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唇轻触在王红妆的嘴上,才刚触到,又离开,似乎怕吓着她。没想到高大魁武的年轻男人,嘴唇竟如此柔软。王红妆闭上眼睛,闻着男人身上那股淡淡体香,像柠檬,又像芒果,带着燥热甜美。
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只剩下她的心跳,还有他的。
他的唇又覆上来,在她嘴上轻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遍又一遍。他的气息如醇酒般注入王红妆的心田。她即清醒又沉醉地感受着这份悸动,晕呼呼地不知身在何处。
王红妆情不自禁哼了声。
周身环绕的暖意突然褪下来,王红妆睁眼一看,李涛两手握着她的双臂,退在一步开外。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这样下去,我怕我走不了啦。”李涛朝她笑笑,带点喘息。
红晕爬上王红妆的脸颊,她微微低下头,还没来得及抬头,又被李涛一拉,拉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李涛轻拥着她,他的下巴抵在她脑门上,下巴的胡须根刺得她脑门痒痒的。王红妆想抬头看看他,却听到耳边低语:“别动,让我这么抱你会儿。”
王红妆闭上眼睛,将两手环在他腰上,数着他的心跳,微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良久,她听到李涛说:“我送你回房。”
李涛吻了吻她的脸颊,牵着她的手,打开房门。
回到她房间,李涛又抱了抱她,非常用力,勒得她的胸有点疼。
“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时常来电话,节假日有空,也会来看你。”李涛吻了吻她的头发。
“嗯,你也好好照顾自己。”王红妆靠在他胸前,喃喃地说。
目送李涛回房,王红妆关上门。虽然知道爱人明天远行,她心里却踏实甜蜜,好像一艘漂流的船,终于找到港湾。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响起,王红妆快手快脚穿好衣服,准备去送李涛。正要敲李涛的门,看到门上有张条:
“我提前走了,你多睡会。”
知道是为她着想,王红妆仍有点难受和失望,本想着可以再见他一面呢。闷闷地回到房间,王红妆又倒头大睡。
再次被闹钟闹醒时,已是上课时间。王红妆拿起书包准备出门,却听见敲门声。
“你的电话。”门外传来玛丽亚的声音。
“谢谢。”王红妆应了声,走到廊上的公用电话旁,拿起话筒。谁呢?
“我到家了,给你报个平安。”话筒里传来李涛爽朗醇厚的声音。
王红妆的心又咚咚跳起来,先头的郁闷一扫而光。“哦,平安到了就好。”
“你要上课了吧,以后每周五晚上10点我给你打电话过来。”
“好的,我会等你的电话。”
放下电话,王红妆走出宿舍楼,只见晴空万里,一如她雀跃的心情。
后来李涛果然在周五准时打来电话。两人说说彼此学习工作上的琐事,聊了一个多小时,王红妆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被人牵挂和关怀,她觉得现在异国它乡的苦累也带了份甜。
因为想着把德语考试早点考完,王红妆几乎埋在学校图书馆里,每天早出晚归。口袋里有了打工的余钱,周末除外,她中午便在学校食堂吃饭。
学生食堂因为有政府补贴,卖得便宜。一份对外7,8个马克的餐点,卖给学生4个马克。学生的伙食还配有营养师。饭菜价码通常有三个选择,2马克,3马克和4马克。越贵的当然材料越好,做得也比较讲究。虽然价格不同,但营养师会算好,便宜的和贵的营养都差不多。一餐通常是一份主食加水果再加份甜点。一份主食能把王红妆吃撑到不用吃晚饭,水果和甜点她往往拿回宿舍晚上当宵夜吃。
这天又到星期五晚上,王红妆在屋子里看书,等着电话。
电话铃响,王红妆开门走出房间。一人从厨房快步走出,抢在她前头接着电话。
王红妆放慢脚步。
那人回头,放下话筒:“你的电话。”
瑞卡多!
