧握着悠然的手。
  将古承远送入手术室后,悠然看见了得知消息后急急赶来的父母以及……屈云。
  父母拉着悠然,仔细地询问事情的经过。
  悠然心中一片杂乱,连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都记不得。
  但她看见,屈云一直站在了不远处,那双眸子,紧盯着自己的手。
  悠然下意识地一握,手掌中是钻石的坚硬与冰凉,和屈云的眼神有一拼。
  白苓和李明宇在询问完后,便被护士叫去缴纳费用,手术室外,只剩下悠然独自面对屈云。
  悠然用另一只手遮住钻戒,却没料到,如此一来,更是欲盖弥彰。
  屈云缓步走到她面前,看向她的手,轻声道:“看来,你已经给了我答案。”
  “什么?”悠然问。
  “在我和他之间,你选了他,你当他,是男人。”屈云道,声音缓慢。
  悠然努力地在心中组织着词句,想要向他说明刚才发生的事情。
  但屈云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伸出手,抚上悠然的左脸颊,带着一种重压放下后的释然:“悠然,我承认,我失败了,我放丢了你,我没有能力赢回来了。我努力了,但结果是徒劳的。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再阻碍你的脚步……那么,再见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这就是屈云教给悠然的第二十课——到底,他是可以被打败的。

  [第二十一课] 结果,他才是最后的……那个人
  就这么,屈云走了。
  这样也好,悠然想,大学中最宝贵的一年,都在和他纠缠中度过了,是时候让这段感情成为回忆。
  他主动放弃了,免除了她做抉择,而那答案究竟是什么,就连悠然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和屈云这章彻底地翻了页,从此,便是新的天地,从此,他可以不再委屈自己,而她也可以不再纠结。
  这样的结果,对他们,都好。
  悠然明白,她都明白。
  只是心里……只是心里……
  那次出走,古承远伤口缝针处撕裂,幸好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什么事故。
  悠然还是负责照顾他,经过这次事件后,古承远变得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悠然简直不能离开他半步。
  不过,在忙碌中,悠然少了空闲去怀念一些事,怀念一些人。
  关于那枚戒指的事情,悠然不知该怎么说,于是便选择沉默。
  几周之后,古承远总算是出院,在悠然的悉心照顾和白苓超营养汤料的作用下,他似乎还胖了些许。
  不过,配着他的高度,恰好合适。
  他们的关系,是一种全新的,混合着亲情与自小长大的默契。
  但时而,会有一点偶然参杂的暧昧——添加者往往是古承远。
  他们经常谈起小时候的时光——他骑着自行车,将她放在后座上,带着她去取牛奶;三月里,他为她做风筝,接着两人一同拿到附近山坡上去放;夏日,他带着她去河边,一起捕捉鱼虾。
  那些快乐,在讲述中彷佛重温了一遍。
  只是,每当古承远想要说出他们交往那两年的事时,悠然便会岔开话题。
  除此之外,她避而不谈那戒指的事情。
  她不提,并不代表古承远会放弃。
  他一共向她求了两次婚。
  第一次是在出院的那天,看着正在为自己收拾衣服的悠然,他轻声道:“悠然,我们结婚吧。”
  悠然只是笑笑,没做出什么反应。
  第二次是在出院一周后,古承远载悠然出去吃午饭,饭后,顺便逛到旁边一个新开盘的高档别墅小区里。
  逛到其中一幢时,古承远忽然问:“这屋子,做结婚时的新房怎么样?”
  悠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这里的冬天也没怎么下过雪,客厅中居然有壁炉,太装某个字母了些。”
  就这么,两次都把话题岔开。
  其实,古承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象,如果他们在一起了,古承远不会再寂寞,父母会开心,似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悠然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或许,最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就是自己。
  悠然记得曾在屈云面前发誓,说要找一个爱自己如掌心肉,心头宝的男人。
  她体会到了爱人的苦,于是接受了小新,想要被爱一次,但结果,还是不太好。
  而古承远,悠然确实,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他会对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可到这时,悠然才隐约觉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更多的东西。
  她太贪心了——她想要一个爱自己,也被自己所爱的男人。
  悠然想,自己一定会孤苦终生的。
  古承远的第三次求婚,是在悠然的房间进行的。
  当时,白苓和李明宇在厨房做饭,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悠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很愉快地谈论着。
  小时候,悠然边吃毛豆边看电视,结果咬掉了舌上的一块肉,鲜血直流,当时大人都出去了,古承远一把将她塞上自行车,直接往医院冲。
  “我记得当时自己一直扑在你怀里哭,你的衬衣都被我的嘴染成血色,妈赶来医院时,还以为你腹部受伤,吓坏了。”悠然轻轻地笑。
  当时的她,很害怕,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有古承远在一旁柔声安慰。
  记忆中,他的衬衣,永远是干净的,带着一种凉凉的气息。
  喜欢他,是否就是从那时开始呢?
  “我记得,以前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快乐的。”古承远轮廓分明的唇勾起,像是在回忆着那些美好,但慢慢地,睫毛垂下,成了寂寥的姿态:“可惜,都被我毁灭了。”
  “别说那些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悠然再度岔开话题:“肚子饿了,我去偷点东西来吃。”
  说完准备起身,但古承远拉住她。
  他仰头看着她,过了很多,才问道:“悠然,救我。”
  “你……”悠然眼眸微动。
  “听说屈云,已经和一个相亲认识的女人开始交往,对方的父母是他妈妈的好友。”古承远的手放在悠然的臂弯处,拇指按压着她的那根筋:“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是吗?”悠然这么回答,声音很平静。
  “我羡慕他,不是他曾经拥有过你,而是他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要的,一开始是什么,便永远是什么,得不到,便是永世的沉沦。所以……悠然,我求你救我。”
  古承远线条硬朗的轮廓在此刻似乎软化了:“悠然,戴上戒指,永远留在我身边。”
  悠然不知该怎么作答,她用了一贯的方法——拖延。
  她请他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她会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得出答案。
  而那个答案,则是最后的,一旦说出便再也不会改变的了。
  给出答案的时间,就在第二天上午,当天夜里,悠然睡不着,独自来到滨江路上闲逛。
  黑幽幽的江面上,偶尔驶过货船,将江水激荡起波涛重重。
  半趴在栏杆上,悠然想,屈云的这个女友,是像自己,还是像唐雍子呢?
  也许,这个女的,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或许,他们会很快结婚,或许,和自己的纠缠苦恋只是在遇见那女人前的一场练习。
  仔细想起来,能和屈云这样一个高频率出现在全校女生春梦以及白日梦中的人轰轰烈烈狗血遍洒天雷猛劈互相控诉你残酷我无情你无理取闹地恋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将衣袋中的那枚钻戒拿出,在路灯下端详着,不错不错,大小合适,够优雅端庄。
  也许现在,就是她前进的时刻了吧——毕竟,屈云也前进了。
  或许,经历了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古承远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呢?
  只是……悠然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无法将戒指套上。
  手指和钻戒,就像是磁铁的同一极,相互排斥着。
  眼见着天色越见发黑,悠然觉着有些危险——眼不好的坏人极有可能把自己看成美女给OOXX了。
  悠然谨记小学老师的教导,从来过马路都是走斑马线——不幸被撞,还可以讹一笔钱。
  小蜜则谨记美特斯邦威的广告语,从不喜欢走斑马线这种寻常路,而是从距离斑马线五米的位置过马路——如果被撞,方便用染血的双手爬到斑马线上躺着讹钱。
  而此刻,就有一个人做了和小蜜同样的事情,在距离悠然五米开外的地方向外面走去。
  高挺的背脊,笔直的长腿,白净的肌肤,那背影,正是屈云。
  悠然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她看见了一辆车正飞速地从那边驶来。
  而屈云似乎正拿着手机在与谁通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致命的危险。
  在那一刻,悠然没有多想,一个念头,一个字都没有多想,他直接冲到屈云身边,将他往马路边推去。
  车险险地擦着悠然的衣襟而过,滑出几米之后猛地停车。
  一个头发烫成刺猬样,染成一圈圈五光十色冒充西天佛祖的小青年从车窗中探出头来,骂道:“找死啊!!!”
