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06)人心躁动




山雨欲来(06)人心躁动

邓小平在内部讲话中提到了两位知识分子:方励之和刘宾雁。并且认为“方励之是恶意中伤,应该起诉。刘宾雁说话还比较有分寸。”

1988年夏天以来,民心躁动。作为民意代表的知识分子,也开始活跃起来。最引人注目的,是方励之。当时他出席各种演讲会,主要是在大学。方先生言辞犀利,批评的矛头直指“四项基本原则”,否定“清除精神污染”,反对“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提倡“全盘西化”。

邓小平说方励之“恶意中伤”,是指1988年8月15日,方励之在堪培拉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对中国留学生发表演讲时,提到“一些中央领导人或他们的子女在国外银行有账号,有存款”。这句话让邓大人恼羞成怒。

方先生有一篇文章回忆这段往事:“我还没有离开澳大利亚,北京的朋友就紧急传话来:邓小平已知道了我在澳大利亚说的话了(果然线人无处不在,工作效率也高,大概是在留学人员中发展的)……他要诉诸法律,起诉方励之。”

邓大人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方先生成了邓小平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时,北京的大学里举办各种“研究会”、“讨论会”、“沙龙”、“讲座”,方励之、严家祺、苏绍智、温元凯、包遵信、张显扬、孙长江、金观涛、戈扬、许良英等人,是那里的常客,他们经常受邀请去发表演讲,因此被称为“青年导师”。

我和这些知识界的朋友偶尔有交集,因为有机会共同出席一些这样的聚会。有过比较深入交流的,是孙长江和张显扬。

有记录的,是在1988年11月30日晚,孙长江和张显扬联袂到四通来找我。他们刚从无锡一带社会调查回来。孙长江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主要作者之一,张显扬是社科院马列所的研究员,和李玉的母亲是同事,我岳母非常称赞他的才华,和我也是可以深谈的朋友。1987年,中共开除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三位的党籍,当时还有一位未公开点名也被开除党籍的,他就是张显扬。

开门见山,老孙就告诉我:这次社会调查,听到一些对四通的反映。出于对你们的不了解,有些则是误传。第一,说你是万里的儿子,第二,说四通是倒爷,不生产。

张显扬说:最近周光召的一次谈话,也说你们是“倒爷”,表示对你们不以为然。

我说:前阶段大势所趋,周光召也违心地说过几句四通的好话。现在形势变了,就说心里话了。人的境界,要从风浪中看。

孙长江谈到了当时的《文化书院》,张显扬说,最近准备办类似的函授,想有个名义自己办,希望借四通一个名,可以叫“四通企业文化研究所”。在市科委了解一下,申请手续很罗嗦,先办一个账号,事情就可以做起来了。

我回答:第一,你是老朋友了,远在四通之前,1982年,钱宁在北京办《科技导报》,当时我们就一起参与过,在那里还邂逅了北大的郭罗基和胡平。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源远流长。第二,你在马列所,和李玉的母亲在一起,她对你也非常信任和赞赏,大家知根知底。第三,四通发展了,也有一定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你愿意来,这是对我们整个事业的支持,经费支持是应该的,不能让你做无米之炊。要一些筹备费用,绝对不成问题。办研究所的手续,可以找曹思源取取经,他刚办了“四通社会发展研究所”,应该有些体会。

孙长江对张显扬也推崇备至,引用北大书记的话:最近举办读书月活动,学生反映最大的是张显扬的讲话。张“谦虚”了一下:我就讲了30分钟。

张显扬忧心忡忡地说:赵紫阳已经十二天没有消息了。还记得在一次研讨会上,张显扬语出惊人:如果3000万盲流,和方励之这样的知识分子结合起来……

孙长江说:一个月前,小平找过李鹏:“喘一口气是可以的,但改革还是要搞。”现在越来越证明,把胡耀邦搞下台,铸下了大错。这次萎缩不是什么经济危机,而是政治危机。乡镇企业已经倒掉30%了。据说,邓小平要各级干部用党籍保证,把乡镇企业压下来。

我感叹:我们的领导经常犯常识性的错误,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地里长苗好,还是长草好?这不是什么高深理论问题,而是常识问题。经济有自身的规律,违反规律,是要受惩罚的。要不是最终下台,要不就引起一场动乱。

孙长江明确地说:李鹏代表了“倒退”。

我说:不要把保守派估计得太强大,一、农民不肯退回去了。回到排着队,吹哨子下地干活?再也不行了,四川的农民说:虽然也有不满,用机关枪也不能把他们逼回去了。二、沿海的经济已经是复合经济,他们敢动三资企业吗?三、还有我们这批民营企业,王洪德说,孩子生出来了,塞不回去了,除非把我们掐死。一句话,国门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

老孙同意我的说法:基本上,是回不去了。辨子剪掉了,装不上去了。皇帝不会再有了。个人可能牺牲,历史不会倒退。

回顾当时的讲话,心底还是泛出一个疑问:历史真的不会倒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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