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外表,谁也猜不出小耿已经将近四十岁。这大概得益于喜好运动,举手投足,扬眉转睛,活力四射。他抱着一个黑色皮包,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随工清理办公室”的门。一直焦急等待的胡记者“噌”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看看马主任又坐了下去。马主任亲自打开门,请小耿进来。在互相介绍的时候,小耿特别注意地多看了马主任和胡记者两眼,他觉得有点面熟。马主任和胡记者也觉得在哪儿见过小耿,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小耿有些犹豫地说:“这是我家的私人藏品,你们媒体可否不要报道啊。”胡记者当然满口答应,说自己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想法。
小耿打开皮包,小心地捧出一个锦盒,盒里有个绸布包。他一边颤巍巍地揭开,一边说:“这是先祖留下的手稿。”
绸布摊开,露出一部装订整齐、纸页发黄的手抄线装书,上题书名《退思录》。
小耿介绍说:“先祖名叫耿直,生于万历五年,在天启六年王恭厂爆炸案发时失踪。”
胡记者好奇地问:“为什么说失踪而不说去世呢?难道你的家族有什么特殊禁忌?”
小耿摇摇头:“不是的,本来家人以为他已经在爆炸中去世了,不料五年后,有人在蓬莱见到一位面相绝似先祖的人,但操一口不知哪里的语言,因此既不能肯定其生,也不能确定其死,只好说是失踪。”
马主任点点头:“嗯,原来如此。假定他活到天启六年,那么他有五十岁。”
小耿继续说:“他从二十岁起任职于兵马司,专管缉捕盗贼,是当时的破案高手,人称‘三只眼’。”
胡记者:“哦,那一定是他在破案时能比别人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小耿自豪地:“对,是这样。当时,他每于破案后写下总结,凑成了这个集子。”
马主任由衷地:“你的先祖很敬业呵!”
小耿说:“我发现他在记录各个案情的同时,还记载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这些现象似乎与王恭厂案有关。”
“真的?”马主任一下来了精神,表情明显兴奋起来。胡记者则陷入沉思,外表看上去波澜不兴。
小耿接着说:“这本集子还附录了耿直儿子写的后记,收集了不少王恭厂爆炸案的所见所闻。”
马主任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退思录》。他饶有兴味地连看了两遍,内容十分有趣,可是对王恭厂案仍感迷茫。
胡记者仅粗粗浏览一过,便知道自己站到了一座宝库的门前。马主任这回不好说话,不允许报道任何消息,如有违反,再无合作可能。考虑以后的关系,她不得不按下浮躁的心。但是小耿似乎比较容易接近,一见他,就有好感。她在脑子里盘算怎样说服小耿同意报道《退思录》,否则这些事情将日夜搅扰得她无片刻安宁。当然她也做好了小耿坚决拒绝的准备,但是完全放弃不是她的作风。如果不能做新闻报道,那就另辟蹊径。她钻进图书馆,查阅了有关的所有资料,一连好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王恭厂案。她像电脑一样迅速排出一个时间表,事件经过与细节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同时胸有成竹地敲定了一个小说题目:《北京大爆炸》。开头都想好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是圣人,自然字字千金,轻易不搬弄是非。我是个凡人,紧藏着掖着仍难免露出俗相,硬忍着憋着一不留神就会嚼两下舌根,因此杂凑了一篇小说家言。她越想越兴奋,差点儿笑出声。晚上睡觉不知不觉手舞足蹈,男友推醒她,抱怨白天是不是看了成龙的片子,这会儿走的哪路拳脚。她摩挲着脸,眼前全是梦中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