  接着扬长而去。
  他骂的,是悠然。
  因为刚才的动作,悠然是将屈云护在里面,将危险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将悠然的神智唤醒。
  悠然转头,发现自己救的人并不是屈云。
  他的身材和屈云很像,他的脸蛋也是好看的,和屈云不相上下。
  就是那种悠然平日在街上遇见,会悄悄盯个不停,而夜晚睡觉时,还会yy个不休的那种帅哥。
  帅哥明显对悠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并坚持要带悠然去医院检查。
  可悠然觉得自己生命力顽强,并没有受一点伤,便婉言谢绝了。
  可帅哥似乎对她“善良的金子般的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劲地说要请她吃饭。
  悠然以减肥不吃夜宵的理由再度婉拒了,帅哥毫不放弃,继续追问她的手机号码,说是改日白天时再约出来吃饭。
  帅哥的样貌是标致的,帅哥的身材是高挺的,帅哥的言谈是得体的,帅哥的眼神是炽热的,写着“人情债,我愿肉偿”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悠然犹豫了下,说出了号码,接着找借口打车离开。
  她知道自己和这个帅哥不会再见面。
  因为,她给出的号码是错误的。
  因为,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约定时间,古承远约悠然来到市中心一处环境优雅非常适合装小资的法国餐厅中。
  在喝到洋葱汤时,悠然决定早死早超生,她擦擦嘴,将戒指放在古承远面前。
  古承远放下汤勺,良久,才问道:“你真的……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不,我早就原谅了你。”悠然平静地说道:“只是,我在昨晚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昨晚,我救了一个人,以前看电视时总是想,在车撞来时,将处于危险中的那人拉一下不就得了吗?何必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扑,简直是找死。可直到事情临到自己时,才明白,那时,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理智,唯一遵从的,是自己的心。那个扑到的动作,是下意识的,是为了确保那个自己在乎的人不会受伤。”
  “你救的人,是屈云?”古承远安静地慢慢地问道。
  “不,”悠然摇头:“只是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
  但,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屈云说,她还想着他,悠然不信。
  小新说,她还想着他,悠然不信。
  古承远说,她还想着他,悠然还是不信。
  但昨晚的事,让悠然霎时间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是真的。
  “你会去找他吗?”古承远问,他看着她,眸光是难以揣测的。
  “不会。”悠然继续摇头:“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且……他已经对我死心了。”
  当她想通时,他们已经错过了。
  世事一向如此。
  悠然一直在想,她的三段感情,兄妹,师生,姐弟,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太过偏门的关系。但仔细看来,却是由于自己的偏执。
  她最终要的,是一个爱自己,正如自己爱他的人。
  拒绝古承远,是因为不再爱他。
  拒绝小新,是因为从未爱他。
  拒绝屈云,刚开始是不确定他是否爱自己,而后来,则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
  “或许,我还没有遇见真正对的那个人,不过没关系,我会等待的。”悠然轻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有些累了,是时候把重心转移到工作上。”
  “你再不会爱上我了,是这个意思吗?”古承远问,灯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有点模糊。
  “是的。”悠然决定将话挑明:“男女的感情,我不会再给你,而作为你的妹妹,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对不起,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为了自己,为了别人,再也不会胡来。
  看清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接下来,便是坚持,即使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总对得起自己。
  那一天,古承远并没有什么异样,非常平静,如那井中之水,只倒映着幽月直至亘古。
  而最终,他问道:“只要我需要你,不论何时,你都会来吗?”
  “是的。”悠然这样许诺。
  古承远轻轻点了下头。
  就这么,事情似乎就解决了。
  悠然重现回到了埋头苦读埋头睡觉日夜颠倒的正常日子,心思纯净极了,连晚上做梦都只梦见葫芦娃打奥特曼。
  比以前葫芦娃和奥特曼不知高尚多少倍。
  古承远和他们家的关系也恢复如初,和一家人没什么两样。
  原来人是可以改变的,悠然决定改变自己,坚定立场,争取入党,努力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这个暑假是多事之夏,因而悠然觉得过得贼快,再有一个多星期,就开学了。
  就在这时,李明宇在公司突然举行的聚会上抽中了头等奖——双人桂林游。
  看着老两口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悠然气得牙痒痒——这根本就是歧视她这个爱情结晶来着。
  含泪挥着小手帕送父母走后,悠然蜷在沙发中,用大汤勺舀着冰淇淋,准备练仙。
  不是练成仙女,是练成天蓬元帅。
  正化在兴头上,古承远来电话让她出去吃饭,听闻悠然语气恹恹,询问之下,知道了她的向往,当下发令,让悠然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去桂林给李明宇和白苓一个惊喜。
  悠然欢喜,依言照做,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来到楼下等古承远。
  没多久,古承远到了,悠然带着行李上了车。
  一路上,悠然摆弄着自己不知怎么出了故障的相机,便随口问道:“机票买好了吧……算我白问,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你就这么相信我?”古承远问。
  应该是玩笑的一句话,但却缺少笑意。
  只是悠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数码相机上:“如果你都会出岔子,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在你心中,真的这么好?”古承远问。
  “当然。”悠然拿着相机,背对着他忙着往窗外拍摄。
  身后,传来古承远淡得略有疏离的声音:“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就像是触到了电线上忽然蹦出的火花,悠然缓缓放下相机,轻声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些事了吗?”
  “是这么答应过,只是……”古承远的脸庞像是镀了层金的暖色,但那双眸子,却是一种冷色:“现在却到了该提的时候了。”
  悠然直觉到有什么异样,恰在此刻,包中的手机响起。
  低头,却不敢去接——来电显示的是屈云的号码——悠然没有刻意去记却难以忘怀的号码。
  当响了三声后,悠然便接起了。
  没什么好躲避的,她这样想。
  并且,确实需要一件事来驱散车内忽然怪异起来的气氛。
  “是我。”这是屈云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悠然道,并将注意力努力放逐在窗外飞速逝去的景色上。
  接下来,屈云很严肃地问了她一句话:“悠然,你信我吗?”
  “什么?”悠然不解。
  屈云的语气,让空气紧绷起来:“因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或许你怎么也不愿相信的真相。”
  “你说。”悠然平生最讨厌的游戏,就是猜谜。
  “第一,开车撞你父母的那个人,是受古承远指使的。第二,那次的割肝,其实是一次早就排练好的戏,古承远并没有受到欺骗。”
  这短短的两句话,却像是过了很久才进入悠然的耳中,她保持着拿话筒的姿势,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
  “你可以骂我是骗子,可以鄙视我的无聊,但在此之前,先来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屈云道。
  他已经将一切证据,都收集好了。
  “谁的电话?”古承远忽然发声。
  “我同学。”悠然面上如常,但一颗心,却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屈云那边停顿了下,接着沉下嗓子:“古承远在你旁边?”
  “嗯。”悠然轻应了声,并将手机换在自己的右耳处,不欲让古承远察觉。
  “悠然,听我说,马上找借口离开他,不要单独跟他摊牌,明白吗?!”屈云的这句话,是用一种轻缓的声音说出的。
  他努力地,想让她静下心来。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要赶去桂林,那么,开学的时候再见了。”悠然努力地将语气放松。
  挂上电话,忐忑地等待了五分钟,古承远似乎没察觉出什么。
  悠然的耐心已经用尽,她瞅准机会,道:“我想上厕所。”
  尿遁,这是她的计划。
  可是古承远像是没听见一般。
  “我憋不住了。”车内冷气挺足的,但悠然还是觉得自己手心中全是汗。
  “这招,是刚才屈云教给你的吗?”古承远问,他的眼睛看着前方,而嘴角,却是一种冷漠至模糊的弧度。
  他什么都知道了。
  悠然也不想再假装下去,直接质问道:“撞爸妈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相信屈云的话?”古承远问。
  “我不信,所以我要听你的解释。”悠然握紧拳头。
  “可是,你已经相信了,否则,也不会听他的指挥,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古承远说着一个事实。
  悠然无言以对。
  是的,下意识里,她已经相信了屈云,这足以解释刚才她对古承远一系列逃避的动作。
  “原来,演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做了无用功。”古承远安静地笑,那笑意,随着冷气,不断地覆盖在悠然的每个毛孔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承认了吗?”悠然声音有些抖,像是一个人没站稳似的。
  “是的。”古承远道。
  “停车!”悠然沉声命令:“从此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母做出那样的事情?
  如果,出了一点差池,那父母可能永远也不能醒来。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最爱的人的生命!
