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上班的一天,发现窗台上多了一个大烧杯,里面插着几枝用水发出了根的昙花叶子。不用问,这准是公司里唯一一位台湾同事新带来的。 这位习惯于上班早来早走的朋友爱养花儿在公司里不仅无人不晓,还都知道她养了什么品种的花。她家的茉莉开了,她会一朵朵小心采下,装在小塑料袋里带到公司,一朵朵发到每个人的桌上,使得每个角落的空气都透着茉莉的清香;她家的月季开了,女同胞的桌子上会躺着一朵朵刚刚被露水滋润过的各色月季,使得一双双仍然惺忪的睡睛顿然有光;丁香开了,她附近的同事会闻香寻花,最终在她的办公桌附近发现插在花瓶里盛开的白色、紫色或双色的丁香;不仅仅这些,连娇艳的玫瑰、珍贵的兰花都常常出现在她附近的窗台上、公用桌子上。看到这儿,您一定对她有了这样的评价“这位女士不但爱花儿,还有一颗爱心”。的确如此,这是公司里来自五湖四海不同肤色的所有同事们公认的。公司窗台上不但分散开摆着她养的花儿,还经常出现她所培育的植物。那些被放在临时从实验室抄来的烧杯里的植物谁喜欢谁拿,消失的越快她越高兴。后来我理解了,爱花的人都恨不能让天下所有的人养花,因为有一天,我们家的金银花,四季海棠等能用水发根的花儿也泡在了大烧杯里,一见出了根就四处推销,只要有人要,就像给了我好大的面子,心里特得意。
看到了已经泡出了根的昙花,我喜出望外。在这之前,还真不知道美国也有昙花。我毫不犹豫的抽出了一枝碧绿肥美的叶子。。。
我一直想养一盆昙花,因为它在我心目中是“珍贵稀有”的花卉。 昙花,我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一天,斜对门儿的邻居来到我家院里,站在门洞口儿给了我们一个话儿,说他们家的昙花要开了,让我们晚上8点来钟去他家看花儿,话音没落,人就没了影儿,不大功夫,招呼声又响起在隔壁院儿里。吃完晚饭,爱花儿但不好串门子的母亲没去,我却去了。我好奇,什么花儿开得这么准点儿,还值得主人特意招呼左邻右舍去观赏,像看电影似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儿,穿过门洞一左转,赏花的情景呈现眼前,还真让我比喻对了,就像在北大东操场看电影儿。只见栽着一棵庞大植物的大花盆儿摆在北屋窗前,花盆儿前摆着几个小凳子、马扎儿,已经有几个大爷大妈入了座儿,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急着落座儿,我先四处看了看,这个四合院里可真够热闹的,所有的屋子都亮着灯,大人孩子不停穿梭于各屋之间,兴奋劲儿就像过节。看完了人,找了个凳子坐下,开始看花儿。这盆花儿真大,尽管有铁棍儿撑着,有粗细不同的线绳儿这儿一圈儿那儿一圈儿的围着,长短不齐的叶子还是张牙舞爪地伸向四方。至于花儿是什么模样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主人向大家介绍昙花的情形还依稀可见,他说这花儿一年开一次,一次就开几个钟头,晚上开,夜里就谢,再想看就得明年了。听到这儿我很诧异,这花儿不但命短,居然还不稀罕阳光,专捡夜里开,开了给谁看呐。难怪主人挨家挨户通知,敢情他们家这花儿是稀有品种。从此,昙花给我留下了“稀有”,“珍贵”的印象。后来,我又记住了“昙花一现”这个词,而且明白它绝对是个贬义词,因为常常用来比喻那些转眼即逝的歌星。
现在,我居然也有了珍贵的昙花。虽然它仅仅是片叶子,但透过它,我仿佛看到了邻居家的大昙花。带回家后,我立刻找了个花盆儿把它栽上。看着它,心里不觉有点儿郁闷,孤单的叶子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开花呢!随后的日子,没指望它开花的我几乎忘了它会开花,唯一为它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换了一次花盆儿。除此之外,就只是机械地搬来挪去,为那些在阳光下开得无比灿烂的花儿腾地方。 两年后的一天,我和先生正在打扫阳台。挪花盆儿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昙花叶子上吊着个东西,走近仔细看看,一个长长的把儿从叶子的边缘长出来,头上顶着一个小花苞,盯了它几秒钟后,我不尽兴奋的大叫一声:骨朵!昙花长骨朵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昙花骨朵,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的。