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的诗歌王子-叫海子的青年

宁静纯我心 感得事物人 写朴实清新. 闲书闲话养闲心,闲笔闲写记闲人;人生无虞懂珍惜,以沫相濡字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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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早夭的天才,疯狂的天才,失败的天才,虽然远离金碧辉煌的王冠(甚至头戴滴血的荆冠), 但似乎都可以跻身于王子型诗人的行列。1989年3月26日,海子留下近二百万字的诗稿,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时年25岁。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短命王子了。一个没有成为王的王子。更遗憾的是,在此之前,几乎无人承认他王子的身份。 诗歌家族谱系:海子与王子 ■ 洪烛 在中国的一位叫海子的青年眼中,诗歌的历史散发着封建社会的气息:自从人类摆脱了集体回忆的创作(譬如荷马史诗)之后,就一直由自由的个体为诗的王位而进行血的角逐。所有优秀的诗人都本能地渴望获得惟我独尊的霸权,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于是一脉相承的地平线便屡屡为群峰竞争的场面所打破。桂冠可以有无数,而纯金的王冠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顶,并且只属于捷足先登的父亲势力:但丁通过中世纪神学的全部体系和罗马复兴的一缕晨曦,莎士比亚通过力量和天然接受力以及表演天才,歌德通过秩序和训练,先后在诗歌帝国称王。这构成了我们视野中(视力范围所及)难以超越的三位一体的诗神。王代表着父,代表着亚当,这是三位幸运的亚当型巨匠——终于为王的少数,开创了属于他们的世纪。 而在此之后的大多数人呢,只能在王的巨大阴影下俯首称臣,抑或颇受局限地扮演着王子的角色, 况且是哈姆雷特那样的悲剧王子。 “最优秀最高贵最有才华的王子往往最先身亡”,海子列出长长的一串名单:雪莱、叶赛宁、荷尔德林、爱伦。坡、韩波(即兰波)……席勒甚至普希金。“他们的疯狂才华、力气、纯洁气质和悲剧性的命运完全是一致的。他们是同一个王子的不同化身、不同肉体、不同文字的呈现、不同的面目而已。他们是同一个王子,诗歌王子,太阳王子…他们悲剧性的抗争和抒情,本身就是人类存在最为壮丽的诗篇。他们悲剧性的存在是诗中之诗。” 那些早夭的天才,疯狂的天才,失败的天才,虽然远离金碧辉煌的王冠(甚至头戴滴血的荆冠), 但似乎都可以跻身于王子型诗人的行列。 尼采是赞成歌德的:“做地上的王者——这也是我和一切诗人的事业。”海子也同样如此,同样羡慕王者的至尊。他敬佩但丁、莎士比亚、歌德这三位创造了永恒的史诗并且成为诗歌不灭的象征大师:“他们是伟大的峰顶,是我们这些诗歌王子角逐的王座。对,是王座,可望而不可及。” 虽然他不乏雄心:“但丁啊…总有一天,我要像你抛开维吉尔那样抛开你的陪伴,由我心中的诗神或女神陪伴升上诗歌的天堂,但现在你仍然是王和我的老师。”但更多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是与王的隔阂,以及对王权所造成的不平等的疑虑。 相比之下,海子更珍惜那些没有成为王的王子,一方面因为他们代表了人类的悲剧命运,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能够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并且从相似的命运里获得慰藉与支撑。在雪莱这些诗歌王子的诗篇中,海子感到分外亲切:“他们悲壮而抒情,带着人性中纯洁而又才华的微笑,这微笑的火焰,已经被命运之手熄灭。”他甚至会在一刹那间,觉得雪莱或叶赛宁的某些诗是自己写的,觉得自己与这些抒情主体的王子们已经融为一体。 海子是痴迷的,但又是清醒的:他深深意识到自己和这些王子型诗人属于同一种性格、同一个阶级,而与古老的王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况且也没有多余的王杖了。 