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个假定日子的临近,地球末日说甚嚣尘上。
我本不信,更不在乎生死,自然一切照旧。
当悠然跨入2013年后,元旦当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几个面目不清的大汉,似乎是机场装卸工,但穿着灰色党卫军制服,抬着我,像扔行李箱一样,抛进飞船仓内,临别赠言简短有力:滚吧,没有信仰的家伙,到外星球去寻找未来吧!
霎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开始转动。怎么回事,世界末日真来了?这是把我送上了诺亚方舟,为地球保留一点种子?嘿, 这是谁呀,是电脑抽样太随意,还是决策者喝多了掺水的“百威”或有塑化剂的茅台?为什么不选那些年轻聪明健康漂亮的?连二千多年前徐福的心眼儿都没有,就敢拍板决定天大的事,六十多亿人竟然选上我这个即将加入“贼”伙的老人家?我可不领情,与其去一个没有可以掏心窝子的朋友、没有能够看得懂的书籍、没有让我感动的音乐、没有让人陶醉的山水,没有吃着可口的饭菜,全然陌生的地方,宁愿和地球一起完蛋。
舱内伸手不见五指,屁股下不是舒适的座位或躺椅,有点坚硬冰冷。耳边听不到人声,坏了,家人不在身边,他们去了哪里?末日来临,没有他们相伴,生不如死。也感觉不到动物和任何生命的气息,完了,这肯定不是保命往生的诺亚方舟!老了老了,自作多情起来,这肯定不好笑。大汉的行为口气,不像是“礼送”,更像是“驱离”!什么时候地球的掌权者成了日本人?据说他们为了减轻负担,有把老人扔到山洞等死的做法。难道全球的经济衰退又恶化了?
飞船的轰鸣声是真实的,震耳欲聋。这时,我才想起,有两个关键词依稀记得:外星球、未来。
立刻,浑身该软的地方全硬了,该硬的地方全软了。
我不知道得罪谁了,也不知触犯了地球的哪条法律,不记得此前有法庭判决“发配”。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法盲,没听说有“递解出球”法呀!
一个机器人干巴巴的声音响起:乘客请注意,这是无人驾驶超光速飞船,目前已经驶离了太阳系,燃料即将耗尽,不得不在爱客死星球着陆。当地气候变化无常,无法证明是否适宜地球人居住,其他情况一概不知。祝福您,请提前做好准备。
我的天,咋不早说!才发会儿呆的工夫,生我养我的地球就变成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小星星了。我还没顾上再看美丽的蓝色家园最后一眼,就要到终点了。这速度快的,我还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呢。我定了定神,显然已经来不及穷追什么人、为什么、目的何在等等一系列胀破脑袋的疑问,没功夫谋划“基督山伯爵”的复仇计划,必须马上冷静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该死的机器人,除了气候,对即将遇到什么,发生什么,怎样应对,竟然啥都不知道。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转念一想,我不就是被有人性的家伙们扔上来的吗?机器人何罪之有?他的程序也是有人性的人给编制的。把一个有七情六欲适于扎堆生活的人投放到完全陌生的外星球,任其自生自灭,在深度绝望、求拜无门无语无人无任何回应的状态下癫狂而亡,就是这帮有人性的人制定的最无人性、最残忍、最可怕的刑罚!我严重抗议,这是法律的倒退,是对人权的极端蔑视!从驱出氏族、宗族,逐出山门、师门,到充军海南岛、北大荒、大洋洲、西伯利亚,开除公职、党籍,如今把我赶出人类!几千年人类的思维模式基本没变。这个世界好痴呆啊!
