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民国那些风流人物随想(七)

儒学盛行的年代,一切都缓慢无比。儒者们悠闲地享受着慢的乐趣。悠哉游哉地漫游于乡间小道,沏一壶香茶,手捧线装古书与先贤对话;满一壶浊酒,庄诗艳词像野花一样撒得遍地都是。。。可是,就如大儒王阳明所指出的那样:儒者患不知兵,此通儒之所羞也。历史上,每遇突变,儒的那一套就显得束手无策,那些所谓的鸿儒们也鲜有能力可以力挽狂澜于即倒。过去的王莽们不能,方孝孺们不能,五四运动前后的那最后一批鸿儒们也不能。

梁启超就是那个动荡年代的一位悲情儒者。

二十世纪的前半个世纪,对中国影响最深刻的人物,如果说梁启超排第二的话,那就没有人敢排第一。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孙中山,不是蒋中正,不是胡适之,不是毛泽东?。。。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梁启超的超级粉丝!

梁启超的一揽子革命,从白话文革命,小说,诗歌革命,到思想解放,妇女解放,以及反狭隘的民族主义,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等等,真正地启蒙了一大批革命先驱者们。他的文章融汇中西,出经入史,携雷生电,恣肆汪洋。慈禧读后,愤而痛哭;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读后,击节称绝!

胡适说:若无梁氏之笔,虽有百十孙中山,黄克强,岂能成功如此之速耶?

然而,五四运动后,梁启超的文字影响日渐式微。年轻一辈不再重视他的文章。任公自己也承认,他的文字就如同他的政治活动一样,失败了。随着他的一些军界的学生,如蔡锷将军等的先后死去,梁启超在政界的资本几乎殆尽。同多数儒者一样,梁启超选择了弃政从文,躲进象牙塔中传道授业,皓首穷经。

无论是梁启超的文字式微,还是其隐退政坛,根本原因来自梁的思想演变:从保守转激进,再由激进转保守。任公反对革命与共和,主张改良和立宪。孙中山逝世后,梁对北京《晨报》说:孙中山为目的而不择手段,因而无从判断他的真正价值。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民国的态度。

梁启超访美会晤罗斯福时,以为民主共和不如君主立宪。美国的三权分立“唯美国人能应用之,而他国人绝不能应用。我国若贸然效之,非惟不能致治,而必致乱!”

欧洲之行,梁以为:科学发展破坏了支撑人们精神世界的宗教和哲学的威力,使人们过分追求物质生活而精神空虚,造成了人与人之间无情的争斗。

时人常批评梁启超反覆多变,梁也自认为流质易变。

“盖天下有反覆之小人,亦有反覆之君子。小人之反覆也,因风气势利之所归,以为变动;君子之反覆也,因学识之层累叠进,以为变动。故其反覆同,其所以反覆不同。”

显然,梁启超之反覆乃君子之反覆。在那个多变的年代,在那个思想剧烈碰撞的年代,有谁能不被那巨大的震波而左右不定?任公的伟大之处,最足以表明其光明磊落的人格之处,恰恰是他的“善变”和他的“屡变”。因为他是勇于“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的人。

梁启超的大义。

梁启超因病入住协和医院治疗。医生断其为肾病,需切除一肾。术后,病仍不愈,并有恶化。原来,摘除掉的是好肾。于是,群情激愤。而梁启超担心此事影响西医学在中国的发展,于病榻上写文为协和医院,为西医辩护。这里,充分地体现出了一个原儒之义!舍生取义!功利的现代人是不能理解,无法想象的。

梁启超的义,不光体现在为他推崇的西医辩护,也体现在他为孔子辩护。

亚里斯多德说:我爱老师,我更爱真理。梁启超也模仿着说:吾爱孔子,吾尤爱真理。

然而,孔子的一句话却是让梁启超大费了一番脑筋。

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可怎么办呀?彻头彻尾的愚民啊!在那个打倒孔家店的年代,就凭这句话,谁也救不了这位两千多岁的老先生啊!

爱真理的梁启超,也爱孔子。于是,经梁的妙手剪裁,孔子的原话变成如下:

其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其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真是用心良苦啊!通过重新断句,貌似不愚民了。但这种刻意的掩饰,不过是对圣人的又一次曲解。老人家若地下有知,估计得拿尺棍儿打梁启超的手心。

其实,不用断句,智者如老子,圣者如孔子,都有这样的论断,一定是有其简单明了的道理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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