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土耳其(六):国之瑰宝

一个美国人的中国情怀,一个现代人的古典情思,一个女人探索宇宙人生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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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突厥人就以豪奢著称。根据野史传说,英武聪俊的隋炀帝就是在和他的妹夫突厥可汗会面后,深羡异国宫廷之繁华,才开始大兴土木的。奥斯曼帝国国力全盛时,曾横跨亚、非、欧三大洲,又控制了通往东方的传统贸易通道 ------ 丝绸之路,六百年来,颇攒了些家底,这些国家珍宝大多数被收藏在托普卡皮的亭台楼榭里。


朝觐奥斯曼苏丹

       除了举世闻名的青花外, 托普卡皮里的珍宝分为三大类:苏丹的武库,哈里发的伊斯兰圣物和奥斯曼的帝国珠宝。武器展部分, 主要陈列各位苏丹的御用宝剑,金彩奕奕,宝石曜曜,精致而不失威重。不过最吸引我的是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开疆拓土过程中,击败的各国之战利品。其中有把玄铁巨剑,黑而阔,将近六尺长,很有古人描述的长剑倚天的气势。这是匈牙利之战时,从马扎尔骑兵手里夺来的马上利器。遥想当年被汉人驱逐到欧洲的匈奴和突厥的后裔在多瑙河畔厮杀,格外令人热血沸腾。



东欧之战中夺来的匈牙利长剑

         托普卡皮里另一个很吸引人的展览是哈里发收藏的伊斯兰 宗教圣品。包括摩西的手杖,约瑟夫的头巾(雪白崭新得可疑),先知穆哈默德的头巾,胡子,宝剑,升天时留下的脚印,还有他的女儿法蒂玛的长袍。



先知的女儿法蒂玛深受穆斯林的尊重

          对伊斯兰世界来说,法蒂玛的重要性不亚于圣母玛利亚在基督教里的地位。作为穆哈默德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的出生曾带给她父亲无尽的喜悦,穆哈默德曾对求亲者宣称,“法蒂玛是我的一部分,谁惹她就是惹我。” 出于对女儿的珍爱,伊斯兰教最早从法律上确立不能杀害女婴,并且保障女性的财产继承权。然而正是对女性财产继承权的确立,可能直接造成了她的死亡。

          穆哈默德升天后,伊斯兰教派分裂,法蒂玛认为作为先知唯一的骨肉血亲,她有权继承父亲的物质财产,而她的丈夫阿里,则应该能继承先知的政治和宗教遗产,即哈里发大位。支持法蒂玛的丈夫阿里即位,是为什叶派; 一派支持穆哈默德的伙伴阿布巴卡继承大业,是为逊尼派。双方剑拔弩张,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穆哈默德死后六个月,青春年少的法蒂玛突然谢世。逊尼和什叶千年恩怨,就此拉开了血腥的序幕。据什叶派说,面对逊尼乱兵,法蒂玛是为了保护丈夫阿里,为人推搡,肋骨被撞碎,流产而死。法蒂玛从小就刚烈虔诚,孩提时代,她就曾经在别人侮辱她父亲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尊亲。这样的义烈女孩子长大后,舍身护夫而死,也不足为奇。然而逊尼派则说,她的早夭是不可逆转的天意,她的父亲在死前已经预言了爱女将不久人世,而她死前对逊尼派领袖毫无敌意。

         尽管穆斯林因为法蒂玛为丈夫阿里力争继承权而分成两派,但由于她是穆哈默德最钟爱的女儿,虽然两派厮杀了千余年,却都对她崇拜尊重有加,她的衣物也因此成为历代哈里发相传的宗教圣品。对穆斯林们来说,法蒂玛兼有圣姑、烈妇、孝女等多重宗教和道德身份,伊斯兰教相信她有完美无瑕的品行,世界终结之时,她将是赏罚世人功过的“最后的审判者”。西方语境里伊斯兰教似乎全是“厌女狂”,很难相信一个女人会在这个宗教里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法蒂玛之手”:中东地区最常见的护身符