嗨,真是气糊涂了,是谁,为什么都不重要了,赶紧想想眼下怎么办吧。
地球人是见过外星人的,《以西结书》详细描写了他们的一种模样:头戴透明的圆盔,长着四张脸,四个翅膀,身上闪耀铜的光泽,乘坐的飞船发出海啸般的轰鸣。他们会不会也让我吃下一卷书?那是啥味道?吃了就能立刻流利说出一种语言,传达上帝的旨意?算了,想了也白想,一会儿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待会儿,舱门打开,我应该以何种表情风度走出去?子路在战场激烈拼杀中,不顾危险,腾出手来扶正帽子,系紧帽带,捋顺帽缨。用生命证明形象高于一切。我呢?《君子行为守则》《联合国外交礼仪指南》,要不然举着《礼记》《波罗蜜般若经》《可兰经》《摩西十诫》,或者《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好像都有点不合时宜,毕竟这是外星球,在外星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怪物,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仪容姿态都掩盖不住一副天外来客的鬼样。就像我们想象外星人是匪夷所思的丑八怪一样。毛泽东手举礼帽凝重地一挥,尼克松笑容可掬地快步上前伸手示好、英国女王矜持地似笑非笑微微点头,在这儿似乎都不好使。地球人碰到这种情况一定是导弹瞄着,战斗机升空,然后在大批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的虎视下被押往一个隐蔽神秘与世隔绝的地方。万一外星人也是这样,我赤手空拳应该怎么办?走两路拳脚?开玩笑!在地球上四肢并用都不敌原始火枪毛瑟左轮,谁晓得外星人有啥更先进的武器!好像有人说过地球人对付外星人最有力的武器是病毒,那就打一个威力无比的大喷嚏,释放亿万猪流感或鸡流感病毒,先放翻他们一大片再说。不行,他们要先下手为强把我在张口待喷之际扣在一个隔离罩里,让我无法施展呢?
绝望可以让人清醒。我突然意识到,又陷入地球人传统的充满猜忌疑惧的思维模式中了,这很丑恶,也很危险。与人交往,首先要释放善意,与外星人的第一面应该也是先要消除不信任、戒备、敌意,让他们明白,我是无害的,和平的,友好的。怎样做到呢?握手、拥抱、亲吻,好像全地球都越来越通行的见面礼节,但是一上来就太接近,弄不好外星人不习惯,以为我要近身擒拿。其实,别说外星人,在美国开车被警察拦下,如果先去热情熊抱一个,保险你会挨不止一颗枪子,不照着筛子的标准修理你,他觉得对不起自己。那我改成揖手,再拜,甚至四拜,这是中国古代相见礼的敬意表达。外星人的习俗会不会与地球正相反?若是这套动作在外星人的眼中代表指桑骂槐,公然叫板,那可遭了!干脆脱光衣服,高举双手,面带微笑,款款前行,这模样在地球是自愿投诚状,外星人能理解吗?万一在他们那里是攻击冲锋式呢?要不我躺倒在地,手脚平摊,面无表情,任他们摆弄,这种在地球上被称作“耍死狗”状,能否刚好巧合外星人的友好礼节呢?没有比此刻更深切地体会到什么是手足无措了,比第一次见丈母娘,第一次公司面试,第一次出国移民难多了。最可怕的就是无知,什么都不知道。是谁说无知无欲的状态最佳?那是没有摊上事儿,没有摊上我所面临的大事儿。书到用时方恨少,出了地球智力就基本归零了。
唉,手头要有“旅行者号”的镀金铜板声像片就好了,那上面用55种语言介绍了地球人的基本情况,虽说是三十年前的,有点过时,但总比没有强啊。不过,就算把地球上使用的几千种方言都用上,也还是地球人的语言,外星人能懂吗?姑且假定他们具有超高文明,有能力翻译宇宙间各种语言,又有耐心倾听,而不是不由分说,首先绑到手术台上活体解剖,我该对他们怎样介绍自己?怎样让他们从简单的几句话中分辨出我的善意?“这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小小星球的礼物”,我怀疑写稿子的人受过中华文明的影响,古代士阶层出国必定携带礼物和抵押品,以备向外国输诚,引起重视,换取一些好处。我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被扔上来,什么都没带,只有赤条条一个人,做不到“出疆载质”呀。真不好意思,空手登门,很没面子。脑子老胡思乱想,这种情况下仍然旧习不改,没救了。唉,还是回到正题吧。
卡特大叔的声音代表的是整个地球人,太笼统,而且我可不是什么“礼物”,是被打入宇宙虚空,施以残酷精神折磨刑的罪人。相比历史上著名的108套刑罚,我更情愿尝试老虎凳、轧杠子、灌辣椒水。慢着,不能暴露有“前科”记录,本来就有偷渡嫌疑,谁能保证爱客死星球移民局不会立即“逮捕法办”,一炮发回深邃的星空,永远做宇宙间的孤魂野鬼。
卡特大叔对外星人介绍说:“我们人类现在仍以国家划分”。接着他的话茬,我也可以自报家门:“我是美国公民”。思路一打开,僵滞的脑子开始活跃起来。按说外星人对地球上最熟悉的地区应该是美洲,纳斯卡平原的巨画不是你们的作品吗?那是你们在地球上停靠起飞的机场吧?1500年前托利马文化的金质飞机模型是你们遗留的玩具吧?你们最熟悉的国家当然还是美国,四十年代轰动全球的“罗斯维尔事件”是你们的操纵失当吧?在神秘的莱特帕特森空军基地18号机库里收藏的有你们的飞行器和遗骸吗?57年冬,震惊全美的纽约大停电是你们对人类发出的警告或恶作剧吗?卡特大叔亲眼见过的UFO是你们的吗?
