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新学年开学之始。马爱芜从自己家三楼阳台上往下看,楼前,吴国英买了早点回来,碰上马敬业从门道出来。吴国英截住他说:你去哪儿?今天还有马爱芜的家长会,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马敬业不胜其烦地: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她的家长会,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突然去一次,不是找难看吗?
吴国英冷冷的:就因为你从来没去过,这次给你机会当个像样的父亲。你嫌她成绩中不溜,开家长会不能给你脸上贴金,所以不去。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透你了。可是这次你必须去,马敬忠那一家肯定去,班上升学、补课什么的,有什么情况你要掌握。
马敬业:那你去了也能掌握呀。
吴国英:我见不得那一家子,才懒得跟那个于是真争执什么,你是马家的正宗传人,好开口说话,懂不懂?
马敬业:我办公室今天还有点事呢。
吴国英:少来这套,今天星期六有个屁事,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人意淫无聊不无聊啊?你今天要是不去,这日子我还真不想过下去了。
马敬业:好了,好了,又说这个,我去。
吴国英:等一下,带上马爱芜,她去听一听也有好处,通知上要求学生自己也去的。我上去叫她。
马敬业:你让她自己去吧,我顺路先去办公室拿份报纸,到学校再跟她碰头。
吴国英: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只图自己方便。
说罢,扭头上楼。吴国英进门,放下早点说:马爱芜,你和你爸爸去学校开个家长会,他骑车去了,你吃了早饭赶快自己坐车去吧。
马爱芜:班干部和积极分子才去呢,我去干吗?
吴国英:通知上都说了,班主任和各学科老师都要讲话,去听听总有好处。你再消极放任,高考你给我积极一年。
马爱芜:这种誓师大会最空洞了,搞效果,凑热闹,能给学生实际的好处才怪呢。再说,和老马一起出场也怪怪的。
吴国英:什么时候把你爸叫老马了?
马爱芜:这还是我心情好的时候,不好的话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吴国英拉长了脸: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你要不去,看书去。
马爱芜拿了个包子,蹭进自己房间,关上门。一边吃,一边随手翻桌上的书,碰到一本三毛的小书,顺手拿起来就看。
高三年级的楼层张灯结彩,楼道里贴着关于坚决考上大学的标语、对联,但是年级前20名的红榜最引人瞩目,很多家长在仔细地阅读名字和分数。
张三,第14名,不错不错。
妈,我挤进前20名了。
20名算什么?要进前10名。
第一名叫什么名字?
叫元帅,取名就这么气魄,这孩子没有辜负他爸爸的期望。
马敬业对此榜过而不望,一门心思找马爱芜的教室,他只顾抬头看着门牌号码,错过了马敬忠夫妇二人而不知。马晓宏也在他们身边。
于是真:这不是你哥吗?他找什么找?
马敬忠:找他女儿的教室呢。从来没来过。生了个女儿,气得半死,看来今天总算缓过劲来了。
于是真:当年他真的连产房都没进就气走了?
马敬忠:一听是女孩,拔腿就走。吴国英没奶,连奶粉都没人送,护士抱着孩子满病房讨奶喝。要么怎么说马爱芜命贱呢?一生下来就是讨吃讨喝的命,满病房的产妇都喂了她几口。
于是真:你们马家特封建,别看挺没落的,还特能装逼。我是生了个男孩,要是生个女孩,还不知道你什么嘴脸呢。生男孩你都去打麻将。
马敬忠:我的姑奶奶,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了,你给我说到做到,别耍小性儿乱缠。
裘索在楼道里接待家长,看见马敬业就迎上去说:马叔叔,爱芜的教室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马敬业:裘索啊,你爸妈谁来啊?
裘索:我爸陪我妈疗养去了,下个星期才回来呢。
马敬业:就你自己在家?这好像不太妥当吧,这么重要的会都不参加,唉,有的家长啊。
裘索翻了个白眼:这间就是了,我回自己班上去了。
未老先衰的班主任沉静,无表情地讲班上情况,非常官方,表面。马敬业听得东张西望。
马敬业家,吴国英端了一把椅子,轻轻地放在马爱芜的门口,然后吃力地爬上去,趴在门上,从门上方的玻璃窗向里看,洗衣机单调的声音作为背景在响着。马爱芜突然回头,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抖了一下。但是吴国英依然稳住了,继续拉长了脸,从容的从椅子爬下去。索性开门进来问:在看什么书?
马爱芜:数学书。
吴国英:不写不画,二郎腿翘的那么高,也能看好数学书?
