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九四八年的虹口轮船码头人潮如流，犹太人大批离开上海，如同古代以色列人出埃及。
汉斯和安娜在推挤互撞的人群中寸步移动，为跟在身后的马克、艾密丽和彼特开路。他们一家和其他成群结伙的犹太人一起走向停靠在港口的一艘美国轮船。怀孕的安娜穿着宽松的大衣，一手拎着小衣箱，另一手拿个皮包护住隆起的肚子。汉斯肩扛大包袱，手提行李箱，累得满头大汗。年迈体衰的马克和艾密丽柱着拐杖拖沓着脚步缓慢而行，气喘吁吁地渐渐落在后边。彼特在安娜旁边慢吞吞地走着，一付不情不愿的样子。
汉斯喊：“安娜，安娜，小心！彼特，彼特，跟牢我！”
安娜呼叫：“妈妈，爸爸，走这边！这边走！彼特，彼特，快跟上来，别走丢了啊！”
彼特乌咽着，“安娜阿姨，我不想去美国，让我待在这里吧，我不愿去！”
安娜催促道，“别傻了，彼特，乖孩子，赶快，走吧，我们快走！”
汉斯喊：“安娜，安娜，爸妈呢？爸妈在哪儿？我没看到他们。”
安娜喊：“他们落在后面了，我们要不要等等他们啊？”
汉斯喊：“不，不要，你们往前走吧，你和彼特继续往前走，我去找爸妈，我等他们，我会找到他们的。”
安娜和彼特被潮涌般的人群推进着走向轮船，汉斯却反其道而行之，逆向挤在人群中寻找马克和艾密丽。
汉斯呼叫：“妈妈，爸爸，妈妈，爸爸……”
安娜和彼特终于登上了美国轮船。甲板上人声鼎沸，乘客携带着沉重的行李吃力地行进在长长的走廊上，沿走廊边的一扇扇门里是船舱。
彼特一付不情不愿的样子，“安娜阿姨，我真的不要去美国，我不能离开上海。”
安娜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离开上海？”
“我不能离开这里，因为我不能留下我的妈妈不管，我不能这样！”
“唉，彼特，你在说什么呀？你妈妈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不，她还在这儿，在这个地方，她会回头找我，假如我离开了，她就找不到我了。”
“彼特，她已去世了，她被埋在这儿没错，但她是不可能回头来找你的呀。”
“不管怎样，我就是不要离开，离开这儿我会很难过。”
“听着，彼特，你妈妈希望你幸福，我答应你妈妈一定要让你幸福。”
“你答应我妈妈一定要让我幸福？”
“是的，我答应过她。”
彼特拦腰抱住安娜，“谢谢你，安娜阿姨。”
“好了啦，这里是我们的船舱，进去吧，快点儿。”
安娜匆匆忙忙在舱室里放下小衣箱和皮包，就环顾四处寻找汉斯和父母。
“彼特，我去找汉斯叔叔，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别四处走动，听话，好吗？”
彼特点头答应，“好的。”
安娜刚离开，彼特从舷窗窥视热闹喧嚣的码头，随即冲出船舱。
彼特一边溜走，一边脱下大衣扔在甲板上。他躲在船尾附近的隐蔽处偷偷地看着安娜和汉斯扶持着马克和艾密丽走向船舱。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