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趣杂谈

茶趣杂谈
吾 丁

茶文化兴于唐而盛于宋,至明清时,南京一城的茶馆已经有上千家,茶文化盛极一时,与"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起,牵绊着往来的文人骚客们流连忘返的脚步。杜牧说"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重酒而轻茶,或许是酒后直奔旧院而无暇光顾茶楼。其实茶馆跟酒楼一起,都是商女们犹唱后庭花时的舞台背景。彼时的南京,断不会有今日之城市规模,座拥千家茶社,是何等的热闹场景。给茶馆取名,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侧面,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随随便便取名字是不行的。双虹楼,得月轩,青莲阁,雨前楼......这等名字,立刻让人闻到浓浓的中国味道。


提到北京的茶文化,首先想到老舍笔下的《茶馆》。那是个时代生活的小舞台,各色人等在茶馆里粉墨登场,展现京城的众生百态,其内涵仍是京城的文化折射,其茶道在南方人看来是粗劣无道,大碗茶是也,供引车贩浆之流打尖歇脚之用。雅致一些的也有过,比如20年代鲁迅在北平,经常光顾杨梅竹斜街上的青莲阁喝茶,喝完了茶再去中山公园,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赶着翻译他的书稿。其实在同一条杨梅竹斜街上,还住过另一位文人----沈从文先生。不知道两位风格迥异的大师是否在青莲阁偶遇过。后来时代大潮来了,天翻地覆,老舍的"茶馆"没了,"老舍茶馆"却横空出世,从茶道到价钱都焕然一新,却也早就不是给平民大众预备的生活舞台,变成专门让人体验所谓"老北京文化"的门面了。或问:你专门让人体验"老北京",那么"新北京"在哪里?请回头:瓶装汽水,一块钱一瓶,站着喝,瓶子随手一扔,呼朋引类,杀向故宫。

食在广州,固然不错,广东的茶道也确有可称道之处。有"功夫茶"者,从托盘茶壶之类,直到各种用具,式样繁多,蔚为大观,绝非北京巨大的铁壶和大碗可比。功夫茶者,有两层含义。其一意为,喝此茶需讲究茶道功夫;另一个含义是说:喝此茶是为了消磨时间打发余暇。粤人的功夫茶多为乌龙类的红茶,小小茶壶,装满茶叶,茶汤不多,茶味极酽。茶盅或小于北方的酒盅,一杯不足一口,不断添水,不断倒茶,不断一饮而尽。斟茶者,洗茶,冲茶,倒茶,添茶,不急不徐;喝茶者,看茶,品茶,说茶,喝茶,无喜无惊;如此功夫茶,思之令人神往。吾侪身处工业大潮裹挟之中,朝九晚五,作息如钟,偶有闲暇,需去珠三角水乡老榕树下喝一顿功夫茶,方知人生另一番景致。坐竹椅持蒲扇,周身爽利;宽衫裤人字拖,了无牵挂。凉风起处,吹皱一望清水;鸡犬相闻,更觉浑然忘机;老伯旁坐,悠闲地吸着他的水烟袋,这边厢,已有殷勤的细妹将茶具端出。如此消磨他浮生一日,却是何等的神仙日子。

茶文化发达,茶的种类自然繁多,关于茶的等级出处之类的典故自然也时有所闻。偶回广东探访故友,带我到一雅致茶楼,从随身包内取出一盒茶叶,作神秘状曰此乃某省著名的"白茶",产于某山头几棵特定茶树,每年只产若干斤,他是通过某茶界名人之手转让,方得2两,实乃珍贵无比云云。我只能唯唯诺诺,仍不明就里,受宠若惊般尝了两杯,不知其滋味好处,乃自责暴殄天物,深感歉意。

无独有偶,关于茶叶的传说竟然到了海外亦有其版本。法国文化学者施康强先生提到巴尔扎克的趣事,说巴尔扎克茶瘾颇大,偶尔召集朋友到家里欢聚时以茶待客。他的茶装在一个金黄色精致的盒子里,每次取出茶叶,都要向客人炫耀一番,说此茶叶产自中国某省,每年只产数公斤,需由处女在日出前上山采摘,然后一路歌舞上贡京城。清朝天子以此馈赠俄国沙皇,沙皇转赠法国公使,几经转手,巴尔扎克总算也弄了一点尝尝。不过此茶决不可多喝,连喝三杯必盲一目,连喝六杯则双目失明!

呜呼,朋友的茶叶虽好,还没到喝瞎眼睛的地步,可见这茶叶威力之大。

没有体会过的是成都。耳闻而无目睹,却也如雷贯耳。天府之地,富足丰饶,文化积淀深厚,成都的茶馆自当别有一番情趣。有望江楼者,依锦江而建,公园内有茂林修竹,复有茶室,每位1块钱,取一茶碗,自由落座,饮食自带均无限制,且可观赏川剧,一日时光,逍遥无边云云,令人无限神往。我总觉得,成都人的精神生活,是由三国的故事支撑的,川剧的绝大部分内容也都是三国,不知是否属实。他日有暇,老子定要到成都,切上它6斤张飞牛肉,怀揣2瓶泸州老窖,进茶室混他一日,充分地满足一番那种"牛要跟牛在一起,蚂蚁要跟蚂蚁在一起的欲望"(朱光潜语)。大醉而归,不亦快哉。

乃留诗曰:

残阳斜照望江楼

三国于今唱不休

日映锦水生暖雾

鹃栖翠竹啼早秋

此身可怜羁凡务

莫许浮生享自由

早知神仙应如此

不到天府枉风流

2011/6/28

 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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