          注视着法蒂玛的长袍,千载之下,依然能看出她是个身姿窈窕的青春少妇。这个女子生前死后所背负生命、历史和宗教的责任,似乎难以为她稚弱的双肩所承担。据什叶派传说,她死后秘不发丧,设疑冢迷惑政敌。她留下的二子二女,大多在以后的政治倾扎中被屠戮殆尽(侥幸逃生的,其后人则冠以“赛义德”“赛义夫”的头衔)。因此伊斯兰世界里,法蒂玛还有一个别名 ------- “永远的哭泣者”,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眼泪先是为父亲,后是为丈夫,最终为儿孙而无尽流淌。

          这次游览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正值叙利亚的局势恶化,边境的难民、炮击事件已经开始影响土耳其社会。由于法蒂玛的子孙大多死在大马士革,叙利亚一直是什叶派重镇,而土耳其则当过将近五百年的逊尼领袖,曾有奥斯曼苏丹放言,杀一个什叶的功德胜过杀七十个基督徒,两派的千年旧恨近几年来随着中东局势的恶化,又添了许多血腥的新仇。

          可能是种巧合,也可能是敏感时期,不想触动什叶、逊尼的恩怨是非, 托普卡皮的宗教圣品展览 法蒂玛的部分全部关闭。游人只能从黑殷殷的玻璃里看到自己的暗淡影子,耳边不时传来阿訇沧桑的诵经声。当我想到这次叙利亚的内战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永远的哭泣者”时,突然理解到穆斯林对法蒂玛的尊重和怜惜,不光是因为她是先知的女儿,也许更多的是她短暂而不幸的一生,代表了所有女性生命中所背负的哀伤和责任。

          从宗教圣品展室走出来,就到了 托普卡皮的后宫地带。 从奥斯曼时代起,突厥后宫就是欧洲人最爱意淫的题材。其实土耳其后宫和中国的皇宫很象,既是办公场所,也是生活地点,并不是欧洲人臆想的露天澡堂式淫荡之地,而是一个管理严格、井然有序的小城市。当然皇宫从来是权力和情欲交错的地方,苏丹、太后、皇后、妃嫔、太监们斗得天昏地暗,直到亡国之日。



欧洲人想像中的奥斯曼后宫

          托普卡皮后宫 古木葱茏,庭院深深,隐约有几分东方神韵。消夏的亭子,水池,都铺着仿青花的淡兰瓷砖。依稀有几丝“水殿风来暗香满”的旖旎。遥想当年锦绣盈眸,雪白的大理石上铺着五彩斑斓的丝毯,来自亚、非、欧三大洲的美女们在此争宠献媚,勾心斗角,高大的黑人太监们影子般在暗中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 只是“暗中不觉流年换,”海山胜境依旧,前朝盛事如烟,如今亭台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国游人,真让人不胜唏嘘感慨。

          整个托普卡皮博物馆里还有些昔日奥斯曼繁华余韵的地方就是珍宝馆,历代苏丹积攒的金玉珠宝都陈列在此,成堆的宝石,纯金的摇篮,宝座,看得人眼花缭乱。最著名的是那把宝翠弯刀,金鞘上嵌满了珠宝,把手上还有三大块绿宝石。好莱坞有部电影,专门讲窃贼们如何想从托普卡皮里偷这把刀的。



宝翠弯刀: Topkapi 的镇宫之宝

          托普卡皮参观人数最多的地方就是珍宝馆,人挤人,简直挪不动脚。 我对珠宝的崇拜向来不解,人类文化的价值岂是矿石所能体现的?不管这石头有多美丽,有多稀有。如果喜欢看宝石,还不如去看 Smithsonian 的矿石展。珠宝也好,圣物也罢,它们固然有人文价值,但决定一个国家和民族前途和命运的永远都是其人民的心态和素质,而不是所谓的宝物。

         其实在土耳其,让我印象最深刻是那里孩子很多,而且显得开朗可爱。托普卡皮也不例外,到处都是小学生。大点儿的比较淘气,无论男孩、女孩,得空儿就追跑打闹,十分活泼顽皮;小点儿的孩子,则乖乖地手拉着手,静静地听老师讲述他们民族伟大的历史。这些自信平等的下一代,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瑰宝。

丽雅 发表评论于
一口气读完《蓝色土耳其》系列六篇,写的真好!

我几年前也去过伊斯坦布尔,但功课没你做的这么到家,学习了,谢谢真真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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