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涧湖 第三章 军旅见闻(一)第八节 陶家店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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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又在一个叫陶家店的村庄驻下,刚住下不久,粮管员进来报告,说部队的粮食只够吃到明天,得赶快想办法。张处长听到这一消息,立即吩咐封锁这个消息。他表面上尽管很镇静,心里却急得发疯,在屋内团团转。

张瑜亮一筹莫展。他知道国军的二十五师已经占领掖县招远莱阳等地,东部的后勤补给线已被切断,这儿到新建的五莲后勤基地的中间地带也被国军切断,必须要就地解决部队的给养,几万人的部队,每天都需上十万斤的粮食,不是打几个大户就能解决的,而这一带是国共拉锯的地带,百姓贫苦得很,经营粮食的商号也都销声匿迹。大军征用粮食,既不协商也不打收条,拒绝征用,子弹伺候。这样的事听起来残忍,却合情合理,你存着粮食总不能让别人饿死,所以那些粮商只好躲避。

张瑜亮把这个情况告诉终南信,征求他的意见。终南信已经几天没和张处长讲话,看到张处长心里还是犯恶心。张处长现在这样急切又这样相信自己,终南信心里自然缓和了许多,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说:“粮食应当是有的,但分散在千千万万个家庭中,非神力不可集中。”张处长鼻子里冒出一股气,闷声闷气地说:“说得不错,粮食是有的,但我们没法集中起来。”

       战争岁月是特殊的岁月,疯狂是外在的表现,理性才是思维的主骨。历来独当一面、从不给领导增添麻烦的张瑜亮这次无招可施,只好期求于上级,他喊上终南信一起去纵队司令部。

       司令员傅前程见张瑜亮到来,知道情况危急,他了解这个下级,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到这儿来,于是便放下手头的事接待他。政委何壁辉看到终南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体格健壮、胸肌凸出得像半个馒头,于是笑呵呵地说:“不错,像个当兵的了。”终南信笑道:“多谢政委夸奖。但我觉得我还得继续锻炼。”

张瑜亮把情况简单扼要汇报一遍,司令员默默地看着政委,政委一声不吭来回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说:“还得去求我们的父母。”他命令警卫员:“把政治处主任喊来,有急事!”他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山东的百姓太惨了,前几天,国军25师占领昌邑后,还乡团返回昌南县,这帮畜牲用了40多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杀害好几千人,几百户被杀绝。其它地方也是一样,谁分了他们的田地他们就杀谁。将来我们胜利了,一定不能亏待山东的百姓,他们为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

司令员对张处长说:“你们赶快回去吧,做接收粮食的准备,就在今晚。”

       终南信疑疑惑惑地跟着张处长回来,他不相信司令部能在短期内解决粮食问题,况且是几十万斤,可不是个小数。看到张处长坦然的样子,他又觉得似乎又有解决的希望。

路上,他试探着问:“张处长,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张处长没回头,“问吧,但愿不要使我太难堪。”终南信说:“那天,如果老头至死不讲,你会怎么办?”张处长叹口气说:“书生呀,这是战争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想讲仁慈,干脆回家种田算了。至于那天的事,在我的心里,那是战争的天空中飘荡的一块小云彩,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不过,那老头如果真的不讲出来,那我就难了,他们会把那家人杀光,尽管我不会去下令,也反对他们那么做,但屠夫的名字最终会落在我身上。”张处长沉默了一会儿,“历史上的造反者有几个是仁慈的,但他们无论怎么做都可以理解。”他突然高声说:“但是,反动派不比我们好,听到刚才政委讲的‘昌南慘案’了吗?”终南信用几乎是听不到的微弱声音说:“听到了。”

一会儿,终南信突然又问:“点脚心灯的方法真的是郭鹏程教的吗?”张处长说:“是啊,这是土匪常用的办法。他说点脚心灯的火不能旺,火旺了把皮烧焦反倒不觉疼。”终南信想起那场景,方才知道折磨人的手法也不全凭心狠手辣,何曾想到,阴阴的火苗比腾腾的火焰还要惨烈。

张处长继续说:“人落了荒,生存方法就不能按常理去做,总有一套古怪点子,听起来残忍,大腿根都发麻,但它有一定的道理,否则连土匪都当不成。郭鹏程当土匪,祸害的都是大户,从不伤害百姓,这是他的优点。”终南信说:“这还是优点?我了解的大户并不都像宣传的那样坏,他们也是百姓,有的人很本分,他们的钱财是正正当当地挣来的。”他脑际里不由得浮现施东山的身影。

张处长说:“道理是这样,可实际就不同了,穷人都忌恨有钱的,都想把他们置于死地而后快,你让富人交出钱财,穷人拍手称快;你带领人分了富人的地,你就成了救星,穷人就跟你一条心;还乡团反攻倒算一次,穷人就铁了心跟你跑,革命就算基本成功了。因为这些人没有退路了,反正回去是死,只能一条道上走到黑,一直到消灭所有的反动派为止。”

终南信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张处长深情地说:“南信,头脑里保持一片童心多好啊!你不该到这儿来。”终南信不解地问:“张处长,我走错了吗?”张处长慌张地说:“不,不,没错,我说得是政治,政治……”望着张处长语无伦次的样子,他一脸疑云。

这天晚上,群星璀璨,银河斑斓,奇迹出现了。齐鲁大地的原野上,成千上万的人带着粮食涌向陶家店。挑的、扛的、小车推的,应有尽有,人们匆匆地来,丢下连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粮食,又匆匆地去,去接受新的指令。这里,战争以另外一种方式进行着,巨人们以精粹的政治艺术,在华夏的大舞台上导演着历史的大剧目。在这个大剧目中,鲁东儿女以真诚和无私的举动,使舞台演出精彩纷呈。

忙乎了一夜的终南信,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觉得这是人间的奇迹,不逊于神力。从此,他渐渐地也由冷静的旁观者变成历史大剧目中的一个认真表演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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