瑞卡多回来啦?三个月还差两星期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王红妆不解。
“谢谢。”王红妆从他手里接过话筒,瞄了一眼瑞卡多。他好像黑了些,又好像壮了些,不变的仍是那一大篷披肩的黑卷发。
瑞卡多朝她笑笑,扬扬头,吹着口哨,端着咖啡回屋了。
这么晚了还喝咖啡?能睡着觉么?王红妆心里嘀咕,拿起话筒,开始和李涛通话。
王红妆申请换宿舍被批准,一星期后将搬到新宿舍去。新宿舍在城市的另一头,是间二楼的房子,房租比现住的稍贵,但房间大不少。一想到即将要搬出地下室,王红妆心情轻快起来。她忙不迭告诉李涛这个好消息,李涛很为她高兴,并说会过来帮她搬家。
“不用了,那天不是周末,况且我行李不多。”
“也行,干脆等你考完德语考试再来看你,免得耽误你学习。”李涛想了想,王红妆两星期后考试。
“好啊。”知道李涛会来看她,王红妆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第二天早上起床,王红妆梳洗完毕,到厨房去热面包。瑞卡多躺在公共活动室的沙发上,边喝咖啡边看电视。看见王红妆进了厨房,瑞卡多从沙发上站起,端了咖啡,走到厨房。
“早上好。”瑞卡多打着招呼。
“早上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王红妆从冰箱拿出面包,放到面包机里,又往壶里倒些水,准备烧茶。
“前两天。一值没看见你,旅游去了么?”瑞卡多一手插兜,一手端着咖啡杯,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旅游?多奢侈的事啊。瑞卡多假期不打工,估计家境不错吧。王红妆心想。
“没有出去,在念书,我想越级去考德语考试,通过的话可以提前一个学期上课,现在每天泡图书馆呢。”
“是这样呀。我说怎么敲几次门都没人应呢。”
“你找我?有事么?呀,对啦,我忘了把杯子还给你呢。”王红妆拍拍脑门。
“不是杯子。。。”他话没说完,王红妆已经小跑着到她房间拿杯子去了。
瑞卡多笑着摇摇头。他上头有一个哥哥,父亲在阿根廷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父亲年迈,哥哥已从美国学成回家,帮着父亲管理公司。每到假期, 父亲就要求瑞卡多回家帮着打理公司,熟悉业务,以便将来继承家业。这次回去,瑞卡多本来说好在家里呆三个月。两个月才过,他却嚷嚷着要回德国,说是有书要念。
知子莫若父。父亲当然不相信儿子想回德国是念书来着,八成有啥风流妞儿让儿子掂记上了。瑞卡多磨了两星期,差点要买票偷偷开溜,父亲终于放行。
他爸爸猜对一半。瑞卡多心里真有一人。
人么,就是王红妆,一天到晚梳着马尾巴,穿着套头衫牛仔裤,清汤挂面,素面朝天,和风流两字差得太远。
这个女孩,平时看上去轻柔斯文,不料生气起来像头小豹子,生气过后倒也不计前嫌,照样和他有说有笑。宿舍其他人对他敬而远之,瑞卡多不是不知道。唯独王红妆对他和气友好,这对身在异乡惯于从肉体上寻找温暖的瑞卡多,非常难得。他本来想和她好好做朋友下去,但生日那晚与她共舞时,王红妆双颊驼红,在他怀里娇羞婉转,却令他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瑞卡多想早点回来见到她。
烧的水开了,瑞卡多关上炉子。
“给你。”瑞卡多抬头一看,王红妆正举着杯子对着他。
“谢谢。你的水开了,我关了火。”瑞卡多接过杯子。
“谢谢。”泡完茶,拿起面包,王红妆准备回宿舍。
“周末还念书?”
“嗯,吃完早饭就去图书馆。”
“这样呀。”
“再见。”
“再见。”
回到房间,王红妆坐下,准备吃早餐,听到有人敲门。
“来啦。”王红妆打开门,瑞卡多在门外站着,不是才刚见过么。
“有事么?”