隐约中觉得哪儿有点不对,是了,不能病急了见个幡就乱求医,有事才把佛爷的脚丫子抱在怀里,跟外星人也不能乱套近乎。如果他们真的了解地球,熟谙美国,一定知道美国是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最多的国家,对内罢了,对外极其强硬霸道,看谁不顺眼,航母、F22全数压上,檄文义正词严,噎得萨达姆、卡扎非说不出话来。欺负外国,那是咱的看家本事。就凭这一点,外星人绝对不会喜欢美国,不欢迎美国人作客移民。假若需要签证,那拒签的理由八成是“有暴力倾向” 或有“入侵嫌疑”。承认是美国公民,那不是自找不痛快,上赶着把脸凑过去让人胖揍吗?我又不愿意像有些老美到中东去说自己是加拿大人,这可该怎么办好?这不是倒霉催的,自己给自己挖坑,得有多少地球人知道要开心大笑啊,活该!叫你们美国人现世报!
向外星人介绍自己,拿出微软电脑、苹果手机,说不定他们会笑瘫地上打滚,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对他们来说,怕是连充当哄孩子玩具的资格都没有。想起在地球上刚出国时,外国人感兴趣的是我本身的文化素养风俗习惯,想来外星人也有这种好奇心。那么,聊点儿好莱坞、百老汇、三大球、麦当劳、麦克/杰克逊、亨廷顿,糟糕,一不小心又快扯出“文明冲突”的敏感话题,惹外星人警惕。再说,我总觉得说这些,可能犹如我们看老外侃中国文化那样不靠谱,毕竟有语言差别,在文字与精神的把握上容易误读与跑偏。肚子咕咕叫,有点饿了。要是有碗汤面条或者热粥,就好了。危难中,一句贴心的话,一个自幼把玩的物件,一种打小熟悉的味道,一个从有记忆以来就常听到的名字,都会引起情绪大幅波动。危难中,一般人只会想到那些烂熟于心,和自己血液融合在一起的东西。刚想到一碗面条一碗粥,顿时泪如雨下,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我想起李斯临死前哭着跟儿子说,真想再过一回出老家东门牵狗打猎的平凡日子,没门儿啦!以前看到这儿,总觉得总理大人太没出息,没想到事到临头,我也没有更英雄点。我还能回地球去吃一顿可口的中餐吗?从来没有比这会儿更加痛切地意识到:我在骨子里还是一个中国人!在我的心目中,三山五岳、大河南北、长城内外还是比外国的任何地方都更加亲切。一看到水墨字画,一听到丝竹乡音,一走进飞檐红漆的亭台楼阁,一闻到爆炒煎煮的川鲁淮粤,都会让我情难自禁。
我的老祖宗们夜晚仰望星空,产生过不少奇思妙想。他们有地球上最早最完备的天象记录,两千多年前,出过一个探究宇宙洪荒的邹衍,被称为“谈天衍”。从他开始,我们有了大聊老天的喜好,至今还把闲谈称作“聊天”。地球上的其他族裔可没这习惯,他们光是说话,而我们连说的内容都提示出来了,足见我们与你们不是一般的有缘。我承认,华人曾出现过不敬天的人,商代的武乙侮辱天神像,还用革囊盛血,悬挂做箭靶,说是“射天”。不过你们不是雷击震毙了他吗?荀况提出“人定胜天”,他的本意不是说我们比你们强,而是强调不要被地球上的灾难吓倒。后来是不是你们的鬼使神差,在他的弟子韩非、李斯身上报复了一把。尽管不太厚道,可谁也没有埋怨过你们。你们应该知道,大多数华人是敬天地鬼神的。好事都归了你们,是天给的。神在天上,鬼在地下,你们在我们眼里的地位够高了吧。我们的先师孔子说过,得罪了老天,再说啥软话好话都没戏了。我的祖先们知道其中的利害,在中国境内的五座灵山之上,用柴火的烟气与食物的馨香,传达了对上天也就是你们的敬仰之情。几千年来,你们应该也闻习惯了吧?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述职,也是向你们汇报吧,我们给他抹的蜜够多吗?没在背后打小报告吧?我知道,人一思索,神就发笑。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可笑在哪儿,老自我感觉倍儿棒。而且,不管你们笑不笑,我们都停不下来胡思乱想跑马溜溜。说句公平话,古代华人是真心希望能够探索与外星沟通的途径。虽然离“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相差甚远,但梦想可贵,痴心可鉴呐!
