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

这次回加州看望老母亲，离上次春节时去过年，一隔又是半年。母亲看着没什么变化，不显老，身体总的状况很好。带她去医生处看检验报告，所有项目中，竟没有一项超标的。对一个85岁的人来说，能保持这种健康水平，是福气了。

身体是好了，可老年人的特色也越来越明显了。人老了的一个特点，就是对自已越来越小气，对别人，特别是自己钟爱的人，自己的孩子，却又出奇的大方。这次单独和母亲相处几日，对这种特点，感受比以往更深。

带母亲出去买食品，她要去中国城或一家开张不久的一元店，为了便宜。这个一元店不光卖生活用品，也卖蔬菜，水果，及食物，大概都是正规店卖剩下的，重新整理打包再卖。我说去别的店买些质量好的吧。她说，这没什么不好，都挺新鲜的。我说这省不了几个钱，但吃着让人不放心。她不再言语，只是执着地选她要的东西。

上次到临走的前一天，带她到普通的超市的卖些给她以后几天的吃用。她看看价格，说，你看，一样的东西，这儿比一元店贵了一块多。我们挑几样，她放回去几样，说还是在一元店省了好。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她请我到餐馆吃饭。她要的菜，好像都是为我点的，根本不到菜盘里夹菜。我一遍一遍地夹给她，她总说，够了，够了，吃不了。再给夹回来。我说，你这样，咱们就没法吃了。她说我真的不饿，而且这些菜我都不爱吃。“那你点它干什么？”“你吃啊，平日你也吃不着”。好像我真是从乡下来的。

我们去金门公园玩，她说口渴，我给她买了一杯咖啡。她喝了几口，说太浓了，和她在家自己做的味道不一样。我说你那是速溶加香料的，不是真咖啡。喝了一半后，她说不能再喝了；太浓，会引起头晕反应。我拿过来，说：好，那就倒掉吧。谁知她说，别倒，带回家兑上热水还能喝。我当场晕倒。

去年摔在公车上后，她开始用手杖。不知她从哪找来的一根木头拐杖，顶端都磨圆了，还没有橡胶包头。敲在硬路面上噔噔响。我问她，你手不感觉震得痛？她说，没事，有个支撑就行了。我说假如它滑了，你失去重心，会摔很重的交，很不安全。我带她到商店去看金属拐杖。顶端有橡胶包头。她看看价钱：20元，太贵了，我这个才一元！不管她怎么说，我给她卖下了。这回我留了个心眼，带她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买的，她没法去退。而且走时，还把旧的给藏起来了。

等我要走时，她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我，说：我知道给你什么你都不会要的。这是给晨晨（我小儿子）的，你帮我带给他。“为什么又给他钱”,我问。“他要去非洲，我不放心，让他多带些钱”。红包上写着：晨晨： 送你一千元在非洲时用，千万注意安全。奶奶。

她要去多少次一元店才能省下这一千元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代孩子收下这钱的。只好对她说：去非洲的事，还没最后定。要是去，他走前一定会来看你。到时你亲手交给他，好吗？

这就是我的老母亲。儿子的心愿是：祝她健康，快乐，幸福，长寿。另加一点：别对自己太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