  “悠然。”古承远轻声唤她。
  悠然转过头,看见的却是一支小型的喷雾剂以及从喷头喷射出的白色雾气。
  一阵刺鼻的气味袭来,接着,悠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时,悠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幢陌生的别墅大厅中的沙发上,脑袋有些晕,像是醉酒了一般。
  落地窗外那满眼的绿意,全部涌入眼中,反倒显得鼓胀。
  忍耐着不适轻轻将头转向一旁,悠然看见了脚边的古承远。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屈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给你,看来,他很紧张你。”古承远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悠然发现自己双手被冰冷的金属手铐捆住。
  “悠然,你说过,当我有需要时,就会来陪我。可是,我随时都需要你,因为这,我不能放走你。”古承远走到落地窗前,将玻璃门打开,接着,悠然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就这么坠落在山底。
  “这里是我买下的度假别墅,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古承远重新回到悠然躺着的沙发边,坐下,手沿着她的小腿游走。”
  他的指尖,像是染着冰,即使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中,也能将悠然的皮肤冻伤。
  “你先放出话,让我提防,再指使那人去撞我的父母,接着第一时间来到我面前,让我伤害你,而后又联合那人表现自己的无辜,让我心生愧疚,对吗?”悠然问,尾音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他手指的冰凉,或许是因为其他。
  “是的。”古承远的手,缓慢地在悠然的身体上移动。
  “那次落水后,你根本就没有昏迷,而是假装的,对吗?”
  “是的。”手,一直在前进。
  “那次的割肝,只是一场演给我看的戏,你根本没有受到古志的欺骗,或许,割肝,是你给予他帮你配戏的报酬,是吗?”
  “是的。”手抚过每一寸肌肤,带着眷恋的叹息。
  “你从医院跑出去,故意地将伤口撕裂,又不愿回医院治疗,只是为了逼我戴上那枚戒指,是吗?”
  “是的。”手,已经到了她的大腿处。
  “而我父母之所以会在此刻出游,也是你的功劳,是吗?”
  “你爸公司的老总,和我相熟,那次的奖品,是我提供的,条件只有一个——让你父母抽中头奖,暂时离开。”古承远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原来,他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一根染着阴谋的丝线,渐渐地,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缠绕。
  得知真相后,悠然的情绪并没有喷发,她并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平心静气地问了一句话:“这么做,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古承远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不做这么多,你怎么可以重新亲近我,甚至差一点,就决定答应我的求婚?”
  “可是总有一天,我是会知道真相的,那时,我照样会离开。”悠然道。
  “你认为,到那时,你还会有离开我的可能吗?”古承远问,声音低沉,那种磁性,像是钻入了皮肤底下,化成尖锐。
  “我已经不再爱你,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悠然摇头。
  “我会快乐,只要有你,我就会快乐。”古承远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悠然的小腹处。
  “但是我不会快乐,”悠然眼神沉静如水:“我不爱你,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快乐,就像是妈和你爸在一起时,她连笑的时间都很少。”
  “悠然,我不是古志,我会让你快乐的。”古承远道。
  “不,你不会。”悠然的声音忽然变冷:“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快乐与否,你在乎的,只是能拥有我,你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受……你根本就不爱我。”
  古承远缓慢地低下身子,将嘴贴在悠然的耳边:“爱与不爱,你很快就会知道。”
  唇与耳之间,隔了几缕发丝,摸索之下,痒意横溢,却让悠然生出了无端的恐惧。
  下一秒,古承远的手,便开始解着她牛仔裤的扣子。
  “你做什么?”悠然大惊失色,并用被铐住的双手去挡。
  可古承远只手便将她的抵抗消弭,他在她小腹上的动作,继续着:“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妈的亲生骨肉,她是不会不要我的,如果是这样,即使再难熬,她为了我,也会永远待在古志身边。”
  悠然越听,越觉得这话冰凉透骨:“你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也就不会离开了。”
  古承远的语气很轻很缓,但却像是重锤,直接砸在了悠然的太阳穴上。
  “你不能做这种事情!”悠然开始拼命挣扎。
  可古承远翻身而上,将她的身子,稳稳地压住:“悠然,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很长的时间,我们会有孩子的。”
  悠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会冷一会热,牙齿也开始上下磕碰,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到来。
  裤子的拉链已经拉下,一寸寸地,往下褪着,虽然缓慢,但总有让古承远如愿的一刻。
  就像他说的,时间还很长。
  他是会达到目的的,不管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别人。
  只要够狠。
  只要够狠……
  悠然忽然停止了挣扎,她调整呼吸,让浑身的每个细胞都积聚起力气,在最后一刻,猛地用额头撞向古承远的下巴。
  她的来势汹汹让古承远下意识躲闪,如此一来,便暂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觑准机会,悠然猛地挣脱开他,接着,飞一般地扑向茶几,拿起上面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茶杯瞬间裂成尖锐的碎片,不等古承远反应过来,悠然直接拿起碎片,毫不犹豫地就往手腕的动脉上划下。
  不止是一下,接连着四五下,那动作,活像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血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从动脉处逃出,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小小的血的湖泊。
  要比狠,她也是可以的。
  并不是为了谁守贞,只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将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悠然不愿看见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便用碎裂的杯具去阻止悲剧。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古承远扑过来夺下了碎瓷片,可是悠然的手已经是严重受伤。
  “看来,我比死还让你感到可怕是吗?”古承远的眼睛如地狱的土壤,纯黑,带着火焰的暗红。
  悠然疼得满额是汗,但嘴角却是在笑:“好不容易活一次,怎么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痛苦呢?”
  其实,悠然是在赌,她赌古承远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他定会将她送到医院中,届时,她便可以向旁人求救。
  可悠然没预料到的是,古承远将她抱到了卧室里,接着,一个电话叫来了他的私人医生。
  医生仔细诊断后,发现悠然割的那几下幸好没伤到神经和韧带,做了局部麻醉以及伤口清创缝合之后,将药留下,便准备告辞。
  此刻该医生在悠然眼中简直就是那大海中的豪华大游艇,她哪里肯放手呢?
  赶紧地,悠然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这艘豪华大游艇的胳膊,差点没把指甲也掐进去:“医生,快去报警,这人是变态,是神经病,是他把我绑架的,还囚禁在这里!”
  还来不及等医生做出反应,旁边便传来古承远不急不缓的声音:“我叫来的人,你认为会帮你吗?”
  悠然定睛一看,果然,那医生微笑着将她的手指一个个地掰开。
  顿时,医生在悠然心目中的形象由一艘豪华大艇直接变成了电影最后三十分钟的泰坦尼克号。
  但眼睁睁地看着医生离开,这不是悠然的做法。
  于是,她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抓起台灯,直接向他的后脑勺砸去。
  见死不救的泰坦尼克号破皮流血了。
  将医生打发走后,古承远缓步来到悠然面前,悠然心中警钟乌拉乌拉地响个不停,赶紧往后退。
  “我就这么可怕吗?”古承远问。
  “是的。”悠然的回答没有一秒的犹豫。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悠然。”古承远道。
  “是的,只是想要。你只是想要报复,所以你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狠狠地抛弃了我;你只是想要不再寂寞,所以你不顾我的感受,强行要将我留在你身边;你只是想要达成目的,所以其他人的幸福都不再重要……我同情你过去的遭遇,我对自己小时候对你的伤害也感到抱歉,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原谅你一切行为的灵丹妙药。古承远,我不欠你什么,你不能拖着我的未来,你没有权利。”
  悠然的唇因为失血而苍白,那种苍白像是刺目的光,扎在古承远的眼中。
  留下是痛,拔去,一样的疼。
  “此刻,我在你心中,一定是如丧尸般可怖,是吗?”他问。
  悠然毫不留情:“不,比那更甚。”
  闻言,古承远的嘴角微扬,他笑了,只是那声音,却像是一种哑哑的呜咽:“可是悠然,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对我有多重要。你的童年,是我所向往的,和你在一起,我会感受到那种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气息,也是好的,能嗅到,对我,也足够了。”
  说完,古承远向着她袭来。
  但悠然随时保持着警惕,身体往后一缩,接着当即扯下手中的绷带,一狠心,伤口扯裂,血滴渗出。
  “放手!”悠然低吼:“否则我会死在这里!!!”
  “放手?”古承远轻声重复着这句话:“上一次我放了手,便失去了你整整四年,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
  说完,他竟然拿起用来剪绷带的剪刀,迅速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划。
  悠然熟悉的红色,从古承远的脉搏中涌出。
  接着,他像一条猎豹般,以无法阻挡的力量与速度将悠然给压在了床上。
  他的手腕,碰触着她的,两种血液,融合在一起,流在床单上,开出朵朵喧杂又寂静的花。
  “就算是死,我们俩也一起。”古承远的声音安静得不像是从一个活人口中说出的。
  说完,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颈脖。
  像是纤细苍白只在暗夜出没的吸血鬼,在吸吮着挽救自己生命的血液。
  古承远的唇,冷得如同聚集了全世界的寒冷,一点点地,冻结了悠然的生命。
  悠然仰望着天花板,上面那盏有着墨绿色仿古灯罩的白炽灯彷佛在剧烈晃动着,无声地。
  手腕处的血管,在突突地随着心脏跳动着,每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古承远的身子,重得她无法承受,肺部,被压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就用这最后一口气,悠然嘶哑着声音叫出了心内最想说的话。
  “个挨千刀没人伦装b装到被雷劈装纯装到被人轮的屈云,你tm的死到哪里去了!!!”