假如外星人突然来到中国,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华人喜欢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乐得一塌糊涂。不过外星人是友是敌,不甚明朗,所以很可能大部分是漠然围观,一些人会挥旗欢呼,箪食壶浆“以迎天神”,说不定还会拦驾告状,诉说冤屈,一些人会送12头牛犒劳,同时速通情报于统帅。哎,想哪儿去了,脑子有点乱。是我到了外星,不是外星人到了地球。
那么,还是展示我从小感染,差不多朝夕浸泡其中的的中华文明吧。这也是“旅行者号”向外星球热情介绍的六大文明之一。
所谓中华文明,嗯?我开始犹豫了,底气似乎有点不足。一句两句话真说不清,一千个人可能会描绘出千种模样。与其他文明比较,文字、文学、艺术、建筑、器物、饮食、习俗等等有其独特之处,但是国粹戏曲我不喜欢,身上穿的没一件是传统款式,溜出嘴边的话常夹带英语,有病想不起针灸喝汤药,房子则是西式洋楼,年节更是土洋混搭。那么中华文明不同于其他文明的表现形式又是怎样揉进我们的精神内容?礼仪之邦已经被证明了是等级制的层层相压,君子风范也早被小人邪气摧残得光剩空壳,无为之治褪尽了自然清新潇洒,唯余陈腐的浑浊;中庸之道一变而为非漠然即偏激。笑我们是一盘散沙,却又往往一哄而上;说我们法制观念淡薄,却又讲究族规家法党纪;人人反感家长制,却又期盼家长的庇佑、、、、、、
一百多年来,我们对中华文明心怀不满,对那些文明的创造者们颇多抱怨辱骂,失去了应有的敬意。结果除了中华饮食和文字,其它诸项多在摒弃、遗忘、无所谓之列了。
在即将面对外星人,解释身世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就是这样一种明显具有许多缺陷的中华文明,何以在同龄人纷纷夭折之后,依然蹒跚地走着,时而还有超乎年龄的惊人一跃,为什么能够引起我们内心强烈共鸣的还是符合中华文明的人与事,而可以让我们高度认同的还是那一片土地?实行的标准还是传统的价值观与审美观?这是从小被熏蒸透骨的结果,还是比较了其他文明的感悟?我不知道,也没功夫考虑。我必须首先解答外星人最在意的问题:华人究竟强悍霸道,抑或文明讲理?