“嗯,嗯,我给你带来一份礼物。”瑞卡多看着她,脸上有几分忸怩。
“礼物,给我的?”无功不受禄,千里苕苕带礼物,为什么呢?王红妆困惑不已。
“看看喜欢么。”瑞卡多把一小绒盒子递给她。
王红妆打开一看,是对耳环,一对扣状耳环,一半银色,另一半绿绿的,像什么石头。
“嵌玉的银耳环,喜欢么?我听说中国人喜欢玉,是么?”瑞卡多看着她,有点紧张。
银可能是真银,但玉肯定不是真玉,瑞卡多看来上当了,不知道他买得贵不贵。这么大老远地给自己带份礼物,要告诉他这是假玉,他该多难受呀。心念一转,王红妆说:“真的是玉呢,没想到南美洲也有玉。”礼物很轻,她拿着,心里却沉甸甸的。
“是么。喜欢么?”瑞卡多松口气,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喜欢,很贵么?”
“不贵,戴上试试?”瑞卡多眼里有急切,有欣喜。
“我,”王红妆看看他,笑一笑:“没耳洞呢。”
“什,什么?”瑞卡多看着她的耳朵,舌头打结,满脸通红。左手挠了挠头发,他喃喃说了句西班牙语。在阿根廷时为给王红妆找礼物,他东看西挑,花了不少时间,一值没挑到合意的,看到这对耳环,做工精致,一听店主说是玉的,二话不说买下来,还真不便宜。
“我很喜欢,可以留着么?正想着什么时候去穿耳洞呢,没想到你就送来耳环。”不忍见到他的窘相,王红妆出言安慰。
“真的么?”瑞卡多眼里又泛光彩。“你穿了耳洞,记得戴上它们给我瞧瞧。”
“一言为定。”
“那,我不打搅你学习啦。”
“谢谢你的礼物。”
回到房里,王红妆把玩着耳环。小小的礼物,如一块石头投在她的心湖,搅乱了她的心房。这,只是朋友间普通的礼物么?
多想无益,王红妆甩甩头,把礼物放在一边,开始看书。
又一个星期五来到,王红妆呆在活动室,看着电视,等着电话。
准点电话铃响,王红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走出房间,准备接电话,没料到又被人抢了先。
“请等下,我去叫她。”瑞卡多把话筒放到桌上,转过身来,见王红妆在身后站着,一怔:
“你的电话。”
“谢谢。”王红妆拿起桌上的话筒。她心里别扭, 怎么老是瑞卡多接着李涛的电话呢?谁都可以,但她就不愿瑞卡多接着。
“男朋友么?”瑞卡多皱着眉在她身边低语,王红妆没听真切,电话里李涛开始讲话`,她忙着接腔。瑞卡多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走了。
过两天就要搬家,王红妆在电话里告诉李涛搬家的事,又聊些家常。放下电话,王红妆回到宿舍,无心看书,躺在床上。
要不要告诉瑞卡多搬家的事呢?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他吧。王红妆不是没想过要告诉瑞卡多搬家的事。好几次话到嘴边,看着瑞卡多笑意盈盈的眼,没来由她心下生怯,又把话吞了回去。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呢?王红妆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可就不能理直气壮起来。思来想去,她没个主意,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说吧。王红妆当起驼鸟。
早上起来,梳洗,吃饭,出门去图书馆,王红妆左顾右盼,没遇到到瑞卡多,她松口气。
星期一搬家,还剩两天时间整理行李打扫屋子。惦记着行李尚未打包,王红妆离开图书馆,傍晚时分回到宿舍。宿舍走廊空荡荡,悄无人声,大概室友们周末都出去玩了。
打开房门,放下书包,王红妆从壁柜里拉出行李箱。
有人敲门。
王红妆开门一看,瑞卡多双手插兜,扳着脸,站在门外。不经意间,瑞卡多眼角穿过她的肩膀,扫到地上的箱子。他挑了挑眉。
“有事么?”王红妆嗫嚅。
“到我房间来下。”瑞卡多硬绷绷扔下句话,扭头就走。
王红妆站在门口,两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有些头皮发麻。心里口口声声说,还怕他吃了我么,可就没勇气迈开步子。
“过来。”命令的口气不容违背,瑞卡多站在他房子门口,回头看着她。
王红妆深吸口气,缓步走入瑞卡多的房间。
房间和上次来时没两样。尽管开着窗,王红妆闻到股烟味。
瑞卡多拿出椅子,请王红妆坐下。他自己坐在床上,背靠着墙,两腿伸直,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他不说话,直直地望着王红妆,木无表情。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王红妆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他哪点比我好?”瑞卡多两手抱臂,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王红妆。
“谁?”王红妆摸不着头脑。
“你男朋友呀,电话里那个。你行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有男朋友了。”王红妆两点一线的生活他是了解的。“不会是住我房间的那小子吧?”