海子啊海子,无形中把自己视为王子中的一员了,视为当时的最后一个王子。 事实也果然如此。和许多还没有等到谢幕就匆匆退场的王子一样,这位叫海子的青年诗人也死于非命。1989年3月26日,他留下近二百万字的诗稿,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时年25岁。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短命王子了。一个没有成为王的王子。更遗憾的是,在此之前,几乎无人承认他王子的身份。 且看海子是如何评价其他饱含了天才辛酸的王子的:“这些人像是我们的血肉兄弟,甚至就是我的血。”也许,天才是一个集体,是可以在不同时空出现的孪生兄弟——是一种贵族的血统。 海子写过一篇《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把这位神智混乱的德国诗人奉为在神圣的黑夜中走遍大地的神的儿子:“一个半神在河上漫游,唱歌,漂泊,一个神子在唱歌,像人间的儿童,赤子……”可见王子必须首先是自然的赤子,有一颗永远的童心。所以王子会死,但不会老;会疯狂,但不会市侩或谋略;会断裂,但不会屈膝……还有很多很多出众的优点和致命的缺陷。 在这篇文章里海子还把画家梵高列为与荷尔德林遥相呼应的同一类诗人,梵高在其眼中也是一个额外的王子,一个以血为颜料、以死亡写诗的异族王子。他还曾在另一首诗里亲切地称赞梵高为“我的瘦哥哥”。 以《醉舟》而一举成名的法国诗人韩波,同样是海子心目中一个悲怆的王子,他特意写过一首《献给韩波:诗歌的烈士》,称韩波为“我的生理之王,我远嫁他方的姐妹早夭之子,语言的水兽和姑娘们的秘密情郎。”从诗的标题可以看出,海子不仅有王子情结,还有烈士情结。他认为在平庸的生与壮烈的死之间,王子肯定选择后者。他果然也这么做了。他授予韩波的勋号也可用来形容自身——至少,带有自勉的意味。 为何说海子是自杀的诗歌王子?海子继承着古老的王子们的遗产,而且从这一系列先躯身上映照出自己的思想。他在以诗歌的方式寻亲或探亲。他欣慰于自己不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孤儿。 除了但丁、莎士比亚、歌德这三位并驾齐驱的王之外,海子还很推崇荷马,把荷马的行动力和质朴未凿比喻为诗歌的黎明。只是,他并未让荷马列席于王座,因为这是一个无法归纳的巨人(接近神的境界),已构成伟大诗歌的宇宙性背景。 在海子死了之后,我还可以继续他的联想——代替他呼吸:在那三位父性的王之上,是作为始祖的荷马, 相当于太上皇了。荷马是史前的王,同时也可以说是退役的王, 他掌握着最遥远的皇权。荷马,无冕之王,众王之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荷马开创了史诗的传统,纪念碑的风范、神殿的框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为《神曲》、《浮士德》乃至莎士比亚诗剧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有人说海子按照自己的诗学理解,勾画了一幅全景式的诗歌家庭谱系,而这谱系的排列也许比诗歌历史本身更为复杂,或者说更需要洞察力。 我受到了海子的启发,但并不感到满足。我觉得这幅海子版诗歌家族谱系又是不完整的,带有单亲家庭或父系氏族的倾向。当然,海子也说过,在那三位挣脱了上帝的亚当型父王之外,也存在着挣脱了亚当的夏娃——正是这浪漫主义的母亲,哺育了一批永葆童真的王子型诗人。但在他的论述中,这个夏娃的面目是模糊的,就像缪斯的面目也是模糊的。夏娃缺席。或者说,没有具体的女神。有王和王子,却没有王后,没有王妃和公主。 有必要加以补充。哪怕是以一种不完整来弥补另一种不完整。 假如说荷马是诗歌的太上皇,皇太后则必属萨福无疑了。萨福同样是古希腊的一个巨大的幻象,一个写诗的海伦。她被柏拉图称为九位缪斯之外的第十位缪斯。可惜她流传下来的乳汁有限,无法提供直接的营养。她最重要的意义在于:使缪斯那女神的形象更为人性化了。她是一个母性的象征。 白朗宁夫人也许只是一位小小的王妃,但她咏叹爱情的十四行诗多多少少回应着萨福那竖琴的绝唱。温香软玉,导致她无法真正地介人诗歌政治之中。更多的时候她仅仅作为书斋的装饰品而存在。一个诗坛的花瓶。 真正的王后是谁呢?