  在最危险的时刻,悠然想到的人,只有屈云,只有屈云。
  即使知道,他没有可能会在此刻出现,但如果她要死,在临死前,她也要喊出这句最真心的话。
  这最后的嘶吼可算是惊天动地,造成的回声也是非常了得——悠然听见门外的楼梯都在响动。
  按理说,这回声应该是越来越小,但悠然却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听真切了,就像是皮鞋的嗒嗒声。
  几秒种后,门被撞开,接着,悠然身上古承远的重量顿时消失——某人将古承远拉起,接着一拳将其挥在了地上。
  而那传说中的某人,就是脸色比缺了半个脑袋还在蹦跶的丧尸还要恐怖的屈云。
  古承远也不是弱者,从地上站起,立即开始反击。
  双方都是练家子,当即打得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血沫横飞骨头折断。
  悠然非常想撑起身子看看这场精彩的打戏,但她的身体在连续的紧绷后忽然得到放松,加上失血过多,一时支持不住,眼珠打个转,晃悠悠昏睡了过去。
  没有做梦,所以似乎只是闭下眼的时间,她就醒了过来。
  睁眼前,悠然便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两种事实。
  一是古承远被打败,屈云将自己救回。
  另一种是屈云被打败,并且被种在了后山的树林中,等待秋天去收获。
  所以,悠然睁眼的这个动作,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
  屈云坐在她旁边。
  只不过——那张俊俏的脸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悠然眨眼眨眼再眨眼,仿若不认识他的样子。
  “重新介绍下。”屈云道:“我就是那挨千刀没人伦装b装到被雷劈装纯装到被人轮的屈云。”
  “你是压根没被埋呢,还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悠然看着屈云满脸的伤,问道。
  “古承远也被埋得够呛,我和他,谁也没占到便宜。”屈云懂得悠然的意思。
  悠然这才拿起眼睛查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处是厚厚的绷带。
  “古承远呢?”她问。
  “我本来想报警,但你妈打来电话给他求情,说一切事情等你醒来后听你的意思。”屈云顺着悠然的目光看在了她的伤处,很自然地便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上面:“未来丈母娘的话,我不敢不听,他现在正在另一家医院里躺着——我们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他头被撞破,缝了十多针。”
  屈云的手,干燥温暖,那热度,直接透过纱布传到悠然的手背上。
  “而你,则小腿骨折。”悠然看着屈云打着石膏的右小腿以及坐着的轮椅,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啊,结果三个人都受了重伤,不得不打电话叫救护车。”屈云回忆着:“客厅里两个破头脚断的,楼上卧室里还有个割腕自杀的,差点没登上晚报头条。”
  “我原本以为是你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到医院来着。”悠然憧憬的浪漫被事实冲淡了些。
  “我没叫醒你,让你抱着我一步步走到医院来,你就该庆幸了。”屈云展示了自己的石膏腿。
  悠然可以想象,那一战定是惨烈异常。
  将思绪再往前扯扯,悠然发现了许多疑问。
  “你是怎么发现古承远做的这些事的?”
  “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古承远断不会示弱,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蹊跷。他的软弱来势汹汹,让你防备决堤,我再不采取行动,你脑子铁定又会搭错线,做错事。所以我暂时离开,躲过他的注意,在这段时间中暗地里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计划好的。在五月初,古志的病就已经检查出来,他低声下气去向古承远求救,在受到百般侮辱后,古承远终于答应割肝救他一命,但条件就是联合起来在你面前演一场戏,让你内疚心软,最终一步步陷落。”
  “这么说,你说放弃我,只是一颗烟雾弹?”悠然细声道:“古承远说,你和一高干女相亲成功了,正手握手肩并肩一起往结婚的大道上迈进呢……那女的,真有其人?”
  “最近我才发现,戴平光镜也是会将眼睛给戴坏。”屈云忽然冒出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你眼睛坏了吗?”悠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下。
  “如果没坏,怎么每当看着你就会得出非你不可的念头呢?”屈云如墨般的眸子,灼灼地看着她。
  悠然努力地让自己声音平静,但到底,嘴角还是忍不住笑意微漾。
  不得不承认,这话让她心里非常受用来着。
  “并且,我也是个讲信用的人,某人答应了要回来,我就必须要等她。”屈云抬起好看的眸子,里面是太阳的味道。
  我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使离开一会,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悠然想起了自己在屈云的设计下发的这个誓。
  “这次,是我做错事,气得你走远了些,等得久一点,也是应该的。”屈云的手指在悠然的绷带上方移动着。
  他的指尖是暖的。
  悠然知道,屈云是盛夏的黑布,看上去是冷酷,但却吸收了太艳的热,倘若真的被他拥抱,那将是满身的温暖。
  “悠然,你说呢?”屈云问。
  悠然抬眼,看着他。
  他的唇,是恰到好处的厚薄,水润的唇瓣被一种力量微抿着,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宣判。
  来自她的宣判。
  可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最危急的时刻,喊出了他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经历过这许多,悠然心头一直堵塞的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不知何时便已经消逝了。
  还躲避什么,还争斗什么,还固执什么,还掩饰什么。
  她还恋着他,对他的伤害如此介怀,不过是太爱,不过还是在爱。
  虽然故事的开始很不堪,但在结局时得到“非你不可”这句话,便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政治立场正确,有同样的宗教信仰,拥护同一个祖国,爱清洁讲卫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娃子,结合在一起,绝对是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与物质文明建设增光添彩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爱她,而且,她爱他。
  好不容易活一次,就厚着脸皮,忘却前缘旧事,抛弃自尊,热火朝天不顾一切地爱一场,也没什么不可。
  但在说出那句话前,悠然还是先问了几个问题。
  “以后,你还会没事就摆张晚娘脸给我看吗?”
  “不会。”
  “以后,你还会什么事都瞒着我吗?”
  “不会。”
  “以后,你还会为我偷看帅哥而罚我去洗碗拖地吗?”
  “不会。”
  “以后,如果家里只剩下一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面,你还会跟我争抢吗?”
  这次,屈云沉默了。
  悠然脸上的泪水如面条宽,原来到最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不如一包方便面来着,你说辛辛苦苦纠结了这二十多万字有啥意思啊?
  正泪着呢,屈云忽然撑着坐上了她的病床,接着,熟练地吻上她的唇,滑润的舌在她口腔中一卷。
  “不会……但等你吃完后,我会接着吃番茄牛腩口味的你。”
  “那么,”悠然忽然凑上前,咬了下屈云的唇瓣,接着退回,像是一只伸出爪子耍弄人的猫:“我就回来吧。”
  下一秒,她这只猫就被另一只兽给搂住,紧紧地拥吻着。
  在窒息的愉悦中,悠然明白,他们两个,谁也逃不了的。
  这就是屈云教给悠然的第二十一课——结果,他才是最后的那个人。

  [第二十二课] 这个辅导员,从来都是属禽兽的
  悠然和屈云重新和好了。
  两人的病房面对面,把门一打开,可以隔着走廊玩扑克,形同于整日同吃同睡。
  可屈云还是不满足,说是想要间两人住的病房。
  虽然已经有些日子没做他的女友,但悠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屈云估计是想着做那档子事情了。
  悠然委婉地一问,果然如此,不禁好笑:“我说你腿都没好,还在异想天开呢?”