我赶紧仔细扒拉着叶子寻找一番,果然在另一片叶子上又看到了一个。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花骨朵,我一阵狂喜,谁说幸福来之不易,现在的我,就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从那天开始,这棵昙花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入了我们家的上座――哪儿好把它摆哪儿,可困扰我们的是摆哪儿是好?我每天几次拜见这棵宝贝的昙花,生怕错过了花开那宝贵的几小时。可左等右盼,就是不见它有要开的迹象。花把儿越长越长,花苞越长越大,我越来越好奇,到底这把儿长多长苞长多大它才开呢?好奇的同时我是越来越激动,看来这花儿开了可小不了!那些天,我比早年我们家邻居还兴奋,从发现了花骨朵那天开始,每天都像过节似的,出来进去的不知忙些什么,清清这儿整整那儿,把个阳台刷的都快脱漆了。这是干什么呢?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所有的劲头都是因为昙花要开了。要是比喻一下,就有点儿像从腊八儿开始忙活过春节吧,忙的是稀里糊涂。仔细想想,其实整个儿忙的就是个心情。不过要这么比喻的话,昙花就比春节宝贵了,春节迎来了能过好几天,昙花开了可只能看几个钟头。
终于盼到要开花了。上午,早已翘起了头的花苞涨开了紧闭的粉嫩“外衣”;下午,粉里透白的花苞变得雍容丰满;傍晚,花苞冒了白尖儿,露出里面洁白的花瓣。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想着不知几时就突然开放的花朵,我们急急忙忙又小心翼翼把它请进了屋,放在了屋里最重要的位置――吃饭的桌子上。然后是一阵忙活:搬来落地灯、架上三脚架、安上摄相机,这难得的昙花一现一定得录下来呀。录制工作准备就绪后,我和先生一人手里一个相机坐在了桌旁,不错眼珠地目视着花苞。看看那花苞――这时候绝对不能再叫花骨朵了,太小气,太俗――从来没见过的庞大而俏丽、骄傲又含蓄,世间竟有如此美的花苞!那花,又该是什么样子呢?它是怎么打开呢?至此,我们还抱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我们将亲眼目睹昙花瞬间开放的精彩过程。后面的一切不用说了,摄像工作是大失所望。摄像机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花动,可明摆着花朵已经开到了碗口那么大。不过,失望很快被惊叹驱走得无影无踪,展现在眼前的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最美的花朵!这两朵昙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尽管其中的一朵生于一片略显残败的叶子上,但都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就见下垂的紫红色花筒上翘着硕大花朵,粉嫩迁细的花萼衬着洁白的花瓣,中央整齐排列着雄性花蕊,一只雌蕊优雅地伸出。伴随着花瓣的盛开,一阵阵袭人的独特香味散发出来。此时,我真正认识了昙花,她是那般的精致,那般的完美,那般的芳香;此时,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陶醉。我看着昙花,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赞美的词汇,可此时此刻,我望而生叹,人类的词汇是如此的贫乏,语言是如此的苍白,竟让我面对昙花无可奈何!白色的花有很多,但没有她神圣,好看的花有很多,但没有她壮丽,优雅的花有很多,但没有她淡定。在我眼中,她的完美无与伦比。那天晚上,我欣赏昙花到凌晨4点多,记录了昙花从开到合的全过程,拍了无数照片。当看到她慢慢闭合的时候,我的心随之黯淡;看着它垂下的头,一股悲凉从心底骤然升起,这分明是一个鲜活生命的结束。
此时我明白了,昙花如此短暂而完美,是因为她的绽放竭尽了全部的生命,面对短暂的生命又是如此坦然。此时此刻,“昙花一现”成了我心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