是如下几位:狄金森、西尔维亚·普拉斯、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她们并不仅仅是王的配偶,她们简直称得上是诗歌的女王。这是一座彻底摆脱了寄生性的自足的后宫。即使在王的尊严与王子的清高面前,热烈如火的她们也毫不逊色。她们赢得了诗歌的女权。 狄金森是十九世纪的修女,她借助神的指点在晦暗的闺房里完成了自己的炼金术,蜜蜂的刺构成其诗歌的骨头。 普拉斯呢,她是一个女性的荷尔德林,生活在忧郁、绝望乃至疯狂之中,造成了黑夜与白昼的分裂;而且她像一些崇尚烈士之风的诗歌王子一样孤注一掷,以自杀的形式早退。 阿赫玛托娃和茨维塔耶娃,更像是俄罗斯的一对姐妹花。虽然她们拥有色彩相异的花瓣与梦境。有月亮之称、与作为太阳的普希金相抗衡的阿赫玛托娃,很早就幸运地登上了王后的宝座,而她的后半生又因世事变幻成为一尊受难的女神,她的光环与泪水都是白银打制的。至于茨维塔耶娃,则是一团呼啸的乌云,以侵略者的姿态占有着审美的天空;这位承担着圣殿祭司的神职的女巫,自缢于倾颓的后宫…… 人类诗歌的四王后哟,体会到了另一半世界的苦难与焦虑,却又保持着精神上的清洁与尊贵。她们是女王,是女王子——她们的爆发力与耐力不亚于那些强壮的王、冲动的王子。 我该以什么献祭这比肩而立的四王后呢?还是以忽略了她们的存在的海子的诗吧。我以这种方式代替海子作出补偿。 海子有一首诗叫《四姐妹》,是怀念自己一生中爱过的四个女孩的——可借用过来,形容远方的这四位女诗人:“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海子尤其还强调了:“这糊涂的四姐妹啊/比命运女神还多一个。” 假如说这四位女诗人也是糊涂的,那只是因为她们不约而同地向诗歌的王挑战了,由此便展开了悲剧的命运,由此便比所有女性承受了更多的苦难,承受了额外的压力。她们一点都不知道逃避,反而以血肉之躯迎上去……这勇敢的四王后哟,比命运女神还多一个!比王还多一个! 在海子出具的王子名单里,没有被点明的(或者说被省略号概括的),似乎还应有:济慈、拜伦、莱蒙托夫、波德莱尔、帕斯捷尔纳克、曼德尔施塔姆,直至金斯堡, 一位嚎叫的混血儿王子。 诗歌的李尔王,诗歌的埃及艳后,诗歌的哈姆雷特王子,共同构筑起舞台一样的星空。而这张时间的地图可以一直上溯到荷马,上溯到萨福。 这就是不可一世的诗歌家族。这就是流浪的诗人们的祖国。 【每日一诗】 致海子■ 洪烛当你面朝大海,大海却背对着你她的意思是:你的笑、你的哭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兄弟,醒一醒吧,快转过身来面朝大海不如面朝自己面朝镜中的自己,面朝水中的自己诗人的泪水比海水要值钱胸怀里的波涛涨起来就无法退下去大海只是个老熟人你对自己却越来越感到陌生做朝圣者,不如了解你自己与其膜拜那大得不能再大的废墟不如耕好两亩三分地,不如把自己的脸雕塑成别人眼中的奇迹告诉你吧:诗人的黑眼睛,即使是单眼皮也比空虚的大海埋藏着更多的秘密 【附录】【苇岸】诗人是世界之光——关于海子的日记 苇岸 约一九八五年末或一九八六年初。  写小说的朋友星竹,带来一个人。他给我介绍说:这是海子,写诗的。一个衣着随便,戴旧色眼镜,瘦小的,外省少年形象的诗人。我尚未读过他的诗,也未听说过海子这个名字。海子刚刚二十一岁,已经在中国政法大学执教两年,由于法大筹迁昌平,他们的宿舍搬到了这里。海子本名查海生,一九六四年生于安徽省怀宁县的一个乡村,一九七九年十五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他的身上显示着早慧和天才的迹象。  结识一个温和的朋友,仿佛走进一座阳光普照的果园。海子涉世简单,阅读渊博,像海水一样,单纯而深厚。他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喜欢,他也会很快和任何一个人交上朋友。海子给我的印象,让我想起惠特曼的一句话:“我想凡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我都喜欢,无论谁看到了我,也将爱我。”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海子送来一本油印诗集《麦地之瓮》,里面收集了他和西川的抒情短诗。目前打印诗集仍是青年诗人清理创作、保存诗歌、传播作品的惟一方法。  海子已经是个成熟的诗人,在语言上,我看不出他的破绽。语言在他手里,像斧头在樵夫手里。