  “没关系,反正你在上面就好。”屈云毫不在意地提出这样的建议。
  悠然顿时眼泪哗哗滴,想不到一段时间没见,这男人怎么就懒了这么多呢?眼看着她也是负伤在身,居然还要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他于心何忍啊他。
  幸好医院病房紧张,这才没有让屈云得逞。
  没事的时候,悠然就推着屈云到住院部的绿化地带中去闲逛,晒晒太阳,摸摸草地,本来是个让彼此感情升华的好时机,直到某天悠然一不留神,被屈云发现在偷瞄着医院里新来的那个年轻有为清瘦英俊刚从国外回来的脑科医生。
  其实悠然没什么别的想法,毕竟按相貌身材来讲,屈云就更甚一筹,更不用提他的诡计多段,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居心叵测了。
  只是就像在超市中,已经买了上等牛肉,但也没人规定不能去海鲜去逛逛饱饱眼福。
  悠然正看着那只海龟,右边脸颊却像是被激光灼烧了似的,逼得她一激灵,低头,正好对上屈云那双墨染的眸子。
  糟糕,牛肉愤怒了,后果很严重。
  悠然立即抬头,手搭凉棚,做感叹:“啊,天好蓝。”
  “是,天很蓝。”屈云若无其事地回应。
  看似万事皆安,但瞅着屈云那清冷的更为上挑的眼眉,悠然的心就像小龙女样——连睡觉时都是躺在细绳上的。
  果然,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当天晚上,悠然正躺在病床上悠闲看漫画,一阵生锈银铃般的娇俏笑声直刺入她的耳中。
  打开房门,发现走廊对面屈云的病房门大开,他正躺在床上与两白衣天使谈笑风生,逗弄的她们笑的花枝招展,差点没把腰给扭着了。
  其中一个还大胆地将手放在屈云的胳膊上,捏啊捏的。
  屈云并未阻止,只是略移眼,安静且意味深长地瞄了悠然一眼,继续开始勾蜂引蝶以及贡献豆腐。
  悠然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屈云,杀她于无形之中。
  这不明摆着警告她,再敢去看那些海鲜区,他这块牛肉就要出墙了。
  悠然当然清楚,这医院百分之八十的护士都被屈云的那张脸给迷的七荤八素的,时刻排着队等着接自己的班呢。
  一群见色便智昏的女人,悠然鄙视,都和她一样。
  为了让屈云守住贞洁,悠然只能服输,往后只要遇见那只海龟,立马低头看地板。
  简直都可以找胡boss要一座贞节牌坊了。
  这样,屈云才满意了。
  可悠然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初他流血流汗地追她,结果追回后又开始奴役她,这哪行啊?
  所以悠然抗议了。
  但屈云很无辜地反问道:“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悠然像是吃火锅时被鹌鹑蛋给噎住。
  是啊,他确实一句话也没说。
  没多久,醒悟过来,悠然便眼泪磅礴——完啦完啦,这男淫功力又有了长进,看来这辈子是终究注定被压的份了。
  最后一次见古承远,便是在医院中。
  照例,那天中午悠然和屈云两人顶着阳光在压草坪。
  “诶,你说我们俩同时请假一个月,学校里会不会生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悠然问。
  话说,因为两人在邻近开学的时候伤势严重,便双双请假,虽然学样那方面不用担心,可同学的闲言碎语对悠然来讲攻击力还是挺强的。
  “什么叫不好的传言?”屈云反问。
  “比如说我们私奔了,或者是我因爱不成追杀你之类的。”
  “应该是第二个,比较有说服力。”
  悠然权衡了下自己和屈云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不得不承认流言百分之九十九是这个版本。
  悠然感叹万千,她实在是冤咧。
  感叹到兴头上,便看见了那边头顶包着纱布的古承远。
  虽然包着纱布,可并不狼狈,身姿挺拔,硬朗气质横溢。
  他走过来,在离他们两米之外停住,眼睛看着悠然,道:“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她没空。”屈云动作灵活地将轮椅一转,挡在悠然面前,保护意味十足。
  古承远没理会他,一双眼睛依旧看着悠然。
  经过上次的事件,再看见古承远时,说不怕是假的,但害怕的感觉没持续几秒,悠然终于克服了。
  她决定和古承远单独谈谈,不是因为他的要求,而是她有话要说。
  听见悠然让他去旁边歇歇的要求,屈云默然,但也只停顿了几秒,还是照做,自己推着轮椅去到十多米开外的葡萄架下。
  看样子似乎是听不见的。
  但悠然还是要测试下,像是调试麦克风般,将拳头放在下唇,不停重复道:“屈云是猪,屈云是猪。”
  平均视力5.2的眼睛一下子就攫住了屈云眉间那抹紧绷。
  赶紧地,挥手让屈云再后退五米。
  接着,继续试音:“我要红杏出墙,我要红杏出墙。”
  这次屈云没反应,看来是真的听不见了。
  悠然放宽了心,开始了和古承远的对话。
  “你什么时候走?”悠然问。
  古承远必须要去美国过待一年,否则,他指使人去伤害白苓和李明宇的事情就会被曝光。
  这是悠然思考许久后想出的。
  虽然古承远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他不能将其当成挡箭牌免除一切责罚,做错了事情,就得承担后果。
  悠然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
  白苓说,她会跟着古承远去,照顾他。
  悠然想让他们解开心结。
  虽然结果并不一定乐观,但不管怎样,努力了,就问心无愧。
  “后天。”古承远低头看着悠然,睫毛投射在眼窝下的黑影,似乎亘古存在:“但悠然,记清楚这个要求,一年,只有一年,之后,我定会再回来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悠然问。
  “我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点。”古承远道:“那么,好好享受下你和屈云的最后一年好了。”
  说完,他掉转步子,准备走人。
  但悠然将他叫住。
  “害怕?”古承远问。
  悠然摇头,接着,将手腕翻给他看,阳光下,白皙的皮肤上有道狰狞的伤痕。
  或许是因为正午刺眼的光线,或许是因为悠然那种静若止水的表情,古承远的上眼睑微颤了下。
  “其实,这道伤痕在四年前就应该存在的。”悠然的声音略带一种飘渺:“就是在你说恨我之后,加上高考失利,我想到了消灭自己,工具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在最后关头……忽然觉得生命还是美好的,也就放下了那把准备割脉的刀。”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以前的李悠然已经死了,那个能够给你温暖,那个一心爱着你,那个能够永远陪伴着你的李悠然,已经死了。在那个夏天,我和你联合起来杀了她,或许我们错了,只是,她再也回不来。”
  “你怀念的,你想要的,只是从前的我,只是人一旦走错了一步,后面的发展,都不一样了。你做错了事情,可以得到原谅,只是那原谅,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悠然仰起脸,强烈的阳光让她的眼睛微眯,成为月牙的形状,她的脸上,是种轻扬的透明的笑意:“哥,再见。”
  说完,她转身,向着屈云走去,步伐轻盈。
  不管古承远是否想通,不管一年后他是否又会搞出什么事情,但悠然不再害怕。
  经历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对自己和屈云挺有信心的——两个人都是贱骨头,合在一起虽然争执不断,但谁离了谁也不行。
  所以,要再将他们分开,很难,很难。
  身后的古承远是了悟还是执着,是默默站定还是愤而疾走,她都不再关心。
  因为她的视野太小,只装得下一个屈云。
  走到葡萄架下,看着枝蔓阴影投射下的屈云的俊颜,实在是心花怒放——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是嘴的。
  走过去,伸手想掐掐他的脸颊,但屈云握住了她的手。
  抬头,他的眸子里吸收了绿荫满满的凉。
  “你脾气该改改了,怎么能动不动就摆脸子给我看,不要忘记你现在的状况,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小心我直接连人带椅子给你推到水池里去!”悠然趁着屈云尚处于伤残状态,杀伤力有限,赶紧撂狠话。
  可屈云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彻底软了下来:“听说,你要出墙?”
  原来还是能听见,悠然开始怀疑屈云是不是葫芦娃兄弟中的二娃。
  没时间验DNA,悠然赶紧解释:“开玩笑,就我这小短腿,哪里爬得上啊?”
  “可以爬梯子嘛。”屈云提议。
  “可以吗?”悠然惊喜交加。
  屈云勾起嘴角一笑,顿时漫天桃花雨下:“当然可以……不过,等你爬再墙上后,我会把梯子给搬开,看着你跳下摔死。”
  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听着那狠毒的话,悠然泪水如海。
  摊上这种男淫,她会被压得连渣渣都不剩下的。
  待伤势好转,两人立即回到学校。
  进寝室前,悠然心中暗暗忐忑,就怕实有们用几双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语调起伏不定地问道:“李悠然,今儿就老实交代了吧,你和咱们辅导员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她多虑了,几名室友压根就没有把她和屈云联系在一起。
  应该说,整个学校都没有把她和屈云联想在一起过。
  最后反倒是悠然忍不住将她们往这方面引:“我和屈辅导员同时请假,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你们能有什么不正常?”室友们反问。
  “比如,我和他这段时间可能待在一起呢?”悠然道。
  这句话的结果,是一阵哄堂大笑。
  晚上,将这件事告诉了屈云,他的反应只有淡淡的一句话:“自取其辱。”
  接着,继续低头拿着笔记本制作教案。
  悠然郁闷的吞下了一大盒巧克力。
  回校之后,屈云便要求悠然搬到自己家去住,但悠然秉持距离产生美这个原则,断然拒绝了。
  但因为是大四,室友们各自去找了实习单位,都陆续搬出了寝室,夜里一个人睡着也怕,悠然只能放弃原则,正式和屈云秘密同居。
  搬去的第一天晚上,悠然明白了一个真理:千万不要靠近饥饿的狼。
  悠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肉,先是被洗干净撕去包装袋躺在案板上。
  接着,屈云的嘴和舌幻化成刀,将她一下下给剁成了肉酱。
  然后,屈云的手又将她这摊肉酱给揉成肉团。
  最后,一口吞下去。
  简直是禽兽中的战斗机,色魔中的Vip。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悠然觉得自己的骨头全都摇散了,看着旁边那因为吃饱喝足睡得香甜无比的屈云,悠然气得牙痒痒,扑过去,“嗷”地一声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划不来,真的划不来。
  屈云的胳膊有的只是肌肉和骨头,居然将她的牙给磕痛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举动将狼给惊醒了,于是,她又重复了从肉到肉酱再到肉团的过程。
  惨不忍睹咧惨不忍睹。
  悠然终于忍不住抗议:“你也太饥渴了一点吧?”
