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爱你不容易
揉揉眼睛，钻进了车子，窗外已是灯光混着月光，头沉沉的。打着了车，收音机也随着引擎的启动爆响，传来唔哩哇啦的大叫大嚷，着实吓了我一跳。
定睛细看，没错呀，是我平时听的电台。只听里面一帮男的，此起彼伏地喊叫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语言，有时听不懂，也能被惊到。这一句，有点“八格呀路”的味儿；那一句，肯定是哪国的“共产党万岁”之类临终绝言；噢，还有这句，怎么像小时候在武汉听过的湖北人吵架？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不停，我换台了。心里一团雾水。
终于，女主播发话了，大家知道刚才他们在说什么吗？
明知故问，我嘀咕着。
他们是一群日本男子在培训班里学习如何对自己的太太说“我爱你！”。听出女主播带着笑意的介绍。
嗨，有这么难听的“我爱你”吗？
原来，许多日本男人近年来遇到家庭危机，很多太太因为丈夫不够关心体贴而要求离婚。日本男人习惯超时工作，下班后还三五相约去喝酒应酬，很少有时间在家里与妻儿相处。他们传统上又有大男子主义倾向，不习惯说温存体己的话。所以，就有“有识之士”意识到这一危机，连连支招，其中之一就是培训丈夫们对自己的妻子说“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 交了银子，花了时间，集结多人，还不算。听着他们撕声裂肺的喊叫，定是得咬牙跺脚，鼓起勇气，痛彻心肺，才能出口。可见说一声爱你有多难。
（一）
童年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应该算是快乐幸福的。父母的爱，伴着成长点点滴滴汇成江河。然而，绞尽了脑汁似乎也记不起父亲母亲对我说的一句“我爱你”。他们对我微笑，抚摸我的头，拍拍后背，替我抹干眼泪，却没用言语说出这三个字。可是那爱意，依旧是满满的。那个年代，谁会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呢？
（二）
西人男孩子跑来问我如何用中文讲 “我爱你”，说是要学会用各种语言说这三个神圣的字眼。我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许犹豫，“我们中国人不大说这几个字的。”
“那你们怎么表达？”
我耸耸肩，不说也可以明白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几千年的中华文化传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克己循礼”。我们内敛含蓄，不看重嘴上的甜言蜜语，“爱不爱别耍嘴皮”，“忠不忠要看行动”。即使心里想表达，也害怕被别人说轻浮油滑。哎，这些个千年礼教儒学中庸，如何跟鬼子们解释得清楚？倒让他认为我们冷酷无情了呢？我终于还是写下这几个字，标上发音，耐心地教给了他。
（三）
那一个悠远的日子，他捧起我的脸，望着我，眼里带着炙热，像要穿透我的心。他喃喃地，“我爱你”。低沉的三个字，入耳却如炸雷，轰得我耳鸣目眩。遍搜所有的记忆，也只觉得那是平生第一次亲身体验这几个字。他的目光充满着期待，期待我的回应。可我，却如鲠在喉，避开了他的眼，低下了头。那三个字在心里，舌下打转，终是没有说出口，只回了句，“。。。喜欢你。。。”。
他拥我入怀，我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叹息。幸而，对于那个惜字如金的我，他有足够的耐心。
我们的古代语言，优美的诗歌词赋表现了无数缠绵绯恻的爱情。可是“我”“爱”“你”三个字凑一块儿，却是近代才有的。即使现代文字里，小说，情书，纸头上的“我爱你”随处可见，可听到的，说出的，即便在琼瑶奶奶的催泪爱情剧中，也是不多。这几个字，似乎说出来就会变了味道。无怪说声爱你不容易。
（四）
在美的第一份正职，坐在我旁边的是位四十出头的辣妈，风驰电掣，雷厉风行。可她每每给先生打电话，却是柔声细语。无非也就是些家常琐事，接送孩子，准备晚饭之类，临了，总是一个“ I love you! ”结束。我并无意听她电话里讲些什么，可这最后轻轻柔柔的三个字总是穿越办公桌隔断，顺那混沌的空气传入我的耳中。每次敲击耳鼓，我的心都不由的震一下。
幼儿园里，听见老师们都“ Honey ”，“ Sweetie ”地叫着孩子们。每晚告别时，一个大“ Hug （拥抱）”外加“ I love you! ”。用咱故乡话说，就是各个嘴里都跟抹了蜜似的那么甜腻腻的。听久了别人的“甜言蜜语”，我也不自觉地对着小朋友们“蜜糖”，“甜心”的胡乱叫起来。喊的时候，别说，心里真是充满了对孩子们由衷的喜爱与亲近。当然，对自己的亲宝贝，那更是一天“ I love you ”说个不停，从不吝惜了。有次问宝贝，今天说了一百遍了吧，多不多？小家伙煞有介事地眨眨眼，作思考状，然后摇摇头：不多，正好！
一个英文的“ I love you ”，再怎样翻译成中文，也是“我爱你”三个字。可是不知为什么，中文的这三个字就是多些神秘，圣洁，摸不得，碰不得，说不出。英文的“ I Love You ”却一不留神就溜出嘴边。
（五）
日本丈夫们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终于结束了，车子也开到了家。走下车，我心爱的小狗拼命摇着小尾巴跑了过来。它对我有个欢迎仪式，转个圈，舔舔我，摆个造型。我忙放下手里的包，蹲下身，抚摸它白白的长毛，专注地望着它的眼睛，“你这个小可爱！ I love you! ”。我暗吃一惊，没想到，这三个字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滑了出来，献给了我真心爱护的小狗狗。
我突然有个灵感，替那些日本丈夫和其他说不出“我爱你”的人们想出个办法。若日文或中文的那三个字实在要咬牙跺脚才说得出，不如先试试英文版的？也算是“曲线救国”。想说爱你还真是不容易。。。
By 清风 - 细雨
2013 年三月Have I Told You Lately That I Love You - Rod Steward
(视频来自网络，仅用于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