海子的诗不指向任何具体事物,而指向实体。幻想和实体是它的两翼,尽管它像精灵一样漫天飞翔,但依然活生生,可感,有质量。海子把他唤来的一切幻象,都化作他所熟悉的家乡事物的意象,使他的诗在根源上与民间和大地保持着亲密的联系。读海子的诗,你也许感觉不到它实在的意义和目的,但它至少打开了你关闭已久的精神之窗,使你的心头忽然一亮。  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九日  今天海子来找关于大地的书。他说至今还没有看到一部这样的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沾点边。我提到汉姆生的《大地的成长》和俄罗斯的作品。俄罗斯作家,除极少数外,都可看作是“大地”的作家(俄罗斯的心灵,是永远怀恋着广阔土地的心灵。),大地和季节与俄罗斯文学的关系,如安详和麻雀与村庄的关系。  海子找的是关于大地本身的书,不是小说,也不是土壤或地貌的教科书。  我的书橱内摆了一只画盘,图案是一头毛驴,像西班牙乡村道上跟在希梅内斯身后的普拉特罗(小银)。海子看了取笑我。驴子是诗人天然的朋友,从驴子那里,诗人得到温和、朴素、谦卑、机警。我所热爱的两位诗人,弗朗西斯·雅姆和胡安·拉蒙·希梅内斯,都是热爱驴子的诗人。想起一些遥远的、渐渐陌生的事物:农夫、渔夫、船夫、樵关、猎户、牧人、采药人、养蜂人。它们属于已经逝去的世纪,这是一些词和职业,也蕴含着另外的意义:它们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桥梁。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一日  海子来告诉我,书店在卖惠特曼的《草叶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上下两册,他买了一套。他说,优秀的诗人看看选诗就行了,伟大的诗人要读全集。  关于维柯和汤因比,海子认为有了维柯的《新科学》,可以不必再读《历史研究》。  作为历史学家,维柯与汤因比的区别,实际上是诗人与哲学家之间的区别。维柯这样写《新科学》:“当英雄们把谷穗称为金橘时,谷物一定还是世上唯一的黄金。”汤因比这样写《历史研究》:“我们现在也许建立了一个真理,这就是安逸对于文明是有害的。”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八日  读海雅达尔《孤筏重洋》。书是海子送的,他对我说,一九八六年读的最好的书是梭罗的《瓦尔登湖》,一九八七年读的最好的书是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这是两部闪耀着人类自古不熄的英雄主义之光的书。两书的作者通过自己的行动,为人类提供了新的可能,他们是做出了人间壮举的英雄。享利·戴维·梭罗,美国作家,生于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爱默生的朋友和门生,超验主义精神的践行者,一个把思想与人生完美地结为一体的人。为了试验人除必须的物品,其他一无所有也能在大自然环境中愉快生活,一八四八年七月四日,二十八岁的梭罗提着一把斧子,只身来到康科德郊外林中瓦尔登湖边。他用林木造了一间小屋,小屋宽十英尺,长十五英尺,四壁开窗,大门朝向湖面。他在这里种植、阅读、思考、写作,整整居住了两年。他的木屋从不上.锁,两年间木屋接待过从逃亡的奴隶到哲学家各式各样的客人,从未丢失过什么。只有一次,来客带走了他的一本希腊文诗集。此事使他得出了这个结论:人类中惟一不能信任的人,就是那些喜欢书籍的人。两年自给自足的湖畔生活,他写出了被称作超验主义圣经的重要著作《瓦乐登湖》。托尔·海雅达尔,挪威人,动物学家,年轻的勇士。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八日,海雅达尔驾驶一只木筏离开秘鲁海岸,驶入茫茫太平洋。木筏飘流四千海埋,历时九十七天,终于到达马克萨斯群岛,从而证实了他的一个伟大设想:太平洋诸群岛上波利尼西亚人的祖先,是公元五世纪从南美大陆乘木筏漂洋而来。他把这次传奇经历,写成一本书,取名《康铁吉》(我国译者将其易名为《孤筏重洋》),铁吉是传说中波利尼西亚人的领袖,他率领波利尼西亚人来到这些岛上,波利尼西亚人称他为太阳之子。海雅达尔的木筏以之命名。  一九八八年七月七日  晚上去政法大学新校海子宿舍。  