  “这说明我对你忠贞,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是清白的。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这么一来,也可以让你没力气去爬墙。”
  看来,自己那句无心中的出墙,是要被屈云给记恨一辈子了。
  思及此,悠然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
  大四上学期基本是实习时间,悠然一门心思考研,屈云便帮她搞了张实习证明,让她在家里复习。
  悠然觉得,自己在屈云家白吃白住白喝,实在是不怎么像话,便买来烹饪书决定为他洗手做羹汤。
  但在厨房经历过几次毁灭性的灾难后,悠然决定放弃。
  每天早上七点,她跟着屈云起床,吃完早饭,目送他出门,并嘱咐一句:“路上不要看野花,早点带饭回来。”
  接着复习几小时,等中午屈云带回外卖,一同吃了,睡个午觉,下午两点醒来,再次目送屈云出门,并嘱咐一句:“不要被其他女人吃豆腐,早点带饭回来。”
  然后又是几小时的复习,等晚上屈云带回外卖,一同吃了,再复习几个小时,等十一点时,自觉躺在床上,任由屈云将自己制作成肉团子。
  小蜜听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感慨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包养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有。”悠然点头。
  小蜜一副孺子尚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仔细说说吧。”
  “我认为。”悠然双手捂住脸颊,脸色绯红:“被他包养的感觉,真的好。”
  小蜜:“……”
  虽然是被包养,但悠然从来不放低自己的姿态,比如说这天晚饭时,当屈云抢走盘中最后一根春卷,悠然当即竖起两道眉毛,大喊道:“给我放下,这是我的!!!”
  屈云非常淡定地将春卷的一端放在嘴中,道:“要吃的话,自己来咬。”
  含着春卷,他的话音有些模糊,但却像是春卷中的糯米,软粘香滑,勾引着悠然。
  但悠然不上当,如果她近距离去咬,那么,制作成肉团的过程就会提前。
  才不这么傻。
  放弃春卷,收拾碗筷,悠然进厨房洗碗。
  正在洗最后一个盘子时,屈云靠在厨房门口,问道:“你今天在家待了一天吗?”
  “嗯。”悠然应了声:“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你整天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太好。”屈云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身体了?”悠然转身,将塑胶手套脱下,帅了几滴水在他脸上。
  “如果你病了,谁来陪我睡觉呢?”屈云将“睡觉”两字嚼得意味深长。
  悠然摇头叹息。
  这个屈云,太荒淫了,差点就快赶上她了。
  “这样吧,明天我休息,带你出去逛逛好了。”屈云提议。
  “真的?”悠然欣喜地勾上他的脖子。
  “不过,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屈云问。
  闻言,悠然立即后退跳开:“你想做甚?”
  屈云就像传说中那样,魅惑狂狷地一笑,用眼睛往厨房中一瞥,道:“今天的战场,就在这里吧。”
  反正厨房都是制作肉团子的地方,悠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屈云也爽快了。
  用好迪的话来讲,那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悠然原本以为,屈云会带她去逛商场,或者去山林中踏步。
  可是,屈云却将她带回了自己父母家。
  这就是她用心服侍他后得到的报酬?!
  在那一刻,悠然非常想将屈云给连根折断。
  屈云的父母住的是幢独立的小楼,幽静漂亮,看上去很有历史的沉淀感。
  可此时的悠然哪里有心思去赏美景?
  她只想跑。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去见未来的婆婆,悠然觉得自己做不到。
  是的,她担心的只是屈云的妈妈。
  至于校长,悠然只能说,他完全没有存在感。
  “我想上厕所。”
  “里面有。”
  “我不想和你父母吃饭。”
  “那你在旁边看着我们吃也行。”
  “我爱的另有其人,这样的我不值得你带着去见父母来着。”
  “没关系,即使你心在别处,但只要身子在我床上就行。”
  用尽了各种借口,悠然还是被屈云给揪着衣领扯入了他父母家。
  小楼的院子里种着桂花,小小的金黄满树怒放,花香四溢。
  挣扎无果的悠然忽然在院子里的角落中发现一枚球状物体在蠕动。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位毫无存在感的校长,即屈云的老爸在晾衣服。
  悠然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屈云的老爸很挫,但他毕竟是校长,是随便请人吃顿饭都能抵她四年学费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自己洗衣服晾衣服呢?
  屈云主动为悠然解释:“所有的家务一向都是他做的。”
  “难道是舍不得请保姆?”疑惑的悠然问。
  “如果有了保姆,那他在家里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孝的屈云答。
  悠然对着那费力地跳上跳下晾衣服的圆球物体叹口气。
  现在的校长,一定很后悔当初丢的不是屈云而是胎盘,养的不是胎盘而是屈云。
  那叹息正接近尾声,校长敏感地回头,看见悠然,眉毛顿时如咽气的毛毛虫般垮下:“ 李悠然同学啊李悠然同学,我简直错看了你,怎么才没几个月你就被他给重新弄上手了呢?怎么就不能继续折磨折磨他呢?”
  “已经折磨的手受伤胃出血小腿折断,还要怎么样呢?”悠然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皮外伤都是没质感的,这年头,要虐心。让他窝在被窝中躺一个月,整日浑浑噩噩,不吃不睡,时而胡言乱语,夜半痴狂癫笑,这才叫折磨啊。”校长传道授业解惑。
  “嗯,我会努力的。”悠然握紧拳头,脸上是“请党和人民等待我的好消息”的坚定神色。
  “加油,我看好你哦。”校长重新恢复了笑脸,笑得差点连包子馅都流了出来。
  正在两人握手言欢,沉浸在共创和谐未来的美好氛围中时,悠然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叮”的一声。
  奇怪,今天屈云又没戴那平光眼镜,怎么还会听见这声音?
  悠然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她幻听,二则是屈云的功力已经到了新的境界。
  紧接着,悠然就被屈云给拖进了屋。
  在客厅中,悠然见到了屈云的母亲。
  美自然是不必说的,毕竟校长那样的包子基因,能生出屈云这样的人物,她妈妈的基因铁定要很完美很强大才行。
  今日一看,悠然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失望。
  屈云的母亲不仅是美,还美得非常英气,估计是因为出身于军人家庭的关系,举止动作,既有女人应有的妩媚,也有利落的爽朗以及无比的尊贵的气势。
  简直就是为女王。
  未来婆婆是女王,悠然觉得自己会死的很惨。
  当即,她只想临阵脱逃,但屈云不放手,直接将她拉到母亲面前,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妈,这就是李悠然,你儿媳妇。”
  女王一双妙目看向悠然,微微颌首,接着说了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生孩子,还是剖腹产的好。”
  悠然:“……”
  女王对悠然的态度并不女王,还是有说有笑,并且还送了悠然一块罕见的清透碧绿镯子当见面礼。
  “不用担心。”屈云悄声道:“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妈就喜欢。”
  悠然渐渐放下心来。
  他们在聊天,而校长则忙着削水果,倒茶,整理屋子,煮饭,悠然只看见一个肉团在屋子里上上下下地忙碌着。
  终于在吃饭时,校长才得以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趁着老婆和儿子正在交谈当中,校长悄悄拉了拉悠然的袖子,道:“李悠然同学,听我一句劝,在家庭中,你一定要挺立起脊椎,千万不能委屈自己去伺候别人,想想看,爸妈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被人欺负的吗,他们知道你受了委屈,铁定是四泡眼泪直直下啊,你忍心吗?”
