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离家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推着购物车,在 Ralph 超市里掉泪了。
掉泪,因为拿起这个,放回去: Kevin 不在家了;拿起那个,又放回去:自然不在家了……
一次日常的购物,让我感到家庭的历史性变迁,和我自己人生的历史性变迁。我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其实不是仿佛,实实在在,就是老了许多。
不过这苍老,在感恩节前几天就忽地又有了回春的趋势。我掐着指头算:自然再过四十天就回来喽!这兴奋在圣诞节前两个礼拜达到高潮。
沮丧的是,那以后,由于公司年底货仓大盘点,我两个礼拜回不了家。知道我得外出两周,所以我事先买好了几样自然爱吃的东西,比如蛋塔。
两周时光在纷乱的工作日子里倒也过得快。那个周五,我随浩浩荡荡的圣诞回家车队一起回家。一路上归心那个似箭哟!
自然的航班晚上十一点到。 九点钟不到我就趴床上“晕”了过去。
“你们去接吧,我怕是去不了了。”我迷迷糊糊中和先生及小儿说。
十点钟左不到,听外面好像没声响了,我突然忽地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匆匆换上衣服,拎上包就冲出了房间。
一看然而还在水房。
“走吧!”我对先生说。
“你不是不去吗?”先生问。
我没说什么。心里我深知我一定要去。几个月来的心理失衡,我一定要去摆平,一定要去体验这历史性的家庭团聚,一定要在圣诞前夕亲自把儿子迎回家,让他感到家,家,永远温暖的家!
洛杉矶国际机场节前,还没出 Sepulveda 就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我心里开始抱怨,主要抱怨他爸爸,接车无数次了,怎么就没想到 12 月 23 号机场定堵?等下自然出来了见不到我们咋办?
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之一,是女人不掩饰这无助和随之而来的抱怨,男人要掩饰:既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要表现出从容大气无怨无悔的意思。老的这样,小的也跟进。你瞧,小儿而然一边告诉我机场堵车他见多了,哪次不最后 OK ?一边掏出手机来,开始和自然打短信。
“ Kevin 出来了。”小儿跟他爸爸说。
“叫他先在原地等,别动。”他爸爸命令。
于是小儿照传圣旨。这会他不用短信,直接通话。
“快告诉我,你哥他说什么了?”我迫不及待问。
“他就一个劲 ok, ok ……”小儿回答,又补充:“他以前不这样。”
小儿显得有些失落,我也是。
从第一站台开到第四站台,四个车轮子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我看到了在美国难得看到的车无定轨的情形,比如:三车挤两车道。
“哎哟,上帝帮助我们快点到吧!”小儿终于沉不住气,表现出了焦躁。
“给 Kevin 打电话,让他出来等。”他爸爸终于又发了另一道命令。
车缓缓进了第四站台区。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一齐朝路边搜索过去。
“问他到底站在哪个航空飞机门口。”他爸说。
“他说他就在美航那里。”
黑茫茫的夜幕里,我们三个人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尽管自然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尽管那人留着长头发,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们的自然。
“ Alex ,下去!”他爸爸的话音未落,小儿已经打开车门,朝那个人飞奔过去。
黑夜漫漫,灯火忽闪,我却清楚地看到了弟弟欢乐地抱住了哥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那个镜头。
兄弟俩转眼间梦幻般就已经坐在了车里。
“ Kevin 他不 hug 我。”弟弟撅起嘴抱怨道。
这就是自然和而然的不同。自然不羁,大大咧咧,却又情感内敛;而然细腻,多情外露。
新年家里的三只小动物:会跳舞的狗(中),会发光的企鹅(右)和自然带回来送送妈妈的美东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