开门的海子长发抵肩,脸带伤痕。我已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的样子使人吃惊。他指给我看屋角扔着的一堆空酒瓶,酒瓶无色,都是纯酒。他每日大量饮酒,须发绕脸一周。他告诉我,前几天在城里餐馆喝酒,与同桌发生争执,对方的拳头打碎了他的眼镜,他的脸上留下了血痕。伤反而使他感觉舒畅一些,他仿佛从某种极端状态中得到了解脱。他正在写一部诗剧,一位政治领袖在诗剧中的诗赛上获得了第九名。最近经过申请和介绍,他加入了“幸存者协会”,一个对中国诗歌有所贡献的诗人组织。  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六日  临近深夜,海子敲门。他称刚从北戴河回来,他告诉我,明天要和一平去西藏,这次是到藏南。他吃了一个番茄,然后幽灵似地消失在黑夜中。海子似乎永不会疲倦,一个劳逸不显于色的人,我从未见过他的脸色憔悴或丰润。海子正跋涉在挺进史诗(他称作“伟大的诗歌”)的路上,荷马、蚁侄、维吉尔、但丁、歌德、莎士比亚,远远地照耀着他,命他倾尽全力到达。“我写长诗总是迫不得已,出于某种巨大的元素对我的召唤,也是因为我有太多的话要说。这些元素和伟大材料总会涨破我的诗歌外壳。”他本是一个出色的抒情诗人,他本应该留在抒情诗领土上做王,一种崇高的使命感,驱使他出来流浪。他似乎知道世界期待于他的是什么,他也决心不辜负这种期待。他对诗歌的过去了如指掌,他看到歌德之后,在人类诗歌史上创造伟大诗歌的两次失败。他为自己立下了誓言:这一世纪和下一世纪的交替,在中国必有一次伟大的诗歌行动和一首伟大的诗篇。他仿佛是由神指定到世上来做伟大事情的人。  一九八九年三月五日  去看海子。他正在写作,桌上摊着纸稿,桌下放一只塑料水桶,他坐在椅子上,双脚浸入水里。他谐谑地说,作家写作都有一些个人癖习。(海明威站着写作。卡波特构思要躺下来。穆尔写诗时常常脱光衣服。易卜生要把对手斯特林堡像在面前摆好方能动笔。)他病了,不断咳嗽。寒假过后他从家里回来,母亲给他带了家乡的草药,老人认为儿子的病是努的。去年秋天,他去西藏,回来背了两块佛石。这是两块厚实的并不规整的石板,光洁的一面镂着佛像,上注彩漆。两块佛石的重量近二十公斤,我惊异千里迢迢他是如何背负这两个重物的。他在西藏看到藏民都睡地铺,他的床也铺在了地上。  一九八九年四月五日  清明。风和祖先的节日。我们祭奠逝去的亲人、朋友和英雄。  十天前,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未来将会铭记这个日子,在万里长城的东端山海关,中国杰出的诗人海子,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坡路缓速行驶的火车,将他的躯体整齐地切为两部分,眼镜完好地垂落一旁。他的胃里干干净净,只有几瓣桔核,像他纯洁与占有很少的一生。他在这个黑白相间的世界上,仅仅生活了不足二十五年。  在世界所有的诗人当中,海子与叶赛宁有着同一的命运。他们的早晨生涯最为相近。海子热爱叶赛宁,他给叶赛宁写过一首诗《旅程》:  我是浪子我戴着水浪的帽子我戴着漂泊的屋顶灯火吹灭我家乡赶走我来到酒馆和城市我本是聪明能干的农民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和纯朴的农家少女一起陷入情网但为什么我来到了酒馆和城市  我要还家我要转回故乡,头上插满鲜花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  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我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如贝亚德引导的头上插满天堂火焰的但丁我是善良的母亲的儿子风吹雨打妈妈的门儿子的帽子是浪子在此刻和水浪不分轻重  叶赛宁死后,他的朋友在把他的遗体运到瓦甘科夫斯克墓地之前,抬着他的灵枢沿普希金纪念碑绕了一周。阿·托尔斯泰写道:“我认为我们整个民族应该为叶赛宁服丧。”在蒲宁的《阿尔谢尼那夫的一生》里,我知道了另一个早逝的诗人,谢苗·雅可夫列维奇·纳德松,他的终年与海子相同。他的金属棺材沉没在鲜花丛中,俄罗斯为他举行隆重葬礼,出版了他的诗歌全集。海子与我们永别了,他的骨灰由母亲含泪抱回家乡,他遗下的大量作品等待着我们整理。