  一番大道理将悠然讲的热血翻滚,正决定从此以后不再洗碗,但此时,女王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菜好像咸了一点点。”
  “老婆我马上去重新炒!”悠然眼前一花,只见一肉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厨房。
  没多久,一盘新菜端了上来,附带的还有贴心的漱口水。
  “老婆,你再尝尝。”校长殷勤地狗腿般地笑。
  悠然摇头叹气。
  校长咧,要是你爸妈看见你这样子,何止是四泡眼泪直直下啊,估计要连眼珠子都哭出来了。
  饭吃到中途,女王想听听两人的罗曼史,屈云便负责讲述。
  隐去了一些不好启齿的,免去了一些不太浪漫的,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不利于感情发展的。
  可听着听着,悠然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分手后,我努力地挽回,而悠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很多次,也想着原谅,可在爸的挑唆下,还是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当然,爸是好心,想着梅花香自苦寒来,给我们的感情越多障碍,就越能长长久久。”
  “所以,我一点也不介意他用计让我喝的胃出血,真的,我挺感谢他的。”
  “哦,妈你不知道?就是上半年的事情,虽然当时吐了很多血,生命垂危,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就是隔三差五地胃痛两次,不过就是胃癌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大截。”
  话音落后,悠然低下身子,看见桌面下校长的腿在不停打颤。
  桌面上,女王将幽幽的目光投向丈夫:“你就是这么折磨二十多年前我千辛万苦流血流泪拼着一条命为你生出的儿子的?”
  校长汗如雨下。
  “我只有一个儿子,自然是百般迁就,可看上去,你似乎是不太在乎他,难道,你在外面还有其它的子女?”
  校长如坐针毡。
  “或者,你是看他不像你,所以便暗暗怀疑不是你亲生的?”
  校长抖如筛糠。
  “跟我到房间中来一趟。”
  校长的包子脸面如死灰。
  目睹这一事件后,悠然用崇拜以及戒备的目光看向屈云。
  “现在,你应该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应该归顺谁了。”屈云淡淡一笑,眼睛微眯,再次发出“叮”的一声。
  果然,悠然想,他的功力,已经到了无平光眼镜胜似有平光眼镜的新境界了。
  后来听屈云讲,女王生他时难产了一天,最后不得不剖腹,一次生育遭受了两样最恐怖的罪,很是辛苦。
  估计就是这样,女王把屈云当成是宝贝疙瘩,从小就溺爱。
  虽然屈云没明说,但悠然用脚丫丫也想得出来,校长铁定是看见儿子这么受宠,再思及自己在家中低的差点能钻入地板的地位,从而对屈云产生了一种自然的而又不自然的嫉妒之情。
  所以,两父子一直在争斗中。
  不过,再用脚丫丫想一下,这二十多年,校长估计也被屈云气得够呛。
  毕竟,屈云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在女王面前搬弄两句,校长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悠然吸取经验教训,决定尽量减少和屈云的正面冲突,说句丧气的话,她的智商和手段比起屈云来,就像那珠穆朗玛峰与死海的差距。
  那是相当的明显。
  悠然渐渐发现,男人,就算是屈云这样的男人,内心里还是小孩心性,偶尔很叛逆,但只要表面上顺着他,那就天下太平。
  屈云不喜欢她看其他帅哥,没问题,她背地里看个够。
  屈云不准她多吃垃圾食品,没问题,她背地里吃个够。
  屈云不准她穿在膝盖之上的牛仔裙,没问题,她背地里穿个够。
  这么一来,连屈云都忍不住夸奖:“你最近很乖。”
  悠然温顺地笑,可心内却还是有些不稳。
  这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龙卷风做防灾工作的啊。
  11月的一天,龙卷风如期到来。
  屈云下班回来后,一言不发,脸色非常不好。
  悠然赶紧低眉顺眼,屁颠屁颠地递上拖鞋,送上热茶,又主动地为他捶腿捏肩,嘘寒问暖。
  但屈云冷着一张脸,就是不搭理。
  实在没办法,只能用最后的一招绝技:脱衣服。
  上次悠然因为复习得太累,便拿着屈云的笔记本下日本床上运动片,一不小心,误中了病毒,将笔记本上屈云辛苦制作的课件以及学院的所有活动资料都删除的一干二净。
  悠然认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便破釜沉舟,在向屈云坦白罪行后,在他的眉毛竖起来前,马上脱光自己的衣服,粘上去。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屈云带着满足的心情重新去书房拯救资料——一个字也没有骂她。
  在那时,悠然便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下半生,就要靠的他下半身了。
  现在也是一样,悠然立即脱光了衣服,整个人像蛇般缠上屈云的身体。
  这次,屈云连地方都没挪动,直接在沙发上将她制作成了肉团子。
  而且是两次。
  悠然累心又累身,正要沉沉睡去,却听见屈云冷冷的问话:“为什么要报考C大?”
  是的,所谓的龙卷风就是:悠然没有像屈云希望的那样,报考本校心理系,而是报考了C大的心理系。
  其实悠然也不是故意要骗屈云,这要是考在了本校,那自己和屈云岂不是要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再俊的脸都看厌了。
  所以,她决定报考离本校30分钟车程的C大,每天还是可以照样回屈云家,还可以让两人有自由时间,让感情保鲜期更加长久。
  “还有其他的原因吧。”屈云冷冷觑她一眼。
  悠然不得不感慨,知她者,莫若屈云也啊。
  C大是有名的和尚庙,况且,是座清俊和尚大大有的庙。
  C大的特色是,女生稀少,而男生的数量和质量大大的好。
  悠然心里有着小九九。
  上次路过海鲜柜时看了眼那海龟医生,屈云将她整得很惨,这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不是光明正大的。
  但要是她在海鲜柜上班,那看海鲜们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考进C大,可以天天调戏各类海鲜,回家还有屈云这块上等牛肉等着自己,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因此,悠然大着胆子,瞒着屈云,报了C大。
  而现在,东窗事发了。
  不过,反正名已经报了,就算屈云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更改。
  但不想每天看着他的冰块脸,悠然便忍让了许多:平日遇见屈云要求滚床单,她总是抗拒抗拒再抗拒,但事发以来,只要屈云饿了,她不敢说个不字,立马自动剥光衣服任由他吃。
  如此温顺谦恭,但作用却不大,屈云看上去还是挺生气的,最明显的表现有三处。
  一,他总是抢悠然的番茄牛腩方便面吃。
  二,他默不作声地将做肉团的次数增加了一倍。
  三,他开始从物质上虐待悠然:就算她生病了,也不给药吃。
  每年冬天,悠然都会例行性地感冒,12月份时,便中招了。
  悠然本想让屈云给她买点感冒药,但屈云却说什么也不买。
  最后,流着鼻涕的悠然怒了:“屈云,你是要眼睁睁看我死吗?”
  屈云伸手,梳了梳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家……已经没钱买药了。”
  悠然:“……”
  不过屈云还不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虽然不给药吃,但还是细心地照顾着悠然:给她熬鸡汤,给她暖被窝,给她剥橘子。
  在食疗之下,悠然不药而愈了。
  终于,在1月份时,考研考试来临了。
  悠然并不是太担心,毕竟,她是拼了老命复习的,有很大的把握能上线。
  到了那天,悠然脖子上套上护身符,手上挂着幸运手链,雄赳赳气昂昂地准时来到指定地点考试。
  卷子发下来,大略瞄了一眼,心也安了下来,难度对她来说,不大。
  凝神吸气,提笔才做了两道选择题,忽然旁边女生身上的香水味飘来,本来是优雅的气息,但不知为何,一股暖流忽然涌上喉头,悠然还不来及做任何反应,居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悠然一生中最丢人的时刻。
  她那被胃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早餐,全都躺在了地板上,散发着令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悠然缩成了一团。
  上午的政治考得比吐出来的那些东西还糟糕。
  中午,悠然饭也不敢吃,准备去买点见效迅速的胃药,免得下午的英语也考的惨不忍睹。
  可屈云听闻后,固执地硬要拉她去医院,悠然拗不过,只能跟随。
  中午医生要休息,屈云便让女王打了通电话给相熟的医院领导,麻烦派医生在诊室等候。
  去的时候,医院里人已经很少,和平时的人满为患形成鲜明对比。
  悠然被屈云拉着上了电梯,在第三楼时,电梯门开,上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开始时悠然并没太在意,但仔细一看,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再仔细地一想,呦呵,这不就是在古承远绑架自己时,那个见死不救被自己砸了后脑勺的泰坦尼克号吗?