瑞卡多咄咄逼人,王红妆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理直气状。自己和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室友,他这口气倒像捉住出墙妻子的丈夫,又怒又酸。
李涛是中国人,我们有共同的文化,我和你有什么共同点呢?“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懂么?你只知道换床伴像换衣服一样。王红妆心想。
“真是租我房间的人?”瑞卡多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前探,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红妆。
“是的。”王红妆点点头。
瑞卡多双手握拳,重重地捶了下床,说了句骂人的德语。
王红妆皱起眉头。
“他哪点比我好?”瑞卡多穷追不舍。
“没什么两样,他也是个学生,不过,他是中国人。”王红妆打心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她和瑞卡多之间有着什么似的。
“哼,是么?”瑞卡有点沮丧。他没法改变自己的人种。但是,中国人就得找中国人么?自己不也有那么多异国女朋友?瑞卡多无法理解。他转念一想,不过就是一个男朋友,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自己不见得没机会。怒火稍平,瑞卡多想起另一件事。
“你收拾箱子怎么回事?”
“我要搬家了。”
“搬家?搬哪去?我怎么不知道。”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瞬间又被击垮,瑞卡多心慌了。先是有了男朋友,现在又要搬家,要彻底摆脱自己么?
“我申请了另一个学生宿舍的房子,在地上二楼,申请批下来了,下周一搬家。”
“周一?!”瑞卡多腾地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望着她。
王红妆吓一跳。瑞卡多气势逼人,像发怒前的野兽,须发张开,蓄势以待。
“那我怎么办?”瑞卡多靠近一步,双手插腰,走到她面前,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
什么你怎么办?王红妆莫名其妙。难道收了你一对耳环,我得对你负责么?此地危险,不宜久留。王红妆站起来,退后一步,脸上堆笑:
“等我安顿好了,请你到我新家来玩。我还没吃饭呢,先走啦。”王红妆边看着瑞卡多,边往门口走。
瑞卡多站在那儿,斜望着她,紧抿着唇。那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内里溶浆翻滚。
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了。王红妆看伸出手臂, 准备开门。
伸出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还没来得及回神,王红妆已被瑞卡多紧箍在怀里。他粗糙的大手紧握着她的后颈, 霸道的舌撬开她的无措的唇, 炙热的舌头席卷着她嘴里每个角落,贪婪地汲取着他午夜梦回时念念难忘的甘甜。
王红妆觉得“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思维停止运转,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
轻轻舔着她的牙床,瑞卡多闭上了眼。他的舌头无餍足地在她嘴里寻幽访胜。她是这样清新甜美啊,瑞卡多不自觉地把她越抱越紧。
王红妆被他抱得吻得没法呼吸,回过神时,惊怒交加,双手抵在他胸前,头竭力往后仰,试图离他的唇。
她的挣扎无济于事。瑞卡多混身如火般热,这热烧灼着王红妆,烫得她有点晕。
忽然舌头一疼,瑞卡多松开她,哼了声,双手捂着嘴。王红妆退后几步,扬起手掌,要往这登徒子脸上拍去。
“我喜欢你。”瑞卡多捂着嘴,吐出的话语含糊不清,她却听得字字清楚。
“你不喜欢我么?”还是磨糊不清的低语,但字字仍清清楚楚如重锤般击在她心上。王红妆抬头望去,瑞卡多眼框泛红,目淌悲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怎么回事?中国男人,通常含蓄内敛。看着瑞卡多,王红妆懵了。这个外国男人,七情上面,肆意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展示喜怒哀乐。听着他说喜欢她,看着他的落寞伤情,王红妆举在半空的手怎么也拍不下去了。
她却不知,自己红晕满脸,秋目带雾,被他嘬过的嘴唇艳得要滴出血来。这一番景像,在瑞卡多的眼里,风情无限。
瑞卡多原本黯淡的双目,又忽地串出两簇火苗,光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