将海子送给我们的神,正注视着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一九九O 年三月二十六日海子周年祭  海子离开我们一年了,我们身旁空旷,坐在暗淡和怀念里,抚摸海子留给我们的诗歌。许多瑰丽的、优美的、甚至伟大的诗歌,被海子带走了。环顾四处,没有一个人能够走来,代替海子,把他的黄金,火焰和纯粹还给我们。海子含着泥土,来自大地的深处。他是民间的儿子,具128  有和谐的自然启示的诗人。“农业只有胜利/战争只有失败”“双手劳动/慰藉心灵”“第一个牺牲的/应该是我自己”。这些簌言圣歌式高贵的诗句,是大自然在心脏中所讲,它通过这个诗人之口传授给我们,使我们听了战栗。  天才是白然所给予我们的最宝贵的礼物,为了得到这样一件礼物,也许我们要等待几个世纪。如果它在我们手中受到损失,责任全在我们自己。卡莱尔讲:“诗人是世界之光”。这光芒射自天堂,它映照一切事物的本质和核心。世界上缺少了诗人,我们的精神暗淡,大地垂首默默无言。一九九0 年六月整理 【待续】诗人揭秘真实海子2012/03/27 来源:北京青年报   纪念海子诗歌分享会昨举行———  本报讯 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又是一年三月天,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春暖花开面朝大海”海子诗歌分享会昨日在北京举行。会上,诗人卧夫透露自己正在沿着海子当年的脚步,用镜头记录海子的生命轨迹。海子辞世前的遗书称自己的死亡和任何人无关,但卧夫透露此前还有5封遗书则另有所指。他还指出海子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并不像有些评论所说那样,当时海子确实是在很高兴的状态下,写下的这首诗。  诗人卧夫现场做了“寻找真实的海子”的独家解密。他这几年来,沿着当年海子的脚步,用镜头记录着海子的生命轨迹。在一步步走访的过程中,他发现今日人们熟悉的海子,也许并不是真实的海子。海子当年的诗友西川、同学刘广安、同事孙理波,弟弟查曙明,都给他提供了重要线索。  麦田是海子诗歌中经常出现的意向,“海子有一年利用暑假回老家探亲,他看到家里的麦田没被及时耕种,裸露着去年的麦茬,他很光火。他是农民的儿子,他深知土地上的收成对一家农户的重要性。他的诗里数度提及麦子,乃至后来他在他的《黎明(之二)》里出现的‘负伤的麦子’和在《四姐妹》中的‘绝望的麦子’,也许都与那年他家被荒废的麦地有关。如今,让海子伤心过的田野已被植树造林,而我们的伤心地带却眼睁睁地沙漠化了。”卧夫说。  “我叫查海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这是大家知道的海子自杀时留下的遗书。但是卧夫披露,其实海子之前也写过5封遗书。但是他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原件,只有其中一封的复印件,据他介绍,这封遗书明确指出,与气功有关,因为涉及到具体人,他不便多说,但他也强调,不要忽略了他最后一封遗书,就是他卧轨时候衣服口袋里的那一封,上面写着“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我觉得海子死的时候是很清醒的。”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海子最广为传诵的名作。也有不少评论家,指出这首诗中蕴含着“死亡”意象,卧夫说,海子当时确实是在一种幸福的状态下写下的这首诗。他的好友告诉卧夫,那天,他俩一高兴,去菜市场买了点小菜,两人对酌,在海子的宿舍里喝起了小酒,把酒言欢,第二天,他就写了这首诗,让大家看看。  据悉,此次活动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FM106.6文艺之声主办,都市之声、娱乐广播、老年之声以及作家出版社协办的。著名诗人祁人、雁西、洪烛、叶匡正,音乐人黄燎原等嘉宾也现场即兴吟诵了海子诗歌。西单女孩任月丽意外现身,特别为海子创作的歌曲《拥有》在分享会上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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