  悠然怒气喷发,俩鼻孔气的扑哧扑哧鼓胀。
  泰坦尼克号感觉到了身后异样,转头,看清悠然,脸红了红,再扬起头,看清屈云,那因羞愧而红的脸,“刷”地一声白了。
  还没到要去的楼层,泰坦尼克号便像烟似地,打开电梯,“咻”地一声就跑了。
  悠然赶紧向屈云诉说泰坦尼克号的罪行,可看屈云那神色,似乎是明一切的样子。
  再想到刚才泰坦尼克号看他就像是看见鬼的样子,悠然知道内里必定有料。
  禁不住她的询问,屈云终于坦白,原来当时悠然失踪,屈云动用了许多关系,终于查到古承远在山中有套别墅,赶紧火速前往。
  而在门口,恰好遇见了头破血流的泰坦尼克号,得知悠然受伤,于是,“便对他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以此泄恨”。
  究竟是怎样“小小的手段”,居然能够让泰坦尼克号在再次看见屈云时如此失常,悠然一辈子也不想知道。
  还是少了解点屈云的阴暗面比较好,不然,以后都不敢惹他了。
  出了电梯,走着走着,悠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肠胃科不是在这边吧?”
  “相信我。”屈云道。
  “好。”悠然点头。
  然而三十秒后,当站在妇科诊室前时,悠然才惊觉自己刚才的那个“好”字是多么地脑残。
  “你让我相信你的!”悠然质问。
  屈云面不改色:“我只是让你相信我,并没有说你应该相信我。”
  悠然捶胸顿足,这个男淫,他不是淫啊!
  屈云才不管她的戏剧动作,直接将她按到医生面前。
  屈云的举动让悠然考得浑浑噩噩的大脑顿时炸出了一片清明,她带着哭音道:“屈云,这两天我可禁不起你开玩笑!”
  屈云站在悠然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医生问:“上次的月经是什么时候来的?”
  屈云道:“11月上旬。”
  医生问:“最近有使用避孕措施吗?”
  屈云道:“完全没有。”
  医生问:“这段时间有什么症状吗?”
  屈云道:“胃口变了,以前爱吃辣的,现在爱吃酸的,时常感到疲乏,没有力气,今天早上还吐了。”
  闻言,悠然如五雷轰顶,劈得她是支离破碎。
  是的,她这两个月大姨妈都没有来,每天复习时总是拿着话梅吃,而且睡觉的时间明显增长,但悠然因为太投入于复习,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们明明每次都有用套套!!!
  上个月才抬了两箱放在床底慢慢用呢!!!
  但屈云说没有使用避孕措施,也就是说,一切,都是他在作怪!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中,茫然的悠然已经被拉去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她光荣地中招了。
  自然,下午的英语考试,比上午还惨。
  那听力测试,悠然听见的每个单词都是一个音——baby。
  晚上回到家,悠然摔了桌子上的杯子,用清脆的声响来表达她的无比愤怒:“屈云,你给我说清楚!!!”
  屈云气定神闲地端了一盘西湖醋鱼走来,鲜美甜酸,引诱的人口水直淌:“天大的事,先放一旁,吃了再说。”
  虽然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悠然的肚子没有骨气,还是屈服了。
  吃了菜,喝了鸡汤,吃了水果,悠然摸摸胃,再次站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屈云,你个比下水道美人鱼还恶心的家伙,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故意在套套上戳洞洞了!”
  “是。”屈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鲜榨的果汁放在悠然面前。
  “这么早让我怀孕,是不是为了阻止我考入C大?”悠然问。
  “是。”屈云又将厚厚的毛毯给搭在了悠然身上。
  “这些事情,是不是从11月就开始计划的?”悠然问。
  “是。”答案不言而喻。
  悠然忽然站起身子,毛毯顺势掉在了地上,她冷声道:“屈云,你就这么有把握事情会按照你的预想进行吗?”
  “你想说什么?”屈云问。
  “我也可以不要他的!”悠然赌气道。
  “李悠然,话说出口前要仔细考虑清楚。”屋子里本来很暖和,但屈云的身体边缘却渐渐生出了冷寒之气。
  “地球又不会整天围着你转,我也不会每次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看见屈云的怒火,悠然感觉到报复的爽意。
  狠话撂完,悠然“蹬蹬蹬”跑上楼,关上卧室门,睡觉去了。
  没睡到两个小时,便被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给惊醒。
  睁眼,居然看见了女王。
  不知何时到来的女王坐在悠然床边,见她醒了,便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幽幽地说道:“悠然啊,我的宝贝孙子可就交给你了,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后面的话,女王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效果,却比说了还要恐怖一万倍。
  女王施施然离开后,又是校长来了。
  那张包子脸,笑得快要裂开了:“李悠然同学,安心地生吧,我保证,毕业证一定准时交到你手上。但有个条件,得拿孙女来换。”
  一个要孙子,一个要孙女,悠然欲哭无泪,估计要生个人妖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这边厢还没弄完,悠然父母又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从美国打来电话。
  李明宇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劝道:“我辛苦了这么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挣出个外孙,悠然啊,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悠然头开始痛,拜托,她肚子里那个也才是个肉团而已啊。
  白苓到没有埋怨,反而很理解悠然的决定:“你这么年轻,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再加上读研的心愿也没有达成,所以,妈妈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只是,你和屈云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唉。”
  不得不说,老妈的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是高,一声“哎”让悠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孝至极。
  其实不要这个孩子只是悠然一时的气话,是为了让屈云不好受才说的。
  而现在看来,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不用屈云出手,就会被双方父母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经过一番疲劳轰炸,悠然筋疲力尽,这时,幽静的房间中忽然又响起了久违的“叮”的一声。
  转头,在房间门口,悠然看见了屈云。
  他,在,微,微,地,笑。
  就象是一只吃饱的兽看着爪下作着徒劳挣扎的猎物似悠闲的笑。
  这就是屈云教给悠然的第二十二课——这个辅导员,从来都是禽兽的。

  [尾声]
  结婚证已经拿了,酒席也办了,悠然正式成为屈家妇。
  考研的事情,自然是泡汤了,努力了这么久,忽然被屈云的一己私心给葬送,悠然不服气啊不服气。
  所以,趁着怀孕的当,悠然开始拼命折磨屈云。
  每天都躺在沙发上,让屈云不停歇地按摩三个小时。
  晚上边看电视边把脚神到屈云腿上,让他剪指甲,磨脚皮。
  买回《大明宫词》的剧本,闭屈云投入感情地朗读,否则就不让他和宝宝说话。
  凌晨一点把屈云叫醒,说自己要吃学校外大排挡的烧烤,待屈云买回,咬也不咬一口,说声不想吃了,继续睡觉。
  ……
  无论多离谱的要求,屈云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除了一件——依旧不准悠然看帅哥。
  只要悠然有看帅哥的迹象,马上蒙住她的眼睛,五分钟后才会放开,那时,帅哥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这天,挺着大肚子的悠然和准奶爸屈云到学校外的超市中选购食物——六月,同学都毕业离校了,悠然也可以不再避嫌疑。
  在方便面架子前,悠然停下,感慨道:“要不是那包方便面,我想我们也不会在一起了。”
  “不见得,那时的你嚣张的不行,总归还是会落入我手中。”屈云道。
  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在对付阶级敌人呢?悠然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用奉子成婚这招的?”
  “尤林教的,据说,他就是用这招让唐雍子安分了下来,从此安心成为尤夫人。”
  原来尤林也是坏人来着,悠然握拳。
  正在这时,眼角瞥见一个帅哥的影子,这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分泌,眼前一黑——屈云又把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挣脱掉他的手,悠然不快:“爬墙只是说笑的,又不会真的去爬,你怎么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呢?”
  “谅你也不敢爬墙。”屈云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那你干嘛不准我看帅哥?”悠然问。
  屈云继续推着车往前走,身影颀长笔直。
  “你不说我就不走了。”悠然站在原地,开始耍赖。
  屈云的脚步不停,只是轻轻的一句话飘来:“要不是在乎,谁管你看谁呢?”
  悠然愣了愣,半晌,嘴角慢慢地,轻轻地上扬了。
  要不是在乎她,哪里还有闲心管她是不是在看帅哥呢?
  屈云走的并不快,是她这个孕妇三两步就能赶上的。
  事实上,悠然也这么做了,挽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怎么说呢,一不小心,挑到了只兽,虽然不好对付,可至少……是只爱自己而自己也爱的兽。
  这就够了。
  想到这,悠然将屈云的臂膀握得更紧。
  回去,继续调教,或者……被调教吧。
  话说,与兽做对的日子,其乐无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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