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子姓朱,本来是可玉做吧女时的男朋友。那时侯可玉已退学离家,晚上陪酒,白天就到川子的住处蹭地方睡,一来二去两人就蹭出了男女关系。”
可裘轻蔑地撇撇嘴,做着派头十足的正经人。
高凤娣凑过来,心中鼓涌着伺机而动的千军万马。
“不安分的可玉,哪能就这么甘心呢,待她一考到旅游公司当了导游后,就辞了原来陪酒的工作,同时也踹了那个姓朱的。姓朱的后来找不到她,就按她从前用他手机打电话时留下的记录,往家里拨,找奶奶诉苦告状。他说他是她离家后第一个收留了她的男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而他也把辛苦打工赚来的钱都花在了她的身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后来为这事,奶奶在从朱川子那儿拿到可玉的号码后,没少在电话里骂她,可可玉就是不认账,说她一直拿他当哥们儿,却从没拿他当爷们儿,更没正八经儿地跟他谈过恋爱。”
可裘说到这里就夹起一块烀狗肉,说可玉她这样说我毫不意外。就她那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怎么能承认她跟过一个洗脚工呢?!
“洗脚工?你说那个川子是个洗脚工?”高凤娣的眼睛被什么点亮。
可裘一边使劲儿地嚼狗肉,一边起劲儿地嚼舌头:“称洗脚工真是抬举他了。听司徒慧说,他表面上是滨江大道足疗馆的洗脚小弟,可实际上是个拉皮条的老大!”
“这么说,司徒慧认识他?”高凤娣的神情愈发挑旺。
可裘一翻眼皮,说岂止是认识,他还被他拉皮条不成诈过钱呢!——那次司徒慧在我身上撒野,兴头上说我又干净又专一,比外面的野鸡让人放心多了。我听了不乐意,一翻身把他掀下去,说你还出去嫖过呀?没想到他反过来怪我,说还不是你排山倒海送来的那些按摩券惹的祸!耐不住我随后的盘问,他就把一个叫川子的工仔同人合伙欺诈他的事,讲给了我。怕我不信他是无辜被害的,还特意掏出手机,从里面查找着一张照片,说上面有川子,是川子使坏前跟他称兄道弟认老乡时,他拿手机给随便拍下来的“老乡合影”,哪成想被他拍到的“老乡”,原来是诈骗集团的“团长”,那次行动的主谋……
高凤娣一边听着,一边及时地给可裘舀汤夹菜,一点都没让她因为断吃而断了说。
可裘果真也不白吃,进肚的东西越多,吐出的话就越多,顺利地让高在满足了可裘嘴巴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耳朵。
可裘随后告诉高说,司徒慧接下来很得意,说多亏当时拍了这张“老乡照”,不然公安局也不会在接到他委托律师递上的告发信后,很快地从照片上认准了川子,及时地化装成专到足疗馆里找川子洗脚的“嫖客”,顺利地抓获了他。
说到这里,可裘一口咽下了嘴里五花八门的饭菜,吱溜吱溜地跟了两口汤,然后继续汤汤而发:“我当时半信不信地夺过手机一看,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可玉刚到酒吧里陪酒那会儿,我见过的那个紧搂着她开怀畅饮的男生吗?!——奶奶那时从邻居口中听说可玉当了陪酒女郎后,就要我过去找她回家。我于是就在酒吧里看到了川子搂她的那一幕。他后来见可玉不搭理我,晾我在一边等着,就站起身来,自告奋勇地对我说:他姓朱,叫朱川子,是可玉的男朋友,以后可玉由他来保护,不用家里管了。我当时听了一转身,乐不得地走了。哪成想没过多久,这保镖就成了‘飞镖’,被可玉给甩了!”
高凤娣听到这里有点急,说那你有没有把川子是可玉男友这件事,告诉给司徒慧?可裘说我当然想要说,可司徒慧当时一个心眼地忙着干那事儿,还没等我诧巴着嘴讲出什么,他就又上来,把我的……把我的嘴巴给堵住了。
高凤娣这时候神采奕奕了。她暗说堵的好,司徒慧你真是恶人恶报,堵了我女儿的时候,也给你自己添了堵。——难怪后来我闲着没事去那家足疗馆里按摩时,再也没看见那个调水的川子,原来是被你给整到笆篱子里去了。这回好,冤冤相报的时机来了,你的仇家一出来,也省得我们娘俩无处借刀杀人。
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她得继续在她的面前作高总,而不能让心里正嚷嚷着骂人的“可裘她妈”,随便地跳出来。
就见她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一边把十全大补汤往可裘碗里盛着,一边问:“这么说,那天你在医院门口遇见川子,实际上是碰上了贵人对不对?”
可裘抹了抹油汪汪的嘴唇直点头,说我那天若不是因为身体太虚,立马会在他叫住我跟我打听可玉的那一刻,把她的丑事一股脑地告诉他。
她说到这里就纠起细细的眉眼,怀着那颗只有高凤娣才能看出的、那坚固地复制在她遗传给她的那条基因链上的报复心说:“不过现在回头看,还是慢条斯理的效果好。自打我留下朱川子的电话后,已分章、分节、定时、定量地在电话里给他作了好几次讲座:第一讲告诉他可玉有男人了;第二讲告诉他可玉跟那个男人亲热无比,我亲眼看到他们手拉手地去北京了;第三讲告诉她可玉快要因为这场恋爱成名了,因为她爱的人,可是一名在你坐牢时人家却上了报的金海归……就这样,分层递进的故事激起了他一浪高一浪的回应,从伤心、痛苦,到怨恨、仇视,再由怨恨、仇视到发誓要报复她……所以,高总,你现在倒帮我想想,如果下一讲我将故事推向高潮,告诉他可玉跟的那个男人,正是那个把他送进监狱里的司徒慧时,他复仇的对象,会不会从一个靓女变成一对伉俪呢?!”
高凤娣一听可裘征求自己的意见 ,心里顿时灵光闪动,脸上更加明灿耀人。她亲昵而有分寸地拍了拍可裘的脑瓜,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不妨把川子的电话给我,让我来对他作这最后一讲。你好吃好睡,安生养病就是了。
可裘这时也着实感动。她忘情地握住她的手,说高总,你对我真好……我最近常常想,你要是我的亲妈,该有多好啊!
这一句说得高凤娣百感交集。她吊紧眉头,努力抑制着心中翻江倒海般的眼泪,又费力地抬起手,一边抚弄着她的头发,一边拎清着自己被淹湿的声音,半晌才说:“可裘,谢谢你这样说……你也许还不懂,年纪大了,特别怕孤单……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领养个孩子,但此愿从没有像今天……像今天这样强烈……如果你不嫌弃,就给我当干女儿……干女儿好不好?”
当她随后果真就听到她真情切意地叫了声“干妈”时,她在她面前第一次哭了。——她叫近了她,还是叫远了她? 她在这一刻失去了判断,只剩下两腮汹涌的泪水……
一阵晚风灌进了窗口,把高凤娣指间的半截烟灰吹成了浮尘。阳台上的小气候愈发地恶化了。
高凤娣起身推上窗,又转身将通往阳台的房门关紧。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剩下的烟,一边隔着窗子望着屋里床上熟睡中的可裘,就想:女儿,当有一天你知道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时,你真的能叫我声妈吗?你会不会又那样说:我要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