马爱芜:记公式呢,我有我的方法。
吴国英:好,你的方法,不管什么方法,你的死活都在这一年的成绩上。
马爱芜:考不上,我去跳崖。
吴国英恶狠狠地说:那就一定要跳死,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我伺候不了。
吴国英出门,马爱芜重创的脸部表情很孤决。
学校,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关于今年的保送名额嘛,我们文科班可以有10个,现在有4所大学给了我们6个名额。那就是今年下半学期总分前6名,其余的4个,家长可以找学校接收,我们出成绩证明。
马敬忠举手说:优秀的专业考生也在保送之列吧。
班主任:这个,我们还没有先例。不过家长如果能找到学院接收,平时成绩。。。
马敬业:我认为专业考生不应该占用这10个宝贵的名额,很难摆平嘛。10个名额,前10名,多好说,一个数学只能考个位数的被保送了,说不过去呀。
其他家长点头,马敬忠站起来说:专长考生有特长也有特短,这好理解,当年吴晗就数学0分进了北大。
马敬业也站起来说:提起北大我不得不说两句,因为那是我的母校。北大是有思想的,有理想,不是拉几下琴,然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体现北大要求的。
于是真:马晓宏努力的方向是音乐学院,不是什么北大,那位北大校友就放心吧。
马敬忠:如果老师现在不好决定,我们可以事后跟校长谈这个事。
马敬业:这10个名额一定要有透明度,寒窗十载,现在都成12载了,谁容易?都想早定下早解脱,都找校长谈,校长怎么办?
班主任:我们班专业生比较多,美术,音乐,体育,都有,看学校能不能另外给一个名额。这个,我只能争取,不敢保证。
马敬忠:马晓宏跟别人不一样,他是市里的过奖的。
于是真:还是第一名。
班主任:我看还是家长先去大学联系,有眉目了,再回学校商榷。
马敬业:专业再好,也得过文化考试,有人这么指望保送,是不是文化课成绩太过不去啊?那就更不能牺牲别人来达到不能明说的目的。
班主任:报送的院校也要求查看该生的学习成绩,所以还是比较公平的。
马敬业:从现在的情况看,那马晓宏的成绩能不能推荐保送呢?
班主任:这个嘛,到时候由年级组长和领导来决定。
马敬业:很棘手的问题,对不对,提出这个要求就很不为学校着想。我当年成绩那么好,我就考,拿分数证明给别人看。
马敬忠:有些人除了分数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津津乐道,这就是教育的误区。为了避免培养高分低能的畸形,才有了多种形式的录取。
马敬业:那你儿子就是低分低能,文化课上不去,生活自理都难。这种考生也被保送,我为中国教育制度大哭。
马晓宏挣脱于是真跑出教室。于是真跟着跑出。客堂里议论纷纷,班主任大声说:请大家安静,我们还有很多事宜需要向大家交代,关于保送……
马晓宏在楼下站住,扭头不看追上来的于是真。于是真去拉马晓宏的手,马晓宏甩掉,于是真恼了:晓宏,凭什么给你妈这副嘴脸?被人怎么说都行,单拿你妈出气。
马晓宏用袖子擦泪,哽咽道:就是丢人嘛,别人笑话我,连大伯都看不起我。
于是真用手帕给儿子擦泪:你大伯是糊涂人,不用理他。宝贝儿,你与众不同,跟俗人不一样,怕他们干什么?你是台上的天使,他们是台下的庸人,注定了的。
马晓宏:可是我不会永远生活在台上啊,我下了台怎么办呢?我还把自己当天使吗?别人笑话我,因为我下了台什么也不是啊。
于是真:不许你这么说,你永远是天使,妈妈的天使。
于是真的拥抱使马晓宏扭过头去。
家长会结束,人流往外走,马敬业匆匆推出自行车,走不动,回头一看,被马敬忠拖住。马敬忠一口痰吐在地上,说:平常叫你一声哥,希望你自重,凭什么毁你侄子?跟我过不去,行,咱们俩过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你侄子,你算什么东西?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马敬忠一把将马敬业的车掀翻在地,马敬业指着他说:你,你把车给我扶起来。
马敬忠又把车踹了一脚:这车好比是马晓宏,你就是这么毁他的。你别惹我,惹急了,我敢像揍车一样揍你,当我没你这个哥。
有几个人围观,马敬业看看他们,他们的冷漠使他明白他的孤立。他弯着指头指着马敬忠说:你不要威胁我,难道你还敢打我?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要对手足行凶不成?
马敬忠:我操你妈的,跟你这种没逻辑,尽装逼的鸟人我没话说,不过你给我记住这一下子,以后欺负你侄子之前三思。喏,车给你扶起来了。
说着,举起车往马敬业身上用力一扔,马敬业没站稳,被压在车下,半天爬不起来。无人相助,自己爬起来,才发现手被划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