我承认,我们也曾强蛮过,学习了胡服骑射后,文献上出现了“虎狼之师”的名称,动辄消灭坑杀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血腥开疆拓土的纪录,史有明文。
然而,影响国人至深的,不是武功,而是文治。不仅道、儒、墨、法,连兵家也不赞同战争的最高境界是打打杀杀攻城掠地,而是不战就能让“四夷来宾”哭着喊着求我们好歹收了他们。万人敌的本事不敌琴棋书画的技能。在孔子等诸子的熏陶下,我们相信改变命运的最好途径是“学”,主要是读书。“困而学”就有救,“困而不学”则必死翹翘。不过,代代学人在传承中华文明的同时,主要是为了找到饭碗和提高社会地位,最多说个“经世致用”,搞点实用主义。至于怎样使中华文明得以升华的企图,都淹没在“保国粹”的沼泽里,冒个泡的机会都不多。由此带来整个民族气质的阴柔化,从青铜的狞厉,转为青花瓷的娇贵可以窥见一斑。瓷器有坚硬的一面,但更多的是脆弱,经不住磕碰。十六世纪时,葡萄牙国王曾派人探摸中国人的底细。皮莱斯报告说,中国人极其孱弱,征服他们不需要大动干戈,十艘船就搞定了。后来西方列强证实了他的眼光精准。所以,我们总被别人欺负,野蛮的来了,我们招架不住,发达的来了,我们还是被打趴在地。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抗了,也只是限于把敌人赶出家门。你爱上哪儿折腾上哪儿折腾,只要别惹我。外星人尽可以放宽心,用不着防范我。地球上的几大文明中,我们是最不具有威胁性的。顶多习惯笑人无,恨人有,穷了富了都消受不起;不乐意坚持与人为善,勤于背后毁人不倦;说话声音大点,猛一听像是火气十足;好吐口痰,但绝不是轻蔑别人;爱插个队,只是占点小便宜,毫无主动出击的意思。我们都不是恶人,当然少不了小人的坏毛病,惹人讨厌。我们华人的足迹遍及全球,但不是靠枪炮开路的。早年间我们靠实行一种说得好听点是“和亲”,难听点是性贿赂,说不得的是以柔克刚,用起于无形,不可抗拒的枕边风吹晕异族。我们华人都吃这一套,想来别人也强不到哪儿去。现在我们最愿意把中餐馆开到各地,用老中的味觉诱惑其他族裔。要不,我也在贵球开家中餐馆吧。我不敢吹嘘能做几百道菜,随便弄上一二十种还难不住。哦,假如贵球也有做中餐必需的调料和食材。总之,我们不好武,所谓中华神功都是花架子,银样蜡枪头。斗也是精于内斗,对外没脾气,跟外人比划不是我们的强项,地球上没有比华人更容易被统治的一上热炕就不想动窝的民族了。
这样说,连地球上的其它文明都不相信,都不理解,外星人懂吗?相信吗?如果他们懂了,会怎样对我?如果他们不懂,多说何益?不如听从汉代扬雄所说“默默者存”。钱钟书取了个“默存”的字,一生无大波折。管谟业笔名“莫言”,后半辈子风光无限。这大概是中华文明的精髓吧。天何言,孔老师也不想开口。老子说,好活不中听,好听无好话。说或不说都不是。我干脆走出舱门后,紧闭嘴巴,随便他们处置吧。一副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英雄形象。哈,爱谁谁了,管他妈妈的!其实,我真也管不了,人的命,天注定。祖先早就告诉我们了。天就是你们外星人吧?那就听你们由命,悉听尊便吧。
就在我陷入冥想中,不知何时,飞船早已着陆,引擎熄火。静得可以听见心脏的狂跳声,似乎像非洲人敲鼓。
我攥着拳头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有人敲门,或者破门而入。好长时间,似乎有整整一天那么长,没有任何动静。好难捱呀,手都抽筋了。我活动一下麻木的四肢,四处打量寻找着,这才发现,没有任何可以看到外面的窗户,整个飞船就是一个闷罐子。飞船内仍是漆黑一团,也不知外边有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黑的恐怖尚在其次,尤其可怕的是,自从着陆听不到外边有任何声响。我的天,难道这是一个无丝毫生命迹象的死寂荒星?
也许老子、陶渊明、康德喜欢这里,我虽然好静,但受不了无人无声。马尔克斯活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地球,居然抱怨“百年孤独”!究竟是没有亲友的孤独,被误解的孤独,无人理会的孤独,离群索居的孤独,还是沙漠中的断肠人孤独?我呢?这算什么孤独?岂是百年能衡量的?最好来上百十口老马家乡的纯正毒品,一下昏睡百年算了!鲁宾逊还有个星期五!而我有话却不知跟谁说,彻底“默默”了。我的气喘不上来,严重缺氧。有个小猴子,小蜘蛛,小蚂蚁也好。要不生出一窝虱子,用我的血滋养它们,它们则温顺地让我随意抚摸圆滚嫩滑的躯体。多长时间不洗澡才能培养出来,我还等得及吗?
我拼命嘶声呐喊:有活的吗?声音像被吸进黑洞里,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更没有一丝丝回音。
我泪流满面,充满真情地狂吼:秦始皇、成吉思汗、希特勒、毛泽东,我太想你们了!地球上的流氓、小偷、阴谋家、酷吏、小人、坏蛋,所有的地球人,我爱你们、、、、、、
我大汗淋漓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