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上班,茶泡好了,等不及凉,先去解决内急。问眼镜讨过税单册和笔,捏在手里,装出正收税的样子······先到一个水族馆,闷头朝里走,推洗手间门,里面女人嚷道:“啥人?神经病!”他回头就走······又去一家奇石、根雕大店,卫生间门大开,小工正在请洗,店里的人都厌恶地看着他,没人开口······他识趣地退出······弄堂里只有倒粪站,附一个小便池······ 拉野屎的乌鸦站在十字街头,一时没了方向!金盆寺虽大,竟没有他蹬坑的地方······老上海会懂 :这是投胎贫民窟的悲哀了。 突然他想起阿妹借住的招待所,拔腿就去······那里的公厕他只上过一回,旅社不向他们交税的,不认得他,那次人家严厉地盘问他的。他挥舞着税册走进去,上楼,对楼梯间喊道:“阿妹,阿康,交税了!”没有回声,这时间不在市场,就是回乡下了······他来到三楼的从前工人用的淋浴室。残破肮脏,锈坏的莲蓬头流着黄水。靠墙六扇木门,里面蹬坑位。 终于能放松了,他吐一口长气,关上木门,就像上世纪初的“莫须有先生,脚踏双砖之上,悠然见南山”了,又是百年前的回光!他点上烟,慢慢地享受······ 隔壁关紧的一间微有声息,他狗鼻子嗅出女人气味,会不会是他馋嘴的女人?不由心荡,灵机一动而海骂道:“妈个皮,阿康格赤佬,让家仔婆逃哪里去了,死人亨个老倌。” 没有反应。他丢了烟蒂,用牙咬住税册(小齐语录第一条,这东西之于收税人,比生命还重要。三年前,这里曾丢失过二份空白税单,调查三天无果,外勤全部开除),起身束皮带。只听咔咔响,旁边门开了,有女人笑骂道:“格死人,臭得来。” 他狂喜不已,冲出来见阿妹是白汗布背心,花布中短裤,露出浑身白肉。激动地作势要抱她。 “哦哟,这手龌龊得来!” “对,对,阿拉要讲卫生”,拖起女人去墙边水龙头。他觉得他的设想要实现了,激动道:“我要人家传的话,你也知道了,我今天是来救你的!税务所关照最后二天,要把你的东西充公、搬走!还要我去串通工商,今后不许你出摊。后果不得了!我想好了,今天就交了,钱由我来出!不过,你要跟我要好一下的---” 女人瞪大眼睛。 男人退一步,超然道:“你不肯,就算了,我不吃咸鱼不口干,今后再管你的闲事,我是猪猡!” “你肯出钞票的?” “我立马写你阿妹名字,撕一张税单给你,你懂的呀!” 女人不怀疑了,脸泛出点红。男人做工作道:“我人海派,钞票算什么,花掉可以再赚,只要你跟我好,我会去山东人、安徽人那里拿最低价的花木、盆景,你替我卖----” “好啊,你拿来,我嘴巴紧。” 男人情急,抱头就亲。女人抗议道:“我替你赚钱,你还要---你白玩我啊?” “什么话,你是我情妇,我爱你老早超过我老婆了,夜里一想起,觉也睡不着,你不是一般货色,你是老珍贵的,原封头----” “啥意思?” 男人附耳说明。 “下作坯!” 有人进来,二人就退出,下楼停在小屋前,女人拿下头颈的钥匙,却不开门:“你先写呀!”男人冷笑,提笔写税单了。让眼镜事先写好填满的,只缺交税人和收税人的姓名。男人道:“我不晓得你姓啥,不会姓阿吧?” “姓许,叫春梅。” “春天的妹妹。” “梅花的梅,不是阿妹的妹。” 男人一时困难道:“阿呀,这春字怎么写·····” “春节的春,不会写?你不识字的?还解放军!” “啥人解放军?哦,哦,你还真相信了!”于是女人夺笔写在他手上,男人再描在税单上,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卫”字。撕下一联给女人。女人才开门。男人砰地锁上门,动手乱摸。女人道:“快点,快点”,对方不同意:“要慢,才有意思”,“等会来人,要拿花”,“瞎说,骗啥人!”女人自己躺下,男人明白过来,倒退缩了,望着这一股霉味的脏希希的铺板,门外人来人往,像精致的上海少爷似的嫌弃了,冷静道:“这儿不行,我早想好了,今天晚上七点钟,我在税务小屋等你,就我一个人,你寻个借口出来一趟么·····” 又鬼混一会,怕人撞见,男人开门出来,只听楼梯口喊道:“阿妹,拿花,今天生意好极了----”阿康和一个同乡已转到他眼前,大家嚇一跳,六目相对。 “你,你是政府,你怎么来了?” “你不交,我只好来呀。” 男人